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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事時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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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事時刊(11)

看著厚厚一疊報刊,李延喜本就皺起的眉頭直接擰成了疙瘩。

黃緋宜送給李家的《緋事時刊》,他還能指望她給什麽“經典刊目總編”?

無非是當年歌頌程明德和陸敏芝真愛無敵的種種文章罷了。

“……不介意。”

李延喜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句。

他是真不想在這大喜的日子,在這麽多人面前和黃緋宜鬧起來。

“那就好。”

黃緋宜隨意點頭。

只是,在經過李延喜的時候,如同耳語般給他留下一句。

“聽說,你們李家人有‘慧極必傷,情深不壽’的傳統。”

李延喜身體一僵,壓抑的戾氣驟然爆發,他伸手試圖扯住黃緋宜:

“你……”怎麽知道的?

然而,李延喜的手被距離黃緋宜最近的祝逍一把格下。

這人正處於一個貓憎狗嫌年紀,出手的速度和他氣人的速度一樣快。

“大少爺聽不清是吧,沒事,我耳朵好使,我給您重覆一遍。”

祝逍挑釁地沖他點點頭。

“沒事。”

然而,黃主編此刻倒是笑意盈盈地拒絕了祝逍的好意。

只聽黃緋宜慢悠悠道:

“我說……”

“祝,三少爺和大少爺一樣。”

“長、命、百、歲。”

說完,她自顧自擺了擺手,樂不可支——

“誒!借我吉言。借我吉言哈。不客氣。”

而待他們整個報社找好位置就坐後,李家的婚禮現場,人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李延喜將褂子一甩,決定眼不見為凈。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陣騷動。

李延喜青筋一跳,想起剛剛祝逍對他說的話,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吱呀。”

是林宴在外頭推門、刻意扭出的聲音。

“嗒,嗒。”

是穿著織錦系帶高跟的陸敏芝、踏上地板的聲音。

遂隨後,給新娘子擡花轎的腳夫們從大廳另一側的窗口經過。

“啊……真是新娘子先來了!”

見狀,各有心思的賓客們交頭接耳,婚禮氛圍出現些許“窸窸窣窣”的不和諧。

然而。

等“新娘子”真正出現在他們視線時,所有人卻不約而同地楞住了——

該怎樣描述這個畫面呢。

那確實,是一件很美、很美的古董婚紗。

比報紙上展示的還要柔軟,比撰稿人形容的還要夢幻。

除了……它並不是婚禮上本該出現的,聖潔的白色。

在李家頗具炫耀意味的巨型水晶吊燈下,緞面裙擺和網紗上難以忽略的血腥的紅色,就這樣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這是一件,血色婚紗。

眾目睽睽之下,陸敏芝像一朵等到凜冬才終於綻開的紅玫瑰那樣,端莊肅穆地走了過來。

“嗒、嗒、嗒。”

她走上臺階。

四周鴉雀無聲。

“各位朋友,很感謝你們來參加我這次的婚禮——”

這位名動楓城的美人向四面八方微微欠身,揚聲道。

“但很遺憾。”

“因特殊原因,婚禮就此取消。”

甚至,在“取消”前面,陸敏芝都沒有加“臨時”二字。

所以她話音剛落,面色鐵青的李延喜就站了起來。

他一揚手。

剩餘的李家人蜂擁而上,堵在了門口。

“我看誰敢走!”

在場賓客皆是震悚。

本來不想走還指望能聽點八卦的人,此刻也沒了繼續留下的心思。

“為什麽不讓我們走!”

林宴打眼看了一下,當即站起來的那位仁兄的左邊,正是眼神往大廳出口四處亂飛的A報社曾負責人。

如此想來,站起來的那位,應該也是李家特意請來為自家婚禮造勢拍圖撰稿的營銷號同款報社同行。

“你們李家究竟安的什麽心!難道想讓我們像程少帥一樣死無葬身——”

“砰——”

槍聲響起,子彈恰好精準無比的射中了那人胸前的紅酒杯。

紅酒順著破裂的杯壁流下來,滴到那人的腳尖,像血一般。

“說什麽呢?”

來人一手掐著臉色蒼白的李延年,一手舉著槍,懶洋洋道——

“承蒙各位關懷,鄙人還沒死。”

“那既然我沒死……”

“這婚禮,應該就也沒必要再辦了吧?”

……

在婚禮大廳亂作一團的時候,不知何時隱到暗處的林宴、卻反身離去。

準確來說,她是在程明德出現,並用最短的時間控制住局勢時,才堪堪放下舉槍對準水晶吊燈的手。

水晶吊燈下的不是別人。

正是站在所有堵門的人中間的,李延喜。

少女收起槍,手有些後怕的微微發抖。

林宴沒開玩笑,她剛剛真的打算殺了李延喜。

因為她在想——

血祭婚禮,血祭婚禮,究竟什麽才叫“血祭婚禮”?

死一個,死兩個,還是……來的人都得死?

如果李家的人沒有攔那一下,林宴還可能相信這個“限時場景拍攝”,僅僅就在程、陸、李三人之間決出最後的存活者。

但李延喜攔那一下,馬上讓林宴心生警惕。

所以,假如他的存活,會影響到這裏絕大多數人——不只是正在“拍攝場景”的演員,還包括那些鬼片定義為“本場主線人物”、而林宴認為這是真正存在的人——的存活的時候。

林宴會做出選擇。

哪怕這可能會使,某個本就危險到被禁止的陣法,開啟後變得更加難以突破。

——能活一個是一個。

林宴是這樣想的。

所以,她也是這樣做的。

現在,她就準備去這樣做一件事。

一件,絕對正確的事情。

少女腳步飛快,極速跑到李家大廳之外的空地上。

林宴擡頭,眼前是一輪血色的圓月。

林宴低頭,手裏是一滴血色的契約。

於是她從兜裏拍出四張符紙,無比嫻熟地咬破指尖,劃地為陣。

“……今請山神,五道游路將軍,當方土地,家宅竈君……”

“……吾進差役,著意收尋……”

“……收魂附體,幫起精神……”

紅線上的山鬼花錢,在一派陰森的血紅中越發明亮。

“急急如律令,敕!”

一聲脆響。

話音剛落,四面陰風驟起。

而林宴卻無比平靜。

——你說過的對吧?

只要她想招魂,只要她用這個陣法,只要她想請的魂魄不在這裏……

令所有玄門中人忌憚的白色霧氣,向四面散開。

不會被任何法術困住的半鬼半仙,飄然而至。

——是真的。

——他真的來了。

來者身著青衣,半束黑發,細長的白色系帶充當了發圈。

“真難得……宴宴,你找我呀?”

此刻,他笑瞇瞇地沖她晃了晃手掌,像是心情極好地沖對方打了個招呼。

“你終於決定要帶我走了嗎?”

方純亦眨了眨眼,血色的淚痣像飽和度極高的鴿血紅寶石一樣釘在眼尾,此刻正釋放著迷人而珍貴的眩暈感。

這次,林宴終於用正眼看了對方。

無人知曉的血色朦朧中,少女點頭,輕聲道——

“幫我個小忙。”

“然後……我可以帶你走。”

方純亦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一瞬間那眼神爆發的光芒絢爛到奪目,簡直像恨不得現在就幫完那個“小忙”。

趁林宴還沒有後悔,方純亦果斷出聲道——

“請說吧,我的小契約者。”

他一把扯下束在發尾的白色系帶,溫柔地將它一圈圈繞在少女的手腕。

“我會達成你的要求。”

不再被束起的青絲全部落在方純亦背後,變得越來越長,幾句話的時間就長到了令人難以忽略的程度。

林宴若有所思地擡手,看向腕間已經變成普通白色發圈的“系帶”。

——原來,這是他用來抑制靈力外洩和維持狀態穩定的法器。

有點不可思議。

一般這種東西,連玄門都很少有人能煉出來,更別提把它當發帶使,現在又隨隨便便給出去。

額……可能也並不隨便。

林宴恍然想起,自己在方純亦那邊,似乎還是一個死拖著不給他兌現承諾的“老賴”形象。

好吧。

那這樣林宴就可以理解了。

以及,為什麽這家夥作為攝青,居然還比初成厲鬼沒多久的童祈,更加有人性和理智的答案——

她也找到了。

林宴完全忽略掉方純亦對自己百變的稱呼,直入主題:

“多人血祭的換命陣法,你有辦法改變它的開啟條件,並從中撈一個換命失敗的反噬對象嗎?”

方純亦神情絲毫未變,甚至有些愉悅地回應道——

“嗯,我可以做到。”

“你要救誰,哪個人?”

林宴剛要說話,突然哽住。

就是,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把它定義為什麽。

方純亦非常敏銳,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框定的對象範圍出問題了。

他心情不是很好地瞇起了眼,然後更正自己的詢問,慢慢道:

“噢……原來不是人。”

“可以告訴我,是哪只鬼嗎?”

方純亦的聲音又柔又輕,向少女微微低頭,莫名顯得親近。

林宴被這陣仗迷惑住了,思索一番,回答道:

“也不能完全說那是鬼吧。”

“一件婚紗。”

“我想讓你幫我救,一件到時候應該會完全變成血紅色的,古董婚紗。”

林宴覺得自己這麽表述還是不夠準確。

她嚴謹地補充上後半句——

“算是器靈吧。”

“要活的。”

方純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

“好的……宴宴。”

契約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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