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刻鐘

夜風徐徐吹來，抱了許久的兩人後知後覺有些微妙的尷尬，皆不動聲色地分開。

二人於蟬鳴聲中相視而立。

許衍看胡嫻背著手，似乎有話要說。遲鈍的大腦一個激靈！差點忘了“他逃她追”的最初緣由是胡嫻要跟原主私聊，原主害怕是要被迫獻身才跑的。

如今算是莫名其妙的關系還近了些，反而叫許衍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跑了。

貌似......胡嫻到現在還沒撿起在屋內的話頭，這還說不說了？

在屋外待得終歸是有些久了，許衍的襯衣是半袖，正往身體裏鉆著風，沒到冷的地步，但鼻頭已經有些紅了。

胡嫻也一樣，不同的是，眼皮也是紅腫的，哭得急了。

最終胡嫻也沒有多說什麽，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許衍笑笑。今晚可是出大糗了，竟然直接當著人的面哭成那副樣子。

不過，許衍應當不會介意的吧。從他的話語和神情中足以看出，他可是很尊敬愛護自己的。

胡嫻給自己吃了顆定心丸，大發慈悲地讓乖乖立在原地細微打著哆嗦的許衍回房了。

本來要說的那件事......胡嫻心中發起愁來，現在這場面，她還有什麽立場去指使許衍白白幫她做事。

怕是一看見許衍那張專心註視自己的臉，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可是，發現自己的世界其實是虛假的，這種事說給誰聽都會貽笑大方吧。

胡嫻撥弄床頭她爹托人整來的西洋貨——半垂頭的流蘇盞，可別說，這東西還挺好看，夜晚在月光的照耀下反而流光溢彩，好不漂亮！

不行，就算是拼上面子不顧，被人說成腦袋有疾也不在乎了，胡嫻把流蘇盞重重一摔。

她明天就去跟許衍把話說清楚！

“......你的意思是，你發現你記不清家中小廝的樣貌，哪怕每個人都是由你親自把關後才來做工的？”

怎麽辦，NPC好像發現世界的不尋常了，也沒人通知許衍遇到這種情況該執行什麽規範啊？！

“對！我上次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這個，因為我發現我隔了好些天都還能想起你，包括你進家門時那猶豫不決的神情......你是唯一一個，我能有具體記憶的但又無足輕重的小廝。”

言外之意，許衍很特別。

胡嫻心中緊張，倒好的茶水都涼了她也沒在意，拿著就往嘴裏灌。

倏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攔住了她已經擡起的手。

“涼了，先別喝了。”許衍很順利地就從胡嫻手中奪下了杯子，估計胡嫻也是被他嚇著了，楞楞地看著他取來茶壺，“給你再倒杯熱的。”

熱水打在杯壁騰起的水霧，氤氳了視線，也遮住了胡嫻眼中一閃而過的堅定。

“多謝。”胡嫻說。

“不妨事。”話頭一轉，許衍自然地仿佛他們在談論的不是什麽世界的真相，而是今天鎮上哪家的雞打鳴得比往常要早半刻鐘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井底之蛙尚會被眼前所見而迷惑，更何況是在人世間的我們。家主聰慧，但在這世上，並非所有事都是聰慧一詞可以承受的。”

許衍語焉不詳，但胡嫻不傻。

不說別的，單是許衍沒對她冷嘲熱諷，罵她神經病，就已經足夠證明一些東西了。

或許，世界真的是一場巨大的騙局。

人人身在其中，人人無可奈何。

許衍何嘗不是呢？

又有誰能肯定地告訴他，內測、099、末世、新娘......諸多種種，又有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虛幻臆想？

是現實成了幻境，還是把幻境當成了現實。

許衍抿了口無滋味的茶水。

明天是真實還是虛幻，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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