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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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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神色癲狂, 此人竟是瘋魔了。

春季圍獵時不見他人影,想著多半龍t體欠安,但結合此景, 姜歸虞唯有一句腦中有疾可以解釋。

細細想來, 陛下與皇後多年感情不和,陛下在後宮縱情聲色也絕非一天兩天了, 整日都尋思著那檔子事,人不出問題才怪。

她尚且記得由皇後主行的及笄禮, 當時的皇後說不出是何種狀態,也像他那般魂不在身,一根簪子似要將她腦殼紮破, 梳頭時亦梳得勾七扭八, 本該是梳理人生, 前路順遂通達之意, 在她手筆下便成了一團打結的亂麻。

她懷疑這倆人都有失心瘋。

若非司禮監和內閣在支撐, 她都快覺得先皇的基業都要毀於本朝了。

眼前的黑影仍在逼近,姜歸虞握著短匕,身姿微微往後傾去,但明仁帝卻停了下來,目光閃動, 正思潮澎湃。

他兩腳開立, 沈默了好半晌,方才的癲狂模樣逐漸褪-去,愈顯滄桑。

“你父親當時要娶阿婉, 我向父皇求了好久, 不要他娶,但父皇以為我在說胡話。”他罕見地提起這些舊事, “不過想來也是,阿婉跟他情投意合,想來是不肯跟我好的。”

他用了“我”作自稱,嘆息之餘,便真的只像一個普通人家做大伯的在跟侄女閑談。

他撐著桌子,扶額閉目:“可惜……可惜……”

臉上恍惚是笑意,卻被沈悶往事壓得氣都喘不上來,一時沈浸在回憶中。

帷簾輕動,洩出外頭的數抹陽光,忽明忽暗,一如他卡在喉嚨口裏上上下下,無法宣洩的嗚咽。

姜歸虞不無絕望地想,他怕是真的瘋了。

平日裏覺得司禮監惡人遍布,全是國家的蛀蟲,她如今倒感覺他們能穩住明仁帝是個不小的本事,還能與內閣一同□□治亂,想來這群閹黨並非如傳聞一般惡貫滿盈。

她此刻很是期望任孤羅能突然現身,然後把發癲的皇帝收走。她再也不要跟他共處一室了。

嗚咽聲不止,明仁帝平覆了好一會兒,接著道:“你娘去的早,肯定有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的。沒關系,朕今日都講給你聽。”

姜歸虞做出一番洗耳恭聽的模樣,實則盤起腿,手撐在後頭藏住了匕首。

也不管她做沒做聲,他自顧自道:“朕二十歲遇到阿婉,那會兒,阿婉跟滾滾是一個歲數,都是十五……”

只是普通的陳述,經由他之口說出便變得格外令人作嘔,她耐著性子聽下去,眉頭越皺越深。

“阿婉先做了三弟的皇子妃,朕幾次請求,但母後就是不讓朕迎她為太子妃,朕又私下找了阿婉數次,好說歹說勸她放棄三弟,但她就是不聽。”

“朕怎麽勸她都不信,若她聽了朕的,她如今早便是中宮之主,何嘗會在分娩那日死在塞北!”

這話荒謬,姜歸虞太陽穴一跳,不可置信地問道:“您是如何勸母親的?”

“朕是如何勸阿婉的……”明仁帝定定望著向遠處延伸飄散的香爐煙霧,語氣極輕,“朕給她下了藥,逼她說實話,可她偏不說,偏要說反話氣朕……”

她徹底傻了眼。

本想見識見識他會怎樣編排自己的親生母親,但絕沒想到他會覆刻去年下迷香的路子,像玷汙她那樣對待母親。

姜歸虞完全不知道這些事,他這番話無異於在她耳朵裏塞了個響炮,炸得腦子都壞掉了。

明仁帝摳了摳手,似乎覺得說這些給她一個小輩不太合適,仰頭想了半天又道:“三弟不曉得這些,他直到死恐怕都不曉得。”

他不顧旁邊已經徹底傻掉的姜歸虞,兀自嘀咕著從實施計劃再到得手的細節。

談起婉娘不願改嫁給他時,他又是一陣長籲短嘆。

“她嫁給朕做皇後,宮裏有最好的太醫,只要她想,京中所有頂尖兒的大夫能半個時辰內集結至此,可她偏偏還要嫁給三弟,在那種荒郊野地因生孩子而喪命!”

他越說越激動,最後竟是將矛頭拋向她了:“她就是因為生了你才死的,都怪你!”

姜歸虞沒想到這也能扯到她,連忙反駁:“可陛下,我也是無辜的。”

“你放屁,你在婉娘肚子裏待了九個多月,還好意思說自己無辜?”

情緒相當不穩定,眼眶泛著怒紅的惡氣,姜歸虞見狀連忙退避三舍,卻還是抵不過他電光火石間的一擊。

“啪!”

右臉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眼前如有白光閃過。

發間的朱釵被摜飛,筆直飛了出去,在光滑的地磚上滑行了一段距離,沒入櫃子和地面的夾縫處。

“婉娘生了你便死了,怎就不是你死呢!”他順勢騎了上來,死死掐住她的脖頸,“你去死吧,把我阿婉的命還回來,把阿婉還給我!”

垂垂老矣的身體,竟能有這般驚人的爆發力,狀態也與之前大相徑庭,就像體內蘊含了兩個不同的人一般,每個舉動都出其不意。

姜歸虞雖精通騎射,但在絕對力量面前,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少女,毫無勝算可言。

頸間束縛著的力道逐漸加大,眼前一片花白,她想操起匕首向他砍去,但明仁帝壓-在她身上便如泰山壓頂,人都得被擠成紙片,遑論操刀捅人。

她奮力舉了一半,短匕就脫力掉在地上,叮當一記脆響,吸引了他的目光。

鋒利的刀鋒尚未沾過血,刀面光亮如能照人,靜靜地躺在那兒,煞是刺眼。

姜歸虞暗道不好,唯恐小命不保,心中一片荒涼。

果不其然,頭頂傳來他怒不可遏的罵聲:“想行刺朕?朕定要讓你做本朝第一個被淩遲的女人!”

揚著巴掌便要落下,其中蘊含的力道非姜歸虞所能想象。

她緊閉著眼,以為自己運道將於今日截止,等待這巴掌落在臉上。

幾乎只是一瞬間,壓制在身上的重量便消失了,脖子上的力也盡數卸去,與此同時響起明仁帝嘶啞難聽的叫聲,旋即便姿勢扭曲地橫倒在一邊。

她惺忪睜眼,視野血紅,但見任孤羅不知何時來了,瞧模樣,像是剛剛一腳把明仁帝踹飛了。

“陛下又發瘋了,傷及郡主可怎麽辦?”他冷著臉,居高臨下道,“不服藥可不行。”

明仁帝聞及服藥二字,登時像變了個人似的,在地翻滾了幾下便偃旗息鼓,重新回到了那個毫無聲息的樣態。

只是他還在念叨:“孤羅,你去把滾滾殺了……”

一邊是表示愛稱的乳名,一邊又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極是割裂。

姜歸虞嗓子燒得慌,被打的右臉火辣辣的疼,她幹咳了幾聲,冒出破碎的音節。

擡頭,恰與任孤羅四目相對,那雙鷹隼般的銳利目光裏滿是她讀不懂的情緒。

“把滾滾殺了。”明仁帝喃喃道,“或者讓她脫了,躺到朕床上去……”

他邊說邊笑,趴在地上,肘行過來,滿眼都是精-光,似在叫她又似在叫別人:“阿婉,婉娘,你怎長這麽醜了……”

眼見著他即將夠到姜歸虞的裙角,任孤羅又飛起一腳,毫不留情地將他踹出幾丈。

明仁帝撞在腳踏上,骨頭斷裂聲清晰可聞,而後便不見其動靜,竟是昏死了過去。

她心裏發怵,連連往後退去,生怕自己變成謀害皇帝的一份子。

已經無心在意他說的話了,方才說婉娘怎變得這般醜,不就是說母親長得比她好看嗎?

姜歸虞都無所謂,她扶著周圍想要站直,然後能逃多快逃多快,早點離開這個要人命的地方。

兩腿發軟,似被抽去了筋骨,莫大的恐懼尚未消散,她心跳如擂,捂著胸口,撐住桌角,臉頰前所未有的蒼白。

淚珠不爭氣地滾了下來,順著下巴滴到地上,眼前淚水瀲灩。

她不願在人前流淚,拿袖子狠力擦著,卻被任孤羅叫住:“過來。”

語氣不容置疑,她被嚇住,遲疑地走去,甕聲甕氣道:“幹嘛?”

衣袖遮著紅腫的臉龐,低著頭不讓他瞧見。

他撇開她礙事的袖子,冰冷的五指貼了上去,只覺掌心滾燙,這一記顯然打重了。

姜歸虞眼淚忽的滾落,正巧滑落在任孤羅虎口處,平時堅強示人的郡主此刻少見地抽抽搭搭起來:“我……我沒想到……”

沈水香的冷凝氣息,聞著就安心得很。

冰涼的溫度t令她留戀,竟是主動往他掌中蹭了蹭。

她鎮靜了幾息,總算穩住聲線,可一開口卻又是近似抽泣的泣音,脆弱無比:“陛下掐得我嗓子好難受。”

音色略有些粗啞,脖頸間觸目驚心的一圈青紫,難以想到她方才究竟蒙受了多大的痛楚。

“讓郡主受苦了。”任孤羅眸色深深,以指尖拭去她的淚,“再也不會置郡主於險境。”

姜歸虞吸吸鼻涕,嘟噥著罵他馬後炮,然後用手肘搗他,偏過頭不讓他給自己的臉頰敷冰了。

她賭氣般地統統躲過:“破相便破相吧,反正你也不在乎。”“而且這是陛下,惹了他,我以後還怎麽辦!”

這回是真惹到了,都揚言要淩遲她了,她七上八下的,唯獨皇帝她惹不起躲不一起,真出點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誰說不在乎?”任孤羅神色不改,聲調平靜如水,手指重又貼上她發燙的桃腮,輕撫,“敢動咱家的滾滾,那可都得加倍還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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