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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前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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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前世(一)

山中風雪交加, 漫天蓋地。洞中闊然寂寥,火堆中傳出去的劈裏啪啦聲音不斷。

晏泓玨在迷惘之際,只覺頭昏腦脹, 眼前看不清來路。

撥開朦朧雲霧,逐漸往另一端光明初走去, 卻是在春光映照下的花圃的桃枝下。

桃樹下的少女烏發如瀑, 姣好的容顏上未施粉黛,玉容嬌嫩欲滴, 潤白雪膚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她身上的衣裙只是一件尋常的鵝黃流彩紗裙,並未有過多繡紋,但粉裝玉琢下更顯媚嫵韻然。

她挎一竹籃, 蹲在地上拾撿著桃花花瓣,裙擺逶迤鋪灑在地面上, 修長的白頸玉立亭亭, 盈盈眼眸波光流轉在紛飛的花瓣之中。

一陣風拂過, 吹起她衣袖微擺,露出一段潔白細嫩的小臂,這胳膊似乎過於纖細了些,連上面佩戴著的玉鐲都搖搖欲墜, 隨著她的動作輕晃出聲。

只見她拾滿整整一大筐桃花瓣後,她便興高采烈地往著另一邊奔去。

晏泓玨收回眼,轉身離開了這裏。

晚間的時候, 他便收到了宋玉漪親自送來的桃花餅,他向來對這些甜物無甚興趣,只淡淡道了聲謝, 就將人請走了。

晏泓玨平靜坐在案前, 望著那一碟精巧玲瓏的桃花餅, 忽得想起城外初見宋玉漪的那回。

她入京的馬車遇到了匪人,一行人正驚慌無措時,他正好經過,為她攆走了匪徒。

那時他對她並未有過多關註,只是遠遠瞧了她一眼。

嬌小,便是晏泓玨對宋玉漪的第一印象。

嬌弱的身軀仿佛一吹就能倒,他擡眼看向她時,她正好也擡頭看他,二人視線相對時,宋玉漪眸光微顫,慌慌別過頭去。

雖只一眼,晏泓玨卻還是瞧見了她稚氣未脫的臉龐上,一雙媚得過於撩人的眼眸。

後來她入府,二人交集本不多,可宋玉漪似乎是為報當日之情,總是隔三差五地做些吃食來給他。

少女的眼眸都是純粹的,他清楚能看到她眸中隱約的討好之意。

晏泓玨不以為意,即使她日以覆日地為他親做吃食,晏泓玨也從不笑臉待她。

他自以為只將她當作可有可無之人,可他卻似乎忘卻了,不知何時起她送來的甜食,他再也沒丟棄過。

再到後來的一個雨夜,晏泓玨都宮外散值回來,便聽得小廝稟告說宋玉漪被罰跪於祠堂。

他並不是心慈好善之輩,即使是府上那些他打小看大的弟弟妹妹們,他也從未對某人有過多關註的時候。

但這次,他卻鬼使神差地沒有回到沂胤堂,而是直接去了她跪著的祠堂外。

瓢潑大雨下,少女單薄的身軀跪在地上,雨水打濕了她的烏發和衣衫,但她挺拔的脊背未見有一絲委屈。

這一刻,他大腦中空白一片,唯一想到的就是她這般瘦,如何承受著住這暴雨傾盆。

興許是這一絲憐憫意,他撐著傘緩緩朝著宋玉漪走去。隔著重重雨幕,二人視線遙遙相對,他望著她的眼睛,想要看清她是否流淚,但只看到她頰上彌散著的雨水,以及額間潮濕黏著的發絲。

晏泓玨看著她什麽都沒說,只是沈默地撐起把傘遮在她的頭頂上。

那晚是他將宋玉漪送回的知春堂。

自此以後,宋玉漪去沂胤堂的次數更勤,晏泓玨似乎也默許了她對自己的親近,有時還會額外主動同她說上幾句話。

幾月光陰轉瞬即逝,宋玉漪姣好面容漸漸褪去稚氣,更添了幾分女子專屬的柔媚與嬌韻。

這段時間他們常居一處,雖說晏泓玨與她是表兄妹關系,但男女之間畢竟不能夠有過多接觸,宋玉漪時常去沂胤堂之事,自然也穿到了晏泓玨母親林氏的耳中。

午間的時候,林氏去到了沂胤堂,去時晏泓玨還在宮中未歸,林氏便在書房中等他。

她坐到書案前,目光本落在幾卷書冊上,可漸漸地被壓在下面的一頁紙吸引了目光。

她伸手抽出那張紙,看清上面情形時,瞳孔不禁微縮。那紙上是一女子的畫像,而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一張宋玉漪的臉。

還未來得及她去細想,便聽得外面一陣腳步聲,她忙將紙歸回原處。

晏泓玨回來後,林氏並未直接將此事問出口,而是旁敲側擊地問了一番晏泓玨可有心儀之人,可有婚娶的打算。

晏泓玨面容平和,只簡單道了句“不急。”

林氏雖心有疑惑,卻也不好再說出口。她想,若是兒子真的喜歡那宋玉漪,她也不會有什麽阻攔,她年紀大了,不會再過多幹預兒女之事,只盼著日後能夠早些享天倫之樂。

林氏走後不久,晏泓玨從那幾卷書下拿出那張畫,指腹不禁微蜷落在了畫上之人的臉頰。

靜待幾刻,他起身向外面走去。

他去了知春堂。

知春堂下人並不多,而晏泓玨又刻意未叫人通傳,所以並沒遇到多少時,他獨自一人徑自往裏面走去。

走到房間的窗邊時,忽得裏面傳來幾道女聲。

“嫁出國公府不是小姐一直企盼著嗎,這樣自此以後也算是有靠山了,也不必一直去討好二公子了。”

宋玉漪似是嘆了口氣道:“話雖如此,可那陳公子真的會聽我的麽?”

“小姐不是說那陳公子是溫和之人,比起二公子來可是更好相處呢。”

“確實如此……”

後面的話晏泓玨沒有再聽下去,他面色陰沈,眼眸晦暗盯著前面倚窗而坐的少女。

不久,他啟唇輕嗤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

靠山是麽……

這便是她為何屢次獻殷勤於他,討好於他的原因了。

緊接著,晏泓玨再無留戀,甩袖直接離去。

再次見到宋玉漪是在三日後的晚間,墨竹來報宋玉漪請見時,他沈著臉,冷笑一聲吩咐將人帶進來。

不多時,宋玉漪便進來了。

她一身煙紅纏枝紋花籠裙,裙衫有些單薄,甚至還有些微透雪白的肩頭。

她有些不適應地往上攏了攏衣裙,輕聲喚了句“表哥。”

晏泓玨頭也不擡,“何事?”

宋玉漪紅唇微抿,在原地躊躇片刻後,才慢悠悠地挪去晏泓玨身邊。

“表,表哥。”聲音低若蚊蚋,細聽之下還有幾分顫抖。

“你怎麽不擡頭看看我啊。”

“我今日換了新裙子,你看看……”

“宋玉漪。”晏泓玨打斷她,冷冷道。

宋玉漪止住話,眼中懵懵地看著晏泓玨,她從未聽過他如此冷漠的語氣同自己說過話,甚至是他們初次見面時,他也只是平淡地叫她一聲“表妹”而非宋玉漪。

“宋玉漪。”晏泓玨仰起頭,眸底盡是嘲弄譏諷,而他緊接著口中所說的話就仿佛是刀子一般,深深紮入宋玉漪的胸口。

“你就這麽缺男人麽,一個不夠,還要多少,不怕你那未婚夫君發現?”

“你,你說什麽?”宋玉漪腳步踉蹌幾下,唇瓣顫抖著,眸中染滿不可置信之意。

“還要我再說第二遍?我說得起,你怕是聽不了。”晏泓玨說道。

這聲聲句句,就仿佛是一雙大掌狠狠攥緊宋玉漪的心臟,壓迫著她無法呼吸。

她跌撞著向後走了幾步,一手捂著胸口,眼尾垂淚,眼眶通紅。

可她沒有掉一滴淚,只是一直往後退著身子,直到到了門邊,才規矩地朝晏泓玨行了一禮,然後提著裙擺飛快往外奔去。

外邊天上不知何時飄了雨,雨水落在人身上,冰涼透骨。

墨竹推門而入,猶豫地回頭望了眼宋玉漪跑去的方向,“外面雨下得這樣大,要不送把傘給……”

“出去。”

墨竹沈默了,隨後道了聲“是”,離開了房間。

自他走來,房內沈靜許久,晏泓玨久久坐在案前,姿勢從始至終未變,而他放於桌下的雙掌握緊了拳頭,手臂青筋乍現。

*

陰雨天過來,便是久違的晴天。

宋玉漪的婚事也已經訂下,初五之日便要嫁入陳府作陳思長的新婦了。

初五傍晚時分,街道之上張燈結彩,道賀稱讚之聲不絕入耳。

陳府滿府遍掛紅燈籠,一副歡悅樂陶之景。

宋玉漪一襲紅嫁衣坐在榻邊,靜靜等待著陳思長的到來。

新婚燕爾,鸞鳳和鳴,喜燭盡燃。

而不過一墻之隔的府外,一襲蕭瑟身影駐足久立。

宋玉漪嫁入陳府的第二日,本是回門之日,可她卻未等到陳思長的歸來。

窗外的一聲尖叫打破了原有的寧靜刀劍碰撞聲此起彼伏,隱約傳來連連哭喊聲。

宋玉漪從榻上起身,正準備往外去看看時,大門不知何時被人打開。

外邊的冷風呼嘯入內,吹起帳幔飄蕩。

一時,室內靜得只能聽到宋玉漪急促的喘息聲。

下一刻,一道修長的人影緩緩朝裏面走來,月光之下映襯出男子高大偉闊的身姿,盡顯神采英拔。

晏泓玨鮮少穿白衣,而今日卻少見地穿了一身白袍,上面零零散散地浸染著點滴血跡。

他手上握著柄劍,鮮血滴答漸落,一下,一下,落到白潔的大理石板上,逐漸延伸至宋玉漪所處的喜床邊緣。

宋玉漪往後蜷縮起身子,五指指尖緊捏著榻沿,眸中水波流轉。

“表……”宋玉漪顫顫開口。

晏泓玨輕輕“噓”了一聲,低眸看著染滿鮮血的利劍,說道:“知道這血是誰的麽?”

“是你的夫君的,想去看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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