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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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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經過一番搜撿, 不二齋的幫眾在灰衣人身上找到了一張寫著“壬二七”的紙條,以及一張蓋了不二齋印章的通行證。

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 從筆鋒看,似乎還是左手所書。

曹鳴竹一看,隨即道:“‘壬二七’是齋內貨船的名號。”

朝輕岫借著火光瞧了一眼,微微揚眉:“這張紙……”

徐非曲淡定開口:“是雪綿紙,其中加了蠶絲,邊沿印有暗紋,與尋常紙張頗為不同, 本地只有不二齋有賣。”

朝輕岫看了徐非曲一眼,從對方略帶感慨的神色中明白了一件事。

質地只是一方面,雪綿紙最主要的特點是昂貴。

像自己這樣貧窮的普通幫派的成員顯然消費不起, 不過出身富戶的徐大小姐則多半能夠有所了解。

曹鳴竹看著被找到的雪綿紙, 面色晦暗異常:“雪綿紙……”

朝輕岫:“曹掌櫃?”

曹鳴竹深吸一口氣,目中忽然閃過兇光, 她伸手按住灰衣人的頸側, 聲音剎那間冰冷如刀:

“你從誰手裏拿到的東西?若肯老實交待, 我便給你一個痛快!”

灰衣人甚是硬氣,當下理也不理, 竟直接閉上了眼。

朝輕岫建議:“若是此人不肯立刻交待,曹掌櫃不妨先將人帶到不二齋附近的分舵之中仔細問問, 還有那艘船……”

曹鳴竹:“在下現在就去調查。”動身前,面上又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道, “強將手下無弱兵, 這個……稍後可否請徐香主一起過來,幫著問一問話?”

話音方落, 旁邊的不二齋侍衛們都忍不住瞧了上司一眼,懷疑對方是貪圖自拙幫那邊的智慧,又不好意思開口請朝輕岫幫忙,於是決定蹭一下人家下屬的勞動力。

朝輕岫聞言,轉身看著徐非曲,含笑:“非曲,你要過去搭把手麽?”

徐非曲閉了閉眼:“……都是江湖朋友,自該略盡綿薄之力。”

*

不二齋雖說已經轉型成功,其中到底保留了一些江湖人的做派,比如說分舵內會準備好專門的地方跟人手負責詢問某些可疑份子。

朝輕岫也是直到此刻,才意識到自拙幫內居然沒有負責類似事務的部門。

當然要是顏開先知道此事的話,大約會幫著科普一下幫派詳情——在上官大姊時代,類似的事情一向由田長天負責,等到了朝輕岫時代,作為幫主的她非但在不知不覺中承擔了大部分幫內的判案工作,還包攬了不少外務……

一個半時辰後,曹鳴竹帶來了兩個消息。

第一,編號為壬二七的貨船中的的確確藏了不少價值不菲的財貨,應該就是耿遂安打算偷偷運走的那些。

第二,之前藏在草屋內的灰衣人,的確是耿遂安的接頭目標,兩人聯絡的方式與朝輕岫猜得完全一致。當日耿遂安先把坐騎帶到老趙漁家的馬廄中,灰衣人路過的時候,借著將自己坐騎送到馬廄的機會,拿走耿遂安藏在坐騎上的紙條,然後放入寫了自己回應的新紙條。

至於耿遂安當時能知道老趙漁家是接頭地點的方法,則跟老趙漁家牌匾上留下的暗記有關。

朝輕岫仔細回想了下牌匾上有什麽東西比較像暗記,不過沒多久便痛快地選擇了放棄——即使她現在記性已經不差,也實在無法回想起來到底是牌匾上的哪塊汙漬具備如此特別之處。

畢竟老趙漁家的招牌跟雅間一樣,都有種不怎麽註意衛生的自然之美。

如此想來,灰衣人真是選對了接頭的地點——活魚巷食肆特有的衛生條件是暗記最好的保護色。

徐非曲若有所思:“這大抵就就是藏木於林。”然後感慨道,“若非t如此,平常倒是少有什麽線索能瞞過幫主的耳目。”

朝輕岫有些感興趣:“在下可否問一句,當時耿掌櫃在紙條上寫了什麽?”

曹鳴竹回答:“寫的是‘君子持鏡’,那灰衣人留的是‘牛刀割雞’,以及‘一日後,迎風樓’。除了會面的日期與地點外,似乎都是他們組織內的暗語。”

朝輕岫頓了一下,與徐非曲對視一眼,彼此都露出恍然之色,隨後微微笑道:

“按照這個規矩,我猜此人若是不同意見面的話,留的應該是‘雞刀割牛’。”

曹鳴竹好奇:“正是,不知朝幫主如何知曉?”

朝輕岫想了想,回答:“可能因為我平時也會說冷笑話,所以能理解一點那些人編暗號的思路。”隨後解釋,“‘君子持鏡’的意思非常直接,若是一人已經拿著鏡子在手,難免會照上一下,所以就是‘見面’的意思。殺牛刀可以用來對付其它小型動物,所以代表答允,反過來則不可。”

所以“牛刀割雞”代表可以,“雞刀割牛”就不可以。

朝輕岫說完後,稍微攏了攏衣襟。

夜風帶來一陣寒意。

“……”

曹鳴竹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未必明白什麽叫做冷笑話,不過的的確確已經感覺到了笑話的冷。

曹鳴竹清了清嗓子,假裝沒問過剛剛那個問題,繼續談論案情:“迎風樓位於松風亭街,灰衣人約著與老耿去那裏見面——他臉上的胡子全是粘上去的,一旦撕下來,旁人就認不出他原先的身份,加上迎風樓客人多,時常有外地人過來,無人會註意一個陌生面孔。這灰衣人假裝過去吃飯,坐在老耿身邊,從她手上拿到貨船編號與通行證,準備帶著船中金銀離開奉鄉城,到時候老耿也會跟著一塊脫身。”

朝輕岫:“那麽他是誰的人?”

曹鳴竹恨恨:“此人身法有些仙鶴門的影子,而仙鶴門位於容州——大約是薛何奇或者左文鴉手下的暗哨。”隨後道,“老耿之事能夠水落石出,全是朝幫主的功勞,曹某已經寫信回幫中,將事情前因後果全部稟告給許大掌櫃。”

雖然不二齋在各個城市都有大掌櫃,不過真正的大掌櫃只有一位,就是許大掌櫃許無殆。只是近十年來,許無殆已經不怎麽親自幹涉齋內事務,大多把事情交托給晚輩或者下屬去辦,算是為幫派的發展扶持一下新人。

朝輕岫欠一欠身,聲音裏同樣包含真誠:“不敢,若無曹掌櫃,在下縱然遇見此事,亦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旁邊的不二齋成員聽見兩人的對話,覺得隔壁城來的幫主甚是客氣,當然細究下來,對方的話也沒錯,畢竟要是曹鳴竹當時沒把人晾在外面,也未必會如此迅速地將案子破掉。

[系統:耿遂安溺亡事件已解決,用戶獲得偵探點數5點,獲得名氣值15點。]

偵探系統慢吞吞地給出本次評價,朝輕岫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發現這個案子倒是給自己帶來了不小的名氣加成。

她略有些憂郁——越來越多人知道自己破過案,那麽下次遇見意外時,兇手一定會更下力氣來忽悠自己……

朝輕岫:“現在想來,此人大約並沒真的想要將耿掌櫃帶走,所以在確認了金銀所在之後,才會叫同夥過來滅口。”

曹鳴竹微微嘆了口氣,一時也是無言。

眾人忙了一整夜,等到事情基本塵埃落定時,外面的天已經蒙蒙亮。

朝輕岫:“既然城內的事情已經辦妥,曹掌櫃橫豎無事,要不要跟咱們一塊去湧流灣瞧瞧,也好趁機將此事收尾。”

曹鳴竹:“此事原本就是不二齋的事情,自該過去。”

朝輕岫:“待會還請曹掌櫃幫忙派人去我借宿之處捎個口信。”

徐非曲淡淡道:“幫主對外面的案件倒是很有興趣。”

她的言下之意非常明顯——在幫派裏的時候,怎麽不見朝輕岫如此勤奮。

朝輕岫一本正經:“在下自然想要悠閑度日,只是這件案子牽扯太多,要是不能立刻解決,難免會引發更多的問題。”

作為一個穿越者,她當幫主的時間尚淺,但處理職場突發事件的經驗非常豐富。

徐非曲:“……”

不知為什麽,她莫名覺得,方才幫主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非常真實的滄桑。

此刻已經黎明時分,加班一整夜的朝輕岫跟徐非曲也就沒有回趙主簿家,直接在不二齋的地盤上洗過臉又用了早飯,然後一道出發前往湧流灣,同時差人去給花鳥使還有趙園杉家裏捎了信。

等朝輕岫收拾好,與徐非曲等人一道騎馬行至城門處,遠遠就看見楊見善還有關藏文等人已經候在那裏。

楊見善策馬上前,拱手:“辛苦朝幫主了。”

他來時就已經聽到消息——沒想到朝輕岫明明不是六扇門中人,卻願意為案件犧牲良多,竟然一整夜都不曾休息。

習武之人一夜不歇並非難事,不過朝輕岫不過十六歲,還處於需要大量睡眠的年齡,至於徐非曲,她內力尚淺,熬夜的結果會鮮明地體現在黑眼圈上。

不二齋的曹鳴竹的功夫倒是足夠,不過與全程只稍微動了動腦跟手的朝輕岫,以及只是跟著幫主來回走動的徐非曲相比,她算是真真正正幹了一整夜的活,此刻神色間多少帶了點義務加班的憔悴。

楊見善道:“雖然那船夫的下落還沒有消息,不過只要張貼告示,用心調查,想來不日就能捉住真兇。”

朝輕岫原本正在馬背上閉目養神,聽到楊見善的話才睜開雙目,誠懇回應道:“在下亦如此想。”

*

朝輕岫曾經有一個理論,覺得加班是一種具備著極強傳染性的debuff。

這個理論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驗證——昨晚一整夜未合眼的不止曹鳴竹等人,還有帶著班底趕來湧流灣的郜方府縣衙成員。

既然是不二齋內務,那麽在正常情況下,郜方府只會先派個捕頭來看看情況,如今卻是嚴陣以待。

在還未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朝輕岫就已然知道此次是郜方府縣令跟縣丞親自帶著衙內吏員一道過來,態度看起來來十分慎重。

當然她之所以對老家縣衙的人事安排如此清楚,完全是因為在趕路途中,先後接到了自拙幫、韓思合以及袁中陽的快馬傳信。

首先趕來的是秦以善。

秦以善身為顏開先的老下屬,騎術精湛,又熟悉路上情況,所以最先與自家幫主匯合。

看到車隊時,她先是揚聲通報,等到獲得了朝輕岫允可的傳喚後,才一提氣閃入馬車當中,與幫主見過禮後,又將郜方府那邊的消息細細告知:“韓縣令接到奉鄉城的公文後立刻動身,還帶了袁縣丞一起,按腳程算,應該會早幫主一步抵達湧流灣。大堂主知道此事後,令屬下過來為幫主送個口信。”

朝輕岫頷首:“我知道了,替我多謝大堂主……”

她話剛說到一半,便聽見外面又有馬聲遙遙傳來。

“請問自拙幫的朝幫主是不是在這裏,小人有事求見。”

朝輕岫聽到外面的聲音,揭開車簾,對來人笑道:“我在,請問是縣衙中的朋友麽?還請過來說話,”

來人是一位朝輕岫曾經見過的衙役,聞言跟著躥進了馬車當中,開門見山道:“縣令聽到消息,說是湧流灣那邊出了事情,似乎跟貴幫還有奉鄉城都有些牽扯。縣令知道事情不小,此刻已經過去了,還有袁縣丞,也跟著一道。”壓低聲音,“縣令與朝幫主相交甚厚,特地讓小人轉告幫主,這次的案子既然有她在,那只要朝幫主願意,大可放心參與調查,不必擔心被瑣事絆住手腳。”

朝輕岫笑:“承蒙縣令美意,在下銘記於心。”

她還未與對方客套完,外面又是一陣馬聲。

原本靠在車廂內閉目養神的徐非曲:“……”

她修煉內力有些時日,原本已經能夠屏蔽掉外界的無關信息,此刻也不由覺得頭疼。

——來見自家幫主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新來的人還是衙役,因為朝輕岫對此人到底沒那麽熟,於是在心裏把新來的人稱為了衙役乙。

衙役乙擠進了片刻前還挺寬敞的車廂內,先說了一遍郜方府接到消息的事情,然後道:“縣丞也去了,並托小人捎個信過來。”隨即斬釘截t鐵道,“縣丞深知朝幫主為人,定會大開方便之門,不叫朝幫主吃虧。”

朝輕岫誠懇:“在下相信。”

內力不錯所以聽力也不錯的楊見善:“……”

他也相信。

而且從早上的情況看,不二齋那邊應該有著相同的想法。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官府對本地江湖勢力態度友善,不過楊見善這一回倒是不覺得韓思合等人是因為想跟本地江湖勢力勾結,才抓住所有機會積極示好。

憑朝輕岫的本事,被縣衙請去幫著破案很正常,要不是擔心對方更喜愛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楊見善自己都想要把人拉進六扇門發光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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