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菽離開後, 萬寧跟紀錢錢抱怨道：“四姐姐說話真討厭。”

紀錢錢不以為意地笑道：“她一向這樣慣了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氣人。”萬寧道：“五嬸嬸也不說說她。”

已經養成的性子, 不是說幾句話就能改的，將來多吃幾次虧, 自己就改了。

萬寧又問道：“你剛剛想什麽呢？半天也不見反應。”

紀錢錢不知她的“剛剛”指什麽時候, 疑惑地望著她。

萬寧提醒道：“就是剛四姐姐說什麽好看不好看那會, 我看你呆了半天。”

紀錢錢不便說走神想了會萬聿，只笑道：“哪有想什麽？不過是疑惑四姐姐傷了臉, 是什麽模樣罷了。”

萬寧撲哧笑道：“她自己不也說了麽, 好看不到哪去的, 倒難得她竟有這份自知之明。”

紀錢錢才要說話, 萬榮過來了。看見她的傷臉，怔了下, 問道：“怎麽弄的？”

紀錢錢把對萬老夫人等人說的話, 又跟他重覆了遍。

萬榮皺眉道：“怎麽這麽不小心？”挑起紀錢錢的傷臉就欲細看。

紀錢錢側頭躲過了。

萬榮也只得罷了。

又道：“這個李三，平日看著倒也穩重, 怎麽弄出這種事？”

紀錢錢怕李三再為她所累，替他說話道：“跟他無幹。”

又把李三傷得比她還重的事說了。

萬榮也只道：“總是他技不如人招來的禍事。”

紀錢錢深恐替李三說多了話反惹他疑心，就撥弄著茶碗，沒再作聲。

萬寧看哥哥過來, 早過去萬老夫人跟前, 陪萬老夫人說話去了。

丫頭此刻都不在跟前，房間裏只有紀錢錢和萬榮二人。

萬榮看紀錢錢瓷白的手背上也有擦痕，抓過她的手, 細看了看，關心地問：“還有沒有傷到哪裏？”

二人的關系再不比從前，總不能還拉拉扯扯的。紀錢錢才欲抽回手。

蘭心拿著藥膏進來了。

萬榮只有放了她的手。

蘭心對紀錢錢道：“姑娘，該換藥了，我給你上藥吧。”

紀錢錢其實才換了藥不久，明白肯定是萬老夫人不欲她和萬榮單獨相處，指示蘭心過來查探他二人的，淡淡地嗯了聲。

萬榮似也猜到蘭心的來意，神情怏怏地出去了。

蘭心對紀錢錢道：“姑娘以後還是遠著榮少爺吧。他是定過親的，姑娘和他走太近，外人看了要說閑話的。”

紀錢錢又何嘗不知如此？但大家都在一個府裏住著，疏遠又談何容易？

除非她呆在萬老夫人房裏哪也不去。

就在她整日為萬榮的事糾結困擾，不知如何處理二人的關系時，突然傳來消息，天子將她賜婚予萬聿。

彼時她臉上的傷還沒好，天子直接傳萬大老爺、紀大老爺進去下的詔諭。

消息傳到萬家，整個萬家都轟動了。

萬老夫人拉著紀錢錢問：“你和你三哥哥這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紀錢錢其實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她和萬聿有過親密不假，但萬聿之前，從未有過要娶她的明確表示，二人在婚嫁事上談都沒有談過一次。

萬聿是她身子的表兄，因不知該和他何去何從，她一直回避和他的婚事問題。

而萬聿，她的底細他都是知道的，以他古代人的眼光來看，她算不上貞潔的女子。

他一直避婚嫁而不談，她便以為他內心裏和萬央一樣，對她是有嫌棄的。

人心就是這樣，總是寬以待己，嚴以待人的。

她自覺以二人的關系是不能成婚的，所以盡管她一直逃避婚嫁而不談，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

可當萬聿也回避不談時，她就以為他不是真心待她，不管身體上和他多親密，心裏上總和他隔著一層罅隙。

皇帝從未見過她，怕是連這個世界有沒有她的存在都不知道，和萬聿的婚事只能是萬聿在背後促成。

他應是早知道老皇帝要賜婚給他們，可連知會她一聲都不曾。

這種感覺並不好，就像出了軌的丈夫，妻子總是最後一個知道一樣，明明跟她切身相關，她卻享不到事先知情的權利。

紀錢錢心裏悶，郁郁地回萬老夫人道：“我也不知怎麽回事。”

萬老夫人見打賜婚的消息傳來，紀錢錢臉上的驚訝之色就不比別人少，信了她的說辭，遲疑地道：“你三哥哥……”

她本想告訴紀錢錢萬聿不是萬家的孩子，轉念一想，又覺得暫時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遂又住了口。

紀錢錢看萬老夫人說著說著突然不說了，不解地問：“三哥哥怎麽了？”

萬老夫人遮掩道：“沒什麽。”

想到萬聿是皇室貴胄，身份尊貴，外孫女若嫁了他，將來受了委屈，怕是連哭訴的地方都沒有。萬老夫人喟嘆一聲。

紀錢錢聽見，問：“外祖母你怎麽了？”

萬老夫人不便道出她的擔憂，只以別言搪塞道：“我在想，這成親的日子定得也太急了些。”

不同於前次和郭碧的賜婚，此番直接禦定婚期，日子就定在歲末，距當下不足半個月的時間。

日子急倒也罷了，紀錢錢只頭疼和萬聿的關系。

二人是親姑表兄妹，那麽近的血緣關系，將來生孩子怎麽辦。

真生個畸形孩子出來，外人可不認為是血緣近惹的禍，只會以為是她沒能耐生個健康的孩子出來。

到時她和萬聿，又該何去何從？

紀錢錢不敢想她和萬聿的以後，對萬老夫人道：“外祖母，我不想和三哥哥成親。”

“為什麽？”萬老夫人詫異，“你三哥哥不好麽？”

萬老夫人不否認萬聿的身世，讓她對外孫女的未來有些憂慮。

但婚姻之事本就是一場賭博，不管嫁給誰，都不能保證未來不出一點舛錯。

相比於其他人的不確定，萬聿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心思除比一般人深沈些，人還算不錯。

再加長相氣質俱佳，身份尊貴，又待外孫女極好，也是個難得的佳配了。

更主要的是，外孫女的性子在她看來是偏軟弱了。

當下有她護著還好，一旦沒了她，將來也不過是任人欺負罷了。也需得一個顯貴的地位將她撐著，靖王妃的身份就剛剛好。

紀錢錢是個俗人，當日萬榮的身份就令她心動，萬聿更不用說了。

再兼和萬聿糾糾纏纏那麽久，若說沒一點心動是不可能的。

可心動解決不了現實問題，愛情也不是一直所向披靡。激情褪去，二人之間還要依靠什麽來維系？

不管她如何唾棄孩子是夫妻關系紐帶的言論，都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個現實問題，且這個現實問題在古代要比在現代嚴峻得多。

萬聿已經二十六了，成了親必是很快要孩子的。她若如徐秀秀那般幸運，生個健康的孩子還好，如果不能，她和萬聿又能走多遠？

以萬聿的性情，相較於對別人的冷淡，對她算得上呵護了。

可如果未來二人因孩子的問題分道揚鑣，想象他像對別人那樣冷淡地對她，紀錢錢就覺得難以接受。

對萬老夫人道：“三哥哥很好，但我配不上他。”

萬老夫人不知她的顧慮，猶撫著她的頭發好笑道：“真是個傻孩子。你三哥哥都不嫌你配上不他，你還說這種話。快別亂想了，他既跟聖上要了你，總會好好待你的。”

天子從未召見過外孫女，突然賜婚給她和萬聿，必是萬聿私地裏爭取的結果。想他待外孫女也算有心了。萬老夫人暗忖。

紀錢錢賜婚給萬聿的消息在府裏傳開後，府裏眾人都過萬老夫人處給她道喜。

萬寧悵然地對紀錢錢道：“我還以為，你和哥哥還有可能呢。”

萬榮和唐笑遲遲不婚，讓萬寧對他們的婚事也不看好起來。

原以為拖下去早晚會生變故，現在確實是生變故了，竟是紀錢錢被賜婚給萬聿了。

萬寧語音裏不無失落地道：“我一直想讓你做我嫂嫂的。”

當日和萬榮定親，原以為必嫁他的了，後來陡生不測，二人慘淡退婚收場。

此番雖被賜婚給萬聿，之後還不知怎樣，瞬息萬變的現實讓紀錢錢說不出“以後也是嫂嫂的話”。

笑了笑，道：“我們做姐妹不好麽？”

萬寧黯然道：“姐妹也是好的，只是我……心疼哥哥。”

自家哥哥對紀錢錢的用心萬寧是看在眼裏的。

前番他遠游回來，聽說唐雋要娶紀錢錢，都去找他幹了場。若知道紀錢錢被賜婚給萬聿，不知又要如何瘋狂了。

聽萬寧提前萬榮，紀錢錢一陣沈默。不為別的，實因她此生負他良多。

萬寧看紀錢錢面有郁色，又勉強笑道：“三哥哥也是好的，打小他就待你跟我們不同，想來以後更會對你好的。”

不知日後會和萬聿走到哪一步，紀錢錢說不出太樂觀的話來，淡淡地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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