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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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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戰栗

第58章

昏黃燈光勾勒著半空中漂浮的塵埃, 一粒一粒的像是被碾碎了的心,不知是被風嗆了一下還是煙嗆了一下,周宇琛喉結一陣疼, 像是被刀子劃過, 隨後疼痛朝周身蔓延, 胸口那裏最痛。

恍惚的,他想到了在美國的那些年,出國決定突然走得急, 他甚至連換洗的衣物都沒帶, 到了那裏第一天遇到了混混,他被打的半死,身上的錢包也被搶了, 證件什麽的都沒了。

異國他鄉總是會受到歧視,他沒了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可想而知過的有多慘。偏偏的, 他這人性子倔, 不肯向家裏低頭,甚至連住院的事都沒和他們講。

他在醫院住了一天後強行出院,後來聯系上朋友暫時住到了對方的家裏。

他和所有人都斷了聯系包括周家, 每天拼了命的努力學習, 就好像是在向誰證明自己。

他還兼修了另一個專業,在別人眼裏不可能完成的事,他完成了, 所有人都在恭喜他, 可他卻覺得自己的世界越發孤寂了。

甚至連一株雜草都沒有。

後面是創業, 在異國創業可想而知有多難, 但所有的難都比不上心裏某處的空缺。

朋友笑他怎麽看都不像是為情所困的人。

他捏癟手中的啤酒罐,任酒液冒出來流淌到他手上, 冰涼的觸感像極了那天在雨裏的情景。

他不太記得自己在雨裏等了多久,兩個小時,三個小時,或許更久,要是張洋和趙川不來找他,大概他會站一宿。

他這人就是這樣,偶爾執拗的過分。

但他的執拗也只對她,其他人都不行,他試過的,沒用,其他人根本進不了他的心。

蘇橙沒細看周宇琛臉色怎麽樣,說完轉身便走,剛走兩步,被他抓住了手腕,男人力氣大,她不得不停下來,但倔強的沒有轉過身,背對著他說:“放手。”

周宇琛握著她的手朝前走了兩步,指腹輕輕磨礪著她手腕內側,觸上她細膩的肌膚後,喉結輕輕滾了滾,像是久違的記憶回歸,心猛地顫了下。

關於她的一切都徹底覆蘇,曾經的吻,曾經的觸碰,她的戰栗,她的輕喘,還有他們抵死糾纏時那份難以言說的悸動。

像是刻在了骨子裏,一點星火便能燎原,燒的人四肢百骸都是顫的。

他在顫。

似乎…她也在顫。

周宇琛不確定,或許是他的錯覺。

他指尖壓下,用了些力,聲音卻是異常溫和,“我沒什麽別的意思,只是想請你吃飯。”

隨後示弱地說:“我一天也沒吃。”

以前他若是這樣講,蘇橙會紅著眼睛哄他,問他為什麽不吃飯,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她還會親自下廚給他做。

蘇橙眼睫顫了下,情緒平覆後,她慢慢轉過身,杏眸裏無波無瀾,沒有絲毫漣漪,“不了,我有室友在,我們會一起吃,你自己去吃吧。”

沒有關心沒有噓寒問暖,周宇琛唇角牽強扯了扯,“任何人都行,是不是只有我不行?”

蘇橙不確定他指的是一起吃飯,還是什麽,但無論是什麽,其他人都可以,他不行。

“嗯,不方便。”她抽出手,垂在身側。

他睨著她問:“為什麽不方便?”

氣氛到此時變得更加冷了,對話沒溫度,眼神也是,蘇橙說:“你是甲方,我是乙方,私下見面吃飯不合規矩。”

“哪裏不合規矩?”周宇琛執拗的想要逼問出什麽,甚至希望她對他發火,那樣至少說明她有情緒波動,雖然是厭惡,但也好過無動於衷。

他真的很不喜歡她這種死命撇清關系的樣子。

太讓人無措了。

“周宇琛,”蘇橙仰起頭去看他,眼神裏除了冷淡外還有自責,她輕哼了一聲,“前幾天我夢到奶奶了,她問我,為什麽沒去看她?”

話落,死寂般的沈默,周宇琛的手指僵直著慢慢松開,隨後握緊成拳,細聽下還能聽到骨骼錯位的聲音。

蘇橙眼睛濕漉漉的,眼睫上也染著水汽,“以後別來這了,會給我造成困擾。”

這次說完,她沒再停留,轉身進了小區。

他們中間間隔的從來都不是那八年,還有她的奶奶和她的愧疚。或許有人會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人都會有死的那天,怨不得誰。

但死掉的那個人對蘇橙來說意義不同,她把全部的愛都給了她,不是母親勝似母親。

蘇橙走著走著,慢慢低下頭,喉嚨裏發出嗚咽聲,下一秒被風聲掩蓋住,只能看到她肩膀在微微顫抖。

-

蘇橙第二天去加利上班,沒看到周宇琛,倒是看到他辦公桌上擺放著一大束玫瑰花,目測最少九十九朵。

玫瑰花艷麗像是燃起的火焰。

蘇橙看到後握著文件的手指縮了下,她借著整理頭發之際低頭走開,這天上午周宇琛沒來公司,蘇橙忙到快中午才去了一趟洗手間,好巧不巧聽到有人在議論。

“誒,誰給周總送的花啊,那麽大一束。”

“聽前臺說是梁氏集團的那個千金小姐。”

“梁氏?哪個梁氏?”

“還能哪個,最近風頭正盛的梁氏集團,他們不是有意和咱們公司合作嗎。”

“哦哦哦,她啊,知道了,長得特別漂亮。不對啊,一般都是男人給女人送花,怎麽到咱們周總這反著來了。”

“咱們周總是誰,加利公司總裁,身價在那擺著呢,哪個女人不心甜。”

“……”

蘇橙聽得入迷了,打開水龍頭去洗手,後來才想起,這是她洗的第三次了。

她沒聽完,懨懨走回工位。

中午大家都去吃飯,她沒去,邊吃面包邊整理文件,以前吃面包總覺得甜,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覺得好苦,難以下咽的那麽苦。

於樂樂給她發來信息,問她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麽樣?

蘇橙放下沒吃完的面包,回覆:[還好。]

樂樂:[周宇琛呢?沒對你怎麽樣吧?]

蘇橙透過玻璃窗朝總裁辦公室看了一眼,入目的還是那束火紅的玫瑰花,在陽光的照射下沁著瀲灩的光。

很紮眼。

她心縮了下,回:[他今天有事沒來公司。]

樂樂:[什麽事啊?]

於樂樂不問還好,問完蘇橙心情莫名變得壓抑,沒聽錯的話,那兩人好像說周宇琛去相親了。

她們還說,周宇琛選擇對象挺多的,後面的相親不會斷。

橙子:[不t清楚。]

於樂樂見她好久才回過來,擔心問:[你沒事吧?]

橙子:[沒事,剛接了一通電話。]

她沒接電話,只是單純的不知道怎麽回覆於樂樂好,嘴裏澀澀的,她想吃糖了,翻開包去找,正好看到幾塊橘子味的軟糖,這是那晚周宇琛給她的。

她把包裝紙撕開,把糖放嘴裏,都是橘子味,卻沒有那年他送給她的那些好吃。

於樂樂突然來了工作,說了句“下次聊”,結束了聊天。

蘇橙糖剛吃完,周桂琴打來電話,說的還是蘇良樹要房子的事,蘇良樹新找了律師,要告蘇橙。

蘇橙道:“讓他告。”

周桂琴:“要不要和他見個面聊聊?”

蘇橙:“不需要。”

有的人,你心越軟他會越發得寸進尺,東西是奶奶的,奶奶給了她,她沒道理給蘇良樹。

再者,他有錢有公司,還惦記著這點拆遷款說白了一點也沒念父女情。

蘇橙叮囑道:“下次他要是再去家裏,你就問他有多久沒去看奶奶了?”

老太太走了這麽多年,蘇良樹也就第一年去過,後來一次都沒去,忌日都不曾出現,這樣的兒子,一點孝道都沒有,憑什麽要給他錢。

周桂琴:“行,他下次來我對他講。”

話鋒一轉,她又問:“對了,那晚你走的那麽急,到底出了什麽事?”

“沒事。”蘇橙不想提,“你最近腰怎麽樣?”

“貼了你買來的膏藥好多了。”周桂琴說,“相親的事你別不當回事,你都三十了,再不嫁人要成老姑娘了。”

“二十七。”蘇橙提醒她,“虛歲。”

“那也快了。”周桂琴叨叨說,“鄰居家的女兒三胎都生了,你倒好,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說到男朋友,周桂琴想起了一件事,“我聽鄰居說那晚你是搭車走的,是個男人來接你的,那人是誰啊?”

“公司同事。”蘇橙說,“就是普通同事,你別亂想。”

“不想我亂想,你趕快找男朋友啊。”周桂琴抱怨,“大家都結婚了,就你還單著,我不著急行嗎。”

無論什麽話題起頭,最後都要說到找男朋友上,蘇橙聽煩了,把手機放在了辦公桌上,任她自己一個人碎碎念,等周桂琴念夠了,她拿起手機,“要工作了,不聊了。”

通話結束,蘇橙輕嘆一聲。

呼吸聲還沒落,有人走過來說了句戲謔的話,“小蘇這是在跟男朋友打電話嗎,真恩愛。”

蘇橙剛要解釋不是,眼角餘光看到一道頎長的身影停在幾步外,棕色大衣,黑色西裝,白色襯衣,寬肩窄腰,在那一站,灼灼晃眼。

他一手抄在口袋裏,一手拎著兩只袋子,袋子上的有字,蘇記,是那晚的私房菜館名字。

有人問了句,“周總沒吃午飯嗎?”

周宇琛什麽情緒的嗯了一聲,視線卻落在了蘇橙身上。

蘇橙被他看的頭皮發麻心亂跳,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後,站起身,端著水杯朝茶水間走去。

去茶水間勢必要路過他,蘇橙屏住呼吸,打算就這麽低頭過去,擦肩而過時,周宇琛開口叫住了她,神情很冷,“跟我去辦公室。”

蘇橙嗯了一聲,轉身跟上。

周宇琛邊脫風衣外套邊說:“把窗簾放下。”

蘇橙把水杯放茶幾上,四處找遙控,最後在茶幾下面找到,對著百葉窗按下去。

明亮大辦公室頓時變暗了很多,她順手把燈打開,“周總,我需要做什麽?”

周宇琛先是把風衣脫掉,然後又把西裝脫掉,只穿著裏面的白色襯衣,他輕擡下頜努了下嘴,指著袋子裏的吃食說:“把這吃了。”

“嗯?”蘇橙沒聽懂,“什麽?”

周宇琛把袋子往前推了推,“把這些吃了。”

蘇橙眼睛眨了又眨,“這不是你給自己買的嗎?”

周宇琛擡手去松領帶,解襯衣上端的扣子,一切妥當後彎腰坐了在椅子上,身體後傾靠過去,雙腿交疊說:“突然又不餓了,扔了可惜,你吃了。”

蘇橙一臉為難,“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周宇琛拿出打火機把玩,火苗綴進他黑眸深處,倒影出簇簇光影,他盯著看了幾秒,掀起眸,“你們總監沒說過,來到加利要一切聽我安排嗎?”

劉美麗確實講過,而且是千叮萬囑,告訴蘇橙去了加利都聽周總安排。

蘇橙還順嘴問了句,“所有事嗎?”

她回:“事無巨細,所有。”

蘇橙抿抿唇,放下遙控走過來,視線在袋子上落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澀她才移開,很慢地擡起頭,聲音壓抑,“周宇琛,你要我來加利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哽咽說:“難道是為了折磨我?”

“啪嗒”,周宇琛手指被火苗燒了下,他手一松,打火機掉了地上,掀眸的動作很慢,像是在做著某種掙紮,眼皮撩高,眼睛裏沒了方才的淺笑,如深邃的海一般,幽深看不到底。

莫名的情緒在翻滾,仿若驚濤駭浪,頃刻間便把人吞噬。

周宇琛說不出此時具體的感受,只覺得心很痛,四肢百骸也是痛的,應該說每道神經都是痛的。

有什麽在用力拉扯,好像要把他撕碎一樣。

他想起了方才車子疾馳的情景,差點發生交通事故,助理問他為什麽這麽急。

他說:“想見她。”

饒是這樣急,他還是繞路去了蘇記,買了一堆她喜歡吃的,獻寶似的拿出來,想給她吃。

湊巧的是,聽到了她和其他人聊天,那人問她電話裏的是不是她男朋友,她竟然沒有反對。

周宇琛笑都不知道怎麽笑了,被撕碎的心似乎連愈合都不能了,他以為只要不問便不會痛,其實不是。

很痛,無法言說的痛。

他手指縮了下,沒去撿打火機,而是仰頭就看著她,下頜擡高,脖頸勾出了一抹淩厲的弧,心跳突然變得很慢。

片刻後,他淡扯了下唇角,“要你吃飯就是折磨你嗎?”

蘇橙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些過分,但想起那束玫瑰花,想起大家的議論,難過到無以覆加,她斂去難捱,淡聲說:“是。”

“那別吃了。”周宇琛把袋子拎起放一旁,“你出去工作吧。”

“好。”蘇橙轉身離開,路過茶幾時彎腰拿起水杯,抱著空杯子走了出去。

她貼著墻站了好久,直到情緒平覆才回了工位。

加利到底是大公司,工作氛圍是一般公司比不了的,其他公司都在午休的時候,加利的員工已經開始工作了。

一個低著頭,認真做著手頭上的事。

周宇琛也是,不停的開會,不停的看文件簽字,從他中午進去後就一刻也沒閑著,總是有人進進出出。

他桌前的文件從最初的一點變成了一摞,然後又從一摞變成沒有。

大家都走了,他還在工作。

蘇橙也有東西沒弄完,所以結束的也晚了些。她剛收拾好東西站起拎著包打算離開,總裁辦公室的門倏然推開,周宇琛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都楞了一下。

周宇琛昨晚沒睡好,天明的時候才睡,清晨便醒了,上午趕著時間見了幾個投資人,中午飯也沒吃急匆匆回來,下午又不停的工作,此時的他眼睛紅紅的,一臉疲憊。

看到蘇橙後明顯楞了下,但想起她中午說的那些話,沒主動招惹,收回視線,朝電梯走去。

蘇橙也沒主動開口,而是靜靜跟在他身後走,這幕和多年前的高中重合,那個時候他們還不熟,她不敢明目張膽接近他,只能混在人群裏遠遠跟著。

最期盼的,就是前方那些人裏有誰能提前離開,那樣她就可以不動聲色跟過去了。

運氣再好些,跟在他身後,踩著他的影子走。

後來大學他們在一起,她依然還是喜歡踩著他的影子走,就像是圓了高中的夢一樣。

那個時候的周宇琛不知道,她有多喜歡他。

“砰”,蘇橙沒留意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背上,鼻子撞得一陣酸,她邊揉邊擡起頭,眼睛裏沁著水汽,說話聲透著小女人的嬌嗲,像是在抱怨更像是在邀哄,“你怎麽突然停了。”

周宇琛也沒想到她跟的這麽近,急忙轉過身,捧起她的臉,垂眸打量,“讓我看看。”

他手溫一如既往的滾燙,掌心裏還浸著汗,觸上後,相貼的肌膚像是要融化了似的。

蘇橙被撞蒙了,根本沒註意到哪裏不妥,帶著顫音說:“你撞疼我了。”

“對不起。”他低頭湊近,邊哄邊給她吹拂,慶幸的是沒流鼻血。

也不知道吹了多久,蘇t橙冷不丁意識到了什麽,她一把推開他的手,身體後退,壓下狂亂的心跳,疏離道:“謝謝周總。”

一聲“周總”,兩人的關系瞬間回到冰點。

周宇琛的雙手呈捧臉的姿勢僵持著,他整個人像是被凍住了一樣,清冽的下頜線繃得很緊。

低垂的眉眼裏湧著說不清道明的情緒,排山倒海般壓過來。

太難捱,他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到後方的墻上,手指顫抖著想去碰觸她的臉,被她偏頭避開。

他輕嗤了一聲,臉埋進她的頸窩,聲音發顫:

“橙橙。”

“是你在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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