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五房外放多年, 一直沒有回過京城。

就是萬府裏有什麽吉事、噩事, 去家信告知了, 也僅是打發下人上京送禮問候而已。

眼看的孩子大了，到了應試、議親的年紀, 萬五老爺的外放年限縱還未到, 萬五夫人先帶著一眾兒女進京了。

紀錢錢、萬寧她們還在學裏, 丫頭過去傳話說萬五夫人到了，讓她們回去見面。

也是萬家五房許久沒有上京了, 待紀錢錢她們收拾了, 回到萬老夫人那裏的時候, 府裏的上下主子都過去了, 烏壓壓的擠了一屋子寒暄說話的人。

紀錢錢沒有見過萬家五房的幾個孩子。

萬五夫人也有些年沒見過府裏別房的孩子了，一個一個拉著她們的手笑道：“都長這麽大了。”

她已聽說府裏將紀錢錢定給萬榮的事, 特別多拉了會紀錢錢的手, 細端詳了端詳，笑問：“你就是錢姐兒吧？”

扭頭對眾人道：“這孩子真是越長越好, 跟小時候一點也不一樣了。”

眾人都笑著附和道：“錢姐兒是一年一個樣。這一年來，身子也長高了不少。”

萬五夫人請五房的幾個孩子和紀錢錢她們見面。

萬瑛、萬菽兄妹是萬五夫人親出，萬芝是姨娘生的孩子，那姨娘早過世了, 她跟著萬五夫人長大。

五房尚有兩個庶室孩子, 年極小，跟著萬五老爺、姨娘在任上，沒有同來。

跟萬五夫人同上京來的, 還有一個她姊妹家的女孩子，姓姜名顏的。

她姊妹一家早亡故了，只餘這個孩子在世上，跟著萬五夫人一家同到任上。

如今到了議親出嫁的年紀，萬五夫人把她也帶上來了，打算央人替她說一門好親。

一眾姊妹、兄弟互相廝見了，萬寧她們央萬菽等人給她們講任上和上京路上的見聞。

萬菽眉飛色舞的給大家說了。

還道：“娘說京城比任上好玩多了，依我說，還沒有任上好玩呢。”

萬寧道：“京城也好玩，就是老太太她們不許咱們出門。”

萬菽道：“娘親也不許我們出門，不過我們會扮作小廝和哥哥一起去。”

萬寧受到啟發，欣喜道：“這主意好。以後我也扮作小廝，要哥哥帶我出去。”

萬菽又道：“她們都說四哥哥明年就要成親，是不是真的呀？”

萬寧應承道：“是的呢。哥哥還嫌明年晚了呢，他恨不能今年底就完婚。”

大家聽了都暧昧的看著紀錢錢笑。

紀錢錢故作羞澀的低下頭。

萬菽道：“紀家妹妹好福氣。娘親也想要哥哥娶顏表姐，哥哥就不同意。”

眾人都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一時間都有些尷尬錯愕。

本來男女親事，一方或雙方互看不入眼也屬常事。

但巧就巧在姜顏只是中人之姿，萬菽說萬瑛不同意與姜顏的婚事，倒仿佛是他眼光挑，看不上姜顏長相的意思。

大庭廣眾的，這麽口無遮攔的言語太傷姑娘家的體面。

姜顏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早低下了頭。

萬菽猶無所覺的突然摸上紀錢錢的帕子道：“好漂亮的帕子，在哪買的？”

紀錢錢的女紅近年來進益很大，她向來也喜歡在針線上玩花樣，小小的帕子上被她繡了一方蟲草在上面。

碧青的花草叢，活靈活現的長足蟲兒，看起來特別的漂亮雅致有趣味。

不過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萬菽話裏用了個“買”字。

萬家不缺銀兩，府裏有專門針線上的人。

盡管如此，一眾小姐尊貴如萬寧者，針線活也不在話下。

做幾方帕子，繡幾個香袋，都是拿得出手的。

見到出彩的針線，又是普通家常的素帕，本能的會聯想到持有者自己的針線活計上。

上來就問人家在哪買的倒少見。

這一方面說明發問者用慣了外來的東西，另一方面也說明其不擅針線之道。

針黹女紅是古代女子的必備技能，談婚議親時，若說誰家小姐的針線女活如何如何出挑，這是十分加分有體面的事。

大家小姐閑時居多，也多指著這個打發時間。

若連這麽基本的東西都不通，就要被人質疑家教了。

紀錢錢、萬寧、萬葭一眾人彼此互看了眼對方，萬寧笑道：“這是錢妹妹自己做的。”

“好巧的手。”萬菽讚嘆，央紀錢錢道：“改日你也替我做幾個吧。我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花樣，比我們任上最巧的繡娘做的都好呢。”

數番見識萬菽的口無遮攔，紀錢錢對她初次見面，就麻煩別人的舉動已經見怪不怪，笑應下了。

萬五夫人數日前就寄家信說上京來，萬大夫人已提前令人將他們的居處院落收拾好了。

在萬老夫人處共用了午飯，萬老夫人說他們一路上京辛苦，打發他們下去休息去了。

萬寧、萬葭、紀錢錢她們一處聊天。

萬寧道：“四姐姐長得越來越像五嬸嬸了。”

萬葭讚成道：“可不是？五姐姐生得好，她跟五姐姐不像親姊妹，倒是跟姜家姐姐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萬寧感慨道：“五嬸嬸對姜姐姐也算有心了，還想把她配給五哥哥。”

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的一個孤女，聘了之後對夫家沒有任何幫襯，怕是連嫁妝都沒有。

萬五夫人還能有此打算，較之萬三夫人的精打細算，確實難得。

萬卿道：“五哥哥看著比四姐姐端正些，人也穩重。”

萬葭笑道：“我也這樣覺得，四姐姐太心直口快了。”

說起萬菽的口無遮攔，眾人又相視一笑。

萬寧好心地對紀錢錢道：“她說讓你幫她做幾方帕子，這天越來越熱，怎麽做？你以前做了幾個給我，我還有兩個沒用，回頭拿給她吧。”

快近盛夏三伏天，天氣悶熱得人心慌。紀錢錢苦夏，確有幾天沒碰過針線了。

她笑道：“沒事，我以前做的也還有，送給她正好。”

萬卿聽她們說起萬菽央紀錢錢做帕子的事，笑道：“提起這個，我就忍不住想說，四姐姐說話做事太不經心了。哪有剛見面，就煩人家幫她做東西的？也虧她說的出。”

萬葭道：“我想五嬸嬸一定很疼四姐姐。你們看她說話的時候，五姐姐和姜家姐姐都不敢駁她。”

眾人聞此言，都有認同感。

紀錢錢覺得，萬菽的口無遮攔大而化之，說好聽點叫不拘小節，說不好聽點，就是個被父母慣壞的孩子不懂得替他人著想。

不過想想她又覺得可以理解。

萬菽一直跟著父母輾轉各地任上長大。

萬五老爺的那點芝麻綠豆小官，放在京城不算什麽。

到了地方，就是個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他又是恩國公府的直系子孫，正合著人常說的，“朝廷裏有人”這句話，只怕各地方的平級和上級長官，都對他禮遇三分，將他像菩薩一樣供著。

如此，內宅女眷自是跟著受益的。

想來萬菽是被各地方的上流圈子捧著長大的。

萬五夫人又只她一個親生女兒，難免多疼些，養成她驕肆不懂得替人著想的性子。

京城不比地方，若她一直如此不知收斂，萬五夫人也不警惕敲打她，任其發展下去，將來難免生事。

以後倒要遠著她些，她暗想。

不然似她那般有口無心，說話做事不註意場合，極容易令人下不來臺。

無外人在的時候吃點悶虧倒也罷了，似先才那般人多的時候，又不能跟她認真計較，也只能一個人自認晦氣，暗暗的生悶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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