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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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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宜安感覺自己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剛一睜眼,外面的天色還是昏暗的,不知早晚。可這地方要比自己和馨月的那雲煙閣後殿暖和了些。借著外面些微的亮度,她發現這地方很陌生,也有些奢華了。

下意識就坐了起來,可身子還是十分虛弱,沒忍住又咳了咳。

似乎是這聲響讓外面的人聽到了,馨月出現在了她眼前。

“宜、主子,您好些了嗎?”

宜安被扶著拍了拍後背,好受了些,“主子?”

馨月往外探了兩眼,悄聲道:“您那日被罰跪後就高燒不退,當日陛下就封了您的位分,您如今已經是宜寶林了。也是這禦景軒的主子。”

這麽一串的東西湧進宜安的腦子,她驚詫之餘也在思考,“那你怎麽被分過來了?慎嬪有那麽容易放人?”

“是喻公公,當日喻公公就把奴婢從雲煙閣調到了這禦景軒中。具體是怎麽回事就不知道了。”

“喻公公……”宜安又想到了那日她在這人面前拉皇上袖口的事。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暖簾被掀起的聲音,一股寒風伴隨著一個人影一同走進,但都被屏風隔絕在外。

“宜寶林好些了嗎?”是喻寧隔著屏風說。

“喻公公。”宜安先是一驚,但又收起了那驚喜,“公公請進。”

喻寧進來後掃了眼馨月,“你們娘娘的藥快熬好了,去端來。”

等人走後宜安才敢開口,“公公,我這做的……”

“宜寶林做得很好,起碼奴才還沒見過後宮哪位主子敢和皇上那麽撒嬌。”

見喻寧這麽點透了自己的做法,宜安面上也是一紅。“是……是公公教的好。”

她剛剛得知自己身份的轉變,雖不願卻也只能接受。也是這時讓她明白,自己與喻公公怕是再無可能了。神色也是懨懨的。

“依奴才看,您在陛下面前還可以再……跋扈一些?”對上宜安的眼,喻寧繼續道:“只要知道度,皇上不會介意稍稍使些小性兒的。”

宜安似懂非懂。

“那日寶林主子生病沒見到,馨月姑娘把您救走了,可是自己卻也在寒夜裏被罰跪了將近一個時辰。”

宜安聽後神情更慌了些。

“寶林您這麽重情義,那就是有了弱點。只有討得皇上的喜歡,才能護住身邊的人。慎嬪娘娘因為您的緣故,在這宮中受了不少的暗諷,她若是出手也難免會對著馨月姑娘。”

宜安垂下了眼,喻公公沒有提他自己。可她卻覺得這字縫間卻都是他。

“奴、我明白了。”

“寶林主子明白就好。天色不早了,奴才還要去乾清宮覆命,就先走了。”

宜安下意識攔住了那想離去的背影,有件事想問很久了。

“公公,我想問一件事。”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公公,您可還記得兩年前的浣衣局……”

話還沒說完,就見喻寧轉過了身,臉色也比平時更多了些咬牙切齒,“寶林主子,兩年前是奴才身份最卑微的時候,奴才不想提那時候的事情。寶林要是沒事,就快些把傷養好,皇上等著翻您的牌子呢。”

宜安的眼睫眨了眨,嘴角扯出絲她也看不懂的弧度。微微搖了搖頭,“公公不想提,我便不提了。永遠不提了。”

馨月端著藥剛走到暖簾前就見到了喻寧有些陰暗的臉,雖不理解但也曲膝行禮,那人沒理她直接踱步而去。

她直到進了殿內還望著那漸遠的背影,可剛一轉進屏風,就看到宜安那泫然欲滴的眼。

馨月趕緊把白玉藥碗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湊了上去,“怎麽了這是?那喻公公欺負主子了?”

宜安搖了搖頭,“我剛剛想試著問問他還記不記得兩年前浣衣局的事,他卻說兩年前是他身份最卑微的時候,不想讓我提。”

“他都忘了!就你記得清楚!”馨月一臉恨鐵不成鋼。

“我不怪他,他一天要見那麽多的人,他只是不記得我了。可我還是覺得好難過。”

殿內窸窸窣窣的細微哭聲被外面的寒風一吹,沒有落入宮外那人的耳中。喻寧轉身叫來了自己的心腹,“去查查宜寶林自從進宮後所有的事情,事無巨細。”

他不是看不清那宜安的心意,要不是陛下看上了她,他也不想接近這人,免得給什麽不存在的希冀。除了真沒這方面的想法外,他也不知她是不是別的勢力的人。而剛剛那個問題倒是提醒了他,她可能之前認識自己。

“皇上,這是軍需一事的折子。”喻寧把剛遞到他手裏的折子放在了禦案上。

這幾日皇上更加器重他這事,不只是他師父,就連周山也看出了端倪。似是經過了些思索,他師父有什麽話也愛和他說了。宮中勢力的轉移十分微妙,但也不難被有心人察覺。

喻寧見到周山那種死灰般的臉色就覺得好笑,但他也沒有太狂妄。

他知道自己是靠著什麽走到現在的。

皇上親近他也就是他去禦景軒去得勤了些,想多問問宜寶林的近況罷了。可若是寶林侍寢未得聖心,他這短暫的權力也會被收回。

“嗯,放那吧。”楚恒沒理會。

喻寧看著楚恒似是還算心情不錯的樣子,看似無意道:“皇上,禦景軒宜寶林的身子,已經養好了。”

楚恒拿著朱筆的手微頓,“晚上擡到暖閣來。”

“是。”喻寧眼珠微轉,“還有件事,奴才不知該不該說。”

“嗯?說來聽聽。”

這就是不會怪他的意思了,“有個宮人在雲煙閣附近撿到了這個。”說著拿出一個小盒,裏面放著的就是他奉旨賜給慎嬪的玉簪。

“這是……”

“這是奴才奉您的命,去內廷司找的粉梅玲瓏簪子。”喻寧上著眼藥。

“你說,是撿到的?”

“是,在雲煙閣後殿那片竹林中。這是奴才專門去挑的,忘不了。”

楚恒望著那簪子,咬了咬牙,“她既不要,那就返還給內廷司。”

“是。”

喻寧躬身退去。

前朝需要慎嬪的父兄,為著這麽個簪子也不會罰了慎嬪,但卻足以讓慎嬪這幾個月得不了寵了。

後宮都是靠恩寵活著的。

出了長信殿的門,喻寧就見到一個剛才進去還未見到的人,招了招手,和那人一起走向無人處,“公公,您讓查的事情已經都查出來了。”

“說來聽聽。”

那人神色有些猶豫,頓了片刻還是開口了,“宜寶林是皇上登基後被從浣衣局調到雲煙閣的。皇上登基後的兩年沒出現什麽大事,可在浣衣局的時候……”

喻寧聽出這人的猶疑,“講。”

“如今的太後,那時的德妃娘娘的……那件事,處死了一大批的宮人,宜寶林本應也在其中,可不知怎麽,最後完好無損回到了浣衣局……”

喻寧好似想到了什麽,那眸子突然睜大,直接擺手打斷了那人的話,“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喻寧自從進了宮,早就不知道什麽是良善了。在這宮裏討日子就如同逆水行舟,他為了不被人欺負只能不擇手段往上爬。他做過的善事不多,可物以稀為貴。偶一為之就能記得許久。

他入宮這麽些年做的最瘋狂的事,就是曾不顧旨意抽梁換柱救了一個小宮女的命,那件事讓他後悔了將近一年,直到一直沒人發現,這懸著的心才落下來。

現在他還能記得那小宮女握住他的袖子輕輕晃著的懇求。像她那天對陛下一般。

那時候那宮女還沒長開,遠沒有如今的鮮眉亮眼。大雨也沖散了她的鬢角,整個人說不上好看。他那時也不知為何就救了她,卻不承想給自己結了這“善緣”。

驟然想到這件事,再聯想起只要是翻了雲煙閣的牌子,十次裏有八次自己都能見到那個小宮女。

有那麽一個瞬間,喻寧聽到自己許久未動的心突然吵吵鬧鬧的。

剛剛說慎嬪的時候他應當再狠一些的。

喻寧不知自己的臉色如何。只是麻木擡手招來一人。“去禦景軒告訴宜寶林今晚侍寢。讓沈嬤嬤到了時辰也過去。”

“是。”

聲音傳到禦景軒不到酉時,宜安剛剛用過晚膳。

“這一天還是來了。”

“主子,這件事不能再說了……”

“是啊,不能再說了。再說就會害了他。”宜安遙遙盯著殿外,“在這宮中討生活總是需要理由來讓自己撐過來。宮女們盼望著二十五歲出宮,我盼著……”

“主子,嬤嬤來了。”馨月提醒了一句。

宜安適當住了口,她盼望的東西是不能說的。

把視線收回,看到那喜氣洋洋的嬤嬤她有些尷尬,宮中頭次被選中侍寢的嬪妃要一絲不掛,裹上被子送入皇帝寢宮。

宮中妃嬪都是潛邸舊人,距離三年大選還有不到一年,可以說她是皇上登基以來頭一個要裹被子擡殿的宮妃。

似是看出她的不自然,那沈嬤嬤也安撫道:“寶林莫慌,還有些時間,奴婢先和您講講這裏面的門道。”

說完還樂了兩聲,宜安只能陪笑。

一個人在水桶中沐浴聞著皂莢的味道,宜安臉上已然上妝完畢,仔細著不讓水碰到臉,也聽著屏風後的嬤嬤說著侍寢時要留意的東西。

這些東西有些喻公公和她講過,她也就沒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聽。

她上一次見到喻寧是在她剛從發熱中轉醒的時候,那次他應該是真的惱了她。

那時她就知道自己和喻公公不可能了。眼下這種關系,也好。

他應該也是想讓自己斷了心思才不出現的吧。

正玩著桶裏的水,卻聽到沈嬤嬤的聲音一停,“喻公公。”

這讓宜安的水聲不小心弄得大了些。

“宜寶林在沐浴?”還是平時那有些低沈的嗓音。

“是,看時辰也快了,該擡過去了。”沈嬤嬤的聲音有些諂媚。

宜安也在桶裏垂下了頭,這依著規制,要裹好棉被後由敬事房的太監把她送到皇上寢宮。

此時喻公公前來她也見不到人……

“過一會我親自來送寶林主子進長信殿。”喻寧的聲音再次響起,聽著是在和外面的嬤嬤說。

那嬤嬤楞了片刻也只能說是,這本也不是什麽大事。

宜安不敢再耽擱了,不知喻公公找她有何事,但此時他的到來必定是有其緣由的。

但到底男女有別,宜安真的見到喻寧,是在自己裹上那玫紅色的被子後。

喻寧看著眼前這盛裝的女子,心如刀割。

他不能在此時告訴她,知道她是誰了。這女子單純得緊,也不會演戲,就算是為了她今後在這後宮中的位置,他也不能在此時影響這人。

“奴才,要抱主子了。”

“喻寧。”宜安的神色十分淡然,這是她第一次叫這人的名字,“我現在好看嗎?”

“好看,”他點點頭,“皇上會喜歡的。”

“嗯,那就好。”宜安顧著此時還有旁人,不敢把話說得太細。

等到裸露在外的脖頸感受到寒風時,她望著頭上的明月,又側過頭看著那自己這段時間常見的臉,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聲音說:“那些公公不喜歡的人,都由我盡數鏟除吧。”

“這是奴才該說的。”喻寧眨了眨眼,目視前方神色未變。

這一路很長,可宜安此時卻覺得那麽短。

喻公公把她送入長信殿後,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離去了。

她是怕的,不是因著喻公公的關系她也是怕的。此時殿中無人,不遠處的爐火帶給她兩分暖意。

心臟還是快速跳動著,驟冷驟熱間,連帶著臉頰也泛起些潮紅。

楚恒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頭一次見這女子這種精心打扮的樣子,膚如凝脂,桃腮杏臉,眼睫輕輕顫動給這謫仙的樣貌增添了半分煙火氣。

聽到他的腳步聲,女子的眼睫顫得更厲害了。

這讓楚恒覺出兩分有意思,那些大家族出來的女子,這種事情上雖不是熱情如火,但也絕不想讓他看到她們的懼怕。

“病好了?”他問,邊說著邊站在火爐邊烤著手。

“多、多謝陛下關心,已經無事了。”聲音也十分顫抖。

“看你有些害怕?”

宜安想到了喻公公對自己說的話,“妾身怕伺候不好陛下,惹了陛下厭煩,在這宮中呆不下去。”

楚恒轉過身,這還是他見到的頭一個把這後宮兇險明面說出來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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