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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 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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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過往

◎當年假死真相◎

東方泛白,一抹晨曦的微光破開天際,乾明殿裏,沈肆依舊未曾有醒來的跡象。

謝琉姝揉了揉眉心,一抹凝重覆雜的情緒自眼底蔓延開來,須臾,她拿過一旁的錦帕,沾了熱水緩緩落在他的面容上。

連日奔波,使得他下頜處都冒出的青茬,溫軟的錦帕拂過面頰,她細細擦拭著,眼眶卻漸漸變紅。

她想起初次見到他的場景,那時他渾身是血,就那樣出現在她的面前。

當時她既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清楚他的來路,卻還是將他帶回了家,索性他命大,竟奇跡般的活了下來。

那是她第一次生出想有人陪伴的想,雖然他很無趣冷漠,她也依舊樂此不彼的能找到許多話題。

就這樣一日日下來,他的傷漸漸好了。

雖然每日依舊冷著一張臉,但她卻從來不覺得厭煩。

若不是後來謝家派人出現,也許他們真的會在那裏安穩平靜的過下去也說不準。

思及此,謝琉姝斂了斂唇。

微紅的眼眶漸漸沾染上了濕潤,緊接著,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子順著面頰滑落。

她用手輕輕撥開他的衣衫,越看便越觸目驚心。

出征前,沈肆身上雖然有傷疤,但遠不如現在這樣慘重,腹部被人用刀長長貫穿了一道,胸口處纏繞的紗布正在緩緩往外洇血,她指尖忽然控制不住的抖動,緩緩覆了上去。

躺在床榻上的人沒有絲毫反應。

“真傻。”

她嘴唇翕動,眼淚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室內燃著安神的香料,升騰起的煙霧不斷飄散,最終化為一片虛無。

不知過了多久,錢影從外頭走了進來,他恭敬的抱了抱拳,朝著謝琉姝行了一禮,而後開口道:“娘娘,所有叛賊都已伏誅。”

謝琉姝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已經過了一夜了,她點了點頭,胡亂用指尖抹去淚水。

沈肆重傷未愈,一切要等他醒來才能做決斷。

誰知這一等就整整過了三日,沈肆還是沒有要轉醒的跡象,謝琉姝也在這裏陪伴了他三日。

說來奇怪,他的傷口明明在不斷愈合,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發展,可他偏偏沒有要轉醒的樣子。

於是她便一日一日精心照料,似乎很久沒有與他這樣安穩平靜的相處過了。

像回到了從前,那段沒人打擾的日子。

白日裏,她閑著無聊,守在他身旁說起這些日子發生的諸多事情。

他離宮後,她日日苦學舞藝,為的就是在他生辰那日上跳,可惜他還沒來得及一睹,就匆匆上了戰場。

思及此,她抿了抿唇,輕柔的嗓音響起:“陛下,早點醒過來好不好。”

然而床榻上的人依舊沒有絲毫反應。

夜裏人靜時,她也會拿著帕子細細擦拭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縱然見過很多遍,再次做這樣的動作時她依然感到不好意思。

若是這時候他醒著,定然會調侃揶揄的將她擁入懷裏,可他如今昏迷不醒,什麽都做不了。

想著想著,謝琉姝便又覺得心中有些難過。

她們之間誤會太多,曾經誰都不肯低頭,如今歷經種種,好不容易走在了一起,她實在不想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了。

她給他換好了藥,又像往常一樣給他把了一次脈,正準備歇下時,不料忽然有人來報,說沈洵想要見她。

她楞了楞,這幾日只顧著照顧沈肆了,差點忽視了還被關在牢獄裏的沈洵。

大勢已去,他已是籠中困獸。

不管之前籌謀過什麽,如今都將化為虛無,謝琉姝揉了揉眉心,一抹覆雜t的情感自眼底溢出。

午後,一片晴陽落在牢獄灰白的磚瓦上,正挺直腰桿盡心守衛的士兵忽然瞥見一道清麗的身影,連忙恭敬道:“皇後娘娘萬安。”

謝琉姝點了點頭,目光沈靜的踏進來。

昏暗潮濕的牢獄裏,偶爾透進來幾縷灰蒙蒙的日光,那日起火後,大牢經過修葺,雖不如從前那樣完好,卻已是秩序井然。

牢獄深處,一方幹凈的蒲團上,沈洵正安靜的坐在上方。

他纖塵不染的白袍已不覆當初,長睫微微垂下,眼瞼處覆著一片小小的陰影。

褪去了那抹瘋狂與狂悖,他看上去依舊清俊溫雅。

聽見動靜,幽暗的眸光微微擡起,準確無誤落在謝琉姝身上。

繼而勾唇,嗓音低沈:“晚晚,你來了。”

謝琉姝頓足,立在一片朦朧的光影下,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這個人,那時她將世間所有美好詞匯都付諸於他仍覺不夠,那副具有欺騙性的皮囊不僅騙過了她,也引得世人對他多加期望。

可所有人都沒想到,當年蘇太後為了一己私欲而調換的兩個嬰孩,二十多年後竟鬧出這樣大的風波。

思及此,她斂了斂唇,嗓音清冷:“你想與本宮說什麽?”

聽罷,沈洵忽然笑了笑,他從地上緩緩起來,而後又走到她的面前,漆黑的眸光註視著她許久,半晌後,忽然出聲,“孤小時候,所有人都告訴孤,孤是父皇最重視的兒子。”

“勤勉刻學,照螢映雪,孤沒有一日松懈過。”

“在別人都吵著要母妃哄的年紀,孤就已經學會了騎馬穿射,一直以來,孤都覺得自己是父皇的驕傲,他也嘗嘗誇讚孤,讚揚孤,反而對小七不聞不問。”

不知是不是謝琉姝的錯覺,她感覺沈洵眼中有一絲隱秘的憧憬與期待,她蹙了蹙眉,不明白他為何要對她說這些。

眼前的人差一點就殺了她,如今卻又裝作這副模樣與她閑聊,她有些聽不下去了。

“太子殿下若是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本宮就不奉陪了。”

話落,謝琉姝就要轉身。

“晚晚,孤從前告訴過你,做事要耐心些……”

“不要這麽喚我。”

謝琉姝出聲打斷了他。

聞言,沈洵微微挑眉,緩緩道了聲“好。”

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他便繼續說了起來,隨著他的的話語展開,謝琉姝仿佛料想到,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使得他性情大變。

姜皇後與施才人雙雙病逝,後宮無主,蘇太後一舉掌了大權。

彼時的先帝剛剛登基,低位不穩,需要依靠蘇家背後的勢力來穩固朝政,不僅給予蘇太後許多寵愛,還將自己與姜皇後生的兒子交於其撫養。

剛登基那幾年,先帝勤勉朝政,偶爾來後宮,也只是到蘇太後那裏坐坐,隨著沈洵逐漸長大,先帝對他寄予的厚望越來越大。

而蘇太後也因膝下無子,對沈洵極好,他幼年時,的確度過了一段稱之為美滿的童年。

後來的沈洵也總是在想,那為數不多的幾年光陰,似乎是上天心軟饋贈的一般,讓他日後回想起來,總覺得不真切。

若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些事,也許他一輩子都會是人人稱讚仰望的太子殿下。

變故發生在一年的乞巧節。

不知為何,先帝醉酒,鑾駕途徑禦花園時,竟碰上了小七,彼時的小七性子陰冷狠戾,從來不喜與人接近,因著甚少見到父皇,他對先帝其實也並沒有多深的感情。

可不知為何,醉酒的先帝在看到小七那張面容時,竟失態的拉住了他的衣袖,張口便喚“阿如。”

阿如。

去世多年的姜皇後,小字裏也有一個如字。

這本是一個插曲,沈肆也沒將其當回事,在他看來,他的父皇高高在上,不怒自威,從來沒有將他放在心上過。

更別提,這樣失態的拉著他衣袖不放。

“陛下,那是七皇子。”

內侍走上前來,想拉開先帝的手,不料先帝卻緊緊攥著,混濁的眼珠湧著一抹急切,“阿如,你在怪朕是不是。”

“這些年,你從沒有來看過朕。”

“朕好想你……”

早已不年輕的先帝醉酒失態,竟拉著七皇子的手說了許多渾話,聽到消息的蘇太後與太子殿下連忙趕了過來。

卻發現先帝已經昏昏睡了過去。

那是沈洵第一次,對自己身份產生懷疑。

他對已故的姜皇後沒有絲毫印象,只是聽聞那是一個溫婉賢淑的女子,卻早早病逝。

內侍們收拾畫卷時,無意將一副姜皇後的畫遺落了下來,沈洵緩緩展開,畫卷上一道清麗柔婉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女子手執團扇,一顰一笑皆是溫柔。

但令他心頭震驚的卻是,女子那雙瀲灩的清瞳,竟與他記憶裏的一個人足足有八分像。

很奇怪,與他卻沒有絲毫相像。

沈洵微微蹙眉,指尖不受控制死死捏著畫卷一角,心口忽然湧上一片窒息感來。

他自幼聰慧過人,不可能不知其中關竅。

若小七是姜皇後的孩子,那他是誰?

幾乎這個疑問一出現,他立刻就想到了無數種可能與後果。

可偏偏,哪一種都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若他失去了姜皇後孩子這個身份,許多事情便不是那般容易了,沈洵一直都清楚,父皇喜歡他,是因為他是父皇深愛女子所生。

而那女子福薄,未曾活下來。

他被寄予厚望,也是因為她。

而現在,一個令他萬分可怕的念頭湧了出來,若他不是姜皇後的孩子,小七才是姜皇後的孩子,那他如今的太子之位豈不要保不住了。

思及此,沈洵心中湧上一絲冷意。

他生來便是人中龍鳳,享受了被人捧著尊崇的感覺,若是一朝落入塵泥,要他如何甘心。

惡念在心中萌芽。

一切都來的剛剛好。

那一年,東洲,北地接連出現叛亂,朝中正是用人之際,沈洵本想順水推舟,借此機會將小七外派出去。

誰料七皇子竟然公開請旨,主動前往平反。

他看著那雙與畫上女子八分像的眼眸,垂在袖子裏的手漸漸收緊,最終將眸光落在龍椅上不怒聲色的君王。

他以為,父皇早已有所起疑,可卻不曾料到,父皇只是猶豫了片刻,便爽利的答應了小七的請求。

封他做了個王爺,便將兵符交給了他。

前思後想之際,他越來越覺得奇怪,父皇籌謀了半生,在看到小七那張酷似姜皇後的面容時,怎會是這樣平靜,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後來沈洵才明白,那並不是一種漠不關心,而是父皇在考驗他。

一旦小七大勝歸來,東宮之位怕是要易主了。

他這些年的勤學苦練在這一刻宛如一個笑話,父皇深愛姜皇後,必定會將位子傳給她的兒子,而他身份不明,若是父皇知道真相,他是一點把握都無了。

思及此,沈洵抿了抿唇。

心中忽然生出一計。

倘若小七死在外面,父皇即便在不舍無奈,也不得不將皇位傳給他。

正巧那段時間謝家與蘇家相繼巴結他,那麽他何不利用此次機會,來一招順水推舟。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下了狠心,做了有違天道之事。

他在軍營裏安插了死士,一把火將營帳全部燒毀了,隨著大火蔓延,小七也未能幸免,死士來報,七皇子失蹤,雖然生死不明,但大概率是不會活著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時,他正在書房裏抄寫經書。

聞言,沈默了良久,緩緩放下了狼毫,他知道,這件事若是成功,他將不再是那個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了,可皇權之爭向來伴隨腥風血雨,若是他不爭,來日淪為階下囚被人踐踏的,便只能是他。

所以,他必須去做。

且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去做。

小七失蹤的消息傳來,如他預料的那般,父皇大病一場,直接就臥床不起。

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他日日在父皇塌前侍疾,為的就是親眼看到那傳位的詔書,就這樣一連過了三個多月,本以為已經水到渠成,卻不曾想到,小七竟回來了。

風燭殘年的君王在看到兒子的那一眼時,眼底竟湧出了幾縷晶亮的淚痕。

可惜,小七沒有看到。

不料,他卻瞧的一清二楚。

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但小七越來越強大,已經不是他能控制左右的了。

“所以你就設計了假死,來讓他們放松警惕?”

昏暗的牢獄裏,謝琉姝聽的心驚,她不知道,原來很早以前,沈洵就已經對沈肆動手了,並且他偽裝的是那樣完美,那樣天衣無縫,讓她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竟還想滿心歡喜嫁給他。

想到這裏,她便覺得一陣後怕。

沈洵搖搖頭,目光柔和,“我那時並沒有想要以死亡來換去生機。”

“小七雖然強大,但若是迎面撞上,他未必能贏過我。”

“讓我假死的是,父皇的傳位詔書。”

沈洵垂了垂眸子,眼底深處浮著淡淡的嘲諷。

多可笑t。

這麽多年的情分與溫情,竟抵不過一個已故之人生下的兒子。

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為了將皇位傳給小七,竟不惜給他羅織了數十條罪名。

詔書上言,太子德行有損,即日起,貶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

謝琉姝怔了一瞬,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自己精心培育的繼承人竟能說舍棄便舍棄,她不知該作何評價。

她更震驚的是,沈洵竟會將當年的過往說與她聽。

恰好在這時,錢影一臉急切的從外頭進來,恭敬道:“娘娘,陛下醒了!”

聞言,謝琉姝連忙轉身,腳步在踏出牢獄門口的時候,不知想到什麽,忽然扭頭看了過來,沈洵垂著眼眸,似乎還沈浸在方才的思緒裏。

她抿了抿唇,只猶豫了一下便轉身離開了這裏。

沈肆醒了。

她想馬上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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