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昌被打折了兩根肋骨, 躺在床上痛叫個不停。

紀錢錢過去看他的時候, 自是也聽到了。

若是不知道前因, 她保不準會很同情他。

可某種程度上，她也算是事件的目睹者。

想到他調戲人家女子, 還猖狂地聚眾鬧事, 紀錢錢就同情不起他來。

隨便跟萬二少夫人扯了幾句話, 表達了自己的關心之意，就離開了。

到了門口, 湊巧碰到過來探看萬昌的萬聿。

紀錢錢跟他打了招呼。

想他把人打成這個樣子, 還好意思過來, 心理倒不是普通的強大。

正欲玩笑兩句。

顧慮到二人身份, 嘴動了動，終是忍下了什麽也沒說。

從二房回去, 紀錢錢又把自己關在書房裏, 臨摹名家書畫。

她的書法無疑是好的，已稍成氣候。

畫也掌握了些技巧。

雖一時還難脫匠氣, 但假以時日，未嘗沒有渾然天成之感。

她有心於書畫繡，名家名跡是抹不開的，近來專攻於此。

萬聿看過萬昌, 順便給萬老夫人請安。

過去紀錢錢的小書房時, 她正在臨摹周戰筆的《文苑圖》，才剛起了稿子。

萬聿看了，道：“他的畫臨摹起來, 只怕不易。”

周戰筆即周文矩，獨創“戰筆”描法。

戰筆也即“顫筆”，顫動著運行畫筆，以取得線條遒勁的效果，模仿起來頗有難度。

紀錢錢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隨便畫畫。”

萬聿嗯了聲，問她：“剛剛你想說什麽？”

紀錢錢一時沒反應過來。

後想到他指的可能是在萬昌院門前的事。

她不好說他暗算了萬昌，又假惺惺的去送人情。

就道：“三哥哥不怕老太太知道麽？”

她話說的無頭無尾，她想他應該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萬昌和徐青帶人去東莊鬧事，因為他們是主子，周身都有人護著。

如果不是萬聿有心算計，二人根本不可能受傷。

他傷了人，就不怕鬧出來？

萬聿反問她：“你會說麽？”

他的人不會把這事捅出去。

唯一知曉內情的“外人”就是紀錢錢了。

如果紀錢錢不說，自然沒人知道這事是萬聿做的，包括萬老夫人。

紀錢錢當然不可能跟萬老夫人說這個，了然的笑了笑。

萬聿看了她一會，轉過眼來。

見針線籮裏有個如意形的香袋，還引著線，顯見得尚未完成。

拿起問：“這是你做的？”

紀錢錢點頭。

萬聿把玩一番，惜字如金地誇道：“不錯。”

紀錢錢是個識趣的，又有心抱萬聿大腿。

登時順著他的話，自然地接道：“三哥哥若喜歡，做好了送三哥哥。”

萬聿沒有拒絕，嗯了聲，又道：“我見你帕上繡的梅花也不錯。”

紀錢錢昨日跟萬聿出去，懼冷風撲面，就把帕子裹在面上擋風，帕上繡的確是一方梅花。

她笑道：“那改日我做一個送三哥哥。”

紀錢錢本是客氣之語。

她的梅花確實畫得不錯，繡在帕上也別致傳神。

但萬聿房裏什麽樣的能人沒有？

她留意過他的穿戴之物，均屬上乘，比之萬老夫人有過之無不及，哪會看上她現下做的東西。

願意收她的香袋已令她訝異了，豈會再收她的帕子？

不想萬聿卻道：“一個只怕不夠。”

紀錢錢驚詫，側眸看他。

萬聿亦看著她，眸光深沈如潭。

紀錢錢低頭，不自然地擺弄著手中的畫筆，強笑道：“一個不夠那就多做幾個，只要三哥哥不嫌棄就好。”

徐青受傷，折了一條腿，徐秀秀得到消息，第一時間回了徐府。

萬菱不知徐青的傷勢，又加萬大夫人頻繁提起她的親事，她心裏著急。

萬榮一輩和徐青是表兄弟，徐青受傷，他們沒道理不去問候。

萬菱便趁此，攛掇著萬寧和紀錢錢一起過去，好趁機望候一下徐青。

紀錢錢不待見徐氏姐弟，巴不得再看不見他們，不欲去探病。

奈何萬寧是個愛玩的。

她雖也不喜歡徐秀秀，可想到可以趁這個由頭出去玩，就極力勸說紀錢錢一起過去。

萬榮也念著帶紀錢錢騎馬的事，多番慫恿。

紀錢錢想著徐氏好歹是自己名義上的姨母，徐青是自己的姨表兄弟。

他們都去了，獨自己不去，也說不過去，就勉強應了。

於是萬榮、萬寧、萬菱，再加紀錢錢，二房的萬葭、萬和，三房的萬央、萬卿，一行七八人，帶著丫頭、婆子、侍衛二三十個，浩浩蕩蕩地去了徐府。

徐府當日還有別的去問病的親友，都不及恩國公府的顯赫榮耀。

徐氏聽說娘家來人了，幾個侄子、侄女差不多都過來了，大感體面。

領著徐秀秀和幾位姑嫂，迎到大門外。

徐家雖敗落得不成體統，可外面的光景還在。

宅院闊大，門庭寬廣，大門口的兩尊石獅子，威武雄壯，看著還像個高門大家。

然而府內石跡斑駁，草木衰絕，一派頹敗之象，並不見多少生機。

可能為了儉省銀兩，未用多少奴仆。

客人又來得多，服侍的人手不夠，有捉襟見肘之感。

紀錢錢悄悄地打量萬菱，好奇她見徐家如此光景可有悔意。

卻見她頭垂得低低的，一方素帕半掩臉面，似有羞怯之意。

紀錢錢唯有嘆息。

萬榮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紀錢錢會意，落後兩步。

萬榮對她低語道：“等用了飯，咱們就走。我帶你去城外騎馬。”

既然來了，總要做足了臉面，多呆些時候，哪有剛用了飯就走人的？

紀錢錢不讚同，“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萬榮誘她，“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你就不想四處走走？”

紀錢錢也想各處看看。

但天氣太冷，不是游玩的好時機。

前番和萬聿一起出去，冷風撲人，她就覺得痛苦。

因為是初次騎馬出行，新奇占了上風，再大的痛苦也覺值得。

如今過足了癮，倒覺犯不著。

“太冷，不想動。”她抱緊手爐，誠實地道。

萬榮好笑，“你個懶丫頭。寧兒也去，只怕她不會漏下你……”

徐秀秀打斷二人的談話，“榮兄弟，你和紀妹妹說什麽呢？好像很好笑的樣子。”

一行人都回頭看向紀錢錢和萬榮。

萬榮心下不悅，面上卻笑著轉移話題道：“沒說什麽。徐姐姐瞧著好像憔悴不少。”

徐秀秀不痛快地道：“還不都是為了青兒？我回來得匆忙，也沒去看二表哥。不知二哥哥的傷勢如何了？幾位舅舅對二哥哥和青兒的事怎麽說？”

萬榮道：“來之前我們去看了二哥哥，二哥哥已疼得好了些。父親和幾位伯伯對二哥哥和徐表哥的事很關心。他們已和東莊上面的縣衙通了氣，想必不日就有結果。”

徐秀秀咬牙恨道：“這幫刁民，膽大妄為，真是死不足惜。榮兄弟，你可一定要與四舅舅、四舅母說，讓他們給二哥哥和青兒討回公道。”

萬昌和徐青出事，萬大老爺、萬四老爺等人，第一時間遣人去打探事情緣由經過，已大致了解了前因後果。

知道是萬昌和徐青調戲良家婦女不成，又帶人去揚威報覆所致，理虧至極。

別說討回公道，能求息事寧人不擴大惡化就不錯了。

在如此風口浪尖之上，徐秀秀還妄想他父母替徐青出這個頭，真是癡人說夢。

萬榮心裏冷笑，眼視前方，四平八穩地回道：“這個徐姐姐放心，只要咱們占理，我爹和幾位伯伯他們不會袖手旁觀的。”

徐青傷了腿骨，用他的話說，“呼吸都疼”，挪動更不得了了。

紀錢錢他們怕擾他休息，不好跟他多話。

意思意思的在他房裏坐了一會，表了慰問之情，就出去了。

萬菱趁眾人不留意，沒有跟大家一起離開。

紀錢錢註意到徐青房裏的四個伺候丫頭，都是顏色上佳，言行輕佻之徒，暗暗搖頭。

想萬家的幾位少爺如萬聿、萬榮之流，從沒有誰把府裏相貌最好的丫頭霸在身邊的。

都是長輩安排什麽人，就用什麽人。

美女是稀缺資源，大多人都是中人之姿。

體現在各房裏，就是出類拔萃的就那一兩個。

然而徐青房裏統共就只有四個服侍丫頭，面容均是府裏最拔尖的不說，一個個都裝扮得花枝招展跟選美似的。

如此不妥萬菱卻視而不見，一頭栽在徐青這個大坑裏。

果然愛情令人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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