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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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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曇花已經開始驅趕起自己,玉娘只得出來,又看手上滿是剝橘子皮時殘留的汁水,左右看看又瞧不著金盞的人影,幹脆自己穿過正屋徑直去了後院,準備現從井裏打一桶水來,好洗個手的。

李家的後院原本是普通民居,最後面是一排的後罩房,李媽媽嫌棄那一片地方住人太擁擠,幹脆就把後罩房給拆了,移栽了樹木花卉,邊上正好又有一口小小水井,倒也成了處悠閑所在。

夏日裏支起四方帷帳,擡來桌椅賞月,邊上彈琴吟唱好不愜意,還挺討客人們的喜歡。

玉娘在院角那裏去拿木桶,不想正好和躲在樹邊的福娘碰了個面。

“玉娘,你怎麽跑到這兒了?”福娘似乎沒意想到她的出現,雙眼泛紅,就直接跟玉娘對上了眼。

“我還想問你呢,怎麽跑到這裏來哭?”玉娘被福娘唬了一跳,好端端的怎麽就哭起來了?好懸她沒叫出聲,這裏離正房近,要是把李媽媽招來可就麻煩了。

“我……我是聽著了你剛剛問姑姑的話,所以才哭的,沒想到連曇花姑姑也不知道我的身世。”福娘擡起頭來,眼底滿是悲傷,“你說我這輩子,還能知道自己親爹是誰麽?”

“這……”,玉娘實在不敢打包票,在李媽媽心裏,顯然福娘的父親已經是個死人了,她咬口了不說,誰能從李媽媽的嘴裏強行問到真相呢。

“你知道他做什麽?你有媽媽,有魯嬸劉媽金盞還有我,那些個不知名姓,沒有相貌的人,就是知道了又有什麽用。”

玉娘勸說道:“你瞧我還有銀花,我們倆倒是有親生父母,可能抵什麽用處,不還是將我們給賣了換銀錢,有他們不如沒他們的,四個人倒比不過李媽媽一個真心疼孩子。”

“你這樣哭,豈不是傷你媽媽的心嗎?”玉娘見福娘還在感傷。不由得使出了殺手鐧。

一提起李媽媽,福娘就連忙做了選擇,無條件的偏向了她媽,捏著帕子角擦拭眼睛道:“那我以後不提了,你千萬別和媽媽說。”

“我也沒讓你把他忘在腦後,你就回房間偷偷的哭唄,躲在這裏,媽媽就在前面屋子呢,離得這麽近,你是怕她知道還是怕她不知道。”玉娘搖搖頭,只覺得往日機靈的福娘一到這時候就蠢得可憐可愛了。

她顧慮著自己的手,提起井水倒著洗了幹凈,這才拉著福娘,用身子擋著她往西廂房去。

“幸好這會兒沒人,你趕緊回去拿被子蓋上,眼睛哭得這樣紅,怕是晚飯時候也不能出去了。”玉娘瞧瞧福娘那哭得紅腫的眼睛說道,“我到時就說你有些著涼,少出門吹風,端來了晚飯我們兩在屋裏吃。”

“到時再讓金盞倒些熱水來敷一敷,明天或許還可以瞞得過去。”

誰知他們才踏進院門口,就見金盞慌裏慌張的從屋裏跑了出來:“五姐六姐,你們倆怎麽這會兒回來了?”

玉娘忙著遮掩福娘,上前一步護在懷裏道:“你六姐剛被吹了風,有些頭疼,正好,你去叫劉媽燒點熱水來,我給她擦一擦,好發發汗。”

金盞應了一聲,忙不疊地就跑去了,倒讓玉娘奇怪,這丫頭今天怎麽不偷懶耍滑了?

“她忙著給自己找客人哩,哪有功夫拖延?”福娘悶聲悶氣回了一句。

見福娘有功夫開玩笑,玉娘笑道:“要是真找著一個就好了,媽媽也能放心,咱們倆也能松口氣。”

玉娘其實見過幾回金盞偷摸描眉的場景,這丫頭的畫眉技術有待提高,明明原生眉毛長得挺濃密,偏偏她時不時的還拿眉粉把它加粗加黑,好幾回忘記了擦,還是玉娘暗示她的,要不然早在李媽媽面前露餡兒了。

化妝嘛,人都有愛美的時候,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玉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自己沒發現,也沒敢把這事和福娘說。

福娘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看書也看得多了,她對待金盞就是標準的小姐丫頭式對待,在她看來,金盞不好好琢磨著幹活,反而偷摸調脂弄粉起來,是該告訴媽媽教訓的。畢竟李媽媽最在意規矩兩個字了。

在不觸動玉娘的人生兩個目標時,玉娘其實對待周圍人還是挺寬容的,在這個世道上活著,都不容易。

這不,玉娘還打算等金盞生日的時候送她一套化妝套裝呢,檔次不高,只是普通的眉粉和米粉而已,但是好歹安全,拿來練練手什麽的總不錯。

她和福娘兩邊互相瞞,竟真個讓金盞的行為瞞過了眾人。

只是金盞的心裏已經藏了事,這件小事上沒露餡,在旁的事上終究還是被人發現了心思。

這幾日趁著天氣轉暖,玉娘和福娘又已經把各自的樂器練習純熟,且又背會了曇花所教授的曲子之後,玉娘便興致勃勃地請福娘教自己吹簫,自己則教福娘談月琴來,一個用嘴一個用手,要是兩樣都學會了,自己彈琴彈累時還能順手吹吹簫呢。

這叫兩不誤,多一項技能,到時候市場競爭就多一項優勢,玉娘時刻做著準備。

福娘自然不會拒絕,她還記得榮娘是清平縣內彈月琴的好手,若不是當時曇花姑姑說她人小力小撥不動弦,只怕她就選了月琴,好在這一門上超過榮娘,給媽媽爭氣。讓清平縣人知道知道,李家誰才是真的彈月琴的好手!

她們倆自在西廂房裏互相學習,金盞起初只是隔著門偷望,後來見玉娘和福娘並不在意她在旁偷窺,就大著膽子到了室內,捧著一根市面上買的粗陋簫管,請教起她們二人來了。

因為玉娘才初學,福娘從氣息開始教她,所以才容得金盞在旁邊偷聽,若是單為金盞一個人,福娘可不會這麽做。

可饒是如此,這樣的態度也已讓玉娘意外三分了,莫不成福娘真的變了?

她這裏一人教兩人學,興許是吹簫的要求並不高,也或許是金盞在一門上確實有天賦,勤學苦練之下,半個月下來,竟斷斷續續的真能吹出一首曲子。

玉娘彎眉誇讚道:“好丫頭,再學下去只怕還能和我們合奏呢。”

“真的嗎?”金盞雙眼一下就亮了起來,似乎充滿了期冀。

“能個屁,死丫頭,前頭叫你去幫忙,你不去,躲在這裏和五姐六姐學什麽?”魯嬸一把奪過金盞手裏的竹簫罵道,一邊扭臉和玉娘福娘賠笑說著話,“前面曇花姑姑叫丫頭跑腿呢,我這裏先帶金盞過去。”

曇花是玉娘和福娘的師傅,她們兩自然不能多說話,只得看著魯嬸老鷹捉小雞似的逮著了金盞往外走,玉娘抿嘴道:“看魯嬸的臉色,金盞怕是要捱罵了。”

福娘臉色平靜,撥動著琴弦只勸玉娘道:“也是金盞這丫頭疏忽,自己本分事情不好好做才招來魯嬸的,魯嬸是她長輩,教訓她天經地義,你我摻和進去也沒理,算了吧。五姐你再教教我這兒,我彈著總是別扭。”

“嗯?哪裏?”玉娘果然轉移了註意力,轉過身去看福娘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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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發昏頭了是不是!我就說你這幾日偷偷摸摸,前些天你媽還和我念叨,說你見天花錢大手大腳的,月底了也沒見拿錢回去,原來都花在這些上面!”魯嬸抓著金盞一直到了前面她自己個睡覺的地方,才松開手罵人。

“我為什麽不能學,五姐六姐都沒攔著我,剛五姐還誇我吹得好呢,我自己的錢,怎麽就不能花了!”金盞被劈頭蓋臉一頓罵,紅著眼就回嘴說道。

“好哇,你還敢犟嘴,我讓你花,我讓你花!”魯嬸氣得臉漲紅,順手就往金盞背上手上抽去,“你算什麽東西,還吹這個!”

魯嬸的力氣比銀花可大得多,縱使金盞穿著夾衣也受不住,她先是哭喊,後見著這招不管用,幹脆咬緊了牙關悶聲讓魯嬸打,就是打死了她,她也不低頭。

“你——唉,你這個蠢丫頭,”魯嬸見金盞脾氣死驢一樣犟,打著也不管用,屋裏轉著圈嘆氣起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的心思麽,你是放著好日子不過,去糞坑裏攪和呀蠢東西!”

見金盞擡起頭來,魯嬸氣笑道:“你看著四姐五姐六姐她們現在威風,平日裏好衣裳好首飾的,你怎麽就不看看她們將來的日子,光看見賊吃肉沒看見賊挨打呢是吧。做花娘,那是皮肉買賣,年紀大了沒了生意,你以為李媽媽還會這樣好吃好喝供著她們嗎?”

屋裏沒點燈,只有窗戶裏透進的月光,照著魯嬸的面龐昏暗模糊,她幽幽道:“你嬸嬸我幹了這行多少年,見過多少花娘的下場,說出來能把你這個小姑娘給活活嚇死,有被媽媽拿棍子抽死的,有自己得病死的,有被公子哥折磨死的,還有能喘氣卻被席子一卷扔城門外等死的……”

“咱們家已經是縣城裏頂尖的心善了,可你不知道先前那幾個姐兒,李媽媽也沒少打過,要不是三姐死了的事鬧的,何至於現在對四姐五姐手軟。”

魯嬸指了指金盞,恨她不爭氣,“你是自己的身子,只不過來這裏幹活的,等攢幾年錢清清白白嫁人,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現在瘋了頭去學這些,好好的人不做去做畜生,你說你蠢不蠢!”

“她們是人嗎,那是貓兒,是狗兒,是鳥兒,就是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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