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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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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

顧逸明一大早來到內閣的時候, 發現內閣的人幾乎都到齊了。

顧逸明低頭走進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府裏有點事, 來得遲了些。”

蘇明昌笑著朝他點頭,楊慎廷擡頭看向他,指了指中間的書案:“有人比你還遲。”

顧逸明走到自己的書案後面,這才發現孟煜還沒到。

他看了看四周:“靈輝從來沒遲過,不會進宮去了吧。”

蘇明昌聳聳肩:“乾清宮的宮門都沒開,首輔不可能進宮。”

顧逸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許是胃疾犯了,身子不舒服, 來晚也正常。”

旁邊的楊慎廷幽幽說道:“大人上次犯胃疾吐血,生怕耽誤政事,一早還撐著來了內閣, 確認宮裏無事後才回府的。”

“哎, 他那是擔心大長……”

顧逸明說到一半, 突然意識到說錯話, 立即閉嘴不言了。

蘇明昌和楊慎廷也沒註意到,都在處理手上的奏折,沒有聽清楚顧逸明說了什麽。

顧逸明嘆口氣, 一想到孟煜和大長公主那點事,心裏就煩躁。

他一邊收拾著奏折,一邊嘟嘟囔囔罵道:“這小子也沒成親, 怎麽早上還起不來?一天天真是沒人能管得了他了……”

“管誰啊?”

顧逸明擡起頭, 看見孟煜大步邁進來, 手裏拿著幾本奏折,正盯著他看。

顧逸明立即指著楊慎廷:“他唄!”

楊慎廷一臉懵, 聽見顧逸明罵道:“天天來那麽早,比首輔來得都早, 還讓我們怎麽混啊!”

楊慎廷臉色覆雜,知道他是故意說給孟煜聽的,默默聽著也不反駁他。

孟煜走到自己的書案後,打斷他道:“行了,別指桑罵槐了。”

他拿起書案上的折子,遞給顧逸明:“上次秋闈的事,我教過你吧。”

顧逸明看著他手裏厚厚的一摞奏折,並沒有接過來,反而指著自己道:“不是,你最近總教我,到底是什麽意思?”

見孟煜靠在椅子裏,笑著看他也不說話,顧逸明幹脆走過去,氣憤地和他嘟囔著:

“真的,我多做些事沒什麽,但是,你是不是覺得我每天都很閑啊?還什麽都不會幹,開始嫌我沒用了?”

孟煜笑著打斷他:“逸明,我不是只教了你一人。”

顧逸明一楞,轉頭看向楊慎廷和蘇明昌,發現他們兩人也在看著自己。

“你也教他們了?”

孟煜沒說話,楊慎廷和蘇明昌卻默默點頭。

顧逸明徹底炸毛:“沒有你這麽偷懶的!孟靈輝!你要幹嘛啊!你天天不幹活了啊!”

孟煜也不生氣,聽他罵完才慢慢解釋:“我是覺得,上次婉……殿下說得挺對的,內閣不止我一人,不能全指著我,應該各司其職。”

孟煜看向顧逸明:“特別是次輔顧大人,能力超群,可以統領內閣的人……”

“停,打住。”

顧逸明舉起手,冷眼看向他:“你就是想讓我幹活,孟靈輝,不要捧殺我。”

“雖然你說的也是真的。”

說著,顧逸明嘴角忍不住上揚:“我也覺得殿下說得很對,很多事情我們都可以做,誰說事事都指著你了。”

孟煜趁機把奏折塞給他,顧逸明也沒拒絕,剛要拿著奏折離開,卻又被孟煜拉住,聽見他壓低聲音道:

“秋闈就要殿試了,到時有幾個人,你註意一下。”

顧逸明擡起頭,看見孟煜用下巴指了下最上面的奏折,裏面夾著一張紙條。

顧逸明瞪大眼睛:“你、你不會……”

孟煜打斷他:“別胡想,他們的答卷我看過,主考官的評價也不錯,等你見到他們就明白了。”

顧逸明點頭應下,看見孟煜站起身:“我進趟宮,一會兒回來。”

楊慎廷和蘇明昌正要起身行禮,被孟煜擡手止住,徑自走出直房。

顧逸明站著思考半天,總覺得最近孟煜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思索無果,顧逸明搖頭嘆氣,拿著奏折回到座位裏。

對面,蘇明昌盯著顧逸明手裏的奏折,直到被收起來,他才移開目光。

蘇明昌和楊慎廷對視一眼,楊慎廷無所謂地聳聳肩,蘇明昌也沒說什麽,手裏的筆卻始終沒動。

乾清宮裏,雲婉剛送允炳去文華殿,回來就聽說陳禦史和吏部尚書孫文彥求見她。

雲婉也沒來得及換衣服,直接去到正殿。

今日二人來找她,是因為戶部任命的事。

孫文彥說:“戶部尚書李大人致仕後,尚書之位一直由侍郎暫任,行事效率卻不高,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接替,此事擱置已久,還需要殿下定奪。”

雲婉了解後,看向旁邊的陳禦史:“禦史大人一同來此,是有合適的人選舉薦嗎?”

陳禦史笑著點頭:“是,荊州知府姚士翰,之前就在戶部任職,他掌戶部事多年,對政務十分了解,為推行新政才調往荊州,如今新政順利推行,臣舉薦姚大人回京擔任戶部尚書一職。”

雲婉聽完,也沒有直接應下:“本宮考慮一下,明日給二位答覆。”

二人紛紛行禮,孫文彥正準備退下去,陳禦史卻站著沒動,突然問道:“殿下和小公爺的婚期可定下來了?”

孫文彥聽著臉色一僵,看見雲婉什麽也沒說,陳禦史卻還在喋喋不休:

“殿下照顧陛下已久,可不能因此耽誤婚事啊,臣以為啊……”

雲婉一手撐著額角,默默聽陳禦史說著,心裏逐漸明白過來。

難怪這人在宮宴上,一直抓著張淩詢問此事,她原先還以為這人是喜歡打聽這些事。

今日一句“照顧陛下已久”,倒是讓雲婉明白他的心思。

雲婉不出嫁留在宮中,雖是照顧幼帝,但對於前朝而言,始終都是後宮參政。

而且,她還不是幼帝的母後,只是姑母罷了。

只要幼帝沒有親政,雲婉還在宮中攝政,前朝就會一直盯著她。

雲婉垂下眼眸,心裏有些不舒服。

雖然事關社稷,但自從太後去世,雲婉幾乎是被推到這個位置上,根本不是她自己選擇的。

之後發生的種種事情,更是讓她無處可逃,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為了幼帝和朝政一直忙前忙後。

若是她當初不做,別說朝政,就連新政也不見得能順利推行下去。

可是,無論她做過多少事,還是免不了被臣子盯著,生怕她會不放權,才會用婚事壓著她。

雲婉聽著心裏越發煩躁,幹脆打斷陳禦史:“陳大人,誰告訴你本宮要與張淩成親了?”

陳禦史一楞:“那、之前在冬至日的宮宴上……”

“之前在宮宴上,張淩也從來沒有承認過,與他定下t親事的人是本宮,大人不妨再仔細想想?”

陳禦史腦中思緒停滯,一時間楞在原地。

先不說張淩到底有沒有承認過,雲婉這句話就已經表明了態度。

陳禦史回過神,看見雲婉皺著眉頭,眼裏已經明顯不悅,他連忙跪下叩首:“臣失言,還請殿下恕罪。”

雲婉懶得理他,揮手道:“你們退下吧。”

孫文彥知道陳禦史的心思,早就感覺他今日要碰壁,於是他一直都沒說話,此時得了命令立即行禮退下。

陳禦史也哆哆嗦嗦站起身,小心翼翼往出走。

剛邁出殿門,正好看見一人站在殿門外面。

孫文彥笑著行禮:“孟首輔。”

孟煜微微擡手行禮,孫文彥走上前,低聲說道:“陳大人已經舉薦了姚士翰,如今就看殿下如何抉擇了。”

孟煜頷首:“好,有勞二位。”

孫文彥擺擺手,表示並不在意:“老姚脾氣執拗得很,徐閣老去世之後,他看不慣朝政就跑去荊州躲著,若是此次他真能回京,倒是有利於戶部財賦。”

孫文彥嘆了口氣,悠悠說道:“鄭邵致仕之後,朝堂裏這幾年的沈屙總算被剝去些許了,如今看著舊人回來,倒是頗為感慨啊。”

孫文彥作為吏部尚書負責文官任命,對官場上的人幾乎摸得清楚,也知道哪些人看似不站隊,實際上早就依附於鄭邵。

特別是在孟煜接任首輔之後,除了刑部、內閣被徹底整頓,六部裏的人也被進行調整,雖然表面看上去風平浪靜,但是內裏並不安寧。

孫文彥看得明白,以為孟煜暗中清除鄭邵的人,是為了培植自己的勢力,但是時間長了,他發現這些人各自有才幹和能力,只是不懂得為官之道的依附攀附,才會長年沈寂在朝政角落裏。

如今,就像有一只手,將這些人從暗中重新托回到陽光下,逐漸剝開籠罩在朝堂上的迷霧。

孫文彥看向眼前的青年人,孟煜明明剛過而立之年,說話舉止卻有著不符合他年齡的沈穩,做事也決斷幹脆,有時卻讓人捉摸不透心思。

唯一能看清的,是他眼裏有著一抹光,或許有朝一日,這抹光會照亮他眼中所註視的朝堂。

孟煜沒有註意到孫文彥的目光,一直在看著旁邊的陳禦史。

發現陳禦史臉色不對,孟煜問道:“陳大人是不舒服嗎?”

陳禦史回過神,有氣無力地說道:“沒有,是下官方才在殿裏說錯話了,怕是會惹得殿下不悅。”

孟煜挑起眉頭:“殿下向來溫和,何事能讓殿下不悅?”

孫文彥扯起嘴角:“殿下對政事向來嚴肅,從來都不拘言笑,下官倒是頭一次聽說殿下溫和,看來殿下還是看重孟首輔啊。”

見孟煜垂眸淡笑,陳禦史也沒想太多,懊惱地嘆氣道:“都怪下官多嘴,提起了殿下的婚事。”

此話一出,孟煜嘴角的笑意瞬間滯住。

陳禦史道:“下官本以為,殿下已經和小公爺定好婚事,沒成想,殿下卻說並沒有此事。”

孟煜垂下眼眸,掩住眼裏的情緒,淡聲問道:“是麽?”

陳禦史頗為憂愁:“要是殿下能和小公爺成親,日後就不會久居宮中,陛下也能盡早親政,這下可好……”

孫文彥打斷他:“殿下又不會一直攝政,你想這麽多做什麽?”

陳禦史回過神,反駁道:“你能保證殿下不會一直攝政嗎?”

“如今陛下年紀還小啊,等再過幾年,你再操心此事也不遲。”

“到時候再操心此事,可就來不及了!”

孟煜打斷道:“陳禦史確實無需操心。”

陳禦史和孫文彥一同看向他,孟煜擡起眼眸,淡聲道:

“畢竟還有內閣在。”

孫文彥微微一怔,陳禦史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了句:“內閣,也只能是陛下的內閣。”

孟煜笑了:“天下社稷都是陛下的,更何況是內閣?”

空氣安靜了一瞬。

孫文彥笑起來,拍了拍陳禦史的肩膀:“走吧,還有一堆政事沒處理完呢,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再說別的。”

陳禦史沒再開口,默默擡手行禮,跟著孫文彥一起退下了。

孟煜站在殿門外,直到看見二人走出宮門,他才收起笑容,袖中的手逐漸蜷起、攥緊。

這世上有件事很奇怪,當你逆流而上時,一切艱難險阻最後都會化作登雲梯,助你站在高處俯瞰。

可當你站在高處時,當初托舉過你的人和事,又會變成洶湧波濤,不時怕打著腳下的礁石,隨時都會將站在上面的人卷回浪潮中。

孟煜明白,如今站在礁石上的人,不止有他。

還有雲婉。

雲婉坐在正殿的上位裏,閉眼撐著額頭,心裏忽然覺得很累。

自己絞盡腦汁、費盡心力做的事,最後落得這樣的試探。

怎麽就走到這樣的地步呢?

雲婉記得幾個月前,她不願意回宮照看允炳,她皇嫂苦口婆心地勸著她,希望她能留下來,她念著皇嫂的恩情答應下來。

可是,當她第一次去文華殿,聽見朝中大臣議論的時候,卻沒能意識到這裏的問題。

有些事情,是吃力不討好的。

雲婉閉眼皺著眉頭,聽見殿外傳來腳步聲,她以為是裳玉進來,隨口問了句:“陛下的午膳準備好了?”

沒有人應答,腳步聲也在她面前停下。

雲婉睜開眼睛,看見孟煜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正低頭看著她。

“頭不舒服嗎?”

雲婉收起撐頭的手,垂眸淡聲答了句:“沒有。”

此時殿裏的大門敞開,外面還站著宮女,雲婉坐直身子,也沒有看他:“你怎麽來了?”

孟煜微微側過身,官袍寬大的衣袖落在她身側,看著像是與往常無異,裏面的手卻已經握住雲婉身側的手。

她指尖有些涼,孟煜攥在掌心裏捂著,卻被雲婉掙了下。

她嗔了孟煜一眼:“外面有人。”

孟煜垂眸看著她,並沒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緊。

兩個人離得很近,雲婉穿著宮裝坐在上位,孟煜站在她旁邊,絳色官袍顯得越發深沈。

就像是臣子上前,與宮中之主商議重要的朝事。

“腰還疼嗎?”

聽見這話,雲婉頓時擡眸瞪向他,也不說話,眼神兇惡得有些可愛。

孟煜無聲笑了,當下松開她的手,轉而去幫雲婉揉著後腰。

雲婉本來想躲開,但是孟煜的手掌溫熱又有力,覆上去揉了幾下,後腰的酸意頓時褪去不少。

她幹脆坐著不動了,享受著男人給自己按摩,在心裏又把他罵了一頓。

她感覺如今的孟煜,比上輩子二人剛成婚時還要難纏,甚至讓她有點吃不消。

上輩子這時候的孟煜,明明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子,天天拉著她纏著她,有的時候還會弄疼她。

但是這輩子,孟煜卻沒有那般急躁,反而耐著性子慢悠悠挑撥著,直到她受不住了,不得不開口去求他,才肯俯下身主動。

甚至在他府上的初次,雲婉沒感覺到一點疼,和上輩子完全不一樣。

雲婉之前沒想太多,這幾日回過味來,覺得孟煜不太對勁。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雲婉有些害怕。

她不敢仔細去想,覺得或許是錯覺,是自己想太多了。

畢竟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已經超出她的預料了,她現在還沒能完全接受。

可笑的是,這些超出她意料的事,卻和她最開始的設想是一樣的。

若是沒有那些夢,雲婉覺得自己應該會活得更輕松,也更坦蕩舒心。

既然如此,雲婉覺得不如接受,只要不把心全都放在孟煜身上,就當自己找了個面首,不僅有權有勢,還能幫她處理朝政,同時服侍自己。

這麽一想,雲婉覺得自己不虧。

“想什麽呢?”

耳邊落下低沈的聲音,雲婉回過神,擡頭看向孟煜:“沒什麽。”

“剛才吏部尚書孫大人說,戶部尚書一職空缺,想讓荊州知府來接任。”

她下意識抓住孟煜的袖子,輕輕搖了搖:“你在荊州那麽久,應該清楚這位知府的為人吧?”

孟煜看著她抓著自己袖子的手,很喜歡她這種無意的小舉動,不急不慢地回道:“清楚。”

雲婉眼睛瞬間亮了,側身面對著他:“怎麽樣?這人能勝任嗎?不會是鄭邵那邊的人吧?”

孟煜看向雲婉,收回按在她腰後的手。

雲婉滿臉期待地看著他,以為會馬上告訴自己答案,結果這人盯著她半晌,才開口道:

“殿下想知道?”

雲婉一楞,罵人的都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咽回去。

好吧,她還得指著人家,不能先把人得罪了。

“t自然,”雲婉扯出抹笑容,“還請首輔大人指教。”

見她仰頭看向自己,嘴角噙著笑意,眼裏閃著點點微光。

孟煜眼眸深沈,緩緩擡起手,用指背刮了下她的臉頰:“拿什麽來換?”

雲婉的笑容頓時僵住。

她算看明白了,男人果真沒有什麽好東西。

“你想要什麽?”

孟煜見她眼眸一沈,顯然就要炸毛,他伸手摸著她的頭,輕聲哄道:“殿下給我什麽,我要什麽。”

雲婉切了一聲,轉頭抱著手臂,幹脆不理他了。

孟煜也不著急,幫她捋著鬢邊的碎發:“姚士翰和我是同窗,我們共事很多年,還算熟悉。”

雲婉微微側目,瞥著孟煜。

她思考片刻,忽然問道:“他調回京這事,不會是你做的吧?”

看見孟煜笑了下,也沒說話,雲婉頓時明白過來:“果然是你。”

孟煜不自覺摸著她的耳垂,低聲道:“此事你應下就好,孫大人會處理的,不用擔心。”

耳垂被他揉捏著,熱意從他指尖升起來,雲婉往旁邊躲了下:“知道了。”

忽然間,她看見孟煜俯下身,湊到她面前。

雲婉一楞,孟煜盯著她殷紅的唇,柔聲問她:“今晚想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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