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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死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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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上)

策馬回鹹陽,直接到了嫮兒之前所居的宮室外,看了片刻,突然大聲道: “火——”

侍從慌忙點燃火把遞上去,嬴政一揚手將火把丟進宮室,裏面的幔帳桌椅很快燃燒起來。

眾人知道大王乃是縱火洩憤,個個噤若寒蟬,無人敢上前勸阻。嬴政也並未在此地多待,暫時搬去驪山宮居住。

連日來操勞太過,又受了這麽一場氣,一連在床上躺了幾日才緩過來,可卻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侍醫無計可施。

李信好說歹說又將自己的表哥郭震請來,幾根神針刺下去,確實緩解了疼痛。

郭震低眉收拾著針囊淡淡道: “大王這病是心疾,不用治,想開就好了。”

“嘁,孤好久沒聽過風涼話了,不知為何,竟頗有些順耳!”嬴政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覺得有些渴,端起桌上的酒來喝。

郭震皺眉冷笑道: “風涼話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下火,不似這烈酒,喝多了燒心。”

嬴政沒理他,仰頭灌下去,卻被嗆了一口咳嗽不止。

他這喝的哪裏是酒早被換成了水。

郭震一臉勝利者姿態挑眉道: “風涼話不愛聽,涼水大概也不愛喝。不如草民說些大王愛聽的吧!那位把你氣的半死嫮兒夫人實在不勞大王一直放在心上,畢竟她都快死了,記了也白記,還是早些忘了的好!”說罷施施然轉身而去,卻把身後的君臣二人驚到失語。

嬴政寶劍出鞘,抵著他的後心冷冷道: “不說清楚,孤要你死在這兒!”

李信登時大為緊張,上前道: “表哥,什麽叫夫人快死了你都知道什麽,快些告訴大王!”

郭震白了他一眼不耐煩地道: “讓他先把劍收起來,被戳著心窩子我還怎麽說”

嬴政還劍入鞘,冷著臉坐下來,卻已開始心緒不寧。

“聽說當日大王在長城上可是好大的氣性,差點動手砍了夫人。”郭震亦冷臉坐下,接著道: “要我說這夫人也是自找的,好好的巫山神女不做,偏要為了一個男人罔顧性命奔走於紅塵之間,須知這男人哪裏是能靠得住的就算貴為秦王也不例外!大王,你說是不是”

嬴政被他夾槍帶棒揶揄了一通,卻還沒聽到究竟發生了何事,強忍著怒意道: “郭神醫所言極是,孤若靠得住,也不會跑了夫人孩子,自己孤零零的,生個病身邊連個照顧的人也沒有,當真是活該!”

郭震點頭道: “知道自己活該,就還有得救。夫人雖然眼光不好,挑中大王這等固執又蠻橫的男人來當夫君,不過也算得上是聰明,知道大王最受不住哪些重話,說出來就能脫身,這一點還是很教人佩服。”

“你的意思是嫮兒故意說那些話來氣孤”嬴政握緊手裏的酒杯,疑惑道: “孤待她如此寵愛,她想走只肖告訴孤一聲,孤未必不允,為何偏要如此”

“自然是因為非如此不可!”郭震突然擡眸道: “草民鬥膽詢問,倘若夫人和扶蘇小公子母子兩個只能有一個活命,大王會選擇誰”

嬴政一把抓住郭震衣領,發狠地問: “嫮兒去了哪兒”

郭震幹脆利落地回答: “巫山,只有回到那裏她才有辦法救小公子!”

嬴政一口氣憋在胸口,匆忙跑出去,只覺頭腦一陣昏沈,東西南北辨不清方向,不過片刻,眼前一黑差點暈厥,幸好郭震在一旁扶著。

雖已有些難以支撐,卻強忍著不適,抓住郭震的手臂問道: “你說清楚……孤的夫人和孩兒為何只能活一個”

郭震朗聲道: “巫山神女的血脈異於常人,若是和尋常男子成婚,生下的多是女胎,可大王頗不尋常,令夫人生了個男孩兒,只是可憐這扶蘇小公子乃是天生絕脈!”

“天生絕脈”嬴政詫異。

“就是絕癥,會夭折的意思。”郭震長話短說: “不過此癥若說全然無藥可醫,倒也不是那麽回事,故而夫人才要離開你,獨自一人帶著小公子前去巫山,想以禁術來替小公子續命,然而此等禁術並非真的能將人醫好,只是以命換命罷了!”

嬴政算是全聽明白了,咬牙道: “此等要事,嫮兒怎可不與孤商量就自行決定”

“商量”郭震覷了他一眼鄙夷道: “那結果不是明擺著的嘛!兩個人,你是會要小公子還是要夫人吶”

“孤要嫮兒!”嬴政一如既往殺伐果斷,甚至都沒有片刻猶豫,說完就全然明白過來了,這件事嫮兒自然不會與他商量,因為根本沒得商量。

郭震毫不客氣又翻了他一個白眼, “想救夫人的命也不是沒轍,現在去還來得及。”

李信及時上前道: “大王,馬已備好,隨時可以出發!”

見嬴政這便要動身,郭震清了清喉嚨道: “草民生的金貴,不愛騎馬,要坐馬車去!”

嬴政拿眼橫他,可要救嫮兒便不能不帶著這個膽大包天的草民,閉目忍道: “準備車駕,帶著郭神醫一起前去!”

“也不能只帶我一個,你宮裏不是還關著個大楚巫麽她的作用可比我大多了!”郭震一臉淡然地提起江離,好像對方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一樣。

乘坐車騎前往自然慢了些,可郭震的本意乃是為了讓嬴政養身體,李信心領神會,重新下去準備。

此刻嬴政終於有空去細想連日來所發生的事情,嫮兒每次離開,只有這一次最狼狽,躲在農夫家中被秦軍找到。

“以往她力量強時連孤也不是對手,想要離開鹹陽易如反掌,可此次卻成了這番模樣,還要說絕情的話逼迫孤放手才能脫身,是不是因為她的傷勢太重,難以恢覆才會如此”嬴政不敢去想這段時間嫮兒究竟遭受了什麽,一邊憂心著扶蘇的性命,一邊還要逃跑,扶額嘆息道: “孤果然是個靠不住的,竟教她受那般苦楚!”

郭震張口想要勸解幾句,可也知道自己這張嘴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幹脆禁言,想著到路上再慢慢開解。

可由於馬車行程太慢,嬴政益發浮躁,心口的疼痛更是時常發作。

郭震趁著歇駕時把李信叫過來商量道: “你家大王一直這樣下去可不是法子,我怕他撐不到見到夫人和小公子,自己先病的起不了身,到時候還如何救人”

李信皺眉道: “大王深愛夫人,一定是因為太害怕失去她才會如此!”

“眼下不是害不害怕的事,得讓他開心起來。”郭震看著表弟,想出了一個壞主意, “你湊過來一點……”

片刻之後,嬴政正在車上閉目養神,忽見一個女子嬌嬌怯怯地探身進來,她穿著嫮兒的衣服,還用絲帕遮住臉,就是身材粗壯高大了些。

正不明所以,見那“女子”將絲帕移開,沖他不停拋媚眼,還嬌聲喚道: “大王——”竟是男扮女裝的李信。

嬴政差點沒被惡心吐,爆喝一聲: “滾出去——”一腳把他踹出車廂飛出許遠。

“噗哈哈哈哈哈哈……”郭震靠在樹上快笑斷了氣,一點也不因為自己出了這個餿主意害表弟遭殃而感到愧疚,反而幸災樂禍。

李信從地上坐起來怒道: “現在怎麽辦我瞧大王半點開心也沒有,反而更加生氣了!”

“不急……不急……慢慢來!”郭震清了幾下嗓子,接著坑自家表弟, “過一會兒咱們這樣……”

嬴政受了這麽一場刺激,幹脆下車來透氣,郭震則在樹下的空地上給他施針醫治,還擺上些漿果供他開胃。

不多時絲竹之聲大作,穿著嫮兒衣服的李信再次出場,竟然隨著樂曲翩翩起舞。

嬴政一口茶水噴出來,差點沒被嗆死,只覺面前有只“大青蛙”不停蹦來跳去,動作之誇張簡直驚天地泣鬼神,看著看著實在忍不住笑起來。

李信“嫵媚”地一個回眸: “大王笑了,終於笑了……”

嬴政見他這般煞費苦心地逗自己開心,很是受用,嘴上卻道: “行了行了,你好歹是我大秦的將軍,還要不要點臉面快去把衣服換了!”

李信正色道: “大王郁郁寡歡,臣才叫作沒有臉面。表哥說只需大王開心,病就能治好,我們也就能換上快馬早日去救夫人。”

嬴政忽覺心口堵的那股氣已經散開,精力也好了不少,又調養了幾日,即換上快馬一路朝巫山疾馳而去。

秦王政二十四年,王翦已滅楚國。

嬴政帶人上了巫山,這人世間的征戰非但蒼生無處躲藏,竟連神仙也難逃滅頂之災。

眼見巫山靈氣四下流溢,有散盡之趨勢,郭震皺眉道: “看來夫人已經將禁術完成,無力再開啟巫山的禁制,這才使得山上靈氣四散,變的這般稀薄。”

嬴政瞬間僵立在原地,喃喃問道: “孤來遲了麽”

郭震搖頭: “不見得……”

話音未落幾人忽聽得一陣孩童啼哭,循聲而去,見一個兩三歲的小孩正從低矮的樹叢裏走出來。

“是小公子!”李信大驚,見小扶蘇小小的身子連攔路的樹枝也撥弄不開,步履蹣跚行走在這無人的深山中,抹了一臉的淚,登時連他這七尺漢子也鼻子一酸紅了眼。

嬴政上前將小扶蘇抱起,閉上眼心疼的貼著他的小臉低聲問: “孩兒不哭,父君來了!娘呢娘在哪兒”

小扶蘇轉過頭,稚嫩的小手朝身後自己走出來的方向指了指。

待嬴政找到嫮兒時,她的靈力已近枯竭,遍身傷痕人事不知,草叢裏全是她吐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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