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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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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黃羊公公回頭, 想喊小孩子們來接替自己服侍皇帝,卻聽到身後傳來數聲輕響。

身後站著的小內侍都門一個接一個地軟倒在地, 他們手中的拂塵跟著跌落下去,發出沈悶的聲音。

皇帝也聽到了動靜,有點納悶:“那些孩子是暈船麽?”

“……”

小內侍都是黃羊公公的徒孫,身手普遍不錯,就算偶爾遇見一個不幸暈船的,卻決不至於每個都倒得如此恰到好處。

黃羊公公腦海中閃過了一個模糊卻讓人深覺戰栗的念頭,他強自鎮定下來, 對皇帝輕聲:“官家,請速召司徒大人過來。”

皇帝目光一閃,緩緩頷首。

龍船雖大, 與皇宮相比, 地方還是有限,而地方有限的好處就是, 皇帝的旨意能夠在短時間內下達得特別到位。

司徒元來得很快。

其實他本就一直坐鎮在皇帝的寢室外, 時刻準備應付各種意外。

黃羊公公看見司徒元前來時, 輕輕吐出一口早就變得渾濁的真氣。

皇帝也覺安心。

他知道司徒元固執難纏,禦前應對時也不像孫侞近等人那樣單撿皇帝愛聽的說, 更是經常勸誡天子勤政愛民,像極了一個無情的上諫機器, 不過感情上不喜歡,並不影響皇帝理智上明白對方做事靠譜, 且絕對沒有謀反之心, 是個危難時能夠倚靠的人。

與立刻放下憂愁的皇帝不同, 見到人後,黃羊公公的目光還在司徒元臉上停了一會, 面色變得有些難看。

高手必然了解些醫術,以黃羊公公的功力,就算不靠近司徒元,也能感應出對方身體狀況的好壞。

眼前的司徒元雖然沈穩依舊,精神卻明顯有些萎靡,動作也比往日更加遲緩。

兩人對視片刻,瞬間都明白了彼此的狀態。

司徒元跟黃羊公公一樣,都開始覺得身體情況不妙,正在徹底失去戰鬥力的邊緣徘徊。

——被暗算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可他們究竟是怎麽中的招?

黃羊公公示意還能走動的小內侍們全部退下,然後才開口對司徒元道:“威定公也受了暗算?”

司徒元:“這樣無聲無息的奇毒,像是北臷的手段。”

黃羊公公淡淡道:“倘若北臷真有這樣的手段,早就對大夏使用了。”

司徒元:“大約是藥物珍貴,且無法量產,只能在要緊時候使用。”

今天一眾親貴都待在龍船上,龍船的建築結構決定了所有要緊人物都必然待在一處,換做別的時候,物理條件也不會讓皇帝身邊高手齊聚一堂,幹等著被人一網打盡。

黃羊公公:“事已至此,暗算者必有後手。”

幕後黑手費這樣大的力氣,不可能只是為了讓龍船上的高手們不舒服一會,接下來他們需要面對的一定會是狂風暴雨。

就在此刻,司徒元忽然擡起眼,直直看向外頭。

一連串器皿爆裂的聲音連續響起,頻率極快,而且越來越近,仿佛有什麽東西正以極高的速度,向著此處飛來。

司徒元來不及阻擋,就瞧見寢室前的門忽然炸開,與此同時,一道彗星般的身影風馳電掣般向著天子直撲而來。

來人是彗星,皇帝就是不幸遇見天外隕石當頭砸落的路人,以他的目力,根本無法判斷出周圍產生了什麽樣的命運,他的命運根本不在自己手中,只能木偶般站在原地,呆呆地等待著不幸地降臨。

電光石火間,皇帝忽然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仿佛飛到了空中,讓他又覺驚駭,又覺刺激,還有一眾莫可名狀的興奮。

被拋到空中的皇帝很快落地,他感覺自己的腦袋昏昏沈沈,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等感知重新恢覆時,皇帝只覺身上臉上都濺滿了溫熱腥臭的血液,剎那間猶在夢中。

方才緊急出手拉了皇帝一把的人正是黃羊公公,天子原本站立的位置上,正橫躺著一個筋斷骨折、渾身是血的小內侍。

小內侍之前就因為無力倒在地上,此刻剛好被黃羊公公拉來充當天子的替死鬼。

皇帝看著龍袍上湮開的鮮紅,他在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液體是鮮血時,只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窖。

他不是沒有遇見過刺殺,但此刻司徒元跟黃羊公公就在t身邊,這兩人都是舉足輕重的高手,為何沒能好好護衛自己的安全?

來人一擊不中,目光漫不經心地從萎靡不振的黃羊公公跟司徒元兩人身上掃過,唇邊露出一抹嘲諷的冷笑,隨後右掌輕描淡寫地一揮,一股勁風猝然直擊皇帝腦袋。

黃羊公公因為中毒的緣故,功力已經消退大半,方才強聚真氣,拉了皇帝一把,此刻連站直的力氣都沒有,遑論繼續抵擋對方的殺招。

他凝視著眼前的一幕,渾濁蒼老的眼珠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絕望之色。

按照正常的發展軌跡,這道掌力立刻就會印在皇帝身上,將這位大夏天子打得筋斷骨折,當場嘔血身亡,然而就在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黃羊公公聽到了一道沈悶且連綿不斷的氣勁交織聲響。

淡銀色的光芒在空中飛舞,等到光芒盡收,一個白衣人輕飄飄落了下來,手持長劍,穩如山岳的地站在皇帝身前。

白衣人手中長劍是禁軍通用款式,自身卻並非禁軍內任何一位武官,考慮到今日被邀請到龍舟上的賓客不許攜帶武器,所以對方的佩劍很可能是從某個護衛身上順手抽出來的。

黃羊公公靜靜看著白衣人,在心中估量她的功力,蒼老的面孔上慢慢浮現除了一抹難以言喻的失望。

白衣人長劍再起的剎那,襲擊者身形已化作一道流光,修長的手掌輕輕切在劍刃上,身形則凝固在空中,既不向前移動,也不下落。

雙方的戰鬥看似不激烈,然而真氣互碰時,劍身亦會隨之顫抖,不斷發出嗡嗡的低鳴聲,旁人一看就知道其中的兇險。

朝輕岫不願跟人硬拼內力,可室內空間有限,來人的目標又太過明確,為了保護皇帝的安危,她只好暫時充當護盾的角色。

內息流轉間,朝輕岫聚力於劍身之上,將內勁往外一推,同時身形輕旋,經脈中的太陰真氣隨之湧出。直到此時,襲擊者終於向後仰身飄開,平滑地退後數丈,然後輕飄飄站定,並向她露出一抹微笑。

襲擊者一身長袍廣袖,姿態十分溫雅,仿佛貴胄公子,半張臉俊美瀟灑,另外半張臉上卻布滿了猙獰可怖的傷口,顯得又駭人,又詭異。

司徒元認得來人,低聲道:“‘包羅掌’辛殘書。”

朝輕岫從未見過辛殘書,卻聽過對方的大名,據說此人與卓希聲、辛待詔等齊名,是定康一帶極為厲害的高手,原本出生於仕宦之家,早年潛心讀書,希望能夠考得功名,不巧碰見了應律聲。

辛殘書讀書不如應律聲,武功也比不上後者,連人緣都比對方差,所以始終未能釋懷,甚至因此走火入魔,最後控制不住心中的惡意,出手偷襲,卻被應律聲以千劫指反制。當時辛殘書內勁沿經脈倒流,整個人,好容易穩定下來後,半張臉卻因此而毀。

大夏規定,朝廷官員的相貌必須端正,辛殘書臉部受傷後,仕途也就此斷絕,沒多久便被家族拋棄,自此流落江湖。

他為人心高氣傲,先潛心修煉武功,十年後悄悄返回定康,親手殺掉了當日驅逐自己出家門的伯父全家,據說第二天來送菜的小販,看見辛家滿院子都是鮮血,直接駭得暈倒在地。

發生在天子眼皮底下的滅門血案,一時間使得定康震動。

六扇門為此發了海捕文書,只是辛殘書行蹤詭譎,武功又高,旁人就算知道他身在京畿一帶,也難準確找到他的落腳之處。

司徒元想,怪不得花鳥使始終沒能抓住辛殘書,原來此人早就投到了旁人麾下,受到朝中官員的庇佑。

辛殘書淡淡打量了朝輕岫一眼,笑問:“你的武功有些眼熟,莫非應律聲的徒弟?”

朝輕岫回答:“應山長是我幫供奉,在下並無緣拜到她老人家門下。”

辛殘書就“哦”了一聲,又看了她兩眼:“原來你是永寧府那個姓朝的小丫頭。”

他說話時,臉上還帶著溫柔的笑容,一雙狹長的鳳目中卻盛滿了殘酷的殺意。

朝輕岫握緊長劍,她能感覺到,在自己承認跟應律聲有關系後,辛殘書的情緒立刻愉快了許多。

不必深想,朝輕岫立刻便感覺出對方心懷惡意,多半與應律聲存在舊怨。

僅以功力論,朝輕岫並不如辛殘書,神色卻極為冷靜,好似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身陷陷阱,手中長劍一揚,十六劍連環刺出,一劍比一劍迅捷,劍光仿佛銀白色的閃電,快得在空中留下道道虛影。

辛殘書手中沒有兵刃,看見朝輕岫動手,笑得愈發開懷,流露出鮮明而濃烈的殘忍意味。

他外號叫做包羅掌,用的當然是掌法。

朝輕岫的劍尖在距離辛殘書還有四五尺的距離,已然感覺淩厲的掌風撲面而來,對方的攻勢仿佛一面巨網,正朝著自己當頭壓下。

瞬息之間,朝輕岫十六劍堪堪刺完,辛殘書卻只出了七掌,第七掌正正好好印在長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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