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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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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方

玉娘倚靠著木門苦思冥想,忽然間就被眼前冒出的頭顱嚇了一跳,差點就要躲到門後拿門栓了,聽見熟悉的笑才發現原來是宋家小七。

玉娘握拳狠捶了她一下,“壞丫頭,你嚇了我一大跳。”

小七比玉娘個子矮些,腳下又穿著她娘親自納的紅綢如意千層底,走起路來不仔細聽還真聽不見腳步聲。

她笑嘻嘻的仰著頭道:“你又發什麽楞,難道還有什麽煩心的?才剛我娘還誇你哩,說了不得,李家五姑娘當起家來了,以後怕是就你來撐門戶。”

“這有什麽好的,又不是都成了我的私房,家裏人吃馬嚼,算得人頭疼。”玉娘自不會和她說起錢財的事,只是談算賬的苦處。

“這倒是,”小七信了她的話,也皺眉苦惱道:“我也最恨算賬了,亂七八糟的還不能錯個一點半點,偏生我娘逼著我學,三天兩頭的拿著賬本簿子讓我打算盤珠子。”

那一連串的數字,算得她腦袋都快暈了。

玉娘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幫子,恨其不爭道:“宋媽也是為了你好,你是她親生女兒,將來宋家還不是交到你手裏,現下不學著算賬,難不成你還想娶個管家幫你忙不成。”

小七聞言就抱上了玉娘的腰,笑道:“要別人幹什麽,我娶了你不就成了,咱們百花十街上獨你算盤珠子打得最快,我娘都說你是管家的一把好手,要不然幹脆就嫁到我家去好了,新嫁娘回門才走幾步路。”

“去去去,人還沒我高,想得倒挺美。”玉娘扒拉開摟的死緊的胳膊,沒好氣的教訓人。

“怎麽,你看不上我家,難不成你也想找個官帽子?”小七皺起鼻頭懷疑道:“該不會四姐真攀上了縣丞老爺了吧?”

???

玉娘有些震驚,這事小七又是打哪裏知道的,不是只傳出了四姐跳槽的消息麽。

小七得意叉著腰,“這還用猜嗎,你不知道,黑鴇子把榮娘換院的事傳得滿大街都聽說了,怕不是和尚姑子們也聽了一耳朵。她既然換院,大家自然都想知道為什麽,那天縣丞老爺請客參宴的人也不少,可不就知道了。”

話說到這裏,小七忽然扭捏起來,眼神往下飄忽支支吾吾道:“就連我娘都讓我過來打聽打聽,她說十街上都傳遍了,想讓我問問……那個……這個……李媽媽是怎麽教的,連縣丞老爺都迷上你家姑娘了。”

許是知道這話問的唐突,她連忙解釋道:“這是我娘讓我問的,不是我想問的。我也知道這肯定是你家的秘法,她摳門慣了,空著手就想套白狼,哪有這麽輕易就把壓箱底的本事往外傳的,至少也得百金吧。”

玉娘一聽就想笑,好家夥,這都已經傳出她們家有秘法了,真夠能猜的。有真有什麽秘法,何苦她現在還為了銀錢的事情煩心。

等等——

玉娘突然頓住了身子,和小七再三確認道:“你是說,滿十街的人都在猜李媽媽有什麽能攀上貴人的法子?”

“嗯,可不是,不止咱們花街,連碼頭那的散戶恐怕都在猜呢,你想想,你家大姐做了主薄家張衙內的妾,你家四姐又做了縣丞老爺的身邊人,清平縣攏共戴官帽子的才幾個呀,都快被一網打盡了。”

是呀,玉娘也不禁點著頭讚同,這樣一看確實如此。

玉娘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年頭官老爺的地位,那可是縣丞老爺啊。尋常百姓別說見面了,怕是聽都不曾聽說過他的名姓。

托鄭婆子宣傳的福,四姐赴的是縣丞老爺的宴席這事,恐怕大半個縣城都知道了,能和縣丞這兩字搭上邊,在別人眼裏就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更別說在縣丞宴席上鬧事,這可不是不相幹的人能做出來的,再想想大姐的婚事,誰不覺得李家女厲害。

可怎麽就她家姑娘出眾呢,嬌娘榮娘不也是買來的麽,和其他姑娘能有什麽不一樣呢?

凡事最怕深思,聰明人最容易想多。

玉娘歡喜得揉搓著小七的腦袋,感覺她往日聒噪的嘴今天格外悅耳。

終於,自己終於找出了一條活路!

現代還有人報班學怎麽做網紅自媒體的呢,放在古代,自然更有人願意,這年頭權就是錢,錢可不一定能搭上權來。

別說百金,若是李媽媽真有能搭上貴人的法子,怕連千金都有人送來求學。

不過嘛,玉娘心裏也清楚,自家李媽媽是沒這本事的,要不然也不至於被鄭婆子氣到發病。

可凡事要是換個角度說,就不一樣了。

大姐確實嫁給了張衙內,四姐確實赴的縣丞宴,她們也的的確確是從李家院學出來的姑娘,這總沒撒謊。

十街裏可不只有她們這家,花娘多著呢,總有人願意花錢來培訓培訓的,哪怕接觸不到縣丞老爺也不吃虧,反正玉娘開價便宜。

用不著什麽百金百銀的,一口價,五錢銀子一個月,覺得值就再續,充一年再送一個月。

她這想法一出,就聽得小七齜牙咧嘴,看她的眼神都覆雜起來,“好呀,怪不得李媽讓你管家呢,還真會計算。”

“你甭說這個,就問這消息一出,大家願不願意來吧。”玉娘做著調研。

“這個嘛,我娘肯定是不樂意的,她才舍不得花錢呢。但是我那些姐姐們說不定想試試,橫豎一個月才五錢,哪怕學不到東西,蹭個名氣也好。”

“如今四姐身價貴得很,請她唱曲恐怕未必能來,有個同教學出來的花娘唱唱,那些商人郎君們想來也願意請。”小七認真想了想,竟然發現自己也心動了。

若不是知道這是玉娘現想的,她還真以為這是李媽媽深思熟慮的法子呢。戳在了花娘的心頭處,誰不願意能攀上高枝做個良家呢,再不就是多掙些銀子好贖身的,除了憨吃好色的,其他花娘哪個不為自己將來打算。

現花一筆進學,這買賣值。

很好,玉娘滿意的頷首,連素來摳門的宋家姑娘們都心動,想來其他院也是如此,她也不用貪多,每月收上五六個,這就是穩定的三兩收入;若是十個,那就是五兩;一百個,那就是——

玉娘壓下了幻想,冷靜冷靜,哪來的一百個,頂天了能有十來個都算多了,況且這培訓班貴精不貴多,收的就是少數,多了那就不值錢了。

這招人的事還得委托小七去做,也只有她那褲腰帶般寬松的嘴說出來的話才有人信服,須知真佛也得有人請哩,自己巴巴湊上門的可不是什麽好神仙。

果然,小七喇叭花的名字是真沒取錯,才一下午就有好幾家院裏的花娘打發了身邊的丫頭過來,羞羞怯怯的問玉娘李家院是否真的招人。

玉娘不著急,反而拿喬起來,猶豫道:“這……這只是玩笑話,是我先前和宋家七姑娘玩鬧時提的一嘴,並不當真,李媽媽還不知道此事呢。”

她這麽一否認,倒像是真的了,連最外頭的迎春巷都遣人來詢問,更有幾個掛單在酒樓茶館的散眾,得知了此事也親自捧著銅錢上門來求,看得金盞在旁邊瞪大了眼,“五姐,你怎麽白送的錢也不收哇。”

“你不懂,”玉娘搖搖頭,就是不收別人才信呢,要的就是這欲拒還迎的姿態。

她瞧瞧紙上記載的名姓也夠一頁紙了,就讓金盞關門落鎖不再接客,自己拿著東西去了李媽媽房中。

玉娘將自己今天的設想和盤托出道:“實在是不敢瞞媽媽,咱們家四姐這一走就再沒了進項。我和妹妹年輕,又沒怎麽學過曲兒,就是現趕著出門也得些日子,中間的空當至少也要幾十兩的銀子湊,所以我才和隔壁宋家的小七開玩笑,說收她進學每月收個幾錢銀子,多少也能填補填補家裏。”

“只是說話時不知被誰給聽到,一時都傳開不少人都信以為真上門詢問,我想著,既然來都來了,這會子說沒有反而惹人厭煩,媽媽您要不看看,挑幾個十街上的,大家混過這一個月也就是了,這只是我的想頭,媽媽您千萬別怪罪。”

李媽媽原本還只是臥在床上,此刻一聽激動地仰起了身子,拉著玉娘的手拍掌道:“好孩子,這是個極好的主意。為娘的如今才知道你的心,在這個時候你還想著法子,叫我這個當娘的怎麽會怪你。”

她拍著手思索片刻道:“只是,你既然想著了這個好主意,怎麽偏又誤過去。依我看,倒是正經的辦起來也好。”

李媽媽忽地冷笑了一聲,“黑鴇子以為搶了一個就是她永久基業了不成,我既然能養出一個榮娘,就能再養出十個榮娘來!這會我們還就收定了,認認真真挑幾個,把名聲傳揚出去,我就不信了,沒有她這個鄭屠戶,咱們就吃不了帶毛豬!”

玉娘看著來了精氣神一口幹完藥湯的李媽媽,不由得佩服起她來。

那藥隔著一米遠都能聞到苦味來,李媽媽竟然能面不改色的灌下去,光憑這忍耐力就夠她們學習得了。

李媽媽就是李家的頂天柱,見著她狀態好了,連小丫頭金盞都歡喜起來,出房門還和玉娘高興道:“五姐,那許大夫還真的是神醫咧,一貼藥下去媽媽就好了。”

“是啊,真是神醫。”玉娘感激得不行,站在正房門外就雙手合十朝著西邊拜了又拜,從門裏望去,只見玉娘的背影裏都透露著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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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李娘子的藥方上,她明明不是體虛需補,也不需要扶正固本,怎麽您反倒加上那些東西?”許濟之憋了一路,回到家裏就忍不住詢問爺爺道。

他自幼受爺爺教導醫理,兩三歲開始背藥歌,七八歲就會看藥方,才剛旁觀他爺爺寫藥方時就察覺到不對勁,不過是補氣養神的方子,哪用得著肉桂燕窩,更別提那些人參靈芝了。

往日給十街上開藥,不都是盡量挑揀價格更便宜的藥材麽,怎麽今日反倒變了。

許大夫不慌不忙地捋了捋自己那花白的長須,看著還年輕的藏不住心思的孫子搖頭道:“你小子會看什麽藥方?依我看,你還有的學呢。”

許大夫心裏門清,知道自己年過六十才名聲遠揚的緣由,那可不單單只是會看病而已。

會治病的大夫多了去了,能有幾個被稱為名醫。

“我不會看藥方,卻能看臉色,那李家五姑娘面色慘白眉頭緊鎖,顯然是壓力過大,看到您藥方上的藥材又添擔憂,恐傷腎、憂傷肺,再這樣下去,過不上幾天她就該發重病了。”許濟之皺眉道,醫者仁心,哪怕這個五姑娘為人輕浮,他也不該見死不救。

“要是她真生了病,說不準對她還是件好事。”許大夫意味深長道,隨手將藥錢丟入瓦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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