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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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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朝輕岫:“袁縣丞想要借六扇門之力打擊自拙幫, 不管是與陳主簿結盟,還是讓後者聯系‘朱蛾’, 都不是短時間內能安排好的事情,所以他必然早有籌謀。

“想要成功實施這個計劃,就要想法子將韓縣令、我還有楊捕頭聚集在一起,而我們三人會出現在一處,則是因為耿遂安耿掌櫃突然身故。”

燕雪客:“不錯。”

朝輕岫:“如此想來,袁縣丞對當日河上的意外多半心中有數。此事之所以會發生,只是一個帶人入局的引子罷了。”

耿遂安之案原本被認定是意外, 沒什麽值得調查的t地方,只是因為牽扯到三個幫派,才會通知花鳥使過來。

而且也正因為是意外, 所以縱使消息傳揚出去, 也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戒心。袁中陽認得朝輕岫,也很忌憚她的能力, 擔心她生疑, 所以在最開始才將事情進行了一定的包裝。

站在袁中陽的視角上看, 是奉鄉城那邊有一個大掌櫃身份暴露,孫相準備斬草除根, 袁中陽幹脆借此機會,給朝輕岫設一個局。

開頭一如袁中陽計劃的那樣, 朝輕岫知道耿遂安落水後,果然親自前往奉鄉城, 準備向不二齋致歉。

然而朝輕岫觀察力出色, 之前還偵破了綠波莊之案, 那麽等她見到屍體,就有極大的可能從屍身上殘留的種種痕跡判斷出, 耿遂安其實是死於謀殺。

如此一來,這個案件就會歸於郜方府處理,韓思合自會因此牽扯進來。

最外層的意外引來了朝輕岫與花鳥使,第二層的謀殺則引來了韓思合,第二層的真相還是由第一層的人物發現的——將所需的角色分兩次拉入局,這樣的安排,簡直可以稱一句高明。

到了這裏,所有棋子便已經各就各位,一場精心策劃的案件在湧流灣悄然拉開了帷幕。

燕雪客想起自己在卷宗中看到的一個細節,霎那間醍醐灌頂:“所以那個船夫才會等到朝幫主上門後才逃走。”

早一點逃走,就等於在開頭就暴露耿遂安之死另有內情,案子會直接交給韓思合。

考慮到韓思合一直深知朝輕岫的能力,加上謀害耿遂安的人是不二齋自家的船夫,明面並不牽扯其它幫會,這位郜方府縣令未必會聯絡花鳥使處理,無法起到袁中陽希望中的借力打力效果。

不過船夫也不能逃得太晚——依朝輕岫的本事,只要有機會進門,就一定能接觸到屍體,只要接觸到屍體,就必然能看出屍體存在問題,若是船夫拖得太晚,說不得就得被當場捉拿下獄。

燕雪客回憶著卷宗上的記錄,那個船夫一聽到朝幫主到來的消息就閃人,明顯是對朝輕岫的破案水平很有信心,當然這同時也是對奉鄉城內其他調查人員的破案水平有信心,覺得只要朝輕岫不來,一般人應該瞧不出問題在哪……

考慮到朝輕岫的名聲此前一直沒有大範圍傳播,那位船夫是從誰那邊知道的內情,就很值得深思。

當時未必沒人註意到這一點,只是誰都沒想明白其中的含義。

——除了朝輕岫本人。

朝輕岫聞言,倒是額外打量了燕雪客一眼。

燕雪客覺得這一眼是在誇獎自己反應敏銳——能在朝幫主反應過來之後的一個月內反應過來,他確實也算敏銳了。

如果燕雪客是現代人,還可能會用自己現在的照片,做一個“反應速度已經超過了全六扇門90%的同僚”的表情包。

至於袁中陽,他雖然失敗,不過作為高低能跟朝輕岫下上一局棋的人,也有了不得的地方。

燕雪客覺得,倘若袁中陽算計的人不是朝輕岫,此人的謀劃說不定已然成功。

仔細想想,燕雪客覺得袁中陽也甚是不容易,此人之前潛伏在郜方府中,平日裏必然做小伏低,給足自拙幫方便。就像當日受邀來湧流灣時,也是忙不疊地派人給朝輕岫送了消息,態度恭恭敬敬,盡一切可能降低後者的疑心。

奈何所有的一切都是無用功,等袁中陽決心展露出殺意的時候,他就離自己的死期不遠了。

燕雪客:“朝幫主……是在那個船夫逃走的時候,就懷疑到了袁縣丞身上?”

他考慮過,倘若船夫只是因為意外才知道朝輕岫擅長破案,那麽早在發現耿遂安之死牽扯到自拙幫時就該逃走,不必拖延到朝輕岫抵達奉鄉城的那一刻才跑路。

朝輕岫垂下眉睫,微微一笑:“在船夫逃走時,我便知道此事將會如何布局。不過若單是懷疑,還要再早一些。”然後道,“燕大人或許不曉得,在下當日不小心得罪了孫相,縱然他老人家氣量寬宏,手下人也難免會想法子替上司排憂解難。

“孫相門下自然高手如雲,大可以派些高手來摘我人頭。可惜在下冥頑不靈,絕不打算束手待斃,再加上郜方府位置偏遠,為了避免平白折損手下精銳,不如借力打力來得方便。”

在朝輕岫發現袁中陽到處勾連本地勢力的時候,就在估量這人取韓思合而代之的可能。

朝輕岫穿越前好歹也看過不少文藝作品,積攢了許多有關陰謀詭計的觀影經驗,她習慣了縱觀全局,自然不會被袁中陽的示好糊弄過去。

明月之下,燕雪客望著周圍的河水,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道思緒。

與袁中陽之事相比,曹鳴竹謀害黃為能一案的前因後果太過清楚明白,他一直沒有深思,直到今日與朝輕岫見面詳談,腦海中才浮起了另一個念頭——

朝輕岫此人目光如炬,燕雪客毫不懷疑,白天在滿載重山中吃飯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出“春石”與陳霖天之間的問題。

那時朝輕岫隱而未發,自然是為了以袁中陽之道還治袁中陽之身。

那麽以此推斷,她在進入耿遂安宅邸的冰室時,也必然能在非常短暫的時間內意識到,曹鳴竹此人在同僚的命案當中,扮演了一個並不光彩的角色。

然而朝輕岫依舊沒有選擇當場揭穿曹鳴竹。

不是朝輕岫想放過曹鳴竹,而是因為她非常清楚後面還會發生別的事情,所以決定晚些再亮出手上的底牌。

早在一眾棋子各就各位之前,自拙幫幫主已經完全看懂了針對自己的布局,她沒有立刻掀翻棋盤,就是想要一口氣解決身邊的所有隱患。

恰在此時,伍識道與黃為能應邀而來,負責處理楊見善的問題——袁中陽的計劃出了差錯,韓思合沒死,本該被栽贓的朝輕岫更是與本該被暗殺的目標同住一間房,那麽伍黃兩人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即咬死楊見善是真兇。

只要能把人幹掉,也算是打擊了清流的勢力。

類似的事情黃為能做過不少,如果說袁中陽是背地裏使壞,那麽此人就是明火執仗地折騰。只是這一回很不巧,他居然對一個完全惹不起的人展露出了明顯的敵意。

就在生出齟齬的當場,朝輕岫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了眾人,她知道黃為能無法生離湧流灣。

正好,朝輕岫手上還有曹鳴竹這枚閑子。

在曹鳴竹殺害黃為能的同時,朝輕岫正巧過來找燕雪客一起緝拿兇犯。

而正因為朝輕岫選在那個時候與燕雪客待在一塊,等黃為能之死為眾人所知時,才有了堪稱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

燕雪客心中不由自主劃過一個念頭——朝輕岫之所以能有如此恰到好處的不在場證明,是否是因為她早就猜到了曹鳴竹的計劃?

可她為何能如此確定?

事後查出真相對朝輕岫而言並不難,難的是預判。

思及此處,燕雪客又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或許對朝輕岫而言,預判也沒有難到哪去……

燕雪客記得,黃為能是因為謀取耿遂安遺產之事,才引起了曹鳴竹的殺意。

黃為能是花鳥使,燕雪客也是花鳥使,雙方算是同僚,可他不知黃為能想要耿遂安的財富。也就是說,對方的念頭出現得非常突然。

作為孫相門下專職斂財之人,黃為能或許是自己想到耿遂安那邊還有一筆錢可以被他貪墨,但如果不是他自己想到的……

燕雪客垂下目光。

當日懷蒓莊內,還有誰能對黃為能施加影響?

……只有伍識道。

因為伍識道也是孫相門人,起碼在表面上,兩人立場十分一致。

而朝輕岫之所以會清楚此事,是因為她知道伍識道會如何引導黃為能。

更進一步推測,伍識道最初很可能就是按照朝輕岫的吩咐,才選擇去勸說黃為能謀取耿遂安的遺產,進而引動曹鳴竹的殺機。

而且燕雪客還記得,當日保護黃為能的護衛,基本都是伍識道一力安排的,之後朝輕岫只要當著曹鳴竹的面,適當表達一下她近兩天有些私事需要處理,需要悄悄離開一段時間,受到逼迫的t曹鳴竹自然會考慮栽贓陷害的成功概率,尤其當時曹鳴竹已經覺得自己此前成功騙過了朝輕岫一回,多半會因此輕視後者的判斷力。

想到這裏,燕雪客感覺自己的瞳孔輕輕震顫了一下。

若是不明內情的人聽說袁中陽一案,多半只是覺得朝輕岫觀察力不錯,及時抓住了“春石”與陳霖天的破綻,最終稍勝一籌。倘若這二人沒有露出馬腳,那結果還尤未可知。

就像是雙方對弈,你來我往,中途朝輕岫覷出破綻,以一子之差,險險贏下了這一局。

然而燕雪客卻清楚知道,其實從來都沒有什麽棋差一著。

因為早在開始下棋之前,朝輕岫就猜透了對手的布局,她既是下棋人,也是旁觀者,配合著對方下到了最後,接著姿態從容地成為了最終的勝利者。

袁中陽以為他是對弈者,可惜這位還算擅長謀劃的前縣丞到死都沒明白,自己只是這位朝幫主隨意撥弄的棋子而已。

船上的燭光很朦朧,若是觀察力不夠,決計無法察覺到燕雪客的目中流露出了一絲驚愕,然而就在此時,朝輕岫冷電一樣的目光就已經再度落到了燕雪客身上,片刻後才緩緩點了下頭:“朝某曾聽楊捕頭誇獎過燕大人,果然思慮深遠。”

燕雪客:“……過獎。”

他莫名覺得,在方才的一瞬間,面前的自拙幫幫主已經對自己做出了新的評估。

燕雪客有些好奇自己的評分。

朝輕岫確實在猜測燕雪客對事情的真相了解到了何種程度——武俠世界原住民大多脾氣爽直,燕雪客此時能夠反應過來,斷案的能力已經超過他的許多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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