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奕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尖銳的嬌斥聲陡起——</p>

“你們都給我走開”一名滿頭珠翠的少女氣沖沖的推開旁人硬擠進來</p>

夏羽柔一看，樂了，很好，縣城的另一朵玫瑰出現</p>

“湯爺，這鎮上是繁榮，但哪裏有縣城好，只要你答應娶我，我爹說了，家裏的事業全交由你打理，比你做采石場的副總管要好太多了”</p>

駱玉玫比鎮上三朵花兒都嬌都美，是青岳縣首富駱老爺的獨生女，家境好，家風也很好，因駱家時常布施捐贈造橋等，可是出了名的大善家族</p>

駱玉致從小嬌慣著長大，脾氣不好，但因家裏的好名聲，外人對她都會容忍些，誰知反而讓她的個性更嬌蠻，在這麽多人的地方，也不覺得自己這一席話有多麽不妥，對湯紹玄又有多麽不尊重</p>

“駱姑娘是獨生女，真娶了她榮華富貴都有了，但跟入贅有什麽兩樣？”</p>

“只要是有點志氣的男人都不會答應的，功名富貴還得靠女人，往哪兒說都沒臉”</p>

旁人議論紛紛</p>

“你胡說什麽？我湯兄弟還得靠女人求富貴”</p>

永遠不會錯認的大嗓門來自大胡子吳奕，曾大虎等人也嚷叫著讚同，“就是”</p>

夏羽柔正看著湯紹玄，只能說長相出眾也是麻煩，不過，他有可怕的殺人眼神——此時，沈默的男人一雙黑眸燃著闇黑火焰，一一掃向圍著他不動的三朵花，三朵花頓時萎了，他再看向擠到他身旁的駱玉玫</p>

駱玉玫花容失色，但她也退不得，湯紹玄再瞟向一旁塞著不動的老百姓，那眼神真比臘月冷風更凍人，看戲的眾人悚地一驚，很有默契你推我擠的開始移動，即使是龜速，也是往前再往前，長長人龍很快的動起來</p>

夏羽柔很想捧月覆大笑，原來大家的求生欲都很強！</p>

三朵花跟駱玉玫滿臉的不想走，但她們抵不過流動的人潮，被迫行進，也不知湯紹玄是怎麽辦到的，總之那些失落少女就這麽消失在流動的人潮裏，夏羽柔忽然覺得空氣變得清新，呼吸也容易些</p>

然而，吳奕等這些自來熟的好朋友一看到湯紹玄要往反方向走，忙一個箭步上前，朝他勾肩搭背的拍了拍</p>

“我知道湯兄弟喜靜，逛一會兒一定嫌吵，所以早早就在春滿樓訂了一間貴死人不償命的包廂”</p>

夏羽柔訝異，春滿樓是鎮上最好的茶樓，這是下了重本</p>

但夏羽柔不知道，花費最大頭的是她親愛的弟弟，為了姊姊的幸福，他可是將這些年存的零花錢全砸進去了</p>

如今人潮洶湧，一行人往前方的春滿樓走去還是耗了些時間，然而一入雅間，吳奕等閑雜人才喝了杯茶就嚷叫著還想出去逛逛就呼啦啦的走人</p>

夏羽柔傻眼，看著端坐著的湯紹玄，愕然想著，吳伯他們是什麽意思？要她跟湯某人培養感情，互訴衷腸？</p>

對這群人硬要將他們湊成堆的架式，她都要氣笑了，這是有多擔心她銷不出去？</p>

她及時拉住一腳剛跨出雅間的弟弟，低聲說：“湯爺也許不願意跟我單獨留在這裏”她也不願意</p>

她努力使眼色，要弟弟也留下來</p>

湯紹玄涼颼颼的看她一眼，沒說話</p>

吳奕的妻子是倒數第二個走出雅間，見夏羽晨被拉住，她又走回來</p>

“湯爺沒說話就是沒異議”她也是軍師之一，小小聲說著</p>

“姊，你要把握機會”夏羽晨也低聲提醒</p>

吳奕見後頭的人沒跟上，繞回來看，一聽妻子跟夏羽晨這麽說，向來熱情的他也走上前，拍拍夏羽柔的肩膀，用他的招牌大嗓門說：“湯兄弟性子冷，你樂觀開朗，夫妻就是互補，吳伯看好你”</p>

說完，又不忘探頭看向裏面的湯紹玄，朝他揮揮手，“湯兄弟，阿柔個性大方，不似一些姑娘扭捏，你想知道什麽，直接問，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她對你是真心的，我認識她那麽久，除了你，就沒見她對哪個男人這麽上心過”</p>

“咳，湯大哥，我姊是真的很好，天下第一好”難為了夏羽晨，幹巴巴的推銷著姊姊，身為親弟，他總得再說什麽，才叫力挺</p>

夏羽柔一僵，弟弟，姊最近有虐待你嗎？這麽急著將她推進火坑？</p>

吳奕將她轉過身正對著湯紹玄，才笑咪咪的帶著妻子、夏羽晨離開，還不忘將門帶上</p>

夏羽柔想哭，這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她哪是對他上心？她又不是瘋了找虐，自掘墳墓，真要找個男人，她也不會找他！她眼睛沒壞！</p>

想到這，她眼睛閃過一道嫌棄</p>

湯紹玄清冷的嗓音同時響起，“你的眼神是嫌棄？”</p>

她心中警鐘大響，連忙湊上前笑道：“湯爺看錯了，我是嫌棄自己，我對湯爺的崇拜猶如滔滔江水澎湃洶湧，湯爺長得又這般好看，隨便往哪個姑娘一看，哪個姑娘還邁得開腳？我也是……呃，我明白我就算想染指也沒資格，萬萬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內心一分敬仰之心形於外，才讓我弟弟跟吳伯誤會，我真的沒那麽厚顏無恥的”</p>

她劈裏啪啦的說著自己有多麽卑微渺小，他又有多麽卓爾不凡</p>

“所以，你對我沒有半點想法？”他冷冷的打斷她冗長又不重覆的奉承</p>

“真沒有，我不敢覬覦湯爺，我有自知之明，也沒有熊心豹子膽，更何況，我嫁過人啊，怎麽配得上湯爺這種萬裏挑一、俊美無儔……”</p>

“還真是不遺餘力的求生，討好諂媚之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p>

她一下子噎住，差點被口水嗆到，簡直無良，明知她為何如此，還故意戳破那層薄薄的紙，得了便宜還賣乖！</p>

湯紹玄抿唇冷睨她一眼，起身走到露臺，此處可以憑欄遠眺，近處可見熱鬧非凡的廟會，處處人頭攢動，再看遠些，就見到幽暗的海</p>

夏羽柔走到他身邊，目光也落到那一片海，記得父親曾帶著她背著母親到海邊一處隱密的巖洞學游泳，還下水抓魚，在城東還有一處彎月形的峽道，父親帶她去看過那片深藍色的海，遠眺來來往往的大小船只，海風習習，波光粼粼，那是一段多麽美好的寧靜歲月</p>

“如果不曾離開這裏多好”她喃喃自語，爹娘沒有早逝，一定很幸福</p>

他瞟她一眼，“可惜沒有如果”</p>

“是可惜”她苦笑的讚同</p>

湯紹玄幽暗的目光自海面收回，慢慢的挪移到街上另一處屋舍</p>

兩人不再交談，看著不同的遠方</p>

半晌，夏羽柔甩開沈重的情緒，她不能悲觀，弟弟就是她的希望，亦是夏家的希望，她一定要撐起他頭上的那一片天，護著他好好前進</p>

夏羽柔在自我勉勵一番後，回神才發現身旁的男人太過安靜，她轉頭看他，註意到他的目光落在東面那處略顯昏暗的幾座宅院</p>

那一帶似是官家所開的繡坊，占地極大，裏面的繡娘不下數十人，但多是流放過來的女囚，身分都不俗，所繡物品好像都送往京城，並不在鎮裏販售</p>

她記得繡坊裏雖然也有雇用鎮上女眷做繡活，但得繡功精湛，因為工資極好，鎮裏不少婦人勤練女紅，就想進去掙錢，他有認識的繡娘在裏面？</p>

湯紹玄不是沒有註意到夏羽柔探究的目光，但他不願也不想理會，他好像有一段時日沒去見她了，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p>

夜風仍涼，片刻之後，兩人面對面的坐著，房內靜默無聲</p>

春滿樓的包廂雅致，一只水壺放在小爐上，烹茶的工具備在一旁，夏羽柔實在想走人，但要扔下湯紹玄……她模模脖子，又覺得不妥，索性起身泡茶，為兩人各斟上一杯</p>

此時，突兀的敲門聲陡起</p>

“他們回來了”</p>

夏羽柔眼睛一亮，立即前去開門，沒想到門口站著的是駱玉玫身邊的大丫鬟小翠，瞧她發髻微亂，額頭微濕，顯然是花費不少功夫才找到這裏</p>

由於駱玉玫每每現身都像一只開屏孔雀，身上珠寶首飾戴得多，富貴逼人，她的得力大丫鬟小翠在裝扮上也比一般丫鬟貴氣，再加上沾染主子的狂傲，本就讓人印象深刻</p>

而且駱玉玫主仆曾為了追逐湯紹玄去到夏家食堂，那日已無空位，小翠仗著主子在旁，對坐在湯紹玄鄰桌的客人丟了錢，要他們滾去別的地方吃飯</p>

夏羽柔當場就將錢袋扔回她身上，“我這小店招待不了你們這種貴客，走吧”</p>

駱玉玫為了在湯紹玄面前博得好印象，責罵小翠不懂禮貌，但湯紹玄根本不甩她們走人，駱玉玫沒了面子，直接摑了小翠兩巴掌，小翠不敢吭聲，離開食堂前卻回頭丟了一句“爛地方”，讓夏羽柔氣得把她記得牢牢的</p>

夏羽柔對她實在沒好感，“有事？”</p>

嘖，不就是個下堂婦，態度這麽囂張？</p>

小翠正要發火，但想到自家姑娘要她上來打點好一切，便不敢多惹事端，壓下了不悅，討好的屈膝一福，“夏娘子安，我家姑娘走累了，但掌櫃說已經沒有雅間可供休息，但好心的告訴我們，你這間廂房好像有些客人已經離開，所以我家姑娘派奴婢前來詢問，不知道夏娘子可否給個方便，讓她進來休息一下，喝口水？”</p>

這間雅房的確很大，但她也知道小翠的話得打折</p>

春滿樓一向註重客人隱私，不可能透露誰在雅間，她反而傾向剛剛她跟湯紹玄站在露臺吹了好一陣夜風，被她們瞧見了，這才急吼吼的上來</p>

明知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樂意啊，不知內情的弟弟跟吳奕等人好心辦壞事的聯手將她往火坑裏推，難道不許她自己爬出來？</p>

若是郎有情、妹有意，她不就妥妥的成了一個紅娘？哎呀，她幫他找到一個家財萬貫的老婆，這是多大的恩情？</p>

腦海中的美夢剛形成，一個冷冽的聲音就“啵”地刺破它</p>

“不方便，我與夏娘子還有重要事情商談”</p>

小翠聞聲，探頭看向雅間內，就見湯紹玄坐在桌前，他氣度高貴，容貌俊俏，跟她家小姐實在絕配，她身為小姐的大丫鬟，近水樓臺，日後也是有機會伺候他……</p>

一想到這裏，她面頰也染上淡淡粉色，聲音轉為嗲柔，“湯爺，我家小姐……”</p>

“還不走？”</p>

三個字帶著懾人冷意，小翠臉色微白，不敢再多說，顫巍巍的行個禮，轉身快步離去</p>

夏羽柔輕輕將門帶上，再小心的挪步坐回去，看著對面的湯紹玄，不安地問：“湯爺有什麽事要跟我商議？”她覺得他渾身冷冰冰，有點可怕</p>

“如果我沒這麽說，你是不是要讓她們主仆進來？”他冷颼颼的說，他都沒嫌棄跟她獨處一室，她還嫌棄他？</p>

她模模鼻子，“咱們這裏夠大，給人方便，結個善緣，以後若是有需要，也許能得到幫助”</p>

“看來你習慣心口不一，我不能信任你能保守秘密了，今天就……”他突然模著自己的右手腕，還微微的動動手指頭</p>

她倏地睜大眼睛，大喊，“別啊別，我說真話還不行嗎？我是真心為湯爺著想的，湯爺你雖然不茍言笑，不怒自威，個性有點冷，人又悶，呃……”她是不是太誠實了？見他臉色微變，她急道：“可是喜歡你的小娘子很多啊，駱姑娘是嬌了點兒，但愛你的心是真的，她爹是個明理又仗義的大富商，你成了半子，怎麽樣都比在采石場當個副總管強嘛”</p>

她年幼調皮，曾偷偷去過采石場好幾回，不說那敲石、挖坑、塵土飛揚的場景，夏季炎熱，每個工人都打著赤膊，汗流浹背，個個灰頭土臉；冬天積雪，礦場雖然休息，但開春後，工人穿著厚厚外衣也得鏟雪準備開工，總之，那就是個辛苦活</p>

湯紹玄雖是管事的，可以免去日曬雨淋，但在那個地方走動，肯定沒有當個大商人來得舒服</p>

但她的真心話顯然沒討好到他，只見他神情更冷</p>

“你建議我攀龍附鳳？”</p>

夏羽柔尷尬，“這——人往高處爬，攀權附貴是捷徑，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機會的，人生苦短，沒錢萬萬不能，湯爺若是娶了駱姑娘，可以少奮鬥三十年”</p>

“在你眼裏，我怠惰膚淺，只能借女人裙帶平步青雲？”</p>

他的語氣令她渾身發寒，她吞咽口口水，小聲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依湯爺的能耐，不需靠女人也一定能混得風生水起，但多了個助力哪裏不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駱姑娘非無鹽之貌，除了脾氣嬌些，也是縣城出名的才女，不致辱沒湯爺，何況她的嬌蠻在湯爺面前肯定會收斂，你人財兩得又不吃虧”</p>

他突然起身俯視著她，嚇得她下意識的貼緊椅背，雙手舉起擺出防禦架式，擡頭看著他，“湯、湯爺要說什麽？坐下好好說嘛”</p>

“我的事，不勞你插手，你的事，與我無關，我進食堂用膳，銀貨兩訖，如此而已，明白嗎？”</p>

她看著他冷峻的臉龐一寸寸，一寸寸的逼近，近到她能在他那冰冷黑眸裏看到自己驚慌的臉，她吞咽口口水，擠出笑容，“當然，當然”</p>

他陡然直起腰桿，轉身開門離去</p>

危機解除，夏羽柔吐了一口長氣，癱坐在椅上，搖搖頭，“嚇死人了”</p>

她又喝杯茶壓壓驚，緩口氣兒，才離開春滿樓，再擠過人群，雇輛馬車回家</p>

不意外的，弟弟早已到家，此刻正昏昏欲睡的坐在案桌前</p>

夏羽晨對廟會是真沒興趣，早早就回家洗漱溫書，沒想到卻困了，這會兒見姊姊開門進來，忙揉揉眼睛，“姊，湯爺送你回來的？”</p>

她差點氣笑了，弟弟看來早熟，但在男女這方面顯然太天真，湯紹玄沒揍她幾拳就不錯了，還送她回來？</p>

但她不忍心戳破弟弟的美夢，終究露出笑容道：“是啊，我們相談甚歡，你快上床睡吧”</p>

她步出弟弟房間，擡頭看著閃爍的星空，想到今晚的不歡而散，不禁嘆氣</p>

她今天太躁進了，也不知道湯紹玄還會不會接受她的示好……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是能夠挽回的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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