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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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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朝輕岫明白江湖忌諱, 一般只會觀察細節,不會故意去聽天衣山莊弟子的談話。

奈何她內功實在練得不錯, 又學了《囀天音》上接收跟發出聲音的訣竅,縱使刻意離天衣山莊那群人遠了一點,依舊第一時間察覺到艙房內有驚叫聲傳來。

朝輕岫身形一閃再閃,輕雲般飄進了室內。

天衣山莊的弟子們只覺得自己的視野突兀地花了一下,下一刻,一個穿著白袍的陌生人就站到了吐血後又不幸暈倒的趙清商身邊,她的三指準確搭在後者的手腕上, 明顯是在診脈。

坐在趙清商身邊的女孩子沒有阻止,她被朝輕岫的武功震了一下,又覺來人不像心懷惡意的模樣, 覺得還是應該信任陌生高手的人品, 讓對方幫著瞧瞧趙姑姑的狀況。

其他人看那個女孩子什麽也沒說,便都保持了靜默。

朝輕岫診完脈, 略松了口氣, 微笑道:“不過是氣血逆行跟內力紊亂, 心脈受了些損傷,並沒什麽事。”

天衣山莊弟子:“……”

就算不提心脈損傷, 單單氣血逆行加內力紊亂就挺有事的,尤其是對江湖人而言, 有時候甚至能導致走火入魔的嚴重後果。

在場之人看見朝輕岫的微笑,忍不住懷疑此人莫非是跟趙姑姑有仇?才會在發現趙姑姑情況嚴重時, 露出如此愉快的微笑, 可瞧對方診脈的認真模樣, 卻又不大像。

朝輕岫這麽判斷,當然有自己的原因——她在聽見不對勁的聲音後跑進來, 卻只是看見病人而沒看見屍體,擱推理作品裏,已經算是難得的和平篇幅了……

她進一步解釋:“從脈象上看,趙姑娘應當是受了極大的刺激,才會無法自控,此刻最好先休息一會。”

女孩子伸手幫趙清商擦去嘴角的血跡,低聲:“趙姑姑如此尊敬仰慕莊主,我實在不該將噩耗直接告訴她的。”

另一位弟子道:“慢慢告訴又能如何?無論如何鋪墊,只要趙姑姑知道莊主去世的消息,都必然會傷心難過。”

“……”

朝輕岫深深看了那兩名弟子一眼,覺得幸虧趙清商此刻已經失去了意識,否則很容易在同門的安慰與自我反省中感受到進一步暴擊。

天衣山莊弟子:“請問閣下,不知趙姑姑什麽時候能蘇醒?”

朝輕岫回答:“若是還有事情要跟趙姑娘說,現在就能將她喚醒,假如沒有急事,就讓她先睡一會,到下午,大約就能醒了。”

然後朝輕岫翻出紙筆,匆匆寫了張藥方:“在下略學過幾日醫術,若是不介意,就按這個方子抓藥便是。”

醫術跟武學大有共通之處,天衣山莊也是武林名門,門下弟子自然多少懂一些醫理,一直陪在趙清商身邊的女孩子低頭看過藥方,覺得寫著的的確都是些安神定驚疏散的藥材,於是拱一拱手:“多謝姑娘。請問姑娘尊姓大名?”

朝輕岫亦稍稍欠身:“不必客氣,這是我家裏的船,趙姑娘既是船上的客人,又是江湖同道,自然就該有所關照。”

她沒有回答對方有關自己姓名的問話,天衣山莊的弟子們知道江湖中多有不願透露內情的前輩高人,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也就略過對方的來歷不提。

趙清商本來沒有受傷,只是昨日與朝輕岫動手,消耗太大,如今又驟聞噩耗,情緒激動難以自抑,才會突然倒下,還好她底子不錯,同門有用自身功力,幫趙清商導氣歸脈,等到下午,趙清商果然睜開了眼睛。

她蘇醒後,尚且覺得有些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是否還處於夢境當中。

那個女孩子一直陪在趙清商身邊,見人蘇醒,趕緊將溫著的藥碗端了過來,道:“趙姑姑,你內息走岔,臟腑受損,先將這碗藥喝下。”

趙清商眼珠動了動,幾乎是麻木地張開嘴,將碗中苦藥一飲而盡。

她靠著枕頭坐了一會,原先呆滯的目光才算是有了些神采。

女孩子溫聲細語地勸慰:“趙姑姑,你還要不要再歇一歇?”

趙清商伸手抓住那個女孩子的胳膊,低聲:“我聽你說,莊主她……”

女孩子垂著頭,雙目不自覺流下淚來,片刻後才道:“莊主她老人家已經仙逝,趙姑姑還要保重自身。”怕趙清商無法接受,又趕緊換了話題,“趙姑姑,趙長老還帶了信給你。”

趙清商原本又頹喪地閉上了眼,聽見師父的名字後,才支撐著下了床榻:“師父說什麽了?”

弟子回答:“莊主她老人家意外去世,今年布匹評等的事情,只怕無法照常進行,趙長老教你接到信後,去貝藏居走一趟,請人來為莊主念誦《往生咒》。”

趙清商聞言,袖子內的手指緊緊攥在一起,指節泛白,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道:“我知道了。”

弟子發現趙清商面色越來越不好看,想要安慰幾句,然而莊主過世,莊內人士同感悲戚,她還未開口便又哽咽了,過了會低聲道:“趙姑姑先歇一會罷。”

朝輕岫給趙清商診完脈後就跑到甲板上吹風,她正在思考亓碧山突然過世之事。

偵探的直覺告訴朝輕岫,事情恐怕沒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然而天衣山莊不是白河幫,朝輕岫等閑沒理由上門,就算借著送奠儀的機會混進去,在莊內長老都認定亓碧山是因為走火入魔而死的情況下,即使當真事有蹊蹺,山莊裏的人也絕不可能同意由外人來重查此事。

而且朝輕岫隱隱覺得,亓碧山之事幹系極大,倘若她真是自然死亡還好,假如並非自然死亡,那麽其中的內幕,則多半不是如今的自己有能力幹涉的。

天衣山莊位於江南,莊主身故之事,自然會通知問悲門那邊。

趙清商如今奉師命要改道去貝藏居,自然無法繼續乘坐這艘河船,天衣山莊的弟子們在離開前,也依照江湖禮數,客客氣氣地知會了朝輕岫一聲。

朝輕岫給其他人說了告辭,末了看著趙清商,片刻後才溫聲道:“你路上小心。”

天衣山莊的弟子們看看趙清商,只覺得這位織匠姑姑實在是性情中人,出門一趟的功夫,就跟船上的人交了朋友。

趙清商沈默片刻,小扇般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黯然的陰霾:“你也珍重。”

與趙清商等人告別後,朝輕岫走到桌邊,開始寫信。

她前兩封信分別寫給應律聲跟顏開先,讓她們註意幫派情況,第三封信則寫給問悲門的李歸弦,最後那封,收件人則是貝藏居的師思玄。

莊主死了,趙長老卻不讓趙清商立刻回來,雖然有請人去念誦《往生咒》這麽一個理由,朝輕岫卻依舊覺得有些古怪。

她的食指輕輕敲著桌面——倘若趙清商辦完師父吩咐的事後立刻返回門派,事情可疑度還算有限,只是師父叫徒弟順便跑跑腿而已。

若是貝藏居那邊一直把人留著不許走,大概率就是趙長老有意將趙清商支到一個遠離山莊的安全所在待著,不許徒弟攪合到莊主去世後的麻煩當中。

朝輕岫將第四封信寫到一半時,動作忽然停下,她凝視著桌上的信紙,忽然將寫了一半的信揉成一團,放在火上燒成灰燼。

看著被火舌舔舐的信紙,朝輕岫覺得自己實在有點急躁。

她反省了一下,覺得自己近來太過順風順水,做事便有些不考慮後果起來——若是趙長老打發趙清商去貝藏居之事當真有什麽內情,自己的信一送過去,就等於告訴旁人,她這邊也察覺到了什麽。

反正幫內有鏢隊,時不時也會往壽州那邊走一趟,若是想知道消息,下次找機會讓人順便到貝藏居中問候一下就好。

朝輕岫在心中計劃的時候,又慶幸還好自己平日挺註意跟江湖同道之間保持聯系,跟師思玄之間也常有書信往來,這樣一來,想打聽情況的話,派人上門的行為就不顯得那麽突兀。

三日後。

朝輕岫低調離開,又低調地回到了川松分舵當中,雖然她沒有再去見餘恒之,那位餘舵主卻又送了些禮物過來,同時派弟子將被施過家法又塗過傷藥的餘高瞻擡了過來,請受害人過目。

此時此刻,亓碧山的死訊應該已經傳到了川松分舵中,餘恒之卻依舊穩得住,不愧是久經風浪的老江湖。

而且大約是發現朝輕岫一直沒露面,擔心她沒t法看到餘高瞻挨打後的模樣,餘恒之在孫子初步傷愈後,又將人重新打了一頓。

餘恒之並不擔心孫子會留下後遺癥,當日朝輕岫送的傷藥很好用,也讓她發現了自拙幫出品的藥物的優勢與劣勢。

優勢是格外看重療效,劣勢則是只看重療效。

等幫主終於回到川松後,連充尉過來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一一報給幫主知曉,重點提及了被擡來兩次的餘高瞻。

朝輕岫微微頷首,又笑道:“連舵主,你覺得如何?若還委屈,咱們再找那個姓餘的,與天衣山莊較量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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