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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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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五章

許鶴年慢慢走過來, 略顯僵硬地坐到椅子上。

朝輕岫擡目望向他,神情專註, 重覆了之前的要求:“許兄,我希望你能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話音落下,感覺情況微妙的許鶴年頓時發現了這把椅子的問題——椅子就在朝輕岫旁邊,雙方位置太近,實在不方便自己躲避對方的視線。

許鶴年垂下目光:“我意甚堅,請門主莫要為難。”

朝輕岫搖頭:“我未曾為難許兄,是許兄自己做出的選擇。”又道, “方才你沒有選擇直接離開,而是答允為我辦些事情。”

許鶴年:“許某一死則矣,不願累及母親與妹妹。”

聽著他的解釋, 朝輕岫微微一笑:“我倒覺得, 這是因為你心中郁憤依然,且不願一直只是大掌櫃之子。”又道, “其實你本該留在江南, 這樣一來, 說不定還可以有機會再次報仇雪恨,你不答應, 是因為你不願再給我一刀。”

“你不願傷我,又不介意替我辦點事情, 心中已是有意相助,只是還有些心灰意懶。”說到此處, 她站起身, 向前一揖, “許兄,既然你說我有識人之明, 那麽還請勉為其難。”

許鶴年:“門主……”

一句話出口,他自己就先頓了一下。

他應該喊朝輕岫為朝門主,就算日常對話無須太過講究,直接喊門主也沒問題,可許鶴年的語氣實在有些問題。

之前許鶴年喊陸月樓“公子”時的語氣,差不多就是如此。

許鶴年略有些遲疑地擡目看朝輕岫,正瞧見朝輕岫神色愉快向他眨了下眼。

……許鶴年想,指望朝輕岫發現不了自己態度的變化,的確有些太過為難對方一路做到問悲門主的觀察力了。

已經被逼迫許鶴年沈默片刻,也站起身,回拜:“主君。”

留意到此處的動靜,在遠處隨行保護的簡雲明跟查四玉兩人神情平靜地移開了目光,顯然絲毫不為此感到意外。

朝輕岫向查四玉招了下手,道:“你去找大總管,讓他將我要的名單送過來。”

查四玉領命而去。

過不多時,諸自飛親自前來思齊齋,他向朝輕岫行過一禮,又對許鶴年露出了一個毫無陰霾的笑:“許兄弟!”

問悲門的大總管直接開口喊兄弟,一副立刻接納他成為自己人的模樣,讓在職場中深受排擠的許鶴年心中有些微妙,不過他很快意識到了,這多半是因為朝輕岫麾下人手的來源本來就挺覆雜,諸自飛本人也沒比他早入職多久。

而且諸自飛未必絲毫不懷疑許鶴年的真實立場,只是將所有需要動腦的工作都打包丟給了門主本人。

諸自飛取出一本書冊,朝輕岫直接將書冊遞給許鶴年,笑道:“許兄且看看。”

許鶴年剛剛翻開,立刻就是一怔。

上面寫的居然是朝中跟問悲門有關的官員名單。

朝輕岫:“我有事情要托付給許兄,只是問悲門在朝中勢力單薄,能動用的人手有限。”

許鶴年合上書冊:“機密之物,不可輕易示人……”

朝輕岫笑:“許兄不是已經稱我為主君了麽?”

許鶴年聞言再拜。

不二齋歷年來往江湖各個勢力中派了許多少掌櫃,自然是四面下註的意思,早些年,有一位少掌櫃輔佐的主君中途去世,隨後那位少掌櫃以幫派中二把手的身份取得了整個幫派,事情傳到江湖上,其他人難免有些懷疑許大掌櫃的居心。

許鶴年本人知道內情,那位少掌櫃在自己主君生前一直用心輔佐,等主君去世後,也是依靠自身本事將幫派拿到手中,雖然沒有對不起人的地方,卻難免受到猜忌。

他定了定神,然後問:“門主說有事要吩咐我去做,請問是什麽事?”

朝輕岫緩緩道:“天下大事,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咱們雖然遠在江南,也不能不顧及定康那邊的事情……”

簡雲明對朝輕岫跟別人討論的事情不大感興趣,全程只是在旁充當守衛,還給門主添了兩次茶水。

*

茶水喝得太多,難免會影響睡眠。

許白水以此作為借口,從看著不知為什麽竟顯得有些恍惚的兄長那邊順走了兩罐茶葉後,又抱著四箱點心來探望朝輕岫。

今日朝輕岫正坐在思齊齋的窗戶邊看書,聽見有人靠近的動靜,擡頭望向許白水,道:“這幾日沒怎麽見你,一切還好?”

許白水點頭,又關心了幾句上司身體的恢覆情況,隨後笑嘻嘻道:“門主還在養病,不好多吃,我帶了些點心,你可以從中選三塊嘗嘗,剩下的由我吃給門主看。”

朝輕岫:“……”

她閉了閉眼,很想說自己已經痊愈,又擔心許白水會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徐非曲。

朝輕岫看了看點心的數量跟略顯陌生的種類與造型,覺得自己療傷的這幾天,對方的確沒有閑著。

雙方已經很熟,加上許白水今日的確是抱著疑問來的,所以不用多鋪墊,很快聊起了當日王氏老宅中的事情。

許白水:“當日通判府為什麽要殺陸公子?”

朝輕岫搖頭:“通判府並沒有想要除掉陸公子。”

許白水:“那麽……”

朝輕岫柔聲:“但是在下以為,一個死了的陸公子要比活著的他更加有用。”

許白水瞬間領悟。

與通判府相比,當然是朝輕岫的想法比較重要,而且也具備更高的實現概率。

朝輕岫:“其實韋通判與陸公子姊弟情深,縱然略有齟齬,可能會想要給他點教訓,卻並不會當真想要陸公子的命,何況陸公子還是韋通判用來掌握江湖勢力的重要下屬。”

她說到這裏,面上露出一點笑意,語氣也變得愈發溫和:“不過陸公子素來多疑,他早就懷疑益天節想要對自己不利,何況當日情況如此詭異,在意識到益天節想要制住自己時,立刻選擇奮力反抗。到了那時,益天節是否想殺陸月樓,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許白水點頭——她很明白,要是益天節真的死活不願意下死手,一向神出鬼沒的李少俠可能會在旁悄悄放點冷箭。

“這點我倒是能想明白,不過歸根究底,必須要韋念安升起對陸月樓的疑心,後面的計劃才能實施。”

朝輕岫頷首:“橫豎無事,我從頭與少掌櫃說罷。

“首先,陸公子找到的那只盒子並非王老大人所留之物。”

“……”

許白水覺得此刻自己臉上一定寫滿了茫然。

朝輕岫怎麽判斷出盒子不是真的,陸月樓又為什麽沒看出來?

基於對上司的信任,許白水很快得出了結論——都是因為朝輕岫太過聰明,所以才發現了陸月樓沒有主意到的各種細節……

朝輕岫:“當然,我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為那只盒子跟兵書都是我偽造並叫人埋下去的。”

許白水:“…………”

她的沈默越發漫長。

許白水艱難道:“不知門主什麽時候埋的?”

朝輕岫笑:“我曾得到過一本寫有各類造假方法的書,從中學了點技巧,在出發之前便仿制好了需要的兵書,坑是來的那天李少俠連夜挖的——當日白水不是也知道李少俠跟著過來了嗎t?”

許白水確實知道,所以在朝輕岫提到李歸弦也懂星象時,才沒說他也不在。

聽到這裏,許白水迅速意識到一件事。

既然兵書是在來之前就偽裝好的,那麽朝輕岫其實早有給陸月樓挖坑之意。

朝輕岫在跟陸月樓等人一塊去王家老宅前,就做好了要對方命的打算。

許白水:“星象與埋藏地點的關系……”

朝輕岫含笑:“信口胡說而已,難為諸位都肯捧場。”又道,“為免陸公子不信,在下準備了兩層推理,讓他先一無所獲,再尋找到那本兵書——人們會更傾向於相信自己經過波折後得到的答案是真相,付出的越多,就越容易相信。”

要是一下子就找到盒子,陸月樓起疑心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所以在第二次推理時,朝輕岫主動糾正了第一次推理時的很多問題,利用心理戰術取信了陸府案件被害人的信任。

朝輕岫:“陸公子將盒子帶給韋通判,韋通判會發現那樣東西根本是假的——因為當年王老大人埋藏的,根本不是兵書。”

許白水:“門主從何得知此事?”

朝輕岫面上帶著微笑:“我一開始就有些猜測,當時想著如果只是兵書,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地將東西藏起來,韋通判這樣說,可能只是不願意透露太多內情。不過最後之所以能確認,是因為我已將東西挖了出來。”

“……”

要不是陸月樓現在不方便挪動,許白水現在都想把人薅過來旁觀一下朝輕岫的工作效率。

她心懷敬意地看了看上司的頭,懷疑江南武林的腦子有七成都長在了朝輕岫一個人身上。

許白水:“所以那件東西究竟被埋藏在了什麽地方?”

朝輕岫:“我曾跟陸公子說,農閑時節才是尋找兵書的合適時機,那並非全是哄騙,當日王老大人將田地分給四個孩子,應該確實是有暗示自己後代,等到農閑時節再來老宅居住的意思。”

許白水記得這件事:“當日你還說過,那是因為冬天的星象與夏天不同。”

朝輕岫:“冬天與夏天不同的可不止是星象,還有植被。

“少掌櫃或許註意到了,墩山上種的大多是銀杏樟樹一類的落葉喬木。”

許白水聞言,毫不猶豫道:“門主放心,此事我全然未曾察覺。”

“……”

朝輕岫想,在話語中適當添加類似“或許”一類描述概率的副詞,的確可以提升表達時的嚴謹性,對名偵探的職業很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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