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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家害怕(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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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家害怕(增)

抱著食譜跑回房中的景葵盤腿坐在木板地上,盯著腿間擺放的這本書,陷入沈思。

師尊莫不是拿錯了什麽話本給他?

畫風過於清奇,以至於連“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的景葵都發了楞。

師尊家的……小廚郎?

這封面的字體歪歪扭扭,絕非師尊所著,方才他在書房親眼見著師尊批閱文書,師尊的字體娟秀清逸,與這著書之人相差甚大,況且這書本的紙張以及水墨都似是很久遠以前的年代所用,此人許是已不再人世。

一向被人嫌棄的景葵第一次嫌棄起了一個可能深名久遠卻已長久辭世的人,攆著書頁翻開了封面,入眼的字體如同封面上一樣,醜得清奇。

再來看看書中的內容,這哪裏寫的是什麽菜譜,分明就是一日三餐流水賬,簡直無聊透頂。

細數翻下來,書中唯一記錄詳細的只有一道糕點的做法,大致如下。

取三月海棠,碾成花粉,去其水份烘幹,加之四月槐蜂采集之蜜,配之六月金麥磨粉為澱,添及七月香糯,而後用晨露將四者攪拌均勻,攤於油紙內放置蒸籠,切成所需狀貌,最後鋪上一層海棠花瓣,蒸熟。

此糕主食材為海棠,故而提名海棠花糕。

海棠花糕……

此前略有所聞,聽疊師弟說,此花糕百年前便於水雲山禁止烘制,但凡有人提及此糕,水雲山弟子皆閉口不談。

景葵捏著腮幫思忖,不過一道糕點,為何如此讓人忌憚?說來,這花糕的名字倒和師尊的雅稱有幾分微妙的關聯。

玉棠仙君……

海棠花……

抓抓小腦袋,他想不明師尊此番用意何在,莫不是要他自己參悟這其中緣由?又或是這書中藏了什麽修行的秘密?

小景葵的蠢笨腦殼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倒是想起了師尊方才於書房中同他說的話,想至此,他合了書塞入懷中,起身出屋,決定去找金師伯談談。

金以恒座下無弟子,整日閑得自在,於自己後院中種了不少藥材,每日不是打理花花草草,便是約門內其他閑散弟子品茶對弈,若說景葵是水雲山廢物裏的頭號鹹魚,那麽這位金師伯便是水雲山精英裏的頭號鹹魚。

兩大鹹魚相見,金以恒很熱切地邀請自己的後繼之人進了自己的後院一同賞花。

景葵倒無心賞花,正琢磨著如何開口同他詢問師尊受傷之事,金以恒似是瞧出他的來意,不急不慢地用折扇指著院中的一顆樹問他:“你可知此樹何名?”

遂著扇骨看去,正值三月,葉未生,花先開,滿樹桃心,簇擁芬芳,正是海棠。

見他不答話,金以恒收回手:“你此來可是為你師尊?”

景葵未多留意那樹花,收回視線面向師伯,鄭重點頭:“弟子知曉師伯醫術精湛,故特此來請教師伯可有法子能助我師尊恢覆修為。”

金以恒搖搖扇柄:“你師尊傷的可不是身體,是這裏。”

見他將扇骨抵至自己心房的位置,景葵蹙眉不解:“師伯此言何意?”

金以恒徐徐展開折扇,踱步開來,言語之間,半掩半藏:“你師尊不善與人洽談,許多事藏於心中,這日子久了,就憋出了病。”

“那,”景葵跟隨他腳步轉悠,“那這病該如何醫治?”

金以恒悵惘:“心病還須心藥醫啊。”

“心藥?”景葵喃喃自語,想到師尊說的藥方,旁敲側擊,“弟子聽聞活人骨血可為藥引,是何依據?”

金以恒是個精明的醫仙,一聽此話便知他言下之意,不答反問:“可是你師尊與你說的這番話?”

“是……”景葵正待脫出承認,又怕不遵師尊允許洩了他私事,便轉口道,“是我自己無意中聽來,故而一問。”

不過與他說了幾句假話,他倒真信了,是該說他蠢還是說他蠢?金以恒搖著扇子目光細酌。

景葵不知他所想,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話題再次跳躍:“師伯既說我師尊是心病,不知師伯可願教我些討師尊歡喜的法子?”

三句不離師尊二字,師弟到底給他下了多大的蠱,不過叫他多瞧了幾眼,這傻小子竟被迷得這般神魂顛倒,金以恒腹誹之間,忽得輕笑出聲:“自是可以。”

景葵喜出望外,連忙上前拱手行謝禮:“謝過……”

“且慢,”金以恒折扇一收,抵在他要拱禮的手背上,“此前我有一條件,不知你心誠與否。”

景葵擡眸,目光堅定:“師伯盡管說,弟子當以誠心待之,絕無虛假之意。”

“你於我做一道美食來,就做那——”金以恒搖扇一指院中那顆海棠樹,“海棠花糕。”

“海棠花糕?”師伯理當知曉此道美食在水雲山乃禁食,又為何要他做此糕。

況且這海棠花糕的取材似乎並非易事,海棠易得,晨露倒也不難取,這槐蜜、金麥、香糯,都產自不同季節,如何同時取來,畢竟作為禁食,也不能在水雲山大張旗鼓地詢東問西。

水雲山食材講究時令和新鮮,除了特質發酵的陳年老酒以及腌制食材之外,其他現用食材都是應季的,這也是水雲山美食聞名天下的一重要原因,既是講究時令,有些東西必然是做不出來的……

瞧他猶豫不決,金以恒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你若做不出,師伯我不會勉強你。”

“師伯誤會了,”景葵看向院中的海棠,解釋道,“弟子倒不是做不出,弟子只是心急,怕耽擱治療師尊的最佳時機。”

聽他如此說,金以恒點點頭讚賞:“你既為你師尊寧可破壞門規也要答應我,我也不妨先告訴你,你師尊暫且無礙,至於修為恢覆一事,非一日之功,待你做出了水雲山百年前禁做的花糕,我再來教你如何助你師尊恢覆修為。”

景葵站在原地,見師伯已往院中走去,不禁好奇:“師伯能否告知弟子,水雲山為何要禁海棠花糕?”

金以恒背朝著他,聞言立足,側眸沈凝,片刻才道:“你師尊的心結。”

景葵聞此更是不解:“既是心結,為何……”

“為何不顧禁規此去沖撞?”金以恒截了他的話,自問自答,“自是替你師尊——解心結。”

聽聞師伯一番言語,景葵決定先去膳房轉一圈,他一邊往膳房走,一邊研究手中的食譜,未至膳房門前,忽聞一聲喝,驚得他險些落了手中的書。

他尋著聲音擡頭,只見膳房前一人似在同另一人爭論著什麽,手中的書塞回懷中,他躲至一棵樹後暗暗窺探。

膳房門前提出質疑的那位正是今日在雲味塞上得分最高的郝閑師兄,許是沒能入得掌門師尊門內,臉色看似不大好。

不過即便未入得掌門師尊門下,他此前也是門中一位大長老座下的首席大弟子,在同門弟子中威望也不低。

眼看黃昏落日,他應是來置辦大長老的晚膳,水雲山食材眾多,少有罕見的,可今日這位郝閑師兄所提的幾道菜和湯膳房似乎都難以供給,以至於他訓了膳房的管事弟子,那位弟子雖難為地抱怨了兩句,卻到底也沒再說些什麽。

直到郝閑辭罷,從眼前走過,景葵才理了理自己衣裳從樹後走出。

若是大長老門下之徒有此威嚴,那他現在是掌門師尊近身小徒徒,是不是威嚴也棒棒噠?

景葵越想越開心,大搖大擺地往膳房內去。

兆酬正協調好此事,寬慰了膳房管事弟子兩句,轉身間卻見一只呆頭鵝挺著腰板往膳房來,他吩咐著眾人繼續做事後,便好整以暇地候著來人。

景葵大步跨進門,雙手負背挺著腰,鼻孔直朝天,只待膳房內的弟子們圍上來候問他可需些什麽好吃的。

卻待了半晌無人問津。

他輕咳一聲以示提醒,然而眾人依舊只當不聞。

“我說——”他終於憋不住,暼了一圈,人模狗樣道,“師尊囑我來取些膳食,不知眾位師兄可有置備?”

膳房管事弟子正待回他什麽,兆酬率先攔臂擋在他面前示意他不必管此事便上前:“你說說,你想為師尊討些什麽?”

“原來師兄也在此,”景葵這才註意到兆酬,“師兄也是來為師尊置辦晚膳的?”

兆酬走到他身前,笑道:“途徑此處,便進來瞧了瞧。”

見平日裏對自己百般嚴苛的師兄這般和聲和氣,景葵愈加得意欣喜,只當自己多了個能撐腰的親近師兄,毫不客氣:“那依師兄方才所言,便是我可隨時來這膳房取食?”

兆酬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景葵未做多想,立即伸出手指著案板上的魚鴨肉一通點:“這個鴨子、野雞、豬蹄,還有這個大胖魚,都給我來一份!”

說罷便暗自搓手手。

兆酬瞥了一眼他點過的幾樣東西,故作驚訝:“師尊一人吃得了這些?還凈是些油葷的?”

“……”饞葵暗暗收回按捺不住興奮的雙手,掩拳假咳一聲,“師尊怎麽說……也是一派掌門,飲食豈能太過清淡?”

“哦?”兆酬瞧著他,故作思量他的話。

為掩飾心虛,景葵又挺了挺腰板:“自、自然!人若是不食葷腥,會失了陽剛之氣。”

“是嗎——”兆酬湊近他肩側,低聲提醒,“那你不知道師尊他已非凡人之軀嗎?”

景葵咬著唇肉,心中警鈴大作。

暴露了自己嘴饞的事倒也罷,若是洩了師尊神體已破的秘密,會被剜肉剔骨啊!

兆酬窺了窺他一臉心虛和慌張的神色,話峰一收,拍拍他的肩:“師尊的晚膳可就交於你了,莫要耽擱太久。”

說罷便轉身出膳房,景葵這才松了一口氣。

哼哼,既然來了膳房,當然要先填飽肚子啦!謔謔~

胖窺仗著自己麻雀飛上枝頭的身份,在膳房“視察”一番後,尋東問西,指手畫腳,以至最後群起而攻之,將其胖揍一頓。

自此水雲山墓地多了一塊碑,碑文——水雲山最蠢弟子之墓,狗仗人勢,死有餘辜。

狗葵抱著自己的腦袋蜷縮在鍋竈下,嘴巴翹得可以掛個油瓶,仍在胖呼:“我現債是師尊內門弟子,‘內門’弟紙!”

“趕緊添火,要不然連你也塞進去!”膳房掌事握著大鐵勺警告他。

他這才又乖乖撿起柴火往鍋竈裏丟。

添火之際,他的目光一一掠過廚房各處擺放的食材,米缸裏的大米來自極寒之域的圓粒大米,非香糯;案上擺放的幾罐蜂蜜是今早從山下運來的野菜花蜜,非槐蜜;金麥是金秋產物,此時並無。

這該如何同時聚集四季之材呢?總該不能偷偷下山去尋覓吧。

思忖之間,他連袖子沾了火也未顧及到,直至火苗暈染至掌根,他才陡然發覺。

看到袖子著火,他下意識用另一只袖子去拍打,卻忽然發現,這火燃到了他手心卻也不痛不癢,甚至在他手心跳躍不熄。

火焰……

師尊那時用黑戩戳蛇妖腦袋時,手臂便上有一枚火焰印記。

師尊修的是水系靈力,擅長禦冰,克敵為火,莫不是被修火系靈力之人傷了?故而留下一道疤痕?

以師尊的修為,除去祖師爺,有心傷他的人能是誰呢?

“還不添火!”

思緒被喝斷,景葵忙掩滅手中的火苗繼續拾柴木添火。

做了苦活,饑腸轆轆,廚房飄香四溢,不曾辟過谷,他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便是如此,也到底忍住了獨享美食的機會,提著食盒興沖沖地往上玄境跑。

未至師尊房內,便在窗外見到師兄往師尊案上擺放吃食,胖葵心中頓時一酸,嘴巴一扁,抱著食盒回了自己屋中。

他一個人氣呼呼地吃完了所有膳食,看著自己由於添柴時沾染滿身的灰燼,拋卻那些莫名其妙不愉快的思緒,決定去往浴房好好洗漱一番。

上玄鏡內有一湯池,鑿於內室,湯池隱於兩層紗幔之內,池中煙雲滾滾,霧氣繚繞。

胖葵像一只沙漠中見了綠洲的水鴨子,興沖沖地褪去一身衣物,撲進水裏折騰了一番,而後坐在水中臺階上享受著溫熱的湯泉。

“咯吱——”

背後突然響起開門聲,他一驚。

不好!師尊不會要來沐浴吧?

身後腳步聲響起,他驚忙整個人沒入水中,湯池尚有濃煙做掩蔽,一時半會,應當不會被發現。

隨著腳步聲近,水面快平靜下來時,湯池中沒入一截白肢,景葵心臟驟緊,慌忙用手捂住鼻子。

看到只著一件絲薄褻褲入水的雙腿,以及在水中隱隱若現的一截腰,景葵血湧膨脹,急得用兩只手死死捂著自己的口鼻。

心思蕩亂之間,指縫間溢出了一圈圈泡泡,直往水外冒。

發覺異樣,玉熙煙立即警惕:“誰?!”

正待聚集靈力的手驀地被鉗住,眼前一黑,又一只濕漉漉的手遮住了自己的雙眼。

景葵貼在他後背,一手捂著他眼睛,一手握住他的皓腕,顫顫怯怯:“師尊…是……是徒兒。”

玉熙煙警惕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你怎會在為師的湯池裏?”

景葵的心跳能在湯池裏鼓起一層浪花,無暇思及師尊所問,眼下餘景足以讓他悸亂不堪。

雙臂環在他身後,已是貼得極近,低眸看去,玉皙般的脖子上還有未能消散的於紫,那夜的戰況,是何等激烈?

啊!禽獸!

禽獸夾著自己的大兄弟,盡量不讓它碰到身前的人,閉眸凝神極力鎮定自己躁動不安的心,然而雙手所觸皆為師尊肌膚之處,指尖甚至能感觸到他脈搏的跳動。

遲遲等不到回答,玉熙煙好耐心再次溫聲問道:“為師問你話呢。”

眼眸輕啟,景葵嘗試答話:“徒…徒兒…走錯了,是、是不小心的。”

玉熙煙莞爾:“當真不小心麽?”

聽他如此問,景葵心中愈加慌亂:“自是當真,徒兒豈敢欺瞞師尊。”

視線雖不明,玉熙煙心中卻了然:“你借為師名義意欲遣膳房為你行事,又借為師湯池私自潛用,還欲封為師靈脈摸為師的手,皆歸無意?”

糟糕!被發現了!

玉熙煙又追問:“你對為師可還有隱瞞?”

“就除了那些……”還、還睡了你的人。

“就再無其他了,”景葵只得違心撒謊,“還望師尊…寬恕徒兒,徒兒保證、保證下次再也不會了!”

“罷了,”玉熙煙不再責問,“你若想用,便與為師共用一池吧。”

景葵哪有這個膽,婉言謝絕:“謝師尊好意,是徒兒冒犯了,徒兒以後定不會再私用您的湯池。”

說完還補充:“也絕不借師尊名義遣人做事,更不會……不會以下犯上封師尊的靈脈。”愈是說到最後愈加小聲。

玉熙煙輕動唇齒,到嘴的話卻又吞咽回去。

景葵正欲放手,然而當他看到自己握住的右臂上那一枚印記時,哀怨、酸澀、痛處,萬般情緒一齊湧上心頭。

一根微妙的玄於無形中牽扯著他的心。

師尊現在……是他的人了嗎?

這種想法出現的一瞬,心臟差點破裂,激動的情緒無法言說,眼淚不覺濕了眼眶。

發梢上的水珠裹著淚,一齊滴落。

帶著溫度的水滴落在鎖骨上,玉熙煙一驚,已然僵硬的身子似乎恢覆了些許知覺,他盡量平穩自己的語調問身後的人:“你待何時放了為師?”

景葵剎時回神,斂了斂覆雜的情緒低答:“徒兒這便離去。”

他松了手,轉身匆匆往岸上游,上岸裹著衣服逃離現場。

身後淩亂的腳步聲消失,池中的水花還在波動,一襲一襲浸沒手臂上的印記,玉熙煙垂眸而視,苦澀似水,泛濫在心間,難以收回。

逃回房中的景葵捂著小心臟直喘氣,久久不能平靜,心口莫名疼得厲害,縈亂的痛楚似若觸發了舊傷。

看來以後還是得離師尊遠些才好,否則誰能知曉哪日會否因光碰一下他便暴斃而亡。

正思慮間,有人敲門,景葵撫了撫胸口拉開房門,見到玉熙煙,他倒抽一口涼氣:“師尊,徒兒方才……”

“到為師臥房來。”玉熙煙打斷他的話。

他未及反應,玉熙煙已轉身回往主臥。

臥……臥房?

莫不是……

色葵一張臉瞬間漲紅,捂著心口暗自咆哮:師尊不可以!

身後遲遲沒有動靜,玉熙煙回眸溫聲催促:“還不快些?”

懷著一顆激動忐忑的心,色葵“勉為其難”地進了師尊的臥房,見師尊褪外袍,他將方才要遠離師尊的想法全然拋得幹凈,興奮地褪下自己的外衣,咬唇含羞:“師…師尊,倫家害怕~”

玉熙煙:“……”

兆  酬:“……”

長老們:“……”

色葵巴眨著眼睛看著一屋子的人,整個人僵住了。

這他娘的當場死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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