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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兵車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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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車行(上)

匈奴人來勢洶洶,不過數日已逼近雲中。

近距離感覺到匈奴騎兵的威力,嬴政比平日益發沈著,蒙恬忙於布署城防,過了大半日才登上城頭覆命。

“大王,末將已就近征調了三千名士兵和三千名囚徒來加固城防,城中存糧足夠維持三月。”蒙恬略微透露一下自己的戰略,他準備打消耗戰。

嬴政看著遠處盤桓在城外的黑雲緩緩道: “匈奴人一路劫掠而來,加上又將入冬,倘若無物可劫,蒙卿以為他們能支撐多久”

蒙恬聽罷霍然擡頭, “大王的意思是……”

嬴政沈聲道: “堅壁清野,以挫敵銳!”

蒙恬登時明白了他的軍事策略,拱手道: “末將這就下令讓方圓百裏之內的百姓帶著糧食和財物轉移到城中,保證匈奴人所到之處連一粒糧食也找不到!”

詔令下達,百姓陸陸續續拖家帶口進了城。這些常年生活在邊塞的子民,臉上皆帶著飽經風霜的悲苦,抑或是早已麻木。

為保萬全,蒙恬將上至五十歲下至十五的丁男全部武裝起來。嬴政穿鎧甲前來巡視,見一個少年在訓練時被同伴用長矛戳傷了臉頰,正撞在嬴政身上,被他扶住,撕下一片衣袖按住傷口。少年擡眼道了一聲多謝,又若無其事繼續戰鬥。

秦兵耐苦戰乃是出了名的,連孩童自小也性格十分堅毅。雖說並非什麽稀奇事,嬴政瞧在眼裏,心下卻禁不住暗暗慨嘆,未曾多逗留,又去巡視城防。

暮色中響起了演習的戰鼓,接著是將士們排兵布陣的腳步聲和直沖雲霄的威嚇。

遠處秋草枯黃,其上一片霜白,不知不覺已然入冬。

“真是一片貧瘠的土地,寒冷荒涼了無生趣。”嬴政閉目幽幽問道: “蒙卿,你說倘若這邊關沒有匈奴,我大秦的子民會不會就無需在這嚴寒的冬天還要為了躲避戰禍而拋棄家園而要趕走這些蠻人,又需要多長時間”

蒙恬思慮道: “大王,為天下謀者,必以長遠計。自周以來,天下亂離八百載,匈奴人每每趁中原戰禍之時南下侵擾。末將以為欲拒胡人,必先亡諸侯而並天下,屆時再揮師北上攻城略地,放逐匈奴諸部落於故地陰山之南,方可解此困厄。”

此等想法倒是與嬴政不謀而合,他接著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匈奴騎兵機動性強,就算放逐其部落於千裏之外,又怎能保證他們不會卷土重來”

“關於此事末將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蒙恬凝眉娓娓道來: “數百年來了,各國皆在邊界修築長城用來抵禦胡人入侵,若能將這長城連接起來形成一道屏障,再駐兵把守,那匈奴的騎兵想要度陰山而南下,便需問一問戍守邊關的大秦將士答不答應!”

嬴政沈思片刻緩緩道: “果然卿最知孤的心意!並六國,逐匈奴,曠日持久,非朝夕之功,這期間會有多少將士戰死沙場,又會有多少征夫埋骨於城垣之下,孤只怕不能去想!”

遠處似有胡笳聲傳來,合著孤雁的悲鳴,天地益發寂寥。一隊新征入伍的士兵正有序入城,明天也不知他們是會繼續活著,還是埋骨於黃沙之中。

蒙恬最是知曉戍邊將士的宿命,剛毅如他,早已將悲愁喜樂化為無情之利刃堅不可摧,沈聲道: “大王要做之事乃亙古以來從未有過的王圖霸業,天下苦戰事已久,若能用一代人的犧牲換後世之太平,使華夏大地再無兵連禍結,長城之下不聞征夫血淚,末將以為並無不妥!”

嬴政嘆息: “采薇采薇,胡不歸正是這數百萬將士和征夫撐起了我大秦的脊梁,孤對他們也只能抱憾了!”

欲掌天下權,天下人便都成了工具,此乃歷史壓過的印痕,非人力所能左右。

蒙恬低眉拱手道: “恕末將直言,撐起我大秦脊梁之人乃是大王你!”

此話的分量大約也只有他二人知曉,嬴政不由動容,片刻振衣道: “蒙卿,從今日起,孤要你做大秦最鋒利的一把劍,這天下,這邊關,凡孤所到之處,指向哪裏,你便揮向哪裏!”

蒙恬立時叩拜道: “末將謹遵王命,將一生為大秦,為大王,征戰天下,不死不休!”

嬴政擡手道: “平身!”

君臣一番敘話,蒙恬自去處理軍務,留嬴政一人站在城頭俯仰天地悠悠慨嘆: “天地無情,孤只能獨自站在高處追尋大道之所在,當真好生寂寞!有誰能告訴孤,這王權究竟是天賜的禮物還是蝕骨之毒”

當夜接到前線斥候的戰報,匈奴人距離雲中城已不足百裏,全軍枕戈待旦,處處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破曉之前匈奴騎兵揮舞著彎刀烏泱泱湧到城下,滿嘴都是在草原上狩獵時的怪叫,聽起來頗為刺耳。

秦軍以戰鼓回應,四方的號角聲也響起,嬴政握長劍登上城頭,將士全神戒備,也無人有空去向大王施禮。

頃刻之間,匈奴人點起火把,無數火箭射向城頭。

飛箭流矢防不勝防,蒙恬和李信一左一右護衛在側,皆是拿命擋在嬴政身前。

眼見匈奴人的馬蹄踏過結冰的護城河,火箭的威力更加猛烈,嬴政絲毫不退,只道: “近一點——再近一點——”

蒙恬知曉他是何意,握緊長矛,待匈奴人攻到城垣下不過五丈的距離,厲聲道: “放——”

登時從城頭潑下來無數黑色火油,在匈奴人射出的火箭中燃成一片從天而降的熊熊火海埋葬了近距離攻城的先鋒騎兵。

頭曼單於見了這陣仗,倉皇退出火場,又在稍遠的地方進行流矢攻擊。秦軍這邊已經換上投石機,居高臨下將巨石砸了百餘丈遠,聚集的匈奴騎兵被沖的四散,陣腳大亂。

這場戰爭來的猛烈,卻並未持續多久,匈奴人見戰況不利,不再強攻而是掉頭離去。

然而第二波沖擊的時間相隔卻非常短暫,還有第三波,第四波……每次規模都不大,但卻將秦軍的猛火油和石器消耗了大半。

蒙恬見情勢不對,奏請嬴政: “對方要與我軍打消耗戰,長久下去,我們守城的物資怕是會被消耗殆盡。末將請兵出城,與匈奴人決一死戰!”

嬴政輕笑, “蒙卿何必急於一時等頭曼親自來了,孤自會準你出城與他一會!”

匈奴人這等騷擾戰術持續了整整一個白天,黃昏時頭曼才再次出場,蒙恬站在城墻上與他喊話: “頭曼,你既然有膽量犯我大秦疆土,可敢與我單獨一戰否”

匈奴單於頭曼身高足有九尺,膘肥體壯,目似銅鈴,鼻如鷹鉤,頭發剃光,只留中間一撮,結著臟臟的辮子,發箍上卻有一顆熠熠奪目的明珠,瞧著頗為奇特,一張口嘰裏呱啦地說著蠻人的話,瞧他揮舞彎刀的手勢似乎是接受了挑戰。

蒙恬立時點兵出城,然則匈奴人從不講單打獨鬥那一招,城門尚未關閉就縱馬沖上來。

好在不是第一次與頭曼打交道,蒙恬一馬當先殺氣騰騰地將長矛揮向頭曼,戰事甫一開始就激烈無比,雙方人馬隨著主帥廝殺不休。

酣戰小半個時辰,匈奴營帳後方突然傳來急促的號角聲,頭曼一聽察覺到大事不妙。

一直負手站在城頭觀戰的嬴政笑出了聲,原來他早傳了一道詔令給王翦將軍,領三萬精兵火速馳援,與蒙恬裏應外合首尾相連,一個打蛇頭,一個斬蛇尾,把不了解秦人戰術的匈奴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頭曼眼見再不撤離便要落得個腹背受敵的下場,使出蠻力將彎刀一蕩逼開蒙恬,掉頭倉皇而去。

蒙恬豈容他如此輕易就離開,帶兵策馬疾追,直將一幹蠻人驅逐出了雲中郡才撤兵回城。

首戰獲勝,秦軍士氣大振,王翦命大軍駐紮於城外,自己則去面見大王。

君臣相見也如往常一般寒暄兩句,王翦卻面色凝重遞出一片雪白的絹布: “臣在入城之前收到了一封飛箭傳的匿名書函,請大王過目!”

嬴政詫異,打開一看,竟是一幅畫,畫上有一座城,城外一個高大的光頭漢子揮刀指向城內金冠束發的年輕男子,旁邊寫著“大王在雲中”五個字。

“畫上的人一個是頭曼,一個是孤”嬴政不確定地道,將書函展給蒙恬等人看。

蒙恬看著那筆跡驚詫道: “這是夫人的字!夫人之前得到末將所贈予的毛筆後隨手學了幾個字,最先學會的就是‘大王’和‘雲中’這四個字,難道夫人的意思是頭曼已知大王在雲中”

這當然是極有可能的,眾將對視幾眼,皆有些緊張,可比起自己的安危,嬴政更在乎嫮兒,沈聲道: “若信是夫人傳遞的,那夫人此刻又在何處”

李信稍加思慮已明白他的意思,顫聲道: “難道說夫人此刻在頭曼營中”

“這……”蒙恬直驚的說不出話,匈奴人歷來將女子視為玩物,絲毫不講禮法,似夫人這般美貌的女子,倘若深陷敵營,會有何等下場夫人究竟想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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