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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闕沈悶地看著手中從劇烈掙紮頃刻轉為生無可戀的藍鳥, 眸中頹喪之氣愈發濃郁。

……主人的品味,實在難以理解。

霜翎漫無目的走在崖底, 想要尋找便於上崖的地點,都因霧重遮天而難以實現。

忽然,她神識之中蕩出波紋,與靈獸的牽引頃刻明顯,看來大聰明已進入了她可感應的範圍。

霜翎站直身來,攏眉掐訣。

“匿於幽冥,靈神合一, 鳥來!”

勁風欻地掠過,肌肉鵜鶘張揚飛來,如同解救苦厄的天降神鳥, 感動了霜翎苦厄已久的眼眸。

她展開笑顏,張開雙臂, 都還沒說話,大聰明嘭的一聲撞在她身上, 扯著嗓子不停叫喚——

“嘎!嘎嘎——嘎!”

它忙亂的意識都難以在霜翎腦海中形成完整的語句, 但霜翎能夠感受, 它興奮至極,激動得連話都不會傳了。

她熱淚盈眶地抱著鳥兒安撫,殊不知大聰明的激動全然是被嚇的。

幸虧黑色的敵人恰好沒有用力, 幸好他恰好飛往了主人所在的方向, 幸好主人及時將它召喚!它與主人的默契簡直無與倫比!

剛撒了手讓鵜鶘回歸的墨衣男子隱在霧中, 看見那純鳥在霜翎懷中大肆招搖, 便心中不快, 不屑低嗤了一聲。

“這下終於能上去了。”

霜翎慶幸地對蒼塵厭說道,滿眼是抑不住的歡喜。

少年眉目稍柔, 也暗中松下一口氣。

驀然一箭襲來,蒼塵厭敏銳閃避接入手中,看著這東西略微發楞。

“又是烏狼傳來的?”霜翎見狀問道。

蒼塵厭一陣沈默,“……他也在崖底。”

霜翎:“……?”

一個接一個跳崖,下餃子嗎?

“去找他吧。”

她並未費時思索,爽快說道。

蒼塵厭略帶訝異地擡眸,她擡唇笑道:“人家定然是為了救你才跳了下來。大聰明還能變得更大,三人坐得下。”

霜翎擡手感受著涼風。

“越貼近崖壁的地方,風力越小,這次不用渡崖,只用向上飛行,沒問題。”

“嗯……多謝。”

蒼塵厭這次總算沒有拒絕她的提議,低聲道謝的模樣,竟還透著分乖巧。

……乖巧一次用在蒼塵厭身上,也著實詭異了。

霜翎兀自抿唇笑笑,拉起蒼塵厭,沖著追蹤箭矢彈射而出的方向追去。

片晌過後,箭矢到達終點,兩人清晰看見了那翻著白眼快要厥過去的陰郁殺手。

他頹喪地垂著上身走在路上,身上掛彩之豐富,比起蒼塵厭有過之而無不及,見到兩人到來,他揚起了冒煙的嗓子,瞬間恢覆活力,友好地對蒼塵厭進行了一場宣洩叫罵。

饒有興致地聽完了烏狼狂躁的發癲,霜翎氣勢高昂地附和:“狼哥說得對!”

她擡手拍拍身後的少年腦袋,仰頭向後看,“保命為上,以後別跟著雇主瞎跳了!”

烏狼冷哼,這小姑娘還算是明事理,天知道血霧此次任務怎就這般愛瞎折騰。

蒼塵厭沈靜看著恢覆精神的霜翎,也不言語。

他自是知道性命為上。

但他若不深入險境,便可能失去霜翎的性命。

這次只是萬幸,那把刀反常地救下了她,可並非每次都能有這般好運。

霜翎開鳥載著兩人沿著崖壁一路往上,這次未費多少力氣便安穩回到了崖頂。

她四周環望,沒瞧見言司的身影,便以手擴音高聲呼喊:“二師兄——!”

往各處方向都使過力,她忽然聽到了言司前所未有的高亢聲音:“我在這兒——!”

霜翎趕忙騎著鳥往那聲音的方向跑去,烏狼費完了口舌,已沒力氣再說話,翻了蒼塵厭一眼,也與他跟了過去。

“六師妹,救我啊。”

走到了聲音的發源地,霜翎低頭一看,便見言司蜘蛛似的扒在距離懸崖一丈下的陡峭崖壁上,雙手已在土石中抓得紅腫發抖,進退兩難。

可即便是一失足便一命嗚呼的t場景,言司說話時卻還是不慌不忙,還掛著自知丟人現眼的赧然的笑。

霜翎見狀,驚異而感動地掩住了口。

“二師兄,為了找我,你也沒必要手動爬下懸崖吧。”

言司繃緊的雙眉頓時抖了抖,嘴角的笑都快要僵持不住。

“對不起,是腳滑了……”

霜翎:“……”

言司:“別說了,快拉我上去!”

霜翎趕忙讓大聰明將言司接了上來,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回想今日經歷,真是驚險荒唐又有些可笑。

“二師兄,鳳還木果實,我都拿到了!”

她將納戒中剛存的紅色果實一字排出,期待地看著言司。

“這些,夠嗎?”

言司吐了口氣,松弛笑道:“綽綽有餘。”

霜翎激動地搓手手,“那,是不是可以找個地方煉制丹藥了?”

言司:“不急。”

霜翎疑惑歪頭。

青年臉上的笑意驀然深不可測。

“此般歷史時刻,自然要邀眾人共賞,將鄙人一番偉績傳揚天下,以助我達成登上《風雲圖鑒》封面之宏偉夙願!”

“……”霜翎笑容僵硬。

真他娘的不愧是你。

“游蕩這麽久,總算能離開這枯燥之地了。”

霜翎松了口氣。

她的廢靈根終於有救,將秘境中收集的靈草交給言司煉制丹藥,也能讓自己在短期內不被冰霖玉榨幹,剩下要緊的,便只有妖離山的事了。

……真是叫人頭疼,霜翎獨自戴上了痛苦面具。

“這下,可能與我回樓覆命了?”

烏狼緊盯著蒼塵厭,雖是問句,陰測又無賴的語氣擺明了他並不允許得到任何否定的回答。

“知道。”

蒼塵厭低低應了聲,目光停留在喜惱交加的少女身上。

霜翎輕巧擡起眼眸,註視著他的雙眼,那雙與俊秀外表相比過分深沈的眼睛,總是悄無聲息地埋著許多事。

她默了須臾,明麗道:“有空出來喝酒。”

“小丫頭片子也會喝酒?”烏狼雙臂環胸嗤笑道。

霜翎:“天生就會,羨慕嗎。”

烏狼如期翻了個白眼。

霜翎竊笑,烏狼此人雖總是一副暴躁模樣,卻能耐著耐著性子獨自在野外蹲守數十日,嘴上指責阿厭,也能在其涉險時緊跟而上。

有如此盡心的同僚作伴,阿厭這算不算是交上朋友了呢?

“小友是為我家弱不禁風的師妹受這一身傷,在分別之前,再讓我為你醫治一回吧。”

言司含笑走到少年面前,蒼塵厭移動雙眸靜默看著他,微微點下頭。

兩人心照不宣,蒼塵厭此時的傷痛並不嚴重,但言司此番出手,實則是要解開先前為了限制他行動而種下的隱藏之毒。

出口在秘境的正中心處,終日亮著一道直通天際的青色光柱,為入境者指明方向。

療了傷後,四人一同離開秘境,裁雨樓二人正待此時離去,卻被喧鬧嘈雜引去了註意。

秘境之外人聲鼎沸,各方激鬥,霜翎只覺這場景似曾相識,她擡頭一望,藍色巨旋正在頭頂,激昂著電光。

臥槽,又是神跡!

“真是稀奇,神跡降臨的時間雖無法預料,可至少也會相隔十餘年,從未有如此頻繁。”

言司望著上空面露驚奇,對於神跡卻見怪不怪,仿佛別人爭得頭破血流都與他無關。

“嗯?!怎會如此?”

烏狼也未親臨過這般陣仗,皺著眉頭張望一周,抓來蒼塵厭的手臂,“不管它,覆命要緊!”

“閃開!”

修士鬥紅了眼,見霜翎這一行人傻楞站在原地,便嫌外人影響發揮。

霜翎拽著言司閃到一邊,四處觀望。

打得這麽兇,看來神跡已然降落,這次又什麽玩意……

扭打的修士用□□築起高墻,霜翎盯著那蟲群般的人墻看,在縫隙之中觀到了亮眼的白色。

被修士們圍在空中的神跡……是一只大繭?

霜翎不禁打了個寒噤,這別又是什麽昆蟲怪物吧!

她看著那白繭,心中驀然一動,仿佛有人在她神識之中敲了聲悶鼓。

這種強烈的直覺,與上次遇見神跡時十分相近,可卻讓她沒有感到半分威脅,那包裹在繭中的,乃是祥瑞之物。

這次,乃是貨真價實的神賜。

“六師妹,那是何物?”

言司若有所思,擡手遮擋陽光,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霜翎下意識道:“似乎……是一只靈獸,不對,與靈獸不同……”

脫口而出後,她才猛地回神,自己又連接了莫名其妙的感應,那白繭中的生物賦有靈智,乃是這世間靈獸所無法企及的……更高級的生命體。

……那豈不就是?!

靈光一閃而過,霜翎驀然睜大了眼。

幾乎就在同時,那被眾人包裹爭搶的白色大繭忽然裂開,破殼而出的,是一名頭生長角、長發青白、□□上身、美得不可方物的男子。

霜翎看到那堅實流暢的肌肉與男子露骨的美貌,不禁老臉一紅。

這等上方好肉,合歡宗裏都沒見過。

眾修見到神跡破繭,頓時愈發興奮。

“神符所畫果然是靈獸!”

“人形靈獸……這可是前所未見的頂級貨色!”

旁人激動言語,霜翎卻不由得感到一絲怪異。

靈獸為仆供主人差遣,卻生著人形模樣,怎麽想都有一丟丟難以忽視的變態。

而且……那東西當真是靈獸嗎?

美艷絕倫的青發男子睜開了眸,目光穿過飛躍而來的猙獰人群,遠遠投向了霜翎。

霜翎:“?!”

她登時內心一跳,卻不是出於羞澀,而是驚詫於那“人”為何會在如此紛亂的場景之中,一眼看向她。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風波蕩漾,霜翎眼前驟然沒了混亂的景象,而成了一片廣闊晴朗的綠原。

花草盛放清香,妖美男子破繭而出,青白相間的鹿身一覽無遺。

他踏著空蕩的風,在白瓣旋繞中一步一躍,來到了她的跟前。

霜翎錯愕地盯著他靠近,眼睜睜看著他傾下上身,要碰上自己的額頭。

花晨月夕,美不勝收。

但她還沒完全退化成二楞子。

男子臉頰靠近時,淺青色的睫羽靜謐落下,溫柔聖潔。

然而下一秒,面前的姑娘一掌呼在了他的額頭上,同時發出迷惑的聲音:“你幹嘛?”

被打斷儀式,男子頓感意外,睜開眼睛一臉不情願。

霜翎冷靜觀察著這怪異的生物,心情頗為覆雜。

男子沒有說話,他緊擰著眉頭,一手指向自己,一手指向她。

然後,將兩根食指尖抵在了一塊。

霜翎嚴肅思索著他的啞語。

“……We are 伐木累?”

男子:“?”

霜翎瞧見,男子的眉頭壓得更低,面上的幽怨越積越深,四只鹿蹄後退一步,一副即將要幹架的模樣。

霜翎頓時虎軀一震,這獸人,來者不善啊!

她已做好了接招的準備,神色可怖的男子忽然尥起蹶子,四條腿飛快攪動,好似工業織毛衣。

看霜翎無動於衷,他越尥越歡,就差翻倒在地來回打滾了。

霜翎瞪大眼睛看到面前這幕,大為震驚。

……這是在耍賴撒潑嗎?

她摸了摸額頭,回想方才獸人奔來時的動作。

“你是想與我契約麽?”

男子轉眼平穩站立,抱著雙臂,正經地點下了頭,仿佛方才的撒潑是第二人格突然奪舍。

霜翎長長呼出一口氣,怪事經歷了太多,她甚至都失去刨根究底的興趣了。

習慣的養成,往往就是這麽無聲無息。

“你不是靈獸,你是妖族。”

她抑制著心中湧動的暗流,冷靜說道。

“純種妖族?”

男子不置可否,瞇眸透出的神情,仿佛在嘲諷她,居然會試探這種顯而易見之事。

霜翎睫羽輕扇,她苦於尋找妖族未果而無法擺脫老瘋子的精神寄宿,上天便降下了世間可能已完全絕跡的妖族個體,來助她解決困境,這未免也太巧了些。

……就仿佛,是天道在故意助她一般,否則這妖族一眼相中自己便無從解釋。

又是創世主的某種試驗嗎?

傳說妖族雖與靈獸一般,乃是鳥獸草木等生物化成,可擁有與人類同等靈智的他們並不屑於與人類簽訂主仆血契。

如此便更怪了。

“誰派你來的?”

霜翎擡眸問道。

“三重天上,當真居住著創世主嗎?”

鹿妖低眸凝視著她,忽然翻了個白眼。

霜翎:“……”

真是空有一副藝術的皮囊,性格比驢都倔。

“我不需要你契約,只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霜翎掏出了那只琉璃小圓瓶,明澈看著他。

“借用你的血液,回去之後,替我謝謝天上的人。”

鹿妖接來琉璃瓶,鐵著臉觀摩了少頃,咬破手指註入血液,事後頗為不耐地交還給霜翎。

霜翎接過琉璃瓶,再也t無法抑制心潮澎湃,揚起臉笑道:“謝謝!”

霎時間,她額頭一涼,原是鹿妖貼了過來。

他竟強行展開了血契儀式。

霜翎楞在原地,片刻後看到鹿妖直起上身,輕翹的唇角顯露一分氣人的自得,眉心刻印了一抹鮮紅。

“你為何要這麽做……”少女的聲音略帶顫抖。

鹿妖低嗤一聲,為霜翎的錯愕愈發嘚瑟。

——哼,顯然,她感動了。

霜翎勃然大怒:“你角差點戳到我眼睛了啊啊啊!”

鹿妖:呵,她也不過如此……呃?

霜翎郁悶地抹著自己的額頭,簽就簽吧,反正身上都有這麽些叛逆的玩意兒了。

“那就給你取個名字吧。”

鹿妖擡起右前蹄,在地上書寫。

霜翎:“你劃拉什麽呢?”

鹿妖動作停頓,額上青筋若隱若現,她難道看不出,他在寫名字嗎?

他氣悶地昂頭踏地,綠原領域頓時消失,喧鬧的人群再度出現在視野。

場景變換,霜翎猛地一驚,這鬼鹿妖,不知道傲嬌已經退環境了嗎?

“在那!”

“它在那!”

數百道目光頃刻聚於霜翎面前的鹿妖。

“它怎會突然出現在那裏……等等,血契之印?!”

看到鹿妖額間多出的一點紅紋,眾人登時大驚。

剛出爐的頂級靈獸,還沒來得及看到全貌,便被他人奪去了?!

言司愕然看著忽然出現在眼前的鹿妖,又看向被鹿妖幽暗盯著的清瘦少女,心下冒出大串疑惑。

……難道當真是六師妹所為?

霜翎此刻只想神隱下去,鹿妖卻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抓住她的右臂高高舉起,仿佛她剛贏得某場比賽。

頓時,霜翎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渲滿了憤懣與嫉妒。

謝謝,這麽招福的靈獸,她願捐出去做慈善。

“閣下可是祓惡山霜翎道友?”

突然插入的問話讓霜翎微愕,她擡起臉來,訥然:“是我。”

“果然是她!那位神跡預言者!”

“輕易俘獲神跡級別的靈獸,這已不僅限於預言的範疇……難道她是命定之人?”

“不可能!世上怎會有如此好事?!”

……

“你這位雇主實乃神人啊,是我先前小看了。”

烏狼還沒來得及帶走蒼塵厭,便見到場景劇變,不禁又停步多看了幾眼。

蒼塵厭雙眸輕瞇,同樣面露疑惑。

霜翎,看來他了解得還不夠。

……

“不錯,這位純鹿人,的確成為了我的契約獸……”

霜翎赧然解釋道,狀況已經夠糟糕了,若透露出這獸人是妖族,且是他強迫她簽契的,只會更加恐怖。

鹿妖:“?”

純什麽人?

她實在不願應對此般景象,這回沒了能說會道的老三老四打掩護,只能勉強應付了一陣,之後便趕緊帶著二師兄和一鹿一鳥溜之大吉。

驚闕遠望著霜翎乘鳥離去,眉宇間顯出一絲郁悶。

……又多了一個。

-

“六師妹,這位……應當不是普通靈獸。”

言司打量著青白色的耀眼獸人,這形體之流暢,色彩之美妙,面容之精絕,天工造物,鬼斧神工,他從未見過如此奇妙的物種。

“是妖。”

霜翎坦誠道,對為她盡心盡力的二師兄,她不必隱瞞。

“哦——”

青年緩緩張大的眼眸顯露出一分躍動的興致,好似見到了新奇的玩具。

“師兄能拿去做研究嗎?”

“不行。”霜翎一口回絕。

且不說鹿人與她結了血契,這玩意半身人形,她實在無法將他當作實驗品看待。

若天上當真有操控者,祂或許正興致盎然地觀看這場新的實驗吧。

言司訕訕沈吟一聲,為霜翎的拒絕感到可惜。

“六師妹,你這契約妖獸,有些神奇。”

他仰望著鹿人突然說道。

霜翎:“何出此言?”

言司:“鹿有四條腿,他也有四條腿,那他上身這雙手臂又是從何化來?”

霜翎楞楞看向鹿人,恍然張嘴。

“說得對啊!”

鹿人斜來眼睛睨她,滿是看智障的關懷。

霜翎想象,如果這鹿人失去了雙臂,鹿身之上只留一個光禿禿的胸腹,美貌度將直線下降七成。

“嗯……造物主還是有點子審美在身上的。”想象完畢,她認可地點點頭。

“回了祓惡山,眾師弟師妹見到此妖,定然無比新奇。”

言司神色柔和。

“可取好了名兒?”

霜翎:“純鹿人。”

青年微滯。

鹿人用力拿後蹄踢出一抔土,驟然鐵血的面容,寸寸張揚著譴責。

霜翎又道:“純正妖族,半鹿半人,純鹿人。”

言司勉強維持微笑:“師妹的取名風格還是一如既往的樸實。”

霜翎忽感到一股涼意,擡頭一看,純鹿人兩眼埋在陰霾中,矜持而鋥亮的寒光,仿佛下一刻便要刀了她。

“怎麽,不滿意?”

她看著他的八格腹肌,福至心靈。

“那叫八格壓鹿?”

純鹿人眼刀彈出,蹶子差點尥到她身上。

霜翎迅速躲開,郁悶地癟嘴,真是霸道扭曲一只妖,連血契都要強買強賣,這雄妖到底圖啥,圖她沒本事,圖她管不著?

驀然,少女眼眸一亮,捶了下手心。

“不和我契約,就要被其他人抓去當奴隸,你是這麽想的對不對?”

純鹿人擡唇冷笑,譏諷她還沒有丟掉智商。

霜翎一陣沈默,果然是看中了她菜,借用一瓶血,甩開老瘋子,卻要以招來一個新大爺作為代價,這買賣值不值?

深思片刻,霜翎得出了結論。

值。

倔而叛逆卻好看的大爺,比賊而奸詐且黑心的老大爺劃算,至少前者尚有美化環境、清新空氣、舒緩眼澀疲勞之能。

她就當自己身邊,多了只愛尥蹶子的花瓶好了。

總算回到祓惡山,霜翎仰望著山道上古樸的牌坊,深吸一口氣,不自覺喜笑顏開。

雖只隔了幾個月,她卻好似離家了數年的游子,眺望熟悉之景,回想這一路遭遇,叫人熱淚盈眶。

霜翎:“二師兄,你看這山——”

言司:“嗯?”

霜翎掛著動容的微笑:“還是那麽綠。”

言司抿唇:“祓惡山四季如春,你先前不是已在宗中待過幾年麽。”

霜翎:“你聽那鳥——還是那般清脆悅耳!”

她張開雙臂擁抱靈清,嗅著山中露氣。

“沒變,什麽都沒變!”

言司不禁失笑,他算是看出來了,六師妹並非是突然精神失常,而是將宗門當成了家,歸家自然是心潮澎湃的。

她年紀小,又是凡人之軀,他甚至都忘了,於凡人而言,一生也不過百來個數月而已,離家數月,已算得漫長。

這份現狀,將由他來扭轉。

修仙者謀長生之資,他會幫她奪回。

“誒,小師姐回來了!二師兄也回來了!”

踏過半山腰,人影忽然多了起來,弟子們打著招呼,看到霜翎身後高大美麗的純鹿人,都滿臉驚奇地圍了過來。

“許久不見小師姐,小師姐還如當初一般可愛,有很好地控制身高呢!”

霜翎笑容僵滯,路過突然被插了一刀。

誰懂早年營養不良竄不高,又沒法靠修真拔高體型的痛!

“那可不!小師姐向來自律,身殘志堅卻沒有放棄生存希望,實乃吾輩楷模!”

霜翎:“?”

廢靈根和長不高在這群蘿蔔眼中已經屬於殘疾癥狀了嗎?這群相聲修煉者看來平日裏甚是刻苦,已將陰陽大法熟練融入日常。

“小師姐……這位小哥是?”

年輕的師妹們看到□□全身、胸肌緊實、俊美無雙的純鹿人,已然面翻酡紅,春心蕩漾。

霜翎懷疑,就算純鹿人的後半身是半頭牛,憑著他的臉和胸肌,也能斬獲青春期一眾迷妹。

禁欲的祓惡山,孤寡的女弟子,哪見識過如此坦蕩大方的雄性。

“這是我的……契約靈獸,剛從神跡鉆出來碰瓷的。”

霜翎決定簡化純鹿人的身份。

師弟師妹們果然露出艷羨之色。

“原來是神跡!難怪如此別致!”

“小師姐難道當真能預言神跡,傳言是真的?”

“假的,都是謠言。”

霜翎不假思索,扼制了眾人的想象。

她實在不想再經歷一場言戰,好在宗裏的年輕人大多單純,此刻滿眼都是光芒萬丈的純鹿人,讓她得以省下口舌。

霜翎:“喜歡嗎,喜歡拿去隨便玩。”

小姑娘們頓時兩眼放亮。

“真的嗎?”

“多謝小師姐!”

被一眾年輕人六面環繞觀賞讚嘆的純鹿人:“?”

霜翎看著純鹿人,惡意地提了提嘴角,不就是當霸總麽,誰不會似的。

被純鹿人差點一腳踢上的霜翎,已t不是最初與他簽契時的霜翎了。

當初的她心性純良,拒絕物化純鹿人。

現在的她已然黑化,就要物化!就要物化!

“二師兄,走吧!”

霜翎捉住言司的胳膊,笑吟吟跑上臺階,留得純鹿人獨自被困在人群中。

純鹿人陰沈著臉,看渣滓一般俯視著在他身上動手動腳的小年輕們。

啊……真叫鹿惱怒,偏偏還如此弱小。

若是一腳踢死,只怕會敲醒那個恐怖的女人。

罷了。

鹿人踏出前蹄,腳下瞬間展開領域,他消失在人群的視線中,鎮定自若地往山上走去。

-

“原來還發生了這樣的事。”

聽完霜翎講述這路上的經歷,白衣仙尊烏睫微擡,視線定在霜翎的臉,註視片刻後漸顯溫和。

“你這一路實在艱險,受苦了。”

霜翎輕彎眼眸,如新月明凈。

“雖然曲折,但還是意外達成了目標,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回想之前經歷,也不算什麽了。”

她向前挪了兩步,跪坐在遙寄雪側前,雙手輕輕落在盤坐著的男子的膝蓋上。

“師尊,是你讓五師姐盯住我的動向嗎?”

“我剛離開合歡宗,三師兄和四師姐便趕到了,說是五師姐發現我的行蹤消失,前來搭救。”

仙尊垂眸看著少女清澈的雙眼,氣息微沈。

“與魔尊驚闕一戰後,為師便放心不下。盡管那人已作出承諾,可世上必會有他人對擁有神女秘傳的翎兒虎視眈眈。”

“為師不願打攪你獨自歷練的意願,也不想你因身後多了雙眼睛而心有疑慮,故只向攸攸叮囑一句,讓她每月查看你是否平安。”

難怪她在合歡宗待了一個多月都沒人來,偏偏離開後才見到援兵,及時得很呢。

霜翎默默扯了扯嘴角。

仙尊撫上她的頭頂,眼角含著淡若煙雲的笑。

“在那等險惡之境,也堅持不向為師傳訊,早知你有些倔強,卻沒想這般固執。”

霜翎瞧他面容柔和,並無說教之意,反而藏著些讚賞,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津甜。

“徒兒也不能給師尊丟臉不是?”

言司見著這親切和諧的二人,單手叉腰無奈而笑。

年輕就是好,師尊對這不成熟的小孩兒總是溫柔許多。

想當初他入門之時,也未見過師尊這般親和啊。

言司:“師尊,我先去幫六師妹制藥,這便告退了。”

遙寄雪看向言司略一點頭,灰衣青年悠然離開。

霜翎抿了抿唇,擡眸看著遙寄雪。

“師尊,驚闕當真不會食言嗎?”

白衣仙尊睫羽輕扇,雙眸如月頃流出微光。

“先前你也問過此話,可是又遇見了什麽變故?”

霜翎郁悶吐了口氣。

“我在青雲秘境中掉下懸崖昏迷,醒來後便見驚闕的佩刀落在我身旁,我初見時驚恐萬分,只當他是來向我索命的,現在冷靜下來一想,卻又有諸多疑點。”

“他那時若要殺我,只是擡指之事,可他卻並未出現在我面前。可不殺我,他留下佩刀又是何意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遙寄雪聽了她的講述,亦攏起雙眉,既是訝異又是狐疑。

室內安靜少頃,仙尊幽幽開了口。

“或許……是他與人爭鬥,遺落了佩刀,而你恰好失足落在那處。”

霜翎聽著遙寄雪憑空捏造之言,緩緩張大了眼眸。

原來看起來鎮靜嚴謹的仙尊,也會張口就來。

霜翎:“……師尊所言甚是有理。”

雖說聽起來離譜扯淡,但說不定真相便是這等巧事,否則,她也無法給出第二個解釋了。

霜翎頓了頓,取出了從龐多身上取得的那枚金眼石牌。

“師尊,我從一名死去的修士身上撿到此物,這上頭的金紋,與我在合歡宗返靈大陣上所見別無二致。”

遙寄雪接過石牌,放在手中細細端詳,眉頭不展。

“此等圖案,為師也並不了解。倘若真如翎兒所說,那返靈大陣乃某種邪祟象征,便不得不管。”

他輕擡目光。

“此物的主人是何身份,你可知曉?”

霜翎:“二師兄見過,是龐家的少爺,龐家家主去年因病去世,龐家少爺與一眾護衛也都喪生在秘境中,不知他家還剩下幾口人,是否知曉這石牌的來歷。”

遙寄雪指尖摩挲那金色眼角,沈吟片刻。

“為師會安排弟子前去龐家調查此事,你這一路驚險辛勞,好好在宗中休息一陣吧。”

霜翎爽快點頭笑道:“謝謝師尊!”

看著她朝氣的面容,遙寄雪不自覺抿了抿唇角。

“此物暫且交與為師,弟子遠去調查,應當有個信物。”

“一切聽師尊安排。”

霜翎乖巧應話。

“不知師尊要派誰人去?”

遙寄雪將石牌收起,優雅靜坐。

“三兒與裳兒均未歸來,池暝言司各有要事,攸攸足不出戶,便從普通弟子中挑選幾人前往。”

“師弟師妹們想必也對外出任務躍躍欲試呢。”

霜翎腦筋一動,“大師兄莫不是還在研究老瘋子的屍體?”

遙寄雪點點頭,看到霜翎露出要一言難盡、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問道:“有何不妥?”

霜翎猶豫片刻,緩緩開口:“老瘋子說,他偷盜來的寶物,都放在妖離山。”

仙尊驀然張了張眸,世人從來都未找到獵寶人奪來的東西,便只以為,他將贓物藏在了自身空間,並用鏡花水月隱藏,卻沒想到,他藏去了妖離山,那個隱匿於世間、逐漸淡忘於世人認知中的妖域。

他眉眼漸顯凝重,獵寶人留下神識逼迫霜翎前往妖離山,或許也與那些寶物有關。

不論獵寶人是否能夠借助那些寶物重塑肉身,為了霜翎安危與蒼生利益,他也必須陪同霜翎走這一遭。

遙寄雪:“此事,為何不早說?”

霜翎捋了捋鬢發,訕訕笑道:“我也剛知道。”

實則她剛下祓惡山並聽老瘋子說了這事,只是出於某種惡趣味,才沒有返回山門報告此事。

讓大師兄多和老屍體親近半年,就當是抵了他總對她翻白眼、還在宗門大試上詆毀她的債了。

遙寄雪無奈一嘆,柔和道:“我會告知池暝。可還有其他事要報?”

霜翎:“有。”

仙尊略一眨眼,凝神靜聽。

霜翎又往前湊了湊。

“我可想死師尊了!”

遙寄雪面容微滯,對少女直白的眼神和未加掩飾的吐訴而感到有些無措。

霜翎:“還有師兄師姐師弟師妹,還有這秀麗的祓惡山水,我離宗的每天都在想念!”

白衣仙尊薄唇微張,略顯錯愕,回過神又不禁頷首失笑。

原來是想家,而非想著他。

遙寄雪:“既如此,先前怎的也不向宗裏傳話敘上一敘。”

霜翎苦惱道:“傳訊符這東西,每用一次都有毀損的風險,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舍得呢。”

這東西就像游戲道具一般擁有耐久度,雖說大多數情況使用時只會減少耐久,但就有那麽小概率可能會導致道具完全損壞。

她可不能相信自己的運氣,萬一因為一次聊天觸發“大失敗”,而導致緊要時刻無法聯系宗門,那可就虧大了。

資源有限,她還沒有達到能大肆購買傳訊符的小康水平。

遙寄雪靜靜看著她,少女的動作每有變化,那雙清明深邃的眼眸,便會悄然流轉微光。

“既如此,在門中有空時,便多與為師……和眾同門說說話吧。”

“嗯!”

霜翎從善如流,揚首看到遙寄雪靜滯的雙眸,略微一怔。

師尊竟也會看著人發呆,真是少見。

離開鎮劍峰,霜翎駕著鳥回到宗門廣場,在一眾同門之間沒有看到純鹿人的身影,一問才知他突然消失在人群,早就不知道躲上了哪去。

她回到自己的弟子房,一開門,便見青白鹿人四膝跪坐在她的床上,儼然是將她的窩當成了他的坐墊。

霜翎頓時猛吸一口氣。

“你給我走開——”

她上前去拽純鹿人,奈何人家是她的好幾倍重,她硬扯不下,當即催動五靈禦獸訣,借用大聰明的力氣將他扔了下去。

純鹿人遽然遭遇過肩摔,嚴肅不耐的眼頓時顯出一分腦震蕩的清澈。

這女人現在不是弱得很嗎??

霜翎立馬清理起她的床鋪,一臉嫌棄。

收拾完,她一屁股坐下,嚴肅看著那蜷起四肢趴在木桌上、兩角都快戳到天花板的鹿人。

“你怎麽知道這是我的房間?”

純鹿人不屑地側目瞥她一眼,迅速吸了吸氣。

……原來是聞著味兒來的,看來是只屬狗的鹿。

霜翎撐著腦袋看著他,頗為郁悶。

雖有血契,可他並不承認她這個主人,她也不願接受這臭脾氣的雄妖做自己的靈仆。t

還是大聰明好,雖說傻了點、顏值劍走偏鋒了點,可聽話又護主。大聰明在她眼中愈發可愛,也多虧這位同行襯托。

“我給你另外安排一間房,別來我這占位。”

霜翎語氣不容反駁。

純鹿人冷嗤一聲,跳下木桌,以散步的姿態,旁若無人地走出霜翎房間,跪坐到那棵大樹底下休憩。

霜翎咋舌,明明就是野外動物,偏要來霸占她的床,這不是能好好睡在草地上嗎。

回到自己的房間,霜翎睡得格外舒坦。

幾本秘籍似也嗅到這熟悉氣息,感到安穩,入夜後,也紛紛從霜翎納戒中鉆了出來,停靠在她的胸前枕邊。

霜翎本做著香甜的夢,忽而一聲陰戾蒼老的聲音在她腦海響起。

“殺了他。”

惡毒,憎恨,夢境也受那聲音的影響,開始枯萎、焚化,生靈融土,山野盡寂。

霜翎驀然呼吸急促,看著那宛如地獄的夢境之景忍不住顫抖。

“殺了他。”

魔音旋繞,她捂著雙耳,狠狠敲了敲自己的頭。

“殺了他!”

寂夜之中,少女驀然睜眼。

她緩緩支起上身,雙目無神靜止了片刻,游下床榻,拿起五彩鸞毛撣,佝僂著身軀一步一晃,悄無聲息地走向樹下休眠的鹿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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