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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該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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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該訓你?

林若雪:……….

她下意識想向後退幾步。

可此時自己身在一個空間十分有限的浴桶之中, 她才挪動半步,後背就已經抵住了木桶的邊緣,於是只能背過一只手緊緊地撐住桶壁,沿著桶壁身體慢慢地滑了下去, 半坐在了浴桶的底面。

她不禁咬唇, 目光有些警惕地望著面前站著的玄衣少年。

來時匆忙, 重逢也倉促, 她竟也沒什麽機會重新好好看看他。

近乎一年的時間未見, 她只從一封封書信和捷報上得知他屢立奇功層層擢升如今官居要位,來時又幾多波折跌入冷水, 現如今才猛然發覺,原來他的變化這樣大。

玄衣軟甲的少年,如今甚至該是青年了,數月的風霜洗禮下,身姿出落得更加挺拔出挑,細長的眉毛下一雙眼冷雋如隼, 幾經沙場,原本雪白的肌膚染上了幾分冷刻的底色。

十指成繭,未帶佩劍時也總習慣性地虛按在腰間, 面上線條出落得更加利落鋒銳, 屋內燭火跳躍著映到他黑白分明的瞳孔,可還是染不上他面容哪怕一絲絲的暖意。

林若雪定定地望著他,昏暗中,對上他陰翳的目光。

她微微頓了一下, 第一次對著眼前容貌依舊驚絕俊美的少年, 竟有幾許陌生的不安感,在心底悄悄滋生。

她隱約明白, 那是他眉眼周再也難以卸下的刀劍之氣。

燭火跳動,襯得他一雙眸子更加晦暗如潮。她透過那雙銳如寒霜眸子,卻仿佛窺到了他身騎白馬,手執長槍領千軍萬馬橫穿血海的身影,又仿似看見了,他身陷困頓又垂死掙出一線天光的驚絕。

少年受了傷的右手有些無力地垂在身側,纏繞的紗布還隱隱透出血色。望著那血色,她眼睛有些生澀地眨了眨,這才恍然意識站在眼前的人,已經不是昔日京城裏那個任性霸道的俊俏小侯爺了。

刀槍劍海,少年卻在苦寒的漠北,一次又一次於刀尖舔血,窺得一片天光。

戰場的厲風已盡數褪去他面上殘留的少年青澀,如今站在她眼前的,早不是曾經那個任性漂亮的少年,而是手執半枚帥印,真正叫兇魯韃韃聞風喪膽的少年將軍,江淮。

望著他,恍然中,林若雪的瞳孔竟有些發潮。

黑暗中她垂下眼眸,伸手在胸前抱緊雙膝,甕聲甕氣道:“我這裏沒事了,你走吧!”

她把腦袋埋得很深,不想叫他看見自己此時臉上的表情,也盡量掩住聲線裏的酸澀不叫他聽出異樣。

對方似乎楞了一晌,也只是一晌,江淮似乎被氣笑了,挑眉道:“讓我走?”

他伸手捏緊了浴桶的邊緣,“林若雪,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如今身在哪裏,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怎麽來的?”

林若雪吸了下鼻子,黑暗中將自己抱得更緊。

她怎麽會不記得自己的來意,那個頗為駭人的夢境如今還歷歷在目,雖然自己是任性了些,可他這樣兇,自己橫了心,就是不想給他留什麽好氣兒。

她將腦袋撇過去,不看他,也不吭聲。

一副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樣。

這小動作落在江淮眼裏,竟是讓他原本慍怒的心思有幾分軟了下來。

他看見坐在浴桶裏的少女,緊緊抱著雙腿將自己縮成一小團兒,垂下的睫毛蓋著瞳孔,顫顫巍巍的,襯得一張小臉更加雪白。

那寬大的衣袍原本做工粗糙,蓋在她曼妙的身體上竟更勾勒出腰肢柔軟。微弱燈火下,他一時竟有些怨尤自己——

他怎麽忘記了,寬廣的繡袍下,原本竟是這樣脆弱易碎的小玩意兒。

只是他目光上移,又觸到她鎖骨附近大片袒露的雪白肌膚時,臉色又倏地陰沈了下來——

她方才就是這樣衣衫不整地進城來的?

黑暗中,那虛按在腰間的手指又繃緊了,他垂下眸子,望著身下蜷縮著的人,音色不無冷冽道:“林若雪,你可知道你此番任性的行為有多危險?”

林若雪心裏一虛,可本就存了心不和他說話,便只將面孔一垂,悶悶地道:“要你管——”

可這話剛說出口,她也覺得有些後悔,是以又立即低聲地接言道:“我現在冷得很,要洗澡了,男女授受不親,你趕快出去,不然我要喊人了!”

江淮:“………..”

他很想問問她,別說你原本和我什麽關系,就算你我真的不熟,可在這個地方,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你能喊得了誰,喊了誰又敢來?

要是之前年少時,他勢必要冷著臉和她理論幾句,可如今畢竟已是歷經很多風浪身居高位之人,他明白她在同自己賭氣,心下不痛快,卻也明白她說的氣話不必計較。

是以他眉心蹙了蹙,只垂眸望著她:“我不該訓你?”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林若雪一時又想起了那個夢,想起深夜驚坐起的餘悸,想起自己忐忑一路像個落湯雞似的才險險見到他本人,而現在又被他二話不說扔到桶裏,現在還要巴巴地跟個犯了錯的小童似的挨他的訓…….

心裏一時間又擰巴起來。

她低下頭,將膝蓋抱得更緊,有些冰冷的手指似有些緊張兮兮地藏在袖下。

可誰還沒有脾氣了啊?她就是要賭氣,不說話,不理人,不看他。

江淮垂眸,又這樣靜靜地望了她一會兒。

少女依舊是緊緊縮成一團兒,臉很生硬地別過去,打死也不肯搭理他的模樣。

他望著那個無比倔強的後腦勺,終究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黑暗中,他站在原地,忽然開口喚了聲:“丁木!”

那布衣服皂帽的小童立即聞聲推門而入,噠噠小跑著進來,從背後走到江淮身側,乖巧地應道:“少將軍。”

江淮沒看他,依舊望著那個後腦勺,面無表情地道“幫姑娘將熱水倒進去,再去找幾件幹凈的衣袍,放在一旁。”

丁木有些疑惑,不禁尋思也沒人沐浴啊,拿這些做什麽。再順著他目光向桶裏看去,面上立即驚得一個撲棱。

好家夥,原來方才那個神仙一般的姐姐擱這桶裏蹲著呢!

他年紀小,見得事也不多,雖然不知這姑娘到底何方神聖,少將軍對她的態度也不是很柔和,不過轉念一想,這畢竟是那個鬼見愁的江淮啊餵,他能吩咐自己這樣照顧她,可見已經是對於少將軍十分重要的人了!

想著便也不敢耽擱,垂頭彎腰就要幹活。手指快要觸到那桶沿的時候突然一個念頭發現不太對!

這可是和少將軍關系不凡的姑娘家啊,雖說營帳中沒女人,這伺候姑娘的活兒也只能是自己一個小孩來幹,可少將軍就真的不怕……那個……萬一自己忍不住就躲在那個屏風後面,偷看姑娘洗澡呢?

想到這臉居然沒忍住發燙,只是下一瞬便覺得脖子後面猛得一涼……

竟是江淮那只慣拿槍拿劍的手閑閑地搭在了自己腦後……

江淮一手摸著他的腦袋,平靜地道:“本將軍也不想將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丁木:“………”

一會兒倒水時自己一定全程閉著眼,他但凡睜開一條縫兒都是對自己眼珠子的不尊重!

江淮吩咐完,便繞過屏風,出門而去了。

浴桶裏的林若雪聽到遠去的腳步聲,漸漸松開攥得發麻的手指,望著那扇重新掩上的木門,無意識地便緊咬了下唇。

*

那丁木打眼瞧了就知道是個心思純良的好孩子,在她沐浴時全程乖巧地守在房門口,林若雪原本也絲毫不擔心他會偷看。

方才著了涼,能泡一個暖和的湯別提有多舒適,林若雪在桶裏呆著甚至有幾分不想出來了。

是以她穿好衣裳,被丁木領著走到少將軍的書房裏時,方才那種單純輕松的舒適立即便褪去了幾分。

倒不是因為屋子裏冷,相反炭火燒得很旺,甚至熏得她有些冒汗。真正讓她產生些許緊張的,是此時正在書案前坐著,單手執卷的那個人。

書案上立著一盞燈火,書案前江淮卸了銀白的軟甲,只留一件玄色的單衣,端正筆直地坐著,骨節分明的手指正翻動一卷有些泛黃了的兵書。

他仿佛對開門走進的林若雪並未察覺,指尖在頁面微微停頓了下,便又似全然未覺地繼續翻動下一頁。而林若雪在他不遠處披衣而立,望著他,那人好像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能心裏虛虛地在原地站著。

在她站著的地方面前,放著一張矮桌和一個小巧的圓凳。桌面上擺著一壺熱茶,飄著裊裊的熱氣兒明顯是新沏的,旁邊還有一小碟被切成小塊的棗仁糕,被那茶水的熱氣兒一熏,清甜的香氣竟裊裊地漫了出來,鉆到林若雪的鼻腔裏,引得她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不行。她跟自己說。

現在還是冷戰著,那人不說話,她的姿態更是要高,萬萬不能做出主動伸手塞飯這樣自降身段的事!她不餓,她還能抗。

想著,步子卻下意識往後挪動了一小步,刻意要離那散發著罪惡氣息的棗仁糕遠一些,不叫它壞自己的好事!

腳尖無意觸到那圓凳,摩擦地面發出了“吱呀”一聲。

這一聲響,江淮才發現她已經進門來一般,翻書的動作頓住,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淡淡示意道:“坐吧。”

林若雪瞧著他那副冷淡的樣子,心中越發不爽,擡起腳尖便朝那凳子踢了一腳,那聲音撞上桌腿發出一陣聲響,刺得江淮眉心一跳,她這才心下好受些,踢了裙子大剌剌坐下去。

江淮望著窗欞上細碎的冰花,聽著耳邊的噪音,無聲地嘆了口氣,眉間蹙了蹙,又斂了神色回身平靜地瞧著林若雪:“你來時沒吃東西,想必餓了,先將桌上的棗仁酥用了吧。”

林若雪在心裏嗤笑一聲,這會兒倒是想起做好人來了?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不用費心,我不餓。”

只是下一瞬,屋子裏就響起了十分應景地“咕嚕”一聲。

林若雪:………

那聲音顯然是從她肚子裏傳出出來的,原本這聲音也不算大,只是這屋子裏太靜,她這一聲咕嚕就襯得像晴天霹靂,讓人想忽略都難。

江淮:……..

他饒有興致地望著少女那憋憋的腹部,揚了揚眉,剛想問她那我聽見的這是什麽聲?

林若雪定定地望著他,空氣靜得十分不合時宜,她都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只能盡量抿平唇線,讓自己看著再鎮定些。

關鍵時刻,她心念一動,不知從哪個腦子裏突然想起了先下手為強後下手為弱的智慧,不等他開口,便十分機警地先發制人:

“你肚子叫什麽叫?想吃就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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