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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謝懷雋給了她一份招生簡章和整理好的申請材料, 倪薇這才意識到，他並非在開玩笑。
那些本該由她自己準備的作品集、個人陳述、簡歷, 謝懷雋都提前一手包攬好了, 甚至遠比她想象中要詳盡齊全。
“你現在的語言水平已經可以做到溝通無障礙，只是語言成績還暫且不達標，Parsons其實設有補修語言的課程, 等你被錄取，你完全可以先到語言中心學習一段時間，等什麽時候成績達標, 再開始學習專業知識。”
謝懷雋繞到她身後，彎腰撿起筆在重點部分畫圈，將泡好的茶放到她手邊，又安撫了下她的頭：“我相信你是可以的，倪薇。”
倪薇看著一桌攤開的材料, 有些無所適從, 偏頭望向謝懷雋, 眼底仍然充斥著清澈的迷茫。
她張了張口, 首音有些失真：“你、你是什麽時候準備這些的？”
謝懷雋飲了一口茶，鏡片上稍有氤氳，但並未遮去他清明的目光：“在你告訴我你想考Parsons之後, 我就已經聯系過校方進行咨詢。”
居然這麽早，可那時候她還覺得他不會允許。
倪薇啞言，心底忽地產生心虛，因為當初的隱瞞, 也因為自己的大放厥詞。
她心知肚明, 自己一直都不是什麽能吃苦的人，即便現在的水平和能力, 已經相較當初要好太多了。
茶氣裊裊，倪薇沒去碰那盞茶，抱著雙膝，下巴埋在其間，繼續用茫然的眼神看他：“可是這些對我來說，難度會不會太高了？這是要讓我大學轉校過去嗎？”
謝懷雋摘下眼鏡擦拭，予以肯定：“我說過，你可以的，上次的考試成績只是稍微和標準有差距，況且即便還要一段時間再適應，我也會為你安排最優秀的語言老師。”
“那不說語言了。”倪薇翻了翻自己那些畫，拾起其中一張較為早期的作品，“我這些作品真的過關嗎？”
“這點你也不用擔心。”謝懷雋將眼鏡放入盒中，掀眼看她，“我已經提前讓校方的人看過，他們說，你的畫不僅基本功紮實，也很有靈氣，能看得出你是個天賦且認頭學的女孩。”
這其中可能會有奉承的成分，但聽到誇獎自己的話，沒有人能抵抗得了。以前倪薇說不出自己最喜歡謝懷雋哪一點，但此時此刻她確信，他這張時而dirty時而sweet且非常會舔小薔薇的嘴，已經獲得了頭籌。
可他居然說出了要送她出國的話。
倪薇心裏泛酸水。
謝懷雋輕呵氣，一手撐著椅背，一手撐桌，將她虛攬在懷裏，傾身垂眼說：“還需要我繼續誇下去嗎？我說的都是實話，並非是在哄你開心，你要有自信，倪薇。”
“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再打電話或者發郵箱問問，我相信他們很快會給你一個答覆。”他平靜地拋出了個並不太禮貌的解決方式。
倪薇：“……”
但其實倪薇心裏也清楚，即便她沒有那三兩能力，只要謝懷雋想，就一定可以把她塞到名校裏，包裝成所謂的優等生。
只是謝懷雋願意慢慢教養她，就像現在。
“永遠不要小看你自己，人到了新環境是會隨機應變的，況且你很聰明，也總能交到新朋友。”謝懷雋又繼續安慰。
倪薇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看著他纏繞緊實青筋的小臂，她伸手去描摹那方脈絡，聲音很悶：“你真的舍得嗎？”
謝懷雋沈默一息，輕輕抱著她的頭，吻了吻額頭：“我希望你過得更好。”
這句話讓倪薇鼻子更酸，她強忍著這種痛苦，音量不自覺拔高：“但是我在這裏也過得很好啊，你為什麽以為我去國外讀書就能變得更好？”
她感覺淚水隨時可以奪眶而出，所以不敢去看謝懷雋，只能低著頭繼續以話音虛張聲勢：“好吧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那些人說我，而且我總不能逃避吧。”
話音甫落，謝懷雋糾正：“這不是逃避，是選擇更好的環境。”
“這件事還不急，我可以給你時間做準備，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有時候看似舒適的環境，其實是你在放低身姿妥協，長久下去你會越變越糟糕。”
他寬大的掌心滑到她下頜，捧托起面龐，迫使她不得不與他對視。
濕漉漉的雙眼就這樣匯入頂光，被照射得晶瑩清潤，闖進他視線裏。
而他平靜漆黑的雙眸和平時無異，根本分辨不出情緒。
“做好準備，我可以讓你經濟獨立，但我希望你能在思想上也獨立。”
他這話分明是通知，完全不給商量的餘地。
倪薇又氣又惱地推開他，晚上也把自己反鎖在屋裏，和他分房睡。
她覺得這一定是一場夢，所以一覺醒來，應該會恢覆如初。
但睡到中午起來時，倪薇卻仍然看到茶幾上的那些文件，不過是被整理好過的。
謝懷雋不在，她一個人放飛自我，打游戲、看電視劇、睡大覺，如此反覆……她本以為可以減輕心理的負面情緒，但並沒有，她只覺得空虛、焦慮。
窩在沙發上放空大腦，她偏過頭，目光定格在那件文檔上，幾秒過後，不由得又拆開查看。
那天她並沒有看得太詳盡，所以翻到一封純英文的推薦信，還有些意外……嗯，意外自己居然看得懂，完全看得懂。
推薦信落款人是她學院德高望重的教授，倪薇偶爾上過他的課，但對他並不是很了解，莫名的，倪薇從字裏行間裏，讀出了另一種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倪薇很快就從另一張中文版的信上得到了證實。
清雋蒼勁的字跡，不難看出是誰的手筆，因為是中文，倪薇更能感覺到某種微妙。
——她思維活躍，開朗熱情，積極進取，對事認真負責。
——她擁有很強的創新能力，也常有獨到的見解，她願意付出時間和精力，認真學習，一以貫之。
——我相信以她的出色優異，一定可以在貴校得到更充分的體現。
他永遠是這樣相信。
即使她浪費了一天的時間睡懶覺、打游戲、看電視劇，與他置氣、發火、冷暴力。
明明她還是這麽幼稚、孩子氣。
倪薇沈默良久，聽到玄關的開鎖聲，心跳微顫，火速把文件整理好。
收拾得差不多，待她回頭眺去，果不其然，對上了男人漆黑的視線。
四目相視之下，率先打破安靜的是他。
謝懷雋走到她身邊，看眼桌上的文件，低頭輕笑：“今天還不想理我？”
一秒鐘。
兩秒鐘。
三秒鐘過去。
倪薇展開雙臂，雙眼直直看向他，語氣言簡意賅：“抱我。”
謝懷雋輕呵氣，彎腰把她打橫抱起。
如此輕盈嬌小的她，勾著他的脖頸在喉結上沒輕沒重地咬了口，發出翁翁的鼻音：“好討厭。”不算疼，是他已經習慣的反咬。
但他必須問聲緣由：“怎麽？”
“我現在討厭你，所以我要去上好大學。”倪薇視線上擡，雙眼瞪得溜圓。
前後邏輯毫無關聯，明顯是在放狠話。
但親愛的，我希望你既是說謊，也是在認真告訴我——
你已經張開翅膀，學會飛翔了。
我只能這麽回答你。
“好。”
-
十一月提交申請，一月份之前，倪薇可以盡情享受這段輕松閑暇的時光。
首先她要和國內的所有好朋友告別，各類轟趴派對歡送得起飛，一開始倪薇還會覺得很不舍很難過，但是一旦盡情玩鬧起來，這些壞情緒基本散盡得很徹底。
“寶貝你不用擔心這裏的名聲，沈飴靈已經打入表白墻內部了，對你不利不好的消息，她都有管控，相關通告也持續置頂，請叫她真！正！的！神！”
倪薇配合紀若盈的話，半欠身行禮：“沈飴靈小姐，你就是我的神。”
沈飴靈臉紅得不行：“差不多得了啊，我可受不起。”
“不過我也算是長見識了，新美3:7的男女比例，不懷好意的謠郎居然那麽多，關於你的投稿百分之九十九是男的投稿，剩下百分之一是反串。”
紀若盈聳肩：“見怪不怪了。”
“哦還有，寶貝，異國異地根本不是難事，我的姐夫是法國人，你還記得吧？他掌舵著跨國公司，每年連軸轉在各個國家，也能忙裏偷閑和我姐恩恩愛愛，有時候誇張到只有一天的節假日也要見面。”
紀若盈喝了點小酒，雖然腦子清醒，但架不住酒精上頭，令她像個大漏勺一樣瘋狂輸出：“真的，他的IP可以做到一天一換，太恐怖了！”
“你姐夫？上次那個送你來學校的金發男？”沈飴靈問。
“對啊。”
沈飴靈震驚：“這麽帥？我還以為你請來的男模呢。”
曲儀青湊過去晃晃她小臂：“有多帥，能不能讓我也看看。”
幾個女孩圍在一起嘚啵嘚啵八卦，時而互相推搡時而驚呼搶奪，上躥下跳的，還發出非人類的鳴笛——倪薇有種誤入猴山的感覺。
在這種屬於女孩的熱鬧裏，倪薇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角落，抱起手機敲字問：【等我去了紐約，你一個月能來找我幾回？一周一次，還是半個月一次？能不能一有空就來找我？】
【曲儀青她都可以做到和我三個月一見。】
她的要求越來越過分，發到最後，還隱隱有威脅的意思。
謝懷雋並沒有秒回，倪薇拿出了一分鐘的耐心去等待——很好，半個小時後他都沒回應。
倪薇有些來氣，但也就氣那麽一點點。
派對結束，她拎包走出包廂，還沒適應昏暗的走廊，驀然撞入清冽溫暖的懷抱裏。
她身上染了點酒氣，讓本就意識不堅定的大腦混沌成一片，但擡頭看見那張熟得不能再熟悉的面龐，她能立即條件反射地踮起腳尖，啄一下：“小叔叔！”
只是這個條件反射，言行舉止稍微不太合一。
親一口，脆生生喊：“小叔叔”。
再親一口，還是：“小叔叔”。
第不知道幾口，謝懷雋才將這個小酒鬼抱到車上，打斷施法之後，倪薇已經閉上雙眼，進入淺度睡眠了。
其實早在半個小時前，倪薇發出那條消息時，他就已經坐車到這兒了。
但女孩子之間的聚會，他也不好打擾。
右側開了一線窗，謝懷雋拿了條毛毯披在倪薇身上，用臂彎輕輕摟抱她。
嗅她脖間的酒氣，蹭她略飾粉黛的面頰，謝懷雋雙眼微暗，在她額頭、鼻尖、面頰、唇瓣都一一落下吻印。
“只要你想見我，我一定都會去找你，從你降生的那一刻，你已經占據了我三分之二的人生，所以請之後的日子裏，你也要好好擁有我、支配我。”
夜風掠過罅隙，裹挾他低沈輕微的嗓音，陣陣入耳。
倪薇一直知道謝懷雋很會說情話，畢竟她時常被他擾得心神不寧。
而此刻，她希望自己可以變得不那麽被動。
所以請原諒她，繼續裝睡下去。
-
即使還沒拿到offer，入學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十二月份，謝懷雋抽出一周的時間，得空陪倪薇飛到紐約適應新環境。
坐落於五大道的別墅裏，這裏已經提前安排好了相應準備，能用但已經老舊的硬件設施換新、地毯窗簾墻紙按少女風格裝飾、衣櫃滿是各家當季新衣，女管家女傭人各配一位，以及還有跟隨倪薇漂洋過海的孫阿姨。
入住第一天，管家傭人阿姨都不在，嶄新的廚房島臺、客廳沙發地毯、以及書房書桌……整整三天，倪薇足不出戶，自己的大門敞開，一直在容納謝懷雋，不論是下方還是胸口、虎口。
他抽空做了結|.紮，不需要所謂的超|.薄，就可以徹徹底底與她相互融|.合。
早中晚一日三餐，她的胃裏承載的是他親手烹飪的料理，腹腔裏懷揣的也都是他的瓊漿。
因為太過頭，倪薇曾問過他，如果她一不小心懷了他的小babe怎麽辦。
“不會，我吃過藥了，這是雙重保險。”
謝懷雋彎腰將她從浴缸裏抱起，語氣很平淡，即使是見了臂彎下的血跡，也同樣冷靜：“第三重，你來月經了。”
倪薇稍怔，然後驚慌失措地抱緊他，埋頭嗚咽：“你幹嘛呀還給我看。”
謝懷雋輕嘆，找了條毛毯鋪在馬桶上，讓她坐好。
找出安心褲，拆開，從腳那裏一點點幫她提起。
在這方面，謝懷雋總能把她伺候得像個生活不能自理人士。
而且她連那處的絨毛，也是他代為打理。
倪薇臉上紅撲撲，嘴上還在叭叭指揮：“我感覺還是有點兒長了，上個月粘連在一起，好不舒服的。”
謝懷雋看眼她，嗯了下：“再短些。”
倪薇微微攏褪，小聲試探：“可不可以像你那樣，全都剃光？”
這樣你也不用吃得一嘴毛。
謝懷雋冷淡拒絕：“長出的渣子會很難受，倪薇，不要異想天開了。”
“何況我是因為做結|.紮手術才剃光。”
倪薇沈默，把可是而且好看咽回去：“……”
後來倪薇才意識到，他所說的紮人，是真的。
她繼續搬出緣由，於是謝懷雋便常常打理他自己的。
美觀，好看，不紮人，而且粉粉嫩嫩。
他是個很有條理的男人，總能一絲不茍，幹凈整潔。
很多時候，倪薇都嘗試過要用嘴幫他紓解，但很可惜的是，謝懷雋無一例外地拒絕了，理由很簡單：“這不妥。”
不妥在哪裏倪薇不明白，總之她也只是心血來潮這麽說，並沒有真正實行過，因為聽說這會很累。
她不能吃苦，方方面面。
-
在曼哈頓度假的日子很舒心，正如謝懷雋所說，她是一個走到哪兒都能如魚得水的人。
紙醉金迷的生活養人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她確實意識到自己可以在這裏學到很多。
不論是語言，還是藝術方面，環境給人的影響是深厚的。
雖然這裏也有令人不安的地方，例如雜亂的街道和夜裏徘徊的乞丐……沒關系，她還有女保鏢。
這確實有些誇張了，但謝懷雋對她的生活管控一貫如此，總能在方方面面表現得格外細致入微。
陪她適應的一周該結束了，隔天謝懷雋會搭乘飛機回國。
十二月，紐約曼哈頓下起大雪，街上彌漫著濃郁的節日氣息。
別墅裏，壁爐烈烤的暖氣熱烘烘，倪薇窩在沙發裏，半蓋著毛毯，雙手疊放的下方還有巴掌大的畫冊。
因為是節日，街上稍微有些堵塞，謝懷雋從外買了些禮品，風塵仆仆回來，走了一程的雪路，他肩上、頭頂，甚至還帶有未化開的落雪。
倪薇並不知道他回來，正睡得酣香。
謝懷雋無心去打擾她，脫卸身上攜了寒意的大衣，便只是輕手輕腳地把畫冊拿起，掖好毛毯。
在去年的這個時候，她曾放下學業遠赴千裏，去往完全陌生的城市為他慶生。
時至今日，她依舊鮮妍，處於讀書的年齡，而他已不再年輕，徹底步入三十歲的行列。
謝懷雋本以為倪薇會與他置氣，畢竟前兩天她還埋怨過，今年她不會再向從前那樣為他慶生了。
可畫冊上的畫，分明是他。
謝懷雋的目光倏地柔和了許多，默不作聲地將畫冊合上，放回桌上。
提起兩袋菜到廚房，冰箱門半敞，那裏本該是空空如也的地方，莫名多了一盒蛋糕。
這一盒蛋糕稱不上精致，至少放在市面上來賣，絕大多數人都不能買賬，四面塗抹的奶油並不均勻，蛋糕薄厚不一，就連寫塗的字跡也歪歪扭扭。
但他會買賬。
畢竟他深知這是誰親手制成的。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世紀大難題——他要裝作不知道，等倪薇主動搬出再做出驚喜模樣，還是當下親口告訴她，他很滿意這份大禮呢？
不待他左右徘徊，沙發上便傳來了低低的呢喃，一顆毛絨絨的、淩亂的頭恰如其分地冒出，正以睡意惺忪的雙眼看他。
世紀難題暫停，他需要為這個可愛的小姑娘醒醒神。
例如幫她梳理頭發，紮上令她滿意的高馬尾，以及把她抱起送到盥洗臺，或者直接把洗漱用品拿來。
她總是像個八爪魚一樣，樂此不疲地盤纏在他身上，偶爾是因為懶得動，偶爾是被他抱著幹。
經期還沒結束，在此期間，即便她有著高需求，謝懷雋都很難越過那條界限——畢竟關乎她的健康安全。
牙刷上擠了牙膏，謝懷雋遞給她，打算再接杯溫水。
倪薇扭頭看他，以極其無辜的眼神。
哪怕她不置一詞、不言不語，謝懷雋也知道她在打著什麽主意。
謝懷雋輕呵氣，掌心虎口托起她的下巴，慢條斯理地替她刷牙。
“喝水。”
“吐掉。”
如此反覆幾遍，十五分鐘後，用沾染清水的洗臉巾拭幹她白嫩的面頰，才徹底結束這場單方面服務。
他需要一枚吻作為獎勵，倪薇允許了，踮起腳尖啄一口。
謝懷雋低頭，捧起她的面頰加深了這個吻。
倪薇反手偷偷與他的掌心十指相扣，慢慢悠悠地晃蕩，明眸亮晶晶：“今晚可不可以拍屁屁呀。”
她像個喜歡撒嬌的矯健小貓，總熱衷於在各種地方鉆漏洞。
“不可以。”
謝懷雋按了按眉心，嘆聲拒絕，並且向她這個不懂事的小朋友科普生理知識：“你還在月經期，這麽做容易經血增多，本身你的量就很多，沒必要。”
倪薇歪頭眨眼：“為什麽會變多？”
謝懷雋沈默。
倪薇依舊追問：“為什麽？”
“……”
還是沈默。
倪薇視線下移，“咦”了一聲：“謝懷雋，你石|更了欸。”
謝懷雋微微沈氣，低眉睇眼這個不懷好意、故意挑撥的女孩，擡手她亂房上捏了一把。
倪薇驚慌失措，悶哼一聲推開他：“虧我今天還給你做了生日蛋糕，老男人，你居然搞偷襲！”
她拔腿就跑，花苞裙翻起水紋般的蹁躚，踩著拖鞋啪嗒啪嗒上樓，不忘對他做鬼臉。
沈默一息，謝懷雋胸腔輕顫，淌過幾許微不可查的無奈。
也許年紀漸長的，真的只有他。
-
夜裏關燈，唯有跳動的燭火照映彼此的面容。
倪薇為他戴上了紙皇冠，鄭重其事地唱起生日歌，歌聲隨著她在床上的蹦蹦跳跳，逐漸跑調、變得古靈精怪。
最後她跪坐在那桌蛋糕前，要他閉眼許願，吹滅蠟燭——
謝懷雋照做了，但當他閉上眼時，率先吹氣的就是倪薇。
一睜眼，他的臉被她抹上了鮮奶油，雖然看不清是何種光景，但看她笑得顛三倒四，他也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
“生日快樂！三十歲的謝懷雋！”
鬧完以後，倪薇窩在他懷裏，勾著他的脖頸，又接連親了好幾下。
聽她震耳欲聾的賀詞，謝懷雋不知該以何種心情應對。
從前年紀對他而言，不過是冰冷的、無意義的數字，可現在被她大聲喊出，他卻有種極度與她不適配的悵然。
三十歲的倪薇，應該也是熱烈的，鮮妍的，明媚的。而那時他將近四十，又會是什麽模樣？
四十歲的倪薇，即便成熟也不失活泛，而那時他即將五十，還會像今日這般體面嗎？
五十歲的她，六十歲的他，是否看上去會更登對？
無數問題縈繞在心底，謝懷雋無力予以確切的答案，只能任由其罅隙逐漸擴大、裂開。
“對了，你許什麽願望了？說出來我聽聽，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實現呢。”
懷中搞怪的倪薇幾乎快要笑仰過頭，看他沒了反應，不禁支起下巴好奇地詢問。
倪薇那雙碩大明亮的雙眼，總是藏匿各樣情愫，雖張揚外露、不難察覺心思，但總會令人不自覺地低頭垂眼，仔細去瞧看。
而他在這雙眼裏，看到了什麽？
三十歲的他。
這就是他的心願。
“你已經實現了。”
只要肯讓我住進你的雙眼裏，在你精彩紛呈的世界裏有一席之地，便已足矣了。
-
可惜倪薇並沒有聽懂他的話，還在一個勁兒問他想要什麽。
問厭了他這個鋸了嘴的悶葫蘆，她選擇熄燈躺平。
但睡了一下午，倪薇哪兒還有睡意，為報覆謝懷雋，她仍然像個八爪魚一樣緊緊箍著他，肆無忌憚地聊閑天。
其實最重要的是，她深知謝懷雋明天就要回國了，如果不趁現在多聊幾句，之後就得通過電話或者視頻了。
前幾天做得瘋狂，謝懷雋在床上說過的助興話也多，現在因為各種不便，他總是沈默、話少，倪薇莫名有種“他不會只喜歡和我做的時候聊天吧”的感覺。
倪薇翻身爬坐在他腹|肌上，感知他身軀的顫動和嘆息，依舊沒有避讓的意思，眉頭輕輕皺起：“你就沒有別的話要和我說的嗎？”
謝懷雋按著她的細腰，嗓音微啞：“說什麽。”
倪薇哈了一聲，愈發帶有折磨意味地後抵他的蒼龍，指尖戳戳打轉胸膛：“你明天就要走了欸，還不知道要和我說什麽嗎？”
謝懷雋很有耐力地按捺那方，輕輕一嗯：“有很多，但不知從哪裏說起。”
他確實有許多話要同倪薇講，各方各面的，有關學校、有關交友、有關飲食健康和出行安全、如何管理傭人……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他都想說，可這太嘮叨了，像個老氣橫秋的老男人。
他不願、也不想被倪薇意識到，他們之間的代溝有時候猶如天塹。
這種天塹並非誰高誰低，即便需要一較高下，占據高位的也必然是倪薇，稱臣仰視的也一定是他。
“好吧——”倪薇拉長音，俯身趴在他身上，“那我問你哦。”
謝懷雋拿起百倍耐心：“嗯，你問。”
“你知道謝西霖他坐牢的事情嗎？我的天啊，原來他還涉嫌那種事情！”
謝懷雋雙眼暗了暗：“不清楚，你確定想知道？”
倪薇搖頭：“算了，我不太想聽，下一個。”
謝懷雋：“嗯。”
倪薇思索幾秒鐘，問：“你還記得我以前把你送的東西埋在土裏的事情嗎？”
謝懷雋沈默片刻，嗯了下：“記得，你和我說過。”
“我花了點錢讓紀若盈她們幫我挖，這兩天會快遞送過來。”
“其實我和她們埋的時間膠囊就在旁邊的那棵樹下，一開始她們還挖錯了，好搞笑。”
謝懷雋唇角微勾：“是麽。”
“對呀，而且我記得那條手鏈還挺貴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是D家的限量款，如果之後我沒錢了，我還能拿出去拍賣。”
謝懷雋：“……”
“我應該和你說過，倪薇。”他側目望向她，目光極深，“我不會在你的生活費方面有苛刻，除非你做錯事。”
倪薇雙手合十，作無辜狀：“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隨口一說的。”
謝懷雋繼續沈默，以沈默回應：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他本以為自己的大方可以換來些許寧靜，但並沒有，今天的倪薇夜談，顯然是要給他不痛快。
“還有哦，如果我要是在這裏移情別戀喜歡上別人了，你要怎麽辦？”
倪薇擡起頭，以她那極度澄澈明亮的眼睛望向他。
謝懷雋胸腔微微下沈。
“……”
點，點，點。
回應倪薇的仍然是無盡的沈默，但緊隨之的還有男人的翻身|欺|壓。
她是來月經了，可她的腿、手，還是可以為他散幾回。
她真傻，她就不該惹惱他，真的。
幾輪下來，倪薇感覺自己的褪心都快磨破皮了。
床頭櫃的燈盞亮起，謝懷雋拉開抽屜，從中拿出小型醫療箱，很熟稔地替她抹藥。
燈火葳蕤，他清雋的面龐濃影深邃，顯得是那樣漫不經心，但手裏的運作仍然很憐惜她。
平時倪薇一定會再招惹他一把，勢必讓他笑一笑，可她深知是現在自己作死，於是乖乖閉上嘴，乖乖被他抱著摟緊。
這是最後一晚共處了，後半夜她依舊是沒能睡著，謝懷雋稍微梳理了下她淩亂的頭發，無可奈何地輕嘆：“還有什麽想說的，我都聽著。”
我情願也珍惜，與你臉貼臉的時光。
倪薇說出口的話，比剛才順心了不少，一會兒問他工作上的事，一會兒又問他在紐約的註意事項，完全是一副溫順體貼的好寶寶形象。
說累了，謝懷雋問她要不要喝水，倪薇拒絕了，因為怕起夜麻煩。
可事實上，所謂的起夜麻煩，也不過是麻煩他。
沒過多久，倪薇的呼吸便逐漸趨於平靜，隱隱有要睡過去的意思。
床頭的夜燈依舊要保持最微弱的暖光，因為如果不是這樣，倪薇根本睡不著。
他起身擡手擰到最低檔，暖黃的光烈烤她潔白無暇的面龐，謝懷雋低眉睇去，不知怎的，眼眶倏地微紅。
但其實他都該知道，也知曉。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也是我早有預料過的事，但這顆心，似乎總會因為她而不安。
——我不得不放手，放她自由，為了自己，也為她。
——我清楚地明白是為什麽，我愛她，我太想她，但她向來不是我計劃之內可以掌控的人，她是活生生的人，是我縝密人生裏唯一的例外，我必須讓她健康成長，供她在自由裏、陽光下不斷向上攀爬。
——我這一生都沒有好好地與誰告別過，唯獨你，我一生的摯愛，我想與你再會，所以請原諒我在此時此刻和你說再見。
頭頂的光芒被遮蔽去，倪薇本來都快睡著了，這麽一下，不由得皺眉睜眼，迷迷糊糊嘟囔：“你還沒睡？”
“嗯，沒睡。”
倪薇下意識擡手勾住他的脖頸，意識還不太清醒，看他眼眶偏紅，癡癡地笑：“你怎麽哭了。”
謝懷雋雙眼微闔，低頭吻了吻她的唇：“會想你。”
倪薇“哦”了一聲，好似沒太聽清：“我也愛你。”
溫香軟玉在懷，聽到這番話，謝懷雋目光微暗稍微拉回些理智，帶有不確切的意味：“你說什麽？”
“我、說。”倪薇一字一頓，雙眼漸漸睜大，溜圓明亮地回望他：“我也愛你呀，聽到了嗎？我、愛、你。”
“你真的哭了？……為什麽呀，因為我剛才的話嗎？可我是開玩笑的呀，我沒有那個意思。”
“還是說你會舍不得我？又不是不能見面了。”
倪薇忽地清醒，抱著他的脖頸始終沒撒過。
她實在不理解，平時明明那麽平靜從容的他，為什麽會當下流出眼淚。
她好像從未見他露出這副模樣，何況在幾個月前，會哭會鬧的人是她，教會分離的人是他。
為什麽會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
即便相隔千裏，橫跨太平洋，我們也一定可以再見，不是嗎？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疑惑在心底淌過，倪薇莫名滋生出了一種責任感。
也許這個看似年長的男人，也需要一份安全感。
她親了親他的眼角，嘗到鹹澀，很是鄭重其事地說：“等到了春天，我放假了，我們結婚吧？”
倪薇仔細觀察眼前人的面龐，看他沒有太大的情緒變化，小聲嘀咕：“還是太早了？”
其實她是很認真地在提議的。
雖然對於這個人，她有過抵觸、有過不滿、有過妥協，但此時此刻她是真心地想和他結婚、共度一生。
思緒向外漂浮時，倪薇整個人都被謝懷雋的臂彎托起，雙唇也被包含住。
天旋地轉的短促呼吸裏，倪薇只聽到他克制而低啞的聲音。
“是太早。”
“但對我而言，這份承諾剛剛好。”
恰如其分在每個時刻，我都在腦海裏預演過。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是你憐惜我的。
最好，最好的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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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謝懷雋給了她一份招生簡章和整理好的申請材料, 倪薇這才意識到，他並非在開玩笑。
那些本該由她自己準備的作品集、個人陳述、簡歷, 謝懷雋都提前一手包攬好了, 甚至遠比她想象中要詳盡齊全。
“你現在的語言水平已經可以做到溝通無障礙，只是語言成績還暫且不達標，Parsons其實設有補修語言的課程, 等你被錄取，你完全可以先到語言中心學習一段時間，等什麽時候成績達標, 再開始學習專業知識。”
謝懷雋繞到她身後，彎腰撿起筆在重點部分畫圈，將泡好的茶放到她手邊，又安撫了下她的頭：“我相信你是可以的，倪薇。”
倪薇看著一桌攤開的材料, 有些無所適從, 偏頭望向謝懷雋, 眼底仍然充斥著清澈的迷茫。
她張了張口, 首音有些失真：“你、你是什麽時候準備這些的？”
謝懷雋飲了一口茶，鏡片上稍有氤氳，但並未遮去他清明的目光：“在你告訴我你想考Parsons之後, 我就已經聯系過校方進行咨詢。”
居然這麽早，可那時候她還覺得他不會允許。
倪薇啞言，心底忽地產生心虛，因為當初的隱瞞, 也因為自己的大放厥詞。
她心知肚明, 自己一直都不是什麽能吃苦的人，即便現在的水平和能力, 已經相較當初要好太多了。
茶氣裊裊，倪薇沒去碰那盞茶，抱著雙膝，下巴埋在其間，繼續用茫然的眼神看他：“可是這些對我來說，難度會不會太高了？這是要讓我大學轉校過去嗎？”
謝懷雋摘下眼鏡擦拭，予以肯定：“我說過，你可以的，上次的考試成績只是稍微和標準有差距，況且即便還要一段時間再適應，我也會為你安排最優秀的語言老師。”
“那不說語言了。”倪薇翻了翻自己那些畫，拾起其中一張較為早期的作品，“我這些作品真的過關嗎？”
“這點你也不用擔心。”謝懷雋將眼鏡放入盒中，掀眼看她，“我已經提前讓校方的人看過，他們說，你的畫不僅基本功紮實，也很有靈氣，能看得出你是個天賦且認頭學的女孩。”
這其中可能會有奉承的成分，但聽到誇獎自己的話，沒有人能抵抗得了。以前倪薇說不出自己最喜歡謝懷雋哪一點，但此時此刻她確信，他這張時而dirty時而sweet且非常會舔小薔薇的嘴，已經獲得了頭籌。
可他居然說出了要送她出國的話。
倪薇心裏泛酸水。
謝懷雋輕呵氣，一手撐著椅背，一手撐桌，將她虛攬在懷裏，傾身垂眼說：“還需要我繼續誇下去嗎？我說的都是實話，並非是在哄你開心，你要有自信，倪薇。”
“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再打電話或者發郵箱問問，我相信他們很快會給你一個答覆。”他平靜地拋出了個並不太禮貌的解決方式。
倪薇：“……”
但其實倪薇心裏也清楚，即便她沒有那三兩能力，只要謝懷雋想，就一定可以把她塞到名校裏，包裝成所謂的優等生。
只是謝懷雋願意慢慢教養她，就像現在。
“永遠不要小看你自己，人到了新環境是會隨機應變的，況且你很聰明，也總能交到新朋友。”謝懷雋又繼續安慰。
倪薇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看著他纏繞緊實青筋的小臂，她伸手去描摹那方脈絡，聲音很悶：“你真的舍得嗎？”
謝懷雋沈默一息，輕輕抱著她的頭，吻了吻額頭：“我希望你過得更好。”
這句話讓倪薇鼻子更酸，她強忍著這種痛苦，音量不自覺拔高：“但是我在這裏也過得很好啊，你為什麽以為我去國外讀書就能變得更好？”
她感覺淚水隨時可以奪眶而出，所以不敢去看謝懷雋，只能低著頭繼續以話音虛張聲勢：“好吧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那些人說我，而且我總不能逃避吧。”
話音甫落，謝懷雋糾正：“這不是逃避，是選擇更好的環境。”
“這件事還不急，我可以給你時間做準備，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有時候看似舒適的環境，其實是你在放低身姿妥協，長久下去你會越變越糟糕。”
他寬大的掌心滑到她下頜，捧托起面龐，迫使她不得不與他對視。
濕漉漉的雙眼就這樣匯入頂光，被照射得晶瑩清潤，闖進他視線裏。
而他平靜漆黑的雙眸和平時無異，根本分辨不出情緒。
“做好準備，我可以讓你經濟獨立，但我希望你能在思想上也獨立。”
他這話分明是通知，完全不給商量的餘地。
倪薇又氣又惱地推開他，晚上也把自己反鎖在屋裏，和他分房睡。
她覺得這一定是一場夢，所以一覺醒來，應該會恢覆如初。
但睡到中午起來時，倪薇卻仍然看到茶幾上的那些文件，不過是被整理好過的。
謝懷雋不在，她一個人放飛自我，打游戲、看電視劇、睡大覺，如此反覆……她本以為可以減輕心理的負面情緒，但並沒有，她只覺得空虛、焦慮。
窩在沙發上放空大腦，她偏過頭，目光定格在那件文檔上，幾秒過後，不由得又拆開查看。
那天她並沒有看得太詳盡，所以翻到一封純英文的推薦信，還有些意外……嗯，意外自己居然看得懂，完全看得懂。
推薦信落款人是她學院德高望重的教授，倪薇偶爾上過他的課，但對他並不是很了解，莫名的，倪薇從字裏行間裏，讀出了另一種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倪薇很快就從另一張中文版的信上得到了證實。
清雋蒼勁的字跡，不難看出是誰的手筆，因為是中文，倪薇更能感覺到某種微妙。
——她思維活躍，開朗熱情，積極進取，對事認真負責。
——她擁有很強的創新能力，也常有獨到的見解，她願意付出時間和精力，認真學習，一以貫之。
——我相信以她的出色優異，一定可以在貴校得到更充分的體現。
他永遠是這樣相信。
即使她浪費了一天的時間睡懶覺、打游戲、看電視劇，與他置氣、發火、冷暴力。
明明她還是這麽幼稚、孩子氣。
倪薇沈默良久，聽到玄關的開鎖聲，心跳微顫，火速把文件整理好。
收拾得差不多，待她回頭眺去，果不其然，對上了男人漆黑的視線。
四目相視之下，率先打破安靜的是他。
謝懷雋走到她身邊，看眼桌上的文件，低頭輕笑：“今天還不想理我？”
一秒鐘。
兩秒鐘。
三秒鐘過去。
倪薇展開雙臂，雙眼直直看向他，語氣言簡意賅：“抱我。”
謝懷雋輕呵氣，彎腰把她打橫抱起。
如此輕盈嬌小的她，勾著他的脖頸在喉結上沒輕沒重地咬了口，發出翁翁的鼻音：“好討厭。”不算疼，是他已經習慣的反咬。
但他必須問聲緣由：“怎麽？”
“我現在討厭你，所以我要去上好大學。”倪薇視線上擡，雙眼瞪得溜圓。
前後邏輯毫無關聯，明顯是在放狠話。
但親愛的，我希望你既是說謊，也是在認真告訴我——
你已經張開翅膀，學會飛翔了。
我只能這麽回答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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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提交申請，一月份之前，倪薇可以盡情享受這段輕松閑暇的時光。
首先她要和國內的所有好朋友告別，各類轟趴派對歡送得起飛，一開始倪薇還會覺得很不舍很難過，但是一旦盡情玩鬧起來，這些壞情緒基本散盡得很徹底。
“寶貝你不用擔心這裏的名聲，沈飴靈已經打入表白墻內部了，對你不利不好的消息，她都有管控，相關通告也持續置頂，請叫她真！正！的！神！”
倪薇配合紀若盈的話，半欠身行禮：“沈飴靈小姐，你就是我的神。”
沈飴靈臉紅得不行：“差不多得了啊，我可受不起。”
“不過我也算是長見識了，新美3:7的男女比例，不懷好意的謠郎居然那麽多，關於你的投稿百分之九十九是男的投稿，剩下百分之一是反串。”
紀若盈聳肩：“見怪不怪了。”
“哦還有，寶貝，異國異地根本不是難事，我的姐夫是法國人，你還記得吧？他掌舵著跨國公司，每年連軸轉在各個國家，也能忙裏偷閑和我姐恩恩愛愛，有時候誇張到只有一天的節假日也要見面。”
紀若盈喝了點小酒，雖然腦子清醒，但架不住酒精上頭，令她像個大漏勺一樣瘋狂輸出：“真的，他的IP可以做到一天一換，太恐怖了！”
“你姐夫？上次那個送你來學校的金發男？”沈飴靈問。
“對啊。”
沈飴靈震驚：“這麽帥？我還以為你請來的男模呢。”
曲儀青湊過去晃晃她小臂：“有多帥，能不能讓我也看看。”
幾個女孩圍在一起嘚啵嘚啵八卦，時而互相推搡時而驚呼搶奪，上躥下跳的，還發出非人類的鳴笛——倪薇有種誤入猴山的感覺。
在這種屬於女孩的熱鬧裏，倪薇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角落，抱起手機敲字問：【等我去了紐約，你一個月能來找我幾回？一周一次，還是半個月一次？能不能一有空就來找我？】
【曲儀青她都可以做到和我三個月一見。】
她的要求越來越過分，發到最後，還隱隱有威脅的意思。
謝懷雋並沒有秒回，倪薇拿出了一分鐘的耐心去等待——很好，半個小時後他都沒回應。
倪薇有些來氣，但也就氣那麽一點點。
派對結束，她拎包走出包廂，還沒適應昏暗的走廊，驀然撞入清冽溫暖的懷抱裏。
她身上染了點酒氣，讓本就意識不堅定的大腦混沌成一片，但擡頭看見那張熟得不能再熟悉的面龐，她能立即條件反射地踮起腳尖，啄一下：“小叔叔！”
只是這個條件反射，言行舉止稍微不太合一。
親一口，脆生生喊：“小叔叔”。
再親一口，還是：“小叔叔”。
第不知道幾口，謝懷雋才將這個小酒鬼抱到車上，打斷施法之後，倪薇已經閉上雙眼，進入淺度睡眠了。
其實早在半個小時前，倪薇發出那條消息時，他就已經坐車到這兒了。
但女孩子之間的聚會，他也不好打擾。
右側開了一線窗，謝懷雋拿了條毛毯披在倪薇身上，用臂彎輕輕摟抱她。
嗅她脖間的酒氣，蹭她略飾粉黛的面頰，謝懷雋雙眼微暗，在她額頭、鼻尖、面頰、唇瓣都一一落下吻印。
“只要你想見我，我一定都會去找你，從你降生的那一刻，你已經占據了我三分之二的人生，所以請之後的日子裏，你也要好好擁有我、支配我。”
夜風掠過罅隙，裹挾他低沈輕微的嗓音，陣陣入耳。
倪薇一直知道謝懷雋很會說情話，畢竟她時常被他擾得心神不寧。
而此刻，她希望自己可以變得不那麽被動。
所以請原諒她，繼續裝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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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還沒拿到offer，入學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十二月份，謝懷雋抽出一周的時間，得空陪倪薇飛到紐約適應新環境。
坐落於五大道的別墅裏，這裏已經提前安排好了相應準備，能用但已經老舊的硬件設施換新、地毯窗簾墻紙按少女風格裝飾、衣櫃滿是各家當季新衣，女管家女傭人各配一位，以及還有跟隨倪薇漂洋過海的孫阿姨。
入住第一天，管家傭人阿姨都不在，嶄新的廚房島臺、客廳沙發地毯、以及書房書桌……整整三天，倪薇足不出戶，自己的大門敞開，一直在容納謝懷雋，不論是下方還是胸口、虎口。
他抽空做了結|.紮，不需要所謂的超|.薄，就可以徹徹底底與她相互融|.合。
早中晚一日三餐，她的胃裏承載的是他親手烹飪的料理，腹腔裏懷揣的也都是他的瓊漿。
因為太過頭，倪薇曾問過他，如果她一不小心懷了他的小babe怎麽辦。
“不會，我吃過藥了，這是雙重保險。”
謝懷雋彎腰將她從浴缸裏抱起，語氣很平淡，即使是見了臂彎下的血跡，也同樣冷靜：“第三重，你來月經了。”
倪薇稍怔，然後驚慌失措地抱緊他，埋頭嗚咽：“你幹嘛呀還給我看。”
謝懷雋輕嘆，找了條毛毯鋪在馬桶上，讓她坐好。
找出安心褲，拆開，從腳那裏一點點幫她提起。
在這方面，謝懷雋總能把她伺候得像個生活不能自理人士。
而且她連那處的絨毛，也是他代為打理。
倪薇臉上紅撲撲，嘴上還在叭叭指揮：“我感覺還是有點兒長了，上個月粘連在一起，好不舒服的。”
謝懷雋看眼她，嗯了下：“再短些。”
倪薇微微攏褪，小聲試探：“可不可以像你那樣，全都剃光？”
這樣你也不用吃得一嘴毛。
謝懷雋冷淡拒絕：“長出的渣子會很難受，倪薇，不要異想天開了。”
“何況我是因為做結|.紮手術才剃光。”
倪薇沈默，把可是而且好看咽回去：“……”
後來倪薇才意識到，他所說的紮人，是真的。
她繼續搬出緣由，於是謝懷雋便常常打理他自己的。
美觀，好看，不紮人，而且粉粉嫩嫩。
他是個很有條理的男人，總能一絲不茍，幹凈整潔。
很多時候，倪薇都嘗試過要用嘴幫他紓解，但很可惜的是，謝懷雋無一例外地拒絕了，理由很簡單：“這不妥。”
不妥在哪裏倪薇不明白，總之她也只是心血來潮這麽說，並沒有真正實行過，因為聽說這會很累。
她不能吃苦，方方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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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曼哈頓度假的日子很舒心，正如謝懷雋所說，她是一個走到哪兒都能如魚得水的人。
紙醉金迷的生活養人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她確實意識到自己可以在這裏學到很多。
不論是語言，還是藝術方面，環境給人的影響是深厚的。
雖然這裏也有令人不安的地方，例如雜亂的街道和夜裏徘徊的乞丐……沒關系，她還有女保鏢。
這確實有些誇張了，但謝懷雋對她的生活管控一貫如此，總能在方方面面表現得格外細致入微。
陪她適應的一周該結束了，隔天謝懷雋會搭乘飛機回國。
十二月，紐約曼哈頓下起大雪，街上彌漫著濃郁的節日氣息。
別墅裏，壁爐烈烤的暖氣熱烘烘，倪薇窩在沙發裏，半蓋著毛毯，雙手疊放的下方還有巴掌大的畫冊。
因為是節日，街上稍微有些堵塞，謝懷雋從外買了些禮品，風塵仆仆回來，走了一程的雪路，他肩上、頭頂，甚至還帶有未化開的落雪。
倪薇並不知道他回來，正睡得酣香。
謝懷雋無心去打擾她，脫卸身上攜了寒意的大衣，便只是輕手輕腳地把畫冊拿起，掖好毛毯。
在去年的這個時候，她曾放下學業遠赴千裏，去往完全陌生的城市為他慶生。
時至今日，她依舊鮮妍，處於讀書的年齡，而他已不再年輕，徹底步入三十歲的行列。
謝懷雋本以為倪薇會與他置氣，畢竟前兩天她還埋怨過，今年她不會再向從前那樣為他慶生了。
可畫冊上的畫，分明是他。
謝懷雋的目光倏地柔和了許多，默不作聲地將畫冊合上，放回桌上。
提起兩袋菜到廚房，冰箱門半敞，那裏本該是空空如也的地方，莫名多了一盒蛋糕。
這一盒蛋糕稱不上精致，至少放在市面上來賣，絕大多數人都不能買賬，四面塗抹的奶油並不均勻，蛋糕薄厚不一，就連寫塗的字跡也歪歪扭扭。
但他會買賬。
畢竟他深知這是誰親手制成的。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世紀大難題——他要裝作不知道，等倪薇主動搬出再做出驚喜模樣，還是當下親口告訴她，他很滿意這份大禮呢？
不待他左右徘徊，沙發上便傳來了低低的呢喃，一顆毛絨絨的、淩亂的頭恰如其分地冒出，正以睡意惺忪的雙眼看他。
世紀難題暫停，他需要為這個可愛的小姑娘醒醒神。
例如幫她梳理頭發，紮上令她滿意的高馬尾，以及把她抱起送到盥洗臺，或者直接把洗漱用品拿來。
她總是像個八爪魚一樣，樂此不疲地盤纏在他身上，偶爾是因為懶得動，偶爾是被他抱著幹。
經期還沒結束，在此期間，即便她有著高需求，謝懷雋都很難越過那條界限——畢竟關乎她的健康安全。
牙刷上擠了牙膏，謝懷雋遞給她，打算再接杯溫水。
倪薇扭頭看他，以極其無辜的眼神。
哪怕她不置一詞、不言不語，謝懷雋也知道她在打著什麽主意。
謝懷雋輕呵氣，掌心虎口托起她的下巴，慢條斯理地替她刷牙。
“喝水。”
“吐掉。”
如此反覆幾遍，十五分鐘後，用沾染清水的洗臉巾拭幹她白嫩的面頰，才徹底結束這場單方面服務。
他需要一枚吻作為獎勵，倪薇允許了，踮起腳尖啄一口。
謝懷雋低頭，捧起她的面頰加深了這個吻。
倪薇反手偷偷與他的掌心十指相扣，慢慢悠悠地晃蕩，明眸亮晶晶：“今晚可不可以拍屁屁呀。”
她像個喜歡撒嬌的矯健小貓，總熱衷於在各種地方鉆漏洞。
“不可以。”
謝懷雋按了按眉心，嘆聲拒絕，並且向她這個不懂事的小朋友科普生理知識：“你還在月經期，這麽做容易經血增多，本身你的量就很多，沒必要。”
倪薇歪頭眨眼：“為什麽會變多？”
謝懷雋沈默。
倪薇依舊追問：“為什麽？”
“……”
還是沈默。
倪薇視線下移，“咦”了一聲：“謝懷雋，你石|更了欸。”
謝懷雋微微沈氣，低眉睇眼這個不懷好意、故意挑撥的女孩，擡手她亂房上捏了一把。
倪薇驚慌失措，悶哼一聲推開他：“虧我今天還給你做了生日蛋糕，老男人，你居然搞偷襲！”
她拔腿就跑，花苞裙翻起水紋般的蹁躚，踩著拖鞋啪嗒啪嗒上樓，不忘對他做鬼臉。
沈默一息，謝懷雋胸腔輕顫，淌過幾許微不可查的無奈。
也許年紀漸長的，真的只有他。
-
夜裏關燈，唯有跳動的燭火照映彼此的面容。
倪薇為他戴上了紙皇冠，鄭重其事地唱起生日歌，歌聲隨著她在床上的蹦蹦跳跳，逐漸跑調、變得古靈精怪。
最後她跪坐在那桌蛋糕前，要他閉眼許願，吹滅蠟燭——
謝懷雋照做了，但當他閉上眼時，率先吹氣的就是倪薇。
一睜眼，他的臉被她抹上了鮮奶油，雖然看不清是何種光景，但看她笑得顛三倒四，他也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
“生日快樂！三十歲的謝懷雋！”
鬧完以後，倪薇窩在他懷裏，勾著他的脖頸，又接連親了好幾下。
聽她震耳欲聾的賀詞，謝懷雋不知該以何種心情應對。
從前年紀對他而言，不過是冰冷的、無意義的數字，可現在被她大聲喊出，他卻有種極度與她不適配的悵然。
三十歲的倪薇，應該也是熱烈的，鮮妍的，明媚的。而那時他將近四十，又會是什麽模樣？
四十歲的倪薇，即便成熟也不失活泛，而那時他即將五十，還會像今日這般體面嗎？
五十歲的她，六十歲的他，是否看上去會更登對？
無數問題縈繞在心底，謝懷雋無力予以確切的答案，只能任由其罅隙逐漸擴大、裂開。
“對了，你許什麽願望了？說出來我聽聽，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實現呢。”
懷中搞怪的倪薇幾乎快要笑仰過頭，看他沒了反應，不禁支起下巴好奇地詢問。
倪薇那雙碩大明亮的雙眼，總是藏匿各樣情愫，雖張揚外露、不難察覺心思，但總會令人不自覺地低頭垂眼，仔細去瞧看。
而他在這雙眼裏，看到了什麽？
三十歲的他。
這就是他的心願。
“你已經實現了。”
只要肯讓我住進你的雙眼裏，在你精彩紛呈的世界裏有一席之地，便已足矣了。
-
可惜倪薇並沒有聽懂他的話，還在一個勁兒問他想要什麽。
問厭了他這個鋸了嘴的悶葫蘆，她選擇熄燈躺平。
但睡了一下午，倪薇哪兒還有睡意，為報覆謝懷雋，她仍然像個八爪魚一樣緊緊箍著他，肆無忌憚地聊閑天。
其實最重要的是，她深知謝懷雋明天就要回國了，如果不趁現在多聊幾句，之後就得通過電話或者視頻了。
前幾天做得瘋狂，謝懷雋在床上說過的助興話也多，現在因為各種不便，他總是沈默、話少，倪薇莫名有種“他不會只喜歡和我做的時候聊天吧”的感覺。
倪薇翻身爬坐在他腹|肌上，感知他身軀的顫動和嘆息，依舊沒有避讓的意思，眉頭輕輕皺起：“你就沒有別的話要和我說的嗎？”
謝懷雋按著她的細腰，嗓音微啞：“說什麽。”
倪薇哈了一聲，愈發帶有折磨意味地後抵他的蒼龍，指尖戳戳打轉胸膛：“你明天就要走了欸，還不知道要和我說什麽嗎？”
謝懷雋很有耐力地按捺那方，輕輕一嗯：“有很多，但不知從哪裏說起。”
他確實有許多話要同倪薇講，各方各面的，有關學校、有關交友、有關飲食健康和出行安全、如何管理傭人……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他都想說，可這太嘮叨了，像個老氣橫秋的老男人。
他不願、也不想被倪薇意識到，他們之間的代溝有時候猶如天塹。
這種天塹並非誰高誰低，即便需要一較高下，占據高位的也必然是倪薇，稱臣仰視的也一定是他。
“好吧——”倪薇拉長音，俯身趴在他身上，“那我問你哦。”
謝懷雋拿起百倍耐心：“嗯，你問。”
“你知道謝西霖他坐牢的事情嗎？我的天啊，原來他還涉嫌那種事情！”
謝懷雋雙眼暗了暗：“不清楚，你確定想知道？”
倪薇搖頭：“算了，我不太想聽，下一個。”
謝懷雋：“嗯。”
倪薇思索幾秒鐘，問：“你還記得我以前把你送的東西埋在土裏的事情嗎？”
謝懷雋沈默片刻，嗯了下：“記得，你和我說過。”
“我花了點錢讓紀若盈她們幫我挖，這兩天會快遞送過來。”
“其實我和她們埋的時間膠囊就在旁邊的那棵樹下，一開始她們還挖錯了，好搞笑。”
謝懷雋唇角微勾：“是麽。”
“對呀，而且我記得那條手鏈還挺貴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是D家的限量款，如果之後我沒錢了，我還能拿出去拍賣。”
謝懷雋：“……”
“我應該和你說過，倪薇。”他側目望向她，目光極深，“我不會在你的生活費方面有苛刻，除非你做錯事。”
倪薇雙手合十，作無辜狀：“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隨口一說的。”
謝懷雋繼續沈默，以沈默回應：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他本以為自己的大方可以換來些許寧靜，但並沒有，今天的倪薇夜談，顯然是要給他不痛快。
“還有哦，如果我要是在這裏移情別戀喜歡上別人了，你要怎麽辦？”
倪薇擡起頭，以她那極度澄澈明亮的眼睛望向他。
謝懷雋胸腔微微下沈。
“……”
點，點，點。
回應倪薇的仍然是無盡的沈默，但緊隨之的還有男人的翻身|欺|壓。
她是來月經了，可她的腿、手，還是可以為他散幾回。
她真傻，她就不該惹惱他，真的。
幾輪下來，倪薇感覺自己的褪心都快磨破皮了。
床頭櫃的燈盞亮起，謝懷雋拉開抽屜，從中拿出小型醫療箱，很熟稔地替她抹藥。
燈火葳蕤，他清雋的面龐濃影深邃，顯得是那樣漫不經心，但手裏的運作仍然很憐惜她。
平時倪薇一定會再招惹他一把，勢必讓他笑一笑，可她深知是現在自己作死，於是乖乖閉上嘴，乖乖被他抱著摟緊。
這是最後一晚共處了，後半夜她依舊是沒能睡著，謝懷雋稍微梳理了下她淩亂的頭發，無可奈何地輕嘆：“還有什麽想說的，我都聽著。”
我情願也珍惜，與你臉貼臉的時光。
倪薇說出口的話，比剛才順心了不少，一會兒問他工作上的事，一會兒又問他在紐約的註意事項，完全是一副溫順體貼的好寶寶形象。
說累了，謝懷雋問她要不要喝水，倪薇拒絕了，因為怕起夜麻煩。
可事實上，所謂的起夜麻煩，也不過是麻煩他。
沒過多久，倪薇的呼吸便逐漸趨於平靜，隱隱有要睡過去的意思。
床頭的夜燈依舊要保持最微弱的暖光，因為如果不是這樣，倪薇根本睡不著。
他起身擡手擰到最低檔，暖黃的光烈烤她潔白無暇的面龐，謝懷雋低眉睇去，不知怎的，眼眶倏地微紅。
但其實他都該知道，也知曉。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也是我早有預料過的事，但這顆心，似乎總會因為她而不安。
——我不得不放手，放她自由，為了自己，也為她。
——我清楚地明白是為什麽，我愛她，我太想她，但她向來不是我計劃之內可以掌控的人，她是活生生的人，是我縝密人生裏唯一的例外，我必須讓她健康成長，供她在自由裏、陽光下不斷向上攀爬。
——我這一生都沒有好好地與誰告別過，唯獨你，我一生的摯愛，我想與你再會，所以請原諒我在此時此刻和你說再見。
頭頂的光芒被遮蔽去，倪薇本來都快睡著了，這麽一下，不由得皺眉睜眼，迷迷糊糊嘟囔：“你還沒睡？”
“嗯，沒睡。”
倪薇下意識擡手勾住他的脖頸，意識還不太清醒，看他眼眶偏紅，癡癡地笑：“你怎麽哭了。”
謝懷雋雙眼微闔，低頭吻了吻她的唇：“會想你。”
倪薇“哦”了一聲，好似沒太聽清：“我也愛你。”
溫香軟玉在懷，聽到這番話，謝懷雋目光微暗稍微拉回些理智，帶有不確切的意味：“你說什麽？”
“我、說。”倪薇一字一頓，雙眼漸漸睜大，溜圓明亮地回望他：“我也愛你呀，聽到了嗎？我、愛、你。”
“你真的哭了？……為什麽呀，因為我剛才的話嗎？可我是開玩笑的呀，我沒有那個意思。”
“還是說你會舍不得我？又不是不能見面了。”
倪薇忽地清醒，抱著他的脖頸始終沒撒過。
她實在不理解，平時明明那麽平靜從容的他，為什麽會當下流出眼淚。
她好像從未見他露出這副模樣，何況在幾個月前，會哭會鬧的人是她，教會分離的人是他。
為什麽會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
即便相隔千裏，橫跨太平洋，我們也一定可以再見，不是嗎？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疑惑在心底淌過，倪薇莫名滋生出了一種責任感。
也許這個看似年長的男人，也需要一份安全感。
她親了親他的眼角，嘗到鹹澀，很是鄭重其事地說：“等到了春天，我放假了，我們結婚吧？”
倪薇仔細觀察眼前人的面龐，看他沒有太大的情緒變化，小聲嘀咕：“還是太早了？”
其實她是很認真地在提議的。
雖然對於這個人，她有過抵觸、有過不滿、有過妥協，但此時此刻她是真心地想和他結婚、共度一生。
思緒向外漂浮時，倪薇整個人都被謝懷雋的臂彎托起，雙唇也被包含住。
天旋地轉的短促呼吸裏，倪薇只聽到他克制而低啞的聲音。
“是太早。”
“但對我而言，這份承諾剛剛好。”
恰如其分在每個時刻，我都在腦海裏預演過。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是你憐惜我的。
最好，最好的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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