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

宋嘉嘉整個人暈乎乎的。

接過玻璃獎杯的瞬間，熊天在臺下熱烈地鼓掌，布布趴在阿姨的懷裏，有點不耐煩地用尾巴圈住自己的腦袋，臺上的主持人大聲宣布道: “恭喜嘉嘉，憑借加時卡，在最後一刻取得勝利!”

在所有人的祝賀和擁簇下，她被推上剪彩環節的中心位。

合影前，夢琪姐姐說夢琪有點不舒服，已經提前退場了。

在如此喧鬧的環境中，少了一個人，她並未註意到什麽不對。

錄制結束後，宋嘉嘉拉著衛言去跟導演道完歉，終於回到酒店。

房間的窗戶被打開，冷風灌進來，她坐在床上休息了很久，心臟仍砰砰直跳。

節目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一閉上眼，衛言那雙變成熒綠色的雙眸卻總是出現在她眼前。

猶豫片刻後，宋嘉嘉索性拉上行李箱，決定直接打車回家。

在一樓磨蹭了一會，剛上來的衛言:

一上車，衛言直接開啟“歇菜”模式。幸好， S市的晚高峰已經過去，司機師傅一路疾馳，速度比來時快了不少。

坐在後排，他的腦袋虛弱地靠在窗邊。

宋嘉嘉擡眼看向對面:衛言的頭發原本是棕色的，卻在昏暗的光線下，變成了深黑色。

那人的目光遙遙望向車窗外的夜色，宋嘉嘉覺得，他好像在望向更遠的東西。

輕輕按下車窗按鈕，晚風從縫隙中呼嘯而至，吹散了擋在少年眉眼間的碎發。

淩晨十二點前，二人推開大門。

客廳裏仍亮著燈，裏面卻很安靜。老宋估計已經睡了。

衛言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宋嘉嘉放下行李箱，率先打破沈默: “先睡覺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說。”

實則，是她還根本沒想好要怎麽說。

聽到這話，衛言唇線微抿，低頭向小臥室走去。

其實，在回來的路上，他根本沒有那麽暈車。

只是，意外奪冠的喜悅過去，安全通道中那些混亂的記憶再度席卷而來。模糊的細節在數不清多少次的強制回憶中逐漸變得清晰——他無比清楚地回憶起相同的畫面，尤其是自己張開獠牙時，她眼神中的恐懼。

即使奪冠了又有什麽用呢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衛言麻木地推開小臥室的門。

下一刻，他絕望的表情僵在臉上。

“唔!唔唔唔!”小臥室地板上，原本給他土撥鼠本體做的窩，如今卻被一團黃色不明毛茸茸占據。

衛言定睛一看，只覺得這家夥的樣子有點眼熟。

腿上纏著繃帶，嘴裏塞著塊抹布的黃明明半撐著身子，痛苦嗚咽道: “哥——救救我——”

衛言:……

回到房間的宋嘉嘉同樣被小動物的叫聲吸引過來，看見地上的國家二級保護動物黃鼠狼，一口老血卡在心頭。

淩晨一點，年近半百的老宋被親閨女從被窩裏提溜出來。

睡眼朦朧中，宋嘉嘉和衛言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老宋揉了揉眼睛: “哎呦，回來啦。”

“……”宋嘉嘉直入主題，指著小臥室內仍在“嚶嚶”不止的黃鼠狼: “從哪來的”

她用一種“你可真邢啊”的眼神盯著老宋。

“啊，你說這小家夥。”老宋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回應道: “我昨天還是前天撿回來的，趴在咱家門口，不撿回來估計就沒命了。”

“我這可是在保護野生動物。”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感受到女兒眼中的寒氣，老宋忙打包票道: “放心，我又不是把它當寵物養，傷養好了，馬上放歸山林。”

“……”低頭打量了一眼，小黃鼠狼的腿上確實纏著紗布，看上去一副虛弱不已。

習慣了老宋對小動物一貫的善心，宋嘉嘉也不好再說什麽。

“就是委屈小言，暫時跟它用一個房間了。”他不好意思地補充了一句。

衛言站在門口: “沒關系的。”

“行，不早了，你們快去休息吧，我也繼續睡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老宋關上主臥的門。

隨著“砰”的一聲響，屋外的晚風從陽臺吹進來，刺得人頭皮發冷。

宋嘉嘉和衛言仍站在原地。

“……晚安。”她輕聲開口，轉身離去。

“”衛言驚訝擡頭: “……晚安。”

……

躺在床上，宋嘉嘉眼神空洞地盯著天花板，長舒一口氣。

這一天可謂身心俱疲，閉上眼睛，因為疲憊，她的意識很快墜入深海。

恐怖與歡樂的記憶片段交織，編織出蛛絲般的夢境——

另一邊，衛言關上門，蹲在黃明明面前，表情核善地提起他的後脖頸。

先把自己從山中小窩裏騙走，又趁機偷走所有蘋果……他記性一直很好。

“嗚嗚嗚!哥哥哥!”黃明明自知理虧，雙爪合十。

因為被堵住嘴，他發音含混不清，直到衛言拿下他嘴裏的線團，才聽清他的哀嚎: “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都是有苦衷的——”

“!!!”黃鼠狼的聲音又尖又細，衛言立刻用手堵住他的嘴: “給我小點聲!我問什麽你再答什麽!”

黃明明瘋狂點頭。

“……先說說你是怎麽找到這的。”衛言這次學聰明了，黃明明身上有傷是不假，可怎麽會那麽巧就被老宋撿到

“嗚嗚嗚——”黃明明的眼中再次泛起晶瑩的淚光，卻被衛言一個眼刀打斷。

“說重點。”

“……”距離上次騙到衛言才沒過幾天，他身上的氣場卻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

黃明明只得咽回多餘的話，一五一十，從自己怎樣偷吃蘋果，被捕獸夾夾住，說到如何從一個奇怪的男人手下逃跑，最後，渾渾噩噩跟著衛言的氣味來到這裏。

只不過，他的記憶似乎缺失了一塊。

衛言的眉頭逐漸皺起: “跟那個男人有關的事，你還有印象嗎”

黃明明搖搖頭。

衛言沈默了。

現在看來，最壞的情況就是，受到蘋果的刺激，黃明明跟自己一樣失控了。

不過這也側面證明，這些蘋果真的會對妖類產生某種未知的影響。

“哥。”想著想著，衛言卻被黃明明打斷了。

“你不是下山去找喜歡的……咳咳的嗎”

“……”

“我在這住了幾天，連個妖怪的影子都沒看見啊。”

“……”

“再說了，你跟這兩個人類是什麽關系不然我們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黃明明堅信:跟人類扯上關系，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衛言冷著臉把黃明明丟回窩裏: “……少管閑事。”

“可是——”黃明明剩下的話被一個短促的女聲打斷了。

那個人類好像是受到了驚嚇，聲音短促而尖銳，但又很快歸於平靜。

“!!!”出於妖類的本能，他立刻用尾巴圈住自己。

衛言卻眉頭一皺，沖出門外。

過了一會，黃明明的腦袋從尾巴裏緩緩露出來。

人類的事，這家夥這麽著急幹什麽

“……”黃明明的腦袋久違地轉過一個彎。

難不成他喜歡的是——

……

月光透過紗窗，灑在淺藍色的床上，如絲綢般順滑。

宋嘉嘉大口大口呼吸著，雙手死死揪住床單。

不知為何，她再次回到那個狹窄逼仄的安全通道，用盡全力地奔跑，追趕的人卻怎麽也不肯放過她。

周圍的空氣變得黏稠，她的腳步也愈發沈重。

終於，黑暗的盡頭出現一道門，門後隱隱透出微光。

宋嘉嘉激動地撲上前，用力拉開門。

而後一切都消失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遠處。

衛言回頭，對她溫柔地笑了笑。

宋嘉嘉像是看見了救星，連忙跑過去，語氣中帶著欣喜: “你怎麽在這”

衛言沒有說話。

下一刻，他的嘴唇裂到耳後，擡手掐住她的脖子——

“!!!”宋嘉嘉猛地睜開眼，發現衛言正坐在床邊，擔心地看著她。

夢中的場景再次出現，她的身體不自覺地一抖。

瞬間意識到什麽，衛言硬生生咽下已經到嘴邊的關心的話。

“我……沒事。”宋嘉嘉坐起來。

沒想到衛言會突然過來，她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真的，我以前也經常做噩夢……”

衛言毫不猶豫地打斷她: “你說謊的時候習慣往右看。”

“……”

衛言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她的臉，月光寧靜如水，回憶鮮活可見。

可他現在有理由懷疑，自己只能帶來危險。

“這段時間，是我漫長一生中最特別的時光。”他定定看向她，說出沒有提前準備好的退場白。

“能在這裏結束，我已經很滿意了。”

“”宋嘉嘉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我——”衛言還想再說什麽，卻被人伸手制止。

“停。”宋嘉嘉的聲音很輕，卻格外有力。

“我們簽了合同，我不放人，你就想走”

她眼神堅定，鼻子卻突然酸酸的，湧上一股想哭的沖動。

衛言定定地看著她，澄澈晶瑩的眼眸中閃過無數覆雜的情感。

窗外偶爾傳來夜鶯的啼叫。

他閉上眼睛，左手撐著床單，義無反顧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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