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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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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陳家的仆婦們就要過來接人了,正所謂虎死不倒架,即便是已經分出侯府多年了的陳家, 但仍舊按著當初侯府的老例動作, 來接人前還特意送帖子提前告知,還有要過來的人數,免得備禮打賞的時候有疏漏。

“什麽?還要我給錢?”黃縣丞看著那帖子都有些想笑, 都已經這幅模樣了還充什麽侯府人家呢, 也配麽。

“老爺, 還是備下吧,別得罪了人家。”榮娘自打上回之後, 這幾天一直盡心服侍黃縣丞,倒把他哄得對自己稍微有些放松了警惕, 連才剛陳家過來送貼都沒防備著榮娘。

她看著那帖子上寫的申時過來接人, 眼下已經是吃過中午飯的時候了,算算時間也沒剩下多久,頂天一二時辰, 於是覷著黃縣丞的臉色小心開口道:“既然那邊過來接人,咱們是不是得把福娘梳洗一下,換身衣裳。再有,那邊既然還是端著侯府的架子, 那咱們可不能太寒酸,首飾也得有幾件的。要不然,她們就該嘲笑您窮官一個了。”

黃縣丞沈吟片刻, 九十九步都走了, 也不差這最後一哆嗦,點頭道:“也好, 你去幫她換上,順便開導開導她,既然認了生父,就該聽從父母之命,以和柔孝順為上,本官這是替她找了個好前程,若還是執迷不悟,叫她想想她母親。”

說到最後,黃縣丞言語嚴厲,似乎不單只是說給福娘聽,“你可莫要忘記了,若是不從,只怕這條命可就保不住了!”

“是,是,老爺放心,我一定告訴她聽話。”榮娘臉色發白,像是被嚇著了一般連連點頭,恭順的彎著身子往黃縣丞床邊那個箱子裏去翻找合適的首飾。

沒幾下就翻著了玉娘所說那根略粗些的銀簪,考慮到黃縣丞的錢囊羞澀,連打賞都有些困難,榮娘幹脆只挑揀了銀系列的首飾,把金鑲寶石一類全都留在箱中,口裏說的好聽,“這些也就夠了,福娘小小年紀,戴金的反而俗氣。”

黃縣丞滿意的摸著自己的胡子,到底是娼妓出身,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算她機靈,便一揮手,“你去給她戴上吧。”

有了這個話,榮娘心底才算松了一口氣,等著去了偏房還拿這話支使霍娘子去燒水,好替福娘梳洗的,趁著她不在,榮娘把那簪子交了過去,“你瞧瞧,是這根不是,姓黃的摳搜死個人,金的玉的都想貪墨,我好說歹說的才拿出這些銀的來。”

福娘握緊了簪子感激道:“是嘞,就是這個,這是臨走前媽給我的首飾,也算是我們母女倆的念想。”

裝,還和我裝。榮娘心底嗤笑了一聲,什麽李媽媽給的,玉娘說得明明白白,那不是她給她防身的麽,榮娘都旋開看了,不過就是根生銹了的釘子,有什麽用的,指不定還容易折呢,還是自己磨的簪子好使。

只是她也知道福娘對自己心有警惕,這會也不揭穿,只趁著時間趕緊介紹陳家的來歷,好把玉娘交代的話說完,“陳恩,哦,就是你那個爹,他娶了一妻二妾,妻子生了兩個女兒,小兒子是家裏丫頭生的,現在又娶了一個許花娘為妾,你想法子盡量和她交好,唯有她我們還能接觸得上。”

像這些個世家侯府,其實最難收買,底下的人都是一窩的,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就能鬧得全府皆知,還是許花娘這樣的外來戶好些,再怎麽也能借著花娘的名義去拜見亦或是邀請,總能動些手腳的。

福娘應了一聲,雖然知道黃縣丞替自己找生父不懷好意,那沒見過面的爹也不一定是個好人,可一想著自己期待盼望了十來年的父親終於要見上面,還是讓福娘有些期許。

萬一……萬一……他心裏有我呢?

來接人的是四個身穿綢緞衣裳的仆婦兩個丫頭,頭上手上也有些首飾,見著他們,黃縣丞不由得慶幸自己還是聽了榮娘的話,給福娘打扮了一番,要不然連下人都比不過,可真的是丟人現眼了。

四個媽媽坐兩輛大車,兩個丫頭陪福娘坐一輛大車,外加兩個跟車的,兩個車夫,浩浩蕩蕩一行人簇擁著福娘往陳家行去,一口一個小姐,一句一聲娘子,態度恭恭敬敬,表情溫溫和和,倒把原先還緊張的福娘都有些弄不會了,這怎麽和預想的不大一樣?

“是呀,怎麽倒真個像是認女呀。”連榮娘都疑惑不已,轉頭向黃縣丞發問道:“就是親女兒也沒必要做到這份上吧,您瞧瞧來接人的,可真氣派。”

黃縣丞依舊捋著他那寶貝胡須,頷首笑道:“這位陳老爺倒真是侯府出身呀,我算小瞧他了。”

他這招可比自己用的手段高明多了,自己對付福娘不過是威逼利誘,人身威脅,陳恩陳大老爺可就不同了,人家走心呢。

感嘆了一番世家手段,黃縣丞隨即清醒過來,將福娘剩下的首飾拿手帕一卷,幹脆帶著這些往解當鋪裏賣些銀錢,沒辦法,窮呀,黃縣丞先前在邊陲哪裏能掙銀子,後來來了清平縣也才不過一年多,又與那張主簿爭鬥搶權,攏共才只撈了幾百兩,包占花娘日常費用花了些,後來給闥東之買棺木花了些,來到長安之後銀子更是淌水一般離去,現今也只剩下幾十兩了,便是去曹家只怕都有些不夠用的。

金玉首飾折賣死當換了四十二兩,黃縣丞又拿了二十兩在這鋪子裏買了兩柄灑金川扇,拿錦盒裝著去了西江米巷曹府門前拜見,又給了門房十兩才勉強動身往裏通訊,黃縣丞咬咬牙,才換的銀錢不到一會就沒了大半,接下來若是還不成,可就只剩下賣人了。

萬幸,曹府裏的人似乎對黃縣丞舉薦的福娘十分感興趣,門房進去通報沒多久就開了邊門,請黃書瑯入內詳談。

黃縣丞有心打探是誰,可門房閉嘴不談,他便狠狠心塞了二兩過去,見門房眼皮也不擡,暗罵一句覆再塞二兩,才見那門房嘴角翹出個笑來道:”黃老爺,你算運道好,我們三老爺正和宮裏出來的馬公公說話,一聽你要給他介紹新媳婦,馬公公當即就想聽聽人選,他好回宮與曹公公報喜的,要不是馬公公開口,恐怕你還得吃兩三回閉門羹才能進來。”

這倒真的巧,黃縣丞也點著頭感慨,誰不知曹家老三曹連榮性情怪癖輕易不肯見人的,自己一來就能進去實在是幸運。

那門房領著人沒往書房走,反而到了內院,見黃縣丞疑惑,他看著銀子的份上指點道:“我們三老爺身上不好,常年臥床休養的,他老人家不愛聽碎話長話,你別拐著彎,有話實說,如今馬公公在,他是曹公公才認的兒,有什麽當著他的面實說。”

“是是是。”黃縣丞躬身哈腰,渾然不覺自己這個八品的官聽白身的門房教訓有何不對,進去之後果然按著門房指點,把福娘身世、外貌、才藝都說了一遍,恭敬道:“此女實是泰寧侯五房陳恩之女,如今年歲正好,才貌雙全,實是公子良配呀。”

沒等曹連榮說話,那青年白須的馬公公就先拍掌喜道:“哎呀,這可正合了公公的心意,還是泰寧侯府的人,更好,更好了。”

見他開了口,那倚靠在床頭的曹連榮原本緊閉的嘴也只得開口,有氣無力道:“馬哥哥說的不錯,等叔叔下值回來看看,若是叔叔滿意,”

曹連榮沈默了片刻,見馬公公眼神看向自己,才咳嗽了幾聲,“侄兒一定聽從。”

馬公公當即就站起身來,“好,好。事不宜遲,我這就回宮和公公報喜去,那個誰……”

黃縣丞急忙再次自報家門,“下官清平縣縣丞黃書瑯。”

“好,我這裏記下了,若是人真個好,便是曹公公耳朵裏,恐怕也能記住你的名字。”馬公公隨意點著頭,匆匆就往外走,這幾天曹公公不知怎麽的心情不好,他正發愁怎麽討好幹爹呢,現成的理由這就送上了門。

馬公公一走,屋子裏曹連榮的咳嗽就越發猛急,直到這個時候,黃縣丞才發現原來屋子裏還有兩個美貌清麗的婢女在內伺候,一個捧痰盒,一個倒藥茶,動作輕柔又快速,若不是確有呼吸,黃縣丞還真以為是兩個雕塑人偶。

“你過來,”曹連榮語氣溫和的叫來倒茶婢女,將滾燙的熱水直接澆在捧盒侍女手上,卻見那人抖著身子也不敢舍棄滾燙的瓷盒,臉上簌簌滾著淚珠,心底那股火氣才算稍微有些平覆,只是還不夠,他隨手又丟下茶壺。

只聽砰的一聲,碎片四散——

曹連榮看著被熱水濺到了袍角的黃縣丞,不由得愧疚道:“哎呀,不小心失了手,黃縣丞莫怪罪,蠢笨的奴才,快,還不趕緊把東西收拾了。”

那兩個侍女連掃帚也不敢去找,只小心跪著尋摸碎片,饒是如此,曹連榮依舊嫌棄動作太慢,不停催促,那碎片又尖又燙,沒一會兒就看那兩個婢女手上血痕遍布,襖裙鮮紅泛粉。

“黃縣丞可還滿意?若是嫌棄,幹脆就把這蠢東西的手給剁了吧。”曹連榮把目光轉向黃縣丞,像是咨詢他的建議。

“不敢,下官不敢。”黃縣丞躬著身,頭也不敢擡,額角不知何時已經冒出了汗,怪不得外頭說這曹連榮久病養歪了性子,果然暴戾乖僻,難伺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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