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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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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瓷盤盛了把瓜子,幾人嗑個不絕。

明素瞇著眼,吐了口瓜子皮,說道:“你家姑娘呢?怎麽一中午都沒回來?”

“奴婢也不知曉,不會是在禁苑裏迷路了吧。”小桃也著急,“都這麽久了,您說會不會出事了?”

禁苑後山之大,稍不留神便會迷路,明素本還慢悠悠嗑瓜子,一聽此言,細想了片刻,竟覺十分有道理。

手裏瓜子撒了一半,紛紛揚揚落在膝頭,她一拍大-腿:“你們還楞著作甚,快去找人啊!”

她的隨行侍女立刻應喏,扯了扯小桃,好讓她跟著一塊兒來。

可小桃眸光定定,而後伸-出指頭,指向場內某處,語調顫顫:“在那……”

只見姜歸虞綰起了長發,臉上掛著出熱的微紅,神清氣爽地步出圍欄,手中拋舉著一根球棍,正與一位妙齡郎君說著話。

她笑得捂嘴,寶瓶簪中斜插著的木芙蓉簇在臉側,更襯得粉腮紅潤,姿容勝雪。

明素楞怔半瞬,拭了拭眼,指著她語塞不已:“她……她何時去那的?打球怎的不喊上我!”

“殿下且慢!您許久未練習,況且今日這滿頭珠翠,上陣了怕是會傷及自身。”侍女趕緊勸她,口水都要費幹了,“他們北地的馬球,會打死人的呀。”

明素大為驚訝,楞是不信:“不準騙本宮,區區馬球罷了,打死人算怎回事?”

一聲鳴鏑如能穿透耳膜,女隊的架勢絲毫不遜色於男隊,瞧見隊中有夕雲二公主,明素登時來勁了,掙開侍女,大喊起姜歸虞的全名,叫道:“給本宮狠狠地打——”

她跟二姐積怨已久,正愁沒人替她公報私仇,只恨不能扛旗助威,否則她都想直接用旗子悶死仇人得了。

勁風如刀,姜歸虞躍馬搶出,她方才與沈裕多聊了一會,正是心情大好之際。

聽他談起尚京等地的風土人情,倒著實有趣,被逗得嬉笑不停,但願任孤羅沒瞧見才好。

說起來,沈裕還是她來到尚京後第一位說話說得多的同齡男子,便不禁覺得親切。

一時恍惚,眼前局勢驟變,眼見著象征著五百金的馬球被他人奪去,將將落入敵人之手,她鉚足了精神,摒棄心中雜念,揚鞭疾馳向前。

一聲球杖厲嘯,如攜風雷之勢,把大地大得濺出些微的草皮,紅漆鞠瞬間沖天而上。

電光火石間,姜歸虞騰身便勾杖搶去,軋軋聲過,球門近在眼前,但夕雲揮起球杖相挾,虛光交剪,倘若姜歸虞不緊握著把桿,只怕球杖已被她擊飛。

局勢徐徐展開,演化得愈發猶如針尖對麥芒,眾人無不讚嘆稱奇。

一邊是萬人敬仰,武藝雙馨的二公主,一邊是未來的郡主,將王虎女,倆人難分上下,甚至已有好事者投錢賭誰先進五籌了。

明素氣不打一處來,巴不得把那群人t嘴巴撕爛,她猛灌了幾口糖水,扯開了嗓子叫:“姜歸虞你吃了本公主那麽多飯,必須贏一個,給本公主狠狠地打啊——”

視野內寒光閃閃,姜歸虞似乎聽到明素在喊她,但卻沒聽清,只因姜夕雲似乎格外不想放過她。

“事到如今,還趁什麽能?”她邊說邊橫杖擊去,“放棄吧,早點帶著你的丫鬟滾回塞北去,莫要出現在本宮眼前!”

紅漆鞠翻滾不休,姜歸虞眼疾手快地一撈,再度將球頂飛至空中。

在王府,她偷偷觀刑時聽他們那些卑猥穢語聽了不少,耳濡目染了多年,無論姜夕雲說什麽她都不為所動。

一根球杖陡然掠起,只聞“咚”的一記鏗然響聲,紅漆鞠飛入球門,猛砸在地,顯然是她先進一籌。

夕雲幾乎咬碎了牙。

沈裕為她高興不已,心中崇拜之情更添數分,暗自準備好了汗巾,打算待她下場了交給她。

純色的汗巾,不加以任何繡飾,被人偷撿到了也做不出文章。

又過了一盞茶時間,第二籌仍然未進,眼見沙漏快要落盡,裁判只好無奈喊停,宣布中場修整。

明素提著一罐子糖水飛奔過來,迫不及待要餵給姜歸虞喝,她兩眼冒光:“快休息休息,爭取下半場直接打飛我姐!”

話音剛落,一口水噗地從姜歸虞嘴裏噴-出來。

旁邊適時遞上一塊汗巾,她疲得難分天南地北,順手抓來擦汗,卻見汗巾的主人正微笑看著她。

“沈小公子……”她連忙撤下手,擦過的汗巾拿得分外猶豫,“抱歉,這個……”

私相授受會被嚼舌根,便如此時,明素已經在壞笑著朝她努嘴了。

沈裕似乎猜得到她想說什麽,神情緊繃著。

但她只思考了幾下,旋即用它擦了把汗濕的臉和發梢,然後往兜裏一塞,道:“都是送給我的對吧,謝謝。”

說罷,扭頭喝光了明素給她的糖水便揚長而去,揮了揮手充作招呼。

明素也不生氣,哼笑了聲:“這關系撇得真幹凈,當咱們是來慰勞她的呢。”

沈裕則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只是耳背略紅,默默捂住兩手,還惦記著她今早的照拂。

哨聲響,塵土翻卷如雲,場上又焦灼起來。

姜歸虞總感覺上席有不少人盯著她,包括任孤羅。

可她往那兒望去,卻看不清分毫。

姜夕雲沖了過來,把中-央的紅漆鞠打出一個漂亮的弧線,她立即去追,近身時一道白練般的光芒劈下,快到分辨不清。

緊接著身下的馬嘶鳴了聲,她竟有種被摜倒的感覺。

馬球賽中的臟招數不勝數,姜歸虞必然不願充作炮灰,盯緊了夕雲露著得逞笑意的美麗面龐,不甘示弱地湊近抓住她衣袖,猛地發力。

裂帛尖鳴,衣袖被她扯出極長的一條,夕雲驚呼,還欲用球杖捅她下去,但姜歸虞已拽著她雙雙滾在地上。

好,不是要贏嗎,那誰也別贏了。

姜歸虞還不忘騎在人身上把她當肉墊,免得磕碰痛楚。

汗水流入眼中,灼燒感令她瞇著眼,手還纏著繃帶,仍緊緊壓-在姜夕雲上方:“你幾次三番擾我去路便罷了,怎還攻擊我馬兒的下路?你我此前素昧相逢,我敬你為堂姐,你卻如此憎惡我……”

這路數在北地都為人所不齒,夕雲疲累無比,喘息不已,沒有精力搭腔,但神情不屑,努力勻住呼吸說道:“討厭一個人還要理由?再說你這人風水本就不好,快從我身上滾下去!”

她面無表情地松開夕雲,如丟開一件垃圾,然後挪著膝蓋站起。

這局僅進了一籌,卻也仍要按規則行賞。

姜歸虞可謂出盡風頭,聚焦了一-大-波視線,並與夕雲的關系徹底惡化了。

但她才不在乎那麽多,只顧埋頭朝前走去。

因為她進的不是球,而是五百金啊!

沈裕給的汗巾還在兜裏,姜歸虞掏出來擦了擦眼,而後接過裁判給的兌票。

薄薄一張紙,如承千斤,上頭蓋了章,裁判道:“姜娘子,你這票須得拿去司禮監兌禮。”

又是司禮監,不過她為五百金賣命這麽久,即使去陰曹地府兌獎估計也會爽爽快快地去。

下一場競賽緊鑼密鼓地布置起來,場內人頭攢動,她抱著兌票一路狂奔,全然沒聽見明素和小桃在後頭喊她。

陽光把臺階照得發亮。

雜沓的步聲一如她的心跳。

早上打獵,下午打球,渾身骨頭早該散架了,但五百金子撐起她的脊梁,即使灰頭土臉,也絲毫不掩其愉悅。

她的內心在狂笑。

一路穿花度柳,幾十個臺階層層爬上去,疲軟的身軀便只剩下意念吊著了。

姜歸虞抹了把汗,調息片刻,飛速收拾好自己,瞧見任孤羅了便彎眸淺笑,鬢側的木芙蓉怒放,神似其嬌顏。

“掌印大人。”她捏起兌票,“我拿到了。”

巾幗不讓須眉,她和二公主一行人的比拼可堪打架,想不註意到都難。

但面前這個笑靨如花的女孩著實不像賽場上那個能把球打出十幾丈遠的姑娘。

任孤羅心道有趣,擡手喚小歡子過來:“去給她拿過來。”

使喚完小歡子,他轉過來,說道:“你的球技,倒好的出奇。”

平心而論,她的技術確實不錯,夕雲不使花招的話絕非她對手,若按規矩公平來一場,只怕沒兩下就敗了。

但圍獵主講一個吉利,只要開心,便能忽略些細節。

他不免覺得可惜。

“還好,在家時常與父兄打球。”嘴裏講著話,她心思卻已飄出幾裏地。

拼死拼活,總算有賞金了!再加上白天裏獵得的牲畜,這回定能大賺一筆。

小歡子一去去的久,姜歸虞沈浸於大發橫財的美夢,暢快非凡,連四肢都不覺酸痛,只想快些把箱子抱回去,留著每天晚上數金子。

五百金那麽大的數目,絕非一兩個箱子所能裝下,她還尋思著會不會是金票,這樣就方便多了。

沒料到任孤羅真的會給,他果然說到做到……另一頭,小歡子捧著盒子小跑而來,姜歸虞興奮難捱,又得使勁壓住上翹的嘴角,不讓自己喜形於色。

“打開看看。”任孤羅僅說了那麽一句,她便迫不及待地掀開蓋。

但笑意卻凝滯在臉上。

四四方方的盒子裏裝的不是金票,而是幾張表紙,朱砂寫就的字跡如鉤如畫,嘲笑之意溢滿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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