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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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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剝

幾乎一瞬間, 玉娘就想到了銀花昨日和自己說的那個戴帽下人來,原本之前她就在想,好好的內宅怎麽跑進去了個成年男人, 這樣看來, 若他是為了錢財去的,就很合理了。

李媽媽聽聞到消息也十分緊張,鬧賊可不是玩的, 自古賊寇二字不分家, 偷了錢保不齊就會搶, 搶不得就會殺,以至於擄人妻女、綁架勒索, 什麽事做不出來。她們十街上又都是女流之輩,手裏頭又有些銀錢, 想比別人更容易被盯上。

李媽媽趕緊著就交代劉媽最近看守門戶小心一些, 自己不放心,又把各處尋摸了一遍唯恐出事。這時候她就想起玉娘誇讚起她來了,“好孩子, 還好你當初二姐的錢財全都丟進河裏去,眾人眼睛看著的,要不然恐怕頭一個來光顧的不是王家,而是咱們李家了。”

玉娘暗想, 您老人家要是真誇我,何必現在才想起這話茬來,她心裏裝著事, 和李媽媽說話時也有些心不在焉, 趁著現在還是大白日裏,外頭街面上有人, 玉娘便借著去打聽消息叮囑小七的借口,腳步匆匆跑到了喜春來裏。

喜春來那邊自然也做足了準備,也不知哪裏找的看門房,兩個健壯男人還穿著官靴,一瞧就有安全感,倒是比李媽媽舍得花錢。

銀花一見著玉娘,就跟碰上救星似的忙抓著她拉到自己屋去,急道:“你說那賊人是不是我昨兒碰見的那個。”

“我也這樣疑心哩,所以才跑了來問你,你還記得他的模樣嗎?”玉娘仔細詢問道,要是知道個樣貌她也好有點底。

“哪裏不記得,長的倒是平頭正臉,不過右臉上有一顆瓜子大小的黑痣,寬頭大嘴,”銀花模模糊糊描述著人,“個子比我高一個頭,身上穿著青布短衫,哦,他腿腳好像也不大好,走起路來歪扭扭的。”

銀花有些躍躍欲試,“你說這事我要和衙門裏頭說去,抓住了賊人是不是也有我的一份功勞,衙門會賞我銀子嗎?”

玉娘楞眼看著她,傻丫頭,趕緊勸她打消了這個主意,“你發昏吶,空口白話的誰能信你,要是冒冒然去了衙門,他們現在急著沒法,說不定拿你交差,還想銀子。”

“那怎麽辦?”銀花抓緊了玉娘的袖子,焦急道:“可我已經把這事和我姐說了。”

“紅花?她靠譜嗎?”玉娘沒和這位相處過,幹脆就讓銀花請了紅花過來,探聽一下消息。

紅花和銀花都不是金媽媽的親生女兒,全打外頭買來的,因此自家媽媽也沒特別偏心誰,兩個人差不齊的待遇,倒是關系不錯,彼此姐妹相稱。

可如今見了面,見銀花面色忐忑,紅花就氣道:“你這話說晚了,三哥等會兒就過來,他是快班衙頭,正為著這個事煩心,有了線索,哪裏就不能說的,我和你兩姐妹,你怎麽倒信外頭人,我還會貪你的功麽。”

“倒不是貪功,姐姐別誤會了銀花。”玉娘見紅花急了,況且已經叫了人,幹脆坦言直說起自己的顧慮來。

“紅花姐,這事銀花也只是迷迷糊糊看見,她年紀小,要是乍然間說是她瞧見了賊人,說不準人家不信反而怪您一驚一乍沒個分辨。再者,姐姐和衙頭關系好,要是這邊銀花得了功,衙頭老爺可怎麽謝銀花呢,她還沒出門子,總不能叫衙頭老爺做了她吧,兩姐妹做一個客人,名聲也不好啊。”

“你的意思是……”紅花有些猜著了,不敢相信猶疑著多問了一句。

“我和銀花想著,不如幹脆這份功勞給了姐姐,只當是姐姐撞見的,橫豎這裏也就咱們三個知道,大家口風一對,外人哪裏知道是誰,您和衙頭說了事,只說是關心老爺才提起的,他就是抓錯了也感念姐姐對他的一片心呀,我們倆不過是湊局的,哪有我們的事情。”玉娘邊說邊將銀花拉過來,叫她開口。

銀花趕緊點著頭,把那日情形全和紅花交代了一遍。她也不想踩這個泥水坑哩,就像玉娘說的,要是真抓住了賊人,她也分不到什麽好處,反而容易和紅花姐鬧出嫌隙,三哥是她姐夫,又不做他,倒不如送給姐姐去。

“好,原來是這樣。”紅花的面色好轉起來,“這事我應承下來了,你可記著自己說的。”

等那衙頭進了喜春來,紅花就拉著他報喜。

“喜什麽!”衙頭沒好氣,“縣令老爺催著我們急辦這事呢,王家大小奴才都要仔細拷問著,楞是沒一個人揪出來,偏又不能動手,我這正煩心,你還叫過我去。”

“瞧你,”紅花輕巧巧的推搡著他,嗔怪一聲,“別人問不出來,譚老爺怎麽不問問我去,我昨兒也去了王家,倒是瞧見了古怪,正想著和你說,好讓你邀功呢,你倒怪起我來了。”

“哎呀,”那譚塨一下就站起身來,搓著手湊到紅花前面,“好娘子,你倒是和我說說,你瞧見了什麽?我這裏三房老爺都急催著,喬家背後還站著個公公呢,誰敢得罪去,你就全當是為了我,再沒個線索,只怕我帽子也要丟。”

“哼,要不是為了你這催命鬼,我又怎麽好冒風險把你叫來的。”紅花揉搓了他好一陣,見譚塨賭咒發誓說要為她擺三天酒席慶賀生辰,才勉強收住了聲。

拉著譚塨捂著耳朵悄悄道:“就昨天酒席上,我唱曲唱完了去那下房放東西,沒想到正當頭就撞上了個男人,齊頭正臉,右臉上有顆黑痣,腳步匆匆就往裏頭走,我才想叫住他,他看見我倒唬了一跳歪斜著就跑走了,這是不是線索。”

“你說說,要真是王家的下人,他做這動靜幹嘛?”紅花替譚塨出著主意,“你如今把這話瞞住了,只拿這個人去問王家的奴才,照我看,外人進不了內宅,想來是有家賊的,好裏外勾結,你當著面就說已經抓住了人,正在逼問和他合夥的是誰,不怕他們不松口。“

“哎呀呀,”譚塨不由得大喜,在那朝紅花拜了幾拜,手幾乎垂到腳上去,“娘子真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事兒要能了解,我一定重謝你。”

果然,有這線索,衙門裏緊趕著三日內就抓出了個王家的內賊,是守門的小廝,說是被人瞞騙,說他想趁機進府蹭杯喜酒,所以才讓人從後院進來的,實在沒想到此人會膽大包天,衙役們也去那小廝家裏搜檢過,除了一兩吊銅錢外,確實沒有其他東西。

真是個糊塗蛋,譚塨罵道,就為了兩吊錢,至少十年牢獄,蠢吶。

那偷東西的也被認了出來,正是溫家之前走脫的仆人溫忠,他在縣城多年,與各家相熟,彼此下人習性也知道,難怪能得手,這回溫忠在城內,縣令便叫衙役們拿畫索人,各處城門也看緊了,叫壯班衙役一個一個盯人,定要將這膽大包天的奴才抓捕歸案。

衙役們到處搜羅,自然也會趁機勒索,李家還算好,背靠著張衙內,尋常胥吏不敢太過分,只按人頭收了巡查費用每人三百文,說的是最近嚴查巡邏攤牌的費用。

這是要給老爺們的,誰也少不了,其餘的費用倒是繞過李家,哪像其他人呀,零零碎碎十來項收費,別提多慘了。

珍珍所在的後堂巷地方偏僻不說,也沒認識什麽縣城裏頭的大人物,自然就成了盤剝的好對象,席面上饒是珍珍再不愛多嘴的,這會也拉著了玉娘憤恨道:“成日家說有賊人,賊在哪兒?找了多少天也沒找到偷東西的賊,我看他們倒像個賊!”

“這幾日來了三五趟每趟都要個三五錢,我家已經給了好幾兩銀子,還要?要我看,他們比賊還貪呢。”珍珍恨得牙癢癢,她們攏共才掙多少,今年一大半倒給了官府去,趴在花娘身上吃肉。

不單是花娘,就連商人也不例外。

陶仲賓在席上也抱怨,最近兵頭連連上門,借著捉賊撈東西,生意都影響了不少,這幾日倒虧了許多。

陶仲賓發著牢騷,“把事情都推到那個跑掉的下人身上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說是捉了一個,可也沒找到贓物,哼,誰曉得有沒有這個賊。”

裏頭老爺們抱怨連天,只說再這樣下去,連酒席也別舉辦了,大家老實幾個月,鎖門閉戶,省得衙役們趁機敲錢。

玉娘聽著也煩悶,珍珍家底淺薄,哪裏經得住這樣再三索要,陶老爺那裏要是不舉辦席面,福娘和陶三也難見面,自己掙錢的渠道也少了,雖說叫席一次才一兩錢,可銀子再小也是肉,積少成多就攢出來了。

都已經把嫌疑人描述的這麽詳細了,縣城又不大,只要他敢出門一定就會露蹤跡的,怎麽楞是翻了個遍也找不著人。

她憋著氣,幹脆出去洗手好冷靜冷靜,回來時才發現酒樓裏的夥計小武在樓梯口那像是和人爭吵。

“老韓,你這一天都去哪了,地也不掃桌也不擦,只窩在房裏喝酒,醉醺醺的哪像個夥計,我可和你說,掌櫃的已經說過你一回了,你要是再這樣下去,仔細他讓你收拾包袱走人。”

“走就走!我怕什麽,你們一家子不就是瞧不起我嘛,合起夥來欺負我這個光腳窮。”

玉娘往下走幾步樓梯,才看見那和他爭執的就是之前去李院嘴巴不幹凈的夥計老韓,紅彤彤一張臉,酒氣隔著幾米也能聞到,也不弓腰縮背了,站在邊上只嘲笑小武,“你還裝孝順哩,你大伯有親兒子了,整個酒樓都是他的,你充哪門子的大蒜,管的著我麽,你算什麽東西?”

小武礙著在酒樓,不想和他吵鬧到影響客人,只忍住脾氣低聲警告他,“老韓,你喝醉了,快點去廚房清醒清醒,等會真鬧起來吵到客人,你猜掌櫃的管是不管。”

“客人,我呸,什麽客人,不就是有點錢的叫了幾個花娘嗎,什麽張家李家的,我也叫,我叫十個八個的都陪著我,讓她們挨個伺候我,嘿嘿,我都要了。”老韓拍著胸脯,見小武不信,幹脆從懷裏掏出根亮閃閃的金簪子來炫耀。

“瞧見沒有,金的,我老韓也嘗嘗那十街上女人的滋味去,摸摸她們白凈的皮肉,嘿嘿嘿,白生生的咧。”

玉娘眼睛盯著老韓那握著首飾來回擺著的手,當即心裏就覺得他十分可疑。她悄悄往下幾步,背對著老韓朝小武噓聲,指著老韓示意他有問題。

小武見玉娘比劃手勢,連話也不用說上一句,就輕輕點著頭,他也猜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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