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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過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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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過他吧

“師兄, 師父要你做什麽?”

金以恒站在巷落暗處,聽著耳旁傳音,未做回應。

雖他什麽都沒說, 但曉仙女知曉事情絕不簡單,也不再斥責他, 只是心平靜氣地同他道:“師兄, 若我們每做一件錯事便會遭受天譴,那師弟受的可不只是自己的天譴。”

“——是你, 是師父, 乃至我們水雲山所欠離朝熠的。”

回想起不久前師父的命令,金以恒又再默言。

不刻前……

玉凜聽聞金以恒一番話, 有些恍惚,卻更是惱怒:“這逆徒, 究竟還做了什麽我不知道的!”

知曉師父脾性嚴苛, 金以恒又再勸言:“師弟可以再墮凡間成為凡人, 可他腹中……”

“夠了!”玉凜扶額極力使自己鎮定, 看向刑臺那處, “他一再違反門規, 與魔族孽障私情不斷,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修為既廢,將他帶回水雲山, 永禁山門不得出。”

……

雖不知師父交代了什麽, 但曉仙女仍是勸道:“離朝熠, 離渙,他們的父君, 甚至整個離焰宮,都為此搓在師父手中,師兄可有想過,師父的命令,便都是對的嗎?”

金以恒收回靈力,不再接收傳音,聚焦看向刑臺那處。

刑臺上,離朝熠矮身而下,撿起腳下踩住的殘玉宮佩,目光落入玉熙煙眼中,美唇輕啟:“想要嗎?”

凝霜的睫羽微微顫動,不知為何,見到他在身旁,仿佛什麽痛也沒有了。

離朝熠將宮佩置於手心遞至他眼前,像似是在遞給他物件,又像遞給他自己溫暖的掌心,要拉他起身。

玉熙煙顫睫瞧了他一眼,目光移至他手心,盛滿欣喜地擡起拖著鐵鏈的手,要去覆上他的手掌,卻在五指落下之時撲了空,連帶著微微撐起的半個身子也重重地跌回冰面。

離朝熠握掌收回手,嗤笑一聲:“在我門前候了三日,見到我,稱心如意了?”

他不急不忙地把玩著手中宮佩:“你是想要見我,還是想要見這宮佩的主人?”

玉熙煙垂眸不答話,攥緊了自己的寬袖。

離朝熠收起宮佩,視線掠過他修長身姿,最終落在他浸血的腰間。

但見他腰骨之處魔氣四溢,萬惡之魂化為一縷縷煙魂,纏繞著他的仙骨貪婪地吸取他的修為和精元。

離朝熠目光一凝,那魂煙怯生生地收斂了些許張狂,而後鉆入他的體內不肯出。

離朝熠不動聲色地淺吸一口氣,而後伸手覆上那滅仙杵。

這妖器插得深,不可妄自拔出,需先壓制他體內亂竄的魔氣和他四洩的靈力。

目光又在轉向玉熙煙眉目之處,離朝熠有幾分驚詫,如今這人的身子怎虛弱成這般模樣,渾身幾乎毫無靈力可尋,照理說斷去一根仙骨,多少還會有些修為,莫非當真是這滅仙杵煞氣過重?

思索間,覺出他體內惡魂有要同歸於盡的沖動,離朝熠顧不得些許,借著恢覆的半數修為一掌魔力壓下去,激得玉熙煙猛地一口鮮血吐出,痛得險些昏厥過去。

因已感知不出他的靈力,不知他為自己灌輸了壓制體內惡魂的魔力,玉熙煙只當他這一掌是在報覆自己心中怨恨,鼻腔的那股酸澀,愈加強烈。

“忍著!”見他眼角氤氳而出的淚花,離朝熠又氣又惱,“玉澈,這是你該受的。”

玉熙煙雙手攥著衣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出聲,神志卻在此刻幾近渙散崩潰。

見惡魂暫且壓制下去,離朝熠這才握著杵柄緩緩往外拔。

“唔——”隨著鐵鏈叮當撞響,他五指嵌進冰面,鎖住的手腕勒出血痕,面色蒼白如紙,脖間凸起的筋痕清晰可見。

離朝熠蹙眉壓著心中耐不住的心疼,深吸一口氣,試圖叫自己更狠心些,不去在意他的疼痛。

隨著滅仙杵拔出體內,他似洩出了全部力氣一般,整個人徹底癱軟在地,一雙俊美清明的眼眸,此刻卻是渙散無神。

離朝熠翻看一眼手中的滅仙杵,而後用其挑起玉熙煙的下頜,似是無關痛癢地問他:“痛嗎?”

玉熙煙恢覆一絲神志,倦怠地擡眸看他,浸濕的眼睫卻並不似要為誰傷懷,好像比起眼前的他,他還有更在乎的。

滅仙杵順著他的脖頸一路下滑,最終抵至他胸膛,離朝熠目光落在他跳動的心房:“你這裏,到底裝著什麽?”

他擡眸對上他的視線:“是天下蒼生,還是我?”

——是天下蒼生,也是你。

面對他無聲回應,離朝熠揚睫輕笑:“你既在心中選擇了蒼生,又為何不直接殺了我呢?”

言至此處,他收回滅仙杵,起身道:“玉澈,從此你我江湖陌路,再不相見。”

見人要走,卻似乎並沒有要還給他宮佩之意,玉熙煙從袖中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想要去扯他的衣角,是想要回宮佩,亦想像當年那般,只要扯住他的衣角去哄他,他就不會再生氣了。

指尖還未觸及他的裙擺,他退卻一步,隨即砸下一句冰冷的話:“別用你那傷我至親的手碰我。”

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我嫌臟。”

那顆不為身痛而動搖的心,此刻卻如臨雲端跌落塵埃,所有的委屈一洩而下,眼中的淚再也藏不住,就仿佛當初師兄要拿掉他腹中胎兒忘掉他一般,絕望和痛苦,麻痹了他的神經。

豆大的淚珠砸在冰面上,殆盡的靈力一洩再洩,寒氣一降再降,幾近將他自己也封印於冰面之中。

那顆還在跳動的心,卻比斷去仙骨還要痛。

五指捏緊傘柄,離朝熠咽下心中酸澀,無情道出:“玉澈,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不是那個你一哄就好的離朝熠了,曾經愛你的那個離朝熠早就死在你的箭下了。”

玉熙煙哽聲閉眸,想要阻止眼中湧動的淚。

離朝熠癲笑一聲又道:“當年你不問緣由,相信世家讒言,像他們一樣對我趕盡殺絕,何曾將我當做一個伴侶來看。”

他看向身側結成冰雕的一眾人:“你眼中的眾生是這世間萬物,他們是人,我離朝熠也是,我亦是這眾生之一,你憐憫眾生之苦,為何就不憐憫我?”

你現今所受,我何曾不是如此。

只是這一句,他埋在心間未說出口,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麽結局呢?

可他不曾說過的話,玉熙煙並不知曉。

他只在心中自嗤,他雖修成正仙,卻又哪裏會憐憫什麽眾生,不過是阻止他離燁犯下的一個錯罷了。

收回思緒,離朝熠又再吸下一口氣平緩情緒,後道:“玉澈,如今不管你做什麽,我都不會再原諒你。”

說罷轉身而去。

“啊燁——”

忽聞其聲,離朝熠一怔,不受控制地止住腳步,指尖蔓延的魔氣就快要抑制不住。

身後人似是費力喘了一口氣,用那痛啞到險些聽不見的溫潤嗓音同他道:“對不起。”

他玉澈從不會說歡喜,也不會說抱歉,因為他不敢去喜歡任何人,也不會去做對不起任何人的事。

可是他對離朝熠動了心,也做了對不起離朝熠的事來,但離朝熠想聽的不是這一句。

按捺心中顫動,離朝熠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轉身進至巷角,見到巷落裏的金以恒時,離朝熠還楞了一息,而後恍然般上前嗤笑道:“這是計劃好著演給我看?”

“啪——”金以恒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做笑的神情冷下,離朝熠捂著臉回看他:“你憑什麽打我?”

金以恒冷哼:“打你還要找理由?”

“……”

“我看你這張臉就來氣。”他說罷推開人出了巷子。

獨留有氣不能撒的人在原處委屈氣憤。

--

玉熙煙一邊拆束發的冠釵,一邊用牙去咬扯手腕纏裹的藥布,拿不回宮佩,只好戳破咒印處的封印,以釋放最後的靈力,去解封這冰天雪地的人間。

冠釵剛剛拆下卻忽被一只手奪去,隨後周身裹挾來一陣草藥香氣。

金以恒揮動折扇砍斷束縛他手腳的鎖鏈,脫下外袍裹住他,玉熙煙擡眸看到他,方才壓抑下去的淚不知怎地又湧了上來。

金以恒撩開他散落耳邊的發絲,怒氣蹙眉:“傷成這樣,是要討誰心疼?”

心中酸痛一擁而上,委屈似乎只在他面前表現,可他怕他又要為了阻止自己去做些什麽,難免有些餘悸。

瞧出他對自己的忌憚和防備,金以恒心疼地不知該如何去呵護才好,恨不能將人捧在手心,護在懷裏,這是他一手帶大的小師弟,如今卻與自己有了不可言說的隔閡。

玉熙煙小心擡眸,頓澀啟齒:“若我……不曾動凡心……你們就不會……”

一滴淚順著眼眶滾出,淒落模樣美如曇花雕謝,他顫聲開口:“師兄,放過他吧。”

金以恒不滿:“自己如今這副模樣,卻還要為他求情?”

自知罪不敵功,玉熙煙垂眸抓起手邊一塊炭木結成的冰棱劃向自己手腕咒印處,想要毀掉與離朝熠之間的牽絆:“只要你們……不再為難他,我於天發誓,玉澈與離燁——從此再無瓜葛。”

金以恒拽開他的手,封住他四溢的靈力,而後點了人的穴攔腰將人帶入懷中,仿佛心都跟著碎了:“你叫我該如何罵你。”

種植回魂草耗損過多精元,在這凡間待得久了,吸收稀薄靈氣本是不易,可他又哪裏見得他這般模樣,只得用自己的藥靈之身為他療傷,緩解他的斷骨之痛。

得不到他明確的回應,玉熙煙仍有不甘,想要推開他,手腳卻動彈不得。

金以恒捺住他的背,作以威脅:“你若死了,離朝熠也活不了。”

懷中的人這才放棄掙紮。

可不刻功夫,他又廢力地動指揪住他的衣裳:“凡人……”

知曉他的擔憂,金以恒出聲寬慰:“有你師兄在,這些凡人還死不了。”

他又安分了。

金以恒嘆息一聲,這才道:“不必要發些什麽上天見證的毒誓,你要同他在一處,師兄不反對,等離渙醒來,我便成全你。”

若非叫他們死在一處,若非他自除仙籍,去頂替他的罪。

覺出他說的不是氣話,玉熙煙下頜無力地靠在他肩上,聲音又低又啞:“師兄……”

“我在你腰俞穴施加了一根銀針,能維持你行走一炷香,”金以恒斷去他想說的話,頭一次像哄小孩子一樣撫著他腦後散開的發,輕言道,“師兄帶你去見他,很快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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