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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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5
等護士訓練有素地開始調整各項儀器, 雷硯還僵在病房門口沒進來。
這三十年的光景裏，那段記憶於他來說是如此的短暫，以至於他根本解釋不清楚剛剛那一剎那的回溯從何而起……甚至這病房這二十年來早不知翻新過多少次。
然而一經記起，卻仿佛每個細節都在告訴他那個曾經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女孩就是她。
妹妹說起她時會叫“漂亮姐姐”, 可有時也會稱她為“糖姐姐”。她說是因為有次聽見一個老爺爺叫她“糖糖”她才這麽叫她的。如今想來, 是此“棠”非彼“糖”。
四年前在斯棠表明自己身份，並且言之鑿鑿之所以接近自己不過是因為想借由他這個“金融專業高材生”女朋友的身份堂而皇之跟著學習相關知識, 以備回國奪回她原屬於她的一切罷了。
現如今想來, 她的那個借口是怎樣的蹩腳和匪夷所思, 而更令他無言的是——那時他竟然真的相信了。
相信了她的別有用心, 也相信了她其實從沒愛過自己的事實。
雷硯從小到大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 對愛情是向往的。長輩們言傳身教他對感情的寧缺毋濫, 父親更是教會他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男人該是如何愛自己的愛人。
所以當發覺自己掏心掏肺對待的人卻原來視之敝履時, 他生氣、難堪、無地自容。教養讓他放手，讓她離開, 並且回國之後也強逼著自己不要去打聽任何有關於她的事。即使一年多前她無比高調的回國之後, 關於她大大小小的新聞鋪天蓋地的無孔不入，他依然盡可能的將其摒棄在感官之外——直到去年因為博大醫藥的事，她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短短幾個月的重逢，她對自己若即若離的態度, 有時讓他覺得她依舊沒有心, 可有時又讓他有一種其實她是愛自己、需要自己的錯覺。
假如……那其實並非錯覺呢？
有沒有那麽一點可能，當初她接近自己, 其實是因為認出了他？
可能嗎？
雷硯遍體生寒。
……
周安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電梯裏出來時, 就瞧見雷硯直挺挺地站在病房門口當門神。剛開始他還以為她那頂頭上司又出了什麽意外, 左搖右擺地小跑過去，結果就見病房裏兩個護士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看著並不像是出事的樣子。
“雷總？你怎麽不進去站門口啊？”
雷硯回過神卻沒顧上回周安的話，兩大步進去看著其中一位護士開口問如果現在想查二十年前的住院記錄是不是還能查得到。
那護士顯然沒想到會聽見這個，聞言楞了下才回道：“……應該可以，病人相關資料現在一般都是保存三十年左右的。”
雷硯看了眼靜靜躺在病床上的斯棠，問清楚醫院檔案室的位置，留下一臉茫然的周安，轉身走了。
……
那天夜裏，剛從新加坡回來的雷父雷母從帕洛那裏聽到雷硯人在醫院的事，顧不上休息，讓車直接開去了醫院。
盛舟集團CEO……前CEO斯棠“跳樓自殺”“自殺未遂”的相關新聞報道在國外也隨處可見，只是從不知自家兒子和斯棠有過那麽一段過往的夫妻倆忙碌於自身之事，除了對此事倍感欷歔之外，倒也沒過多關註。
此時一下飛機聽到帕洛的話，怎能不意外。除了意外，還有太多身為父母對兒子情感疏忽的愧疚和心疼。尤其在聽到帕洛說雷硯原本打算這次等他們從新加坡回來就安排他們和斯棠見面的，結果卻出了這樣的事。
夏引之一時心急，忍不住略帶埋怨地說：“帕洛，你應該早點告訴阿姨的。”
如果兒子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那個叫斯棠的女孩子，她出了這樣的意外，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們作為他的父母，他的親人，理應陪伴在他身邊，給他力量給他支撐，而不是讓他獨自面對這一切。
“對不起阿姨，我之前確實想過，但雷總卻囑咐我你們的工作也很重要，他不想讓你們受到驚擾。”
“這是兩碼事。工作再重要也不會有我的兒子重要。”夏引之難過道。
一旁的雷鏡擡手摸摸自己妻子的頭發，安慰：“阿硯是個成年人，他做事一定會有自己的考量。我們只要相信他，站在他身後就好了。”
……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天，可因為警方那邊一直沒有正式的事件通報，有些記者為博眼球追求熱度，甚至喬裝打扮混進醫院住院部，想著要是能拍到雖聽說已經脫離危險卻始終再沒其他消息出來的斯棠的話，自己就賺大了……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不管他想了多少辦法，甚至始終沒能上到據說是斯棠住的那層病房樓。
雷父雷母也算是半個公眾人物，為避免被人拍到麻煩，帕洛是領著兩人直接從醫院後門那個緊急通道進去的。
夏引之一進病房，看到雙眼布滿紅血絲守在病床前的雷硯就忍不住一下紅了眼眶。雷硯有些反應遲鈍地站起身剛想迎他們過去，就被小跑著過來的夏引之張開手臂抱住了。他怔了怔，瞬間放松下來回抱住自己媽媽。
“對不起，爸媽。我早該跟你們說的，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讓你們知道這些，真的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夏引之聽著兒子啞得不像樣的聲音，更是心疼。她搖搖頭，像兒時那樣摸摸他頭發，“是爸爸媽媽該跟你道歉，我們對你關心太少了，沒有在最重要的時間陪在你身邊，你肯定嚇壞了吧。”
雷硯被自家老媽哄小朋友似的安慰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嘴邊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還好，都過去了。”
夏引之卻不以為然，她曾經切身體會過自己愛的人可能會隨時離開自己的感覺，所以眼下更是清楚兒子心裏是何種煎熬。
而男人表達安慰的方式就直白多了，一個有力的擁抱足以。
夏引之走到床邊看到安安靜靜像只是睡著了的斯棠，充滿擔憂地問對面的雷硯，“現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是嗎？”
“嗯。”
“那這兩天她醒過嗎？”
雷硯搖搖頭，指腹輕輕滑過斯棠仿佛沒有絲毫溫度的臉頰，輕聲回道：“醫生說她身體各項指標算是比較穩定的，只是因為身體太虛弱了，需要靠深度睡眠來自我修覆。”
“我們在來的路上聽帕洛提了一些……”夏引之看了眼自家老公，小心道，“聽他的意思是阿棠並不是‘自殺’，而是被人下了藥的？……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雷硯聞言手指稍頓，即便知道他們說話她現在肯定也聽不見，可他還是示意父母去了病房附帶的小廚房裏。
……
雷硯已經盡量言簡意賅，但這一說還是說了大半個小時。
女人仿佛天生淚腺就要比男人發達一些，聽完雷硯的話，夏引之氣得幾乎已經哭成了個淚人。
她不明白這麽漂亮可人的一個女孩子老天爺為什麽會忍心讓她經歷這麽多可怕的事。
“等她情況徹底穩定下來，帶她回甘棠吧兒子。”夏引之難掩心疼地摸著自家兒媳婦的額角和頭發，“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他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爸爸媽媽也會。”
一旁的雷鏡也應了聲，手搭到自家兒子肩膀上用力握了握。
兩人離開前，雷鏡讓雷硯安心在醫院照顧斯棠就好，這段時間公司裏的事都有他在，讓他不用擔心。
雷硯不想離開斯棠身邊半步，所以把父母送到病房門口，他就止住了腳。
雷父雷母顯然也並不介意這個，只是夏引之有些遺憾第一次見自己未來可能的兒媳婦會是這樣一種情形。
看著父母上了電梯，雷硯方才轉身回了病房。
病床上的人安安靜靜地，好似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跟她沒有絲毫關系一樣。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湊到嘴邊吻了吻，想到當時病例表上記的“窒息暈厥”“脖子上有明顯指痕”的字眼，就覺得自己這顆心像是被人一點一點地撕碎了。
那時他以為她的離開是沒事了，安全了，卻不曾想她始終陷在地獄裏從未離開過。
-
小斯棠也沒想過後來還有機會再看到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小男孩。
剛升初一那年的秋天，鏡市很多中學組織新生去參觀烈士陵園——其中就包括斯棠和雷硯各自就讀的學校。
小斯棠當時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跟著老師的指示站在原地等待前面那所學校的學生代表宣誓結束。十幾分鐘後，前面的隊伍開始緩慢前行，而他們也在老師的示意下跟著慢慢往前走。等前面隊伍的末尾路過烈士碑前的廣場時，先前代表學生宣誓的那一小隊人便下來臺階按序跟在隊伍最後繼續走。
時隔六七年過去，小斯棠甚至不太明白自己是如何認出他的。
也許是他那在人群中一眼獨到的出挑相貌，也許是在同齡人中鶴立雞群般的頎長身影，也或許，只是那雙曾讓她記憶尤深，充滿溫柔和溫暖的眼睛。
此後還有再遇見嗎？斯棠想。
也許吧。
也許在那些連她都沒曾註意的時刻，他們曾無數次的擦肩接踵而過。所以才會在她被一只喪家犬般丟到國外時，在那遙遠的異國他鄉，遇見他。
那是個異常晴朗又平凡的午後。
斯棠在商學院大樓外守株待兔了三天，才看到那個自己想看到的身影。她假裝初次遇見似的追上前，略有些蹩腳地主動和他打招呼：“嗨，你好。你也是來自中國的留學生嗎？”
雷硯聞聲回頭，看到一張明艷張揚卻充滿溫柔的笑臉。那女孩笑著看他伸出手自我介紹：“我是數學學院博士二年級的斯棠，你呢，怎麽稱呼？”
太多人這樣打著異國同胞的名義來認識他，和他交朋友。可雷硯看著眼前那張明明心虛緊張卻還佯裝鎮定的笑臉，第一次鬼使神差地伸手同對方握了握，“GSB二年級，雷硯。”
“雷硯。”
斯棠笑起來，輕輕把這個名字在嘴裏重覆一遍。
……
兩情相悅的感情裏似乎並沒有那麽多的套路和圈套，也或許只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等斯棠察覺出事情好似並沒自己想象的那麽難時，他已經開始喚她“阿棠”了。
剛開始她也不懂，只是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為什麽會這樣叫她。畢竟類似“棠棠”“小棠”才是大部分人認知裏常見的親昵稱呼。
而雷硯的反應，似乎並沒深究過此。少頃才掌心壓在她頸後湊上前偷了個吻，一臉溫柔地笑著告訴她：“我家裏人都是這麽稱呼彼此的。”
家裏人。
兒時那個在醫院後花園，雪天裏一家四口相處的場景，讓這三個字變得真實和具象。然而午夜夢回，斯棠都不曾有過那麽一秒鐘的奢望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其中的一員。
阿硯。
阿硯。
他的家人一定也是如此親昵地叫他吧。
……
病床上的人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阿棠？”
“阿棠。”
“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雷硯手忙腳亂地狂按了幾下呼叫鈴，隨即一遍一遍不耐其煩地叫著她的名字。
斯棠渙散的視線漸漸聚焦，終於落到眼前那雙深邃深情的眼睛裏。
彼此瞳底只能看到對方的倒影。
斯棠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要對他說什麽。
雷硯俯低身子將耳朵湊到她唇邊，聽到她那聲幾近囈語的兩個字。
“阿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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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護士訓練有素地開始調整各項儀器, 雷硯還僵在病房門口沒進來。
這三十年的光景裏，那段記憶於他來說是如此的短暫，以至於他根本解釋不清楚剛剛那一剎那的回溯從何而起……甚至這病房這二十年來早不知翻新過多少次。
然而一經記起，卻仿佛每個細節都在告訴他那個曾經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女孩就是她。
妹妹說起她時會叫“漂亮姐姐”, 可有時也會稱她為“糖姐姐”。她說是因為有次聽見一個老爺爺叫她“糖糖”她才這麽叫她的。如今想來, 是此“棠”非彼“糖”。
四年前在斯棠表明自己身份，並且言之鑿鑿之所以接近自己不過是因為想借由他這個“金融專業高材生”女朋友的身份堂而皇之跟著學習相關知識, 以備回國奪回她原屬於她的一切罷了。
現如今想來, 她的那個借口是怎樣的蹩腳和匪夷所思, 而更令他無言的是——那時他竟然真的相信了。
相信了她的別有用心, 也相信了她其實從沒愛過自己的事實。
雷硯從小到大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 對愛情是向往的。長輩們言傳身教他對感情的寧缺毋濫, 父親更是教會他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男人該是如何愛自己的愛人。
所以當發覺自己掏心掏肺對待的人卻原來視之敝履時, 他生氣、難堪、無地自容。教養讓他放手，讓她離開, 並且回國之後也強逼著自己不要去打聽任何有關於她的事。即使一年多前她無比高調的回國之後, 關於她大大小小的新聞鋪天蓋地的無孔不入，他依然盡可能的將其摒棄在感官之外——直到去年因為博大醫藥的事，她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短短幾個月的重逢，她對自己若即若離的態度, 有時讓他覺得她依舊沒有心, 可有時又讓他有一種其實她是愛自己、需要自己的錯覺。
假如……那其實並非錯覺呢？
有沒有那麽一點可能，當初她接近自己, 其實是因為認出了他？
可能嗎？
雷硯遍體生寒。
……
周安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電梯裏出來時, 就瞧見雷硯直挺挺地站在病房門口當門神。剛開始他還以為她那頂頭上司又出了什麽意外, 左搖右擺地小跑過去，結果就見病房裏兩個護士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看著並不像是出事的樣子。
“雷總？你怎麽不進去站門口啊？”
雷硯回過神卻沒顧上回周安的話，兩大步進去看著其中一位護士開口問如果現在想查二十年前的住院記錄是不是還能查得到。
那護士顯然沒想到會聽見這個，聞言楞了下才回道：“……應該可以，病人相關資料現在一般都是保存三十年左右的。”
雷硯看了眼靜靜躺在病床上的斯棠，問清楚醫院檔案室的位置，留下一臉茫然的周安，轉身走了。
……
那天夜裏，剛從新加坡回來的雷父雷母從帕洛那裏聽到雷硯人在醫院的事，顧不上休息，讓車直接開去了醫院。
盛舟集團CEO……前CEO斯棠“跳樓自殺”“自殺未遂”的相關新聞報道在國外也隨處可見，只是從不知自家兒子和斯棠有過那麽一段過往的夫妻倆忙碌於自身之事，除了對此事倍感欷歔之外，倒也沒過多關註。
此時一下飛機聽到帕洛的話，怎能不意外。除了意外，還有太多身為父母對兒子情感疏忽的愧疚和心疼。尤其在聽到帕洛說雷硯原本打算這次等他們從新加坡回來就安排他們和斯棠見面的，結果卻出了這樣的事。
夏引之一時心急，忍不住略帶埋怨地說：“帕洛，你應該早點告訴阿姨的。”
如果兒子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那個叫斯棠的女孩子，她出了這樣的意外，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們作為他的父母，他的親人，理應陪伴在他身邊，給他力量給他支撐，而不是讓他獨自面對這一切。
“對不起阿姨，我之前確實想過，但雷總卻囑咐我你們的工作也很重要，他不想讓你們受到驚擾。”
“這是兩碼事。工作再重要也不會有我的兒子重要。”夏引之難過道。
一旁的雷鏡擡手摸摸自己妻子的頭發，安慰：“阿硯是個成年人，他做事一定會有自己的考量。我們只要相信他，站在他身後就好了。”
……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天，可因為警方那邊一直沒有正式的事件通報，有些記者為博眼球追求熱度，甚至喬裝打扮混進醫院住院部，想著要是能拍到雖聽說已經脫離危險卻始終再沒其他消息出來的斯棠的話，自己就賺大了……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不管他想了多少辦法，甚至始終沒能上到據說是斯棠住的那層病房樓。
雷父雷母也算是半個公眾人物，為避免被人拍到麻煩，帕洛是領著兩人直接從醫院後門那個緊急通道進去的。
夏引之一進病房，看到雙眼布滿紅血絲守在病床前的雷硯就忍不住一下紅了眼眶。雷硯有些反應遲鈍地站起身剛想迎他們過去，就被小跑著過來的夏引之張開手臂抱住了。他怔了怔，瞬間放松下來回抱住自己媽媽。
“對不起，爸媽。我早該跟你們說的，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讓你們知道這些，真的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夏引之聽著兒子啞得不像樣的聲音，更是心疼。她搖搖頭，像兒時那樣摸摸他頭發，“是爸爸媽媽該跟你道歉，我們對你關心太少了，沒有在最重要的時間陪在你身邊，你肯定嚇壞了吧。”
雷硯被自家老媽哄小朋友似的安慰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嘴邊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還好，都過去了。”
夏引之卻不以為然，她曾經切身體會過自己愛的人可能會隨時離開自己的感覺，所以眼下更是清楚兒子心裏是何種煎熬。
而男人表達安慰的方式就直白多了，一個有力的擁抱足以。
夏引之走到床邊看到安安靜靜像只是睡著了的斯棠，充滿擔憂地問對面的雷硯，“現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是嗎？”
“嗯。”
“那這兩天她醒過嗎？”
雷硯搖搖頭，指腹輕輕滑過斯棠仿佛沒有絲毫溫度的臉頰，輕聲回道：“醫生說她身體各項指標算是比較穩定的，只是因為身體太虛弱了，需要靠深度睡眠來自我修覆。”
“我們在來的路上聽帕洛提了一些……”夏引之看了眼自家老公，小心道，“聽他的意思是阿棠並不是‘自殺’，而是被人下了藥的？……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雷硯聞言手指稍頓，即便知道他們說話她現在肯定也聽不見，可他還是示意父母去了病房附帶的小廚房裏。
……
雷硯已經盡量言簡意賅，但這一說還是說了大半個小時。
女人仿佛天生淚腺就要比男人發達一些，聽完雷硯的話，夏引之氣得幾乎已經哭成了個淚人。
她不明白這麽漂亮可人的一個女孩子老天爺為什麽會忍心讓她經歷這麽多可怕的事。
“等她情況徹底穩定下來，帶她回甘棠吧兒子。”夏引之難掩心疼地摸著自家兒媳婦的額角和頭發，“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他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爸爸媽媽也會。”
一旁的雷鏡也應了聲，手搭到自家兒子肩膀上用力握了握。
兩人離開前，雷鏡讓雷硯安心在醫院照顧斯棠就好，這段時間公司裏的事都有他在，讓他不用擔心。
雷硯不想離開斯棠身邊半步，所以把父母送到病房門口，他就止住了腳。
雷父雷母顯然也並不介意這個，只是夏引之有些遺憾第一次見自己未來可能的兒媳婦會是這樣一種情形。
看著父母上了電梯，雷硯方才轉身回了病房。
病床上的人安安靜靜地，好似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跟她沒有絲毫關系一樣。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湊到嘴邊吻了吻，想到當時病例表上記的“窒息暈厥”“脖子上有明顯指痕”的字眼，就覺得自己這顆心像是被人一點一點地撕碎了。
那時他以為她的離開是沒事了，安全了，卻不曾想她始終陷在地獄裏從未離開過。
-
小斯棠也沒想過後來還有機會再看到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小男孩。
剛升初一那年的秋天，鏡市很多中學組織新生去參觀烈士陵園——其中就包括斯棠和雷硯各自就讀的學校。
小斯棠當時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跟著老師的指示站在原地等待前面那所學校的學生代表宣誓結束。十幾分鐘後，前面的隊伍開始緩慢前行，而他們也在老師的示意下跟著慢慢往前走。等前面隊伍的末尾路過烈士碑前的廣場時，先前代表學生宣誓的那一小隊人便下來臺階按序跟在隊伍最後繼續走。
時隔六七年過去，小斯棠甚至不太明白自己是如何認出他的。
也許是他那在人群中一眼獨到的出挑相貌，也許是在同齡人中鶴立雞群般的頎長身影，也或許，只是那雙曾讓她記憶尤深，充滿溫柔和溫暖的眼睛。
此後還有再遇見嗎？斯棠想。
也許吧。
也許在那些連她都沒曾註意的時刻，他們曾無數次的擦肩接踵而過。所以才會在她被一只喪家犬般丟到國外時，在那遙遠的異國他鄉，遇見他。
那是個異常晴朗又平凡的午後。
斯棠在商學院大樓外守株待兔了三天，才看到那個自己想看到的身影。她假裝初次遇見似的追上前，略有些蹩腳地主動和他打招呼：“嗨，你好。你也是來自中國的留學生嗎？”
雷硯聞聲回頭，看到一張明艷張揚卻充滿溫柔的笑臉。那女孩笑著看他伸出手自我介紹：“我是數學學院博士二年級的斯棠，你呢，怎麽稱呼？”
太多人這樣打著異國同胞的名義來認識他，和他交朋友。可雷硯看著眼前那張明明心虛緊張卻還佯裝鎮定的笑臉，第一次鬼使神差地伸手同對方握了握，“GSB二年級，雷硯。”
“雷硯。”
斯棠笑起來，輕輕把這個名字在嘴裏重覆一遍。
……
兩情相悅的感情裏似乎並沒有那麽多的套路和圈套，也或許只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等斯棠察覺出事情好似並沒自己想象的那麽難時，他已經開始喚她“阿棠”了。
剛開始她也不懂，只是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為什麽會這樣叫她。畢竟類似“棠棠”“小棠”才是大部分人認知裏常見的親昵稱呼。
而雷硯的反應，似乎並沒深究過此。少頃才掌心壓在她頸後湊上前偷了個吻，一臉溫柔地笑著告訴她：“我家裏人都是這麽稱呼彼此的。”
家裏人。
兒時那個在醫院後花園，雪天裏一家四口相處的場景，讓這三個字變得真實和具象。然而午夜夢回，斯棠都不曾有過那麽一秒鐘的奢望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其中的一員。
阿硯。
阿硯。
他的家人一定也是如此親昵地叫他吧。
……
病床上的人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阿棠？”
“阿棠。”
“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雷硯手忙腳亂地狂按了幾下呼叫鈴，隨即一遍一遍不耐其煩地叫著她的名字。
斯棠渙散的視線漸漸聚焦，終於落到眼前那雙深邃深情的眼睛裏。
彼此瞳底只能看到對方的倒影。
斯棠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要對他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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