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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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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3

雷硯掛斷陳玲的電話, 手心裏全是冷汗,想著剛在電話裏聽到的事,他看著近在咫尺閉合著的房門,幾乎快要握不住手機。

雷硯止不住輕顫的手塞了三四次才把手機成功塞進褲兜裏, 然後他像是怕驚擾到裏面的人一樣, 悄無聲息地推開門,隨即楞住了——

整個大廳裏漆黑一片, 借著身□□院裏的光, 隱約能看見正中央露天中庭裏有一棵巨大的樹, 樹幹光禿禿的, 在這偌大的黑暗裏張牙舞爪, 猛一看見, 還以為進了什麽詭秘妖異的恐怖片現場。

雷硯被眼前這景象弄得心突突直跳。

“阿棠?”他嗓音輕柔地開口喚了聲, 可回應他的卻依然是滿室的安靜。

而不知是不是雷硯的錯覺,他總覺得他不僅沒聽到有人回答, 甚至還聽見了自己的回聲。

雷硯摸黑開了燈, 等看清這房子裏的一切,人一下子僵立在原地。好大一會兒,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直擊心間——

因為開燈之後, 這棟房子並沒有展現出它原本該有的樣子, 依舊是“漆黑一片”。露天中庭正中央的那棵樹雖然沒多粗,但非常高, 枝椏肆意幾乎頂到了三層上面遮蓋起來的玻璃穹頂上。以大眾對一般建築的經驗來看, 大樹後面應該是樓梯位置, 然而雷硯卻沒法證實這一點——因為它被一面巨大、黑色的不知是塑料還是鋼板的東西擋得嚴嚴實實。

然而不止是樓梯,包括360度圍繞著那棵樹的整個二層和三層全都被黑色擋板密不透風的遮蓋著——以至這偌大的空間裏即便是已經開了燈, 入目依舊是滿眼的“黑”。

雷硯難以想象一個人怎麽可能會在這樣一個空間裏生活這麽多年,又或者該說,這一眼看過去跟恐怖片布景別無二致的地方如何能稱之為“家”?再想著剛電話裏陳玲說的那些猜測,就覺得自己心都要炸了。

斯棠呢?

心率因為這詭異異常的一幕和安靜瞬間飆到了一百五,有那麽幾秒的時間,雷硯甚至忘了呼吸,直到胸口傳來一陣鉆心的刺痛。

他盡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目光往四周環顧了一圈,少頃終於在左側走廊口那看到一截被丟在地上的衣角,那是她今天穿得那件墨綠色大衣。他邁開步子往那走,卻因為腦海裏不由自主爭相湧出的可怕念頭而有些腿軟。

沿著斯棠一路丟掉的衣服,雷硯停到一扇木門前。裏頭傳來隱隱約約的水聲。他將手搭在門把上,動作極輕的嘗試著往下壓,然後略有些意外地真的推開了門。

浴室裏因為熱氣煙霧繚繞,什麽都看不清楚,猛然進去甚至呼吸都有些受阻。雷硯瞇了瞇眼睛,尋著水聲往裏走,離得近了,才在角落花灑底下看到一道蹲跪在地的細致背影。

曾經眼前這光裸的後背充滿了誘惑,可此時卻像是浮在這氤氳霧氣裏的雲,縹緲虛無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見了。

雷硯不知道斯棠有沒有聽見自己進來的聲音,怕嚇到她,他腳步停到距離她三四步遠的位置,再次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斯棠仿佛聾了一樣毫無反應——

即便雷硯早有了心理準備,可當聽到水聲下那粗糙布料與皮膚的摩擦聲時,耳畔還是轟鳴不止,像是被人一下丟進了蜂窩裏。

雷硯也顧不得水淋濕了自己衣服,上去直接先把花灑關了,他從架子上拿了條大浴巾從後把斯棠整個裹住,然後用一只手捉住她兩只手腕——斯棠下意識的掙紮想抽出來手,卻被他更緊地握住。

雷硯用空閑的另一只手把斯棠緊握在右手裏的東西奪下來扔到了一邊,她視線本能地追著看過去,一言不發地就想去夠那東西,卻始終動彈不得。兩人無聲較勁良久,雷硯終於一個用力將人攔腰抱起來和自己面對面。

斯棠面頰被迫貼在雷硯耳側,可那原本在熱氣蒸騰下應該滾燙的皮膚卻泛著冰塊一樣的冷。雷硯收緊手臂將斯棠緊緊銜在懷裏,兩個心臟緊緊貼著,不留一絲縫隙——即便他心裏埋著滿滿的不解和疑惑,卻還是下意識的想要給她護起一方羽翼,像是再不允許任何人靠過來。

“阿棠。”他在她耳畔低聲叫道。

一聲又一聲。

斯棠雪白的臉上毫無表情,烏黑的眼珠亦毫無焦距地盯著眼前的空氣一動不動,不知將自己鎖在哪方天和地——直到浴室裏熱霧一點點消失殆盡,雷硯才聽到耳邊一聲輕微地,帶著哽咽的聲音,“好多血啊。”

雷硯心臟重重一跳,他摸了摸她濕透的發,極其輕柔地松開些手臂,看向她。他以為會看到一張淚流滿面的臉,卻在那雙微微顫栗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他掌心碰了碰斯棠的臉頰,像觸碰著價值連城的珍貴瓷器,輕聲問,“哪裏有血?”

斯棠鴉翅般的眼睫落下來,目光從一旁地面上的水光掃過,瞳孔微微縮緊,就像是真的看到了一大片的血。而後她視線緩慢地收回來,低頭看著自己的一雙手,喃喃著道,“哪裏都是血。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手上、胳膊上、肚子上腿上……地上……都是血。

“她抱……她摔下來……也是,一樣的,紅色的……護著我的頭……她,她死了……死的好,我沒死,活著,真好……他也死了、死得好,真好……我……”

雷硯心驚肉跳地聽著斯棠這麽一大段語無倫次的話。當他順著她視線低頭看到她胳膊、胸前甚至大腿上擦蹭出來的那些泛著血絲的傷口時,仿佛一根被火焚燒得滾燙的鋼針紮進心臟,五臟六腑都跟著劇痛痙攣起來。

入目的一切讓雷硯眼眶瞬間升起一絲血氣,無聲倒抽的每一口氣都揉著一種叫做痛徹心扉的悔恨和戰栗。

他想起第一天到家裏,她不顧手臂上的傷口,說自己那天太臟了,堅持要洗澡,在浴室裏待了很久,久到自己以為她在裏面出了什麽事差點踹門。後來她出來,他記得當時自己是想掀開她睡衣袖子去看一看她傷口有沒有碰到水的,可被她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閃開了……

然後還有一次……她也是從外面回去後,第一件事就是回臥室洗了很長時間的一個澡。

可是什麽時候呢?雷硯思緒混亂,想不清楚。只是眼下這一刻,他恨不得時光可以回溯,回去到年三十的那個晚上,狠抽自己兩巴掌。

當時為什麽沒有堅持?

雷硯伸手捧起斯棠的臉,嘶啞開口,“還認得我嗎?”

斯棠看著他沒反應。

“阿棠?”他又開口,用拇指輕輕蹭著她冰涼的臉頰,“我是誰?”

斯棠嘴唇微抿,怔怔地看著他。唇瓣幾度輕啟,卻發不出聲音。良久過後,雷硯眼看著她眼裏浮起一層霧氣,聲調帶著一絲難掩的顫音,說:“……雷硯。”

雷硯聽見,淤滯在喉嚨口的那股氣才微微地疏通了幾分,可隨後卻又因為她一聲幾不可聞的呢喃僵硬在原地。

“……可你好久才來啊。”她看著他,卻又像透過他穿過時空看著另外一個人,喃喃道,“我等了好久……找到你……可你還是走了……不要我,就像他們……你一定……也恨我……”

斯棠垂下眼,眼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她哭的很安靜,像個茫然的孩子,靜靜地掉著眼淚。

——顯然人並沒有真的清醒過來。

即便是當年兩人在一起時,那個無時無刻無限溫柔的斯棠,雷硯都沒在她臉上見過如此脆弱、委屈甚至裹挾著赤裸裸疼痛的神色。

他用拇指擦拭著她臉上的淚,心臟因為她的“等了好久”和“找到你”而戰栗不已。那是什麽意思呢?難道她當初“處心積慮”地接近自己並不真的是為了“利用”他嗎?

……

雷硯一直覺得自己深愛著斯棠,卻不曾想過他自以為是的“愛”,連她如此傷害自己身體的事都不曾發現過。他也一直為她曾經開口坦白後連問都沒問自己的想法就輕易提分手而怨懟生氣,卻不曾想當時的她是以多大的忐忑和不安才說出的那句話。

你對我該有多失望啊?雷硯頹唐地想著。

他張開雙臂抱住斯棠,把斯棠全部納入懷中,似乎想要借此告訴她:這是她以後都可以卸去所有偽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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