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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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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

焦成章自戕而亡的消息再次傳到京城的時候, 已經掀不起半點風浪了。

世情本就如此,已經沒有半絲用處的人, 何必又去浪費心力,誰還會去認真追查一個瘋了的人,到底是自己發瘋自戕,還是被人弄死的?焦成章t是潰敗而逃,走之前所有人都害怕和他牽扯上關系,早就如鳥獸散了,死了之後反而有些人還松了一口氣——畢竟死人要比活人安全。

但是不管焦成章的死到底是什麽情況, 所有人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對秦修文更加諱莫如深,戶部許多和秦修文尚且不熟的官員見到了秦修文, 都是立馬低頭行禮, 見完禮之後迅速走開, 都走出了老長一段路, 才捂著自己的小心臟,就怕哪裏得罪了秦修文,被他給盯上。

修路一事, 再也沒有任何人站出來阻撓,許多事情如今已經有條不紊的進行,京城外到衛輝府的官道現在也開始了修建, 蘇家給到了極低的材料價格, 秦修文自然“大人不記小人過”, 欣然接受了。

秦修文從來不會為了所謂的臉面而推拒到手的利益,他沒有這個年代所謂的文人清高, 只要不涉及到原則問題,秦修文一般都是出於理性的決策。

這讓蘇安源簡直就是感恩戴德, 尤其是在聽說了午門數百名舉子敲登聞鼓、後面又抓捕了許多官員之事,他本身人就在京城,那幾天京城裏是如何風聲鶴唳的,氣氛緊張還歷歷在目。

如今聽底下人匯報焦家一死一瘋消息的時候,蘇安源簡直就是頭皮發麻,手腳顫抖著將手中的“京報”折了又折,喉頭滾動了幾番,才將從額頭上流到鬢角邊的汗水擦走,心中是千百萬個慶幸自己當初的決斷,若是一條道走到黑,那麽估計今日自己還能否好端端地坐在這裏,都是一個未知數吧?

無人搗亂,修路一事的進展自然就順利了,秦修文也不用再忙著各處防備,腦海中緊繃的弦終於可以暫時松一松。

這日休沐,秦修文難得有空,一大早就帶了一位醫者到了宋尚書府上。

秦修文對這位醫者十分尊敬,宋夫婦都不知道今日秦修文會帶人造訪,直到秦修文恭敬地對醫者說了文氏的癥狀,宋夫婦才知道,對方竟是被秦修文請來為文氏看病的。

文氏咳嗽已經許久了,尋醫問藥多次,甚至宮中禦醫也來為她把過脈,但是總不得好,已經成了宋的一樁心病了。

沒想到只是在徒弟面前偶然提過一回,今天居然就專門請了大夫過來看,宋有心想告訴秦修文他師娘的病,京城中的名醫聖手都看過了,委實不必再如此費心。

不過這大夫都帶過來了,宋也不好將人往外趕。

秦修文含笑著對宋介紹道:“師傅,這位是李聖手李時珍李大夫。”

秦修文話音一落,宋面色劇變,看著眼前這位傳說中的醫學聖手,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這位可是皇室有召,都可能找不到人的李時珍李聖手啊!當世扁鵲,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怎麽會被他這個小徒弟給遇到?

自嘉靖三十五年,李時珍離開太醫院,辭去太醫院判之職後,就行蹤不定,不管是何達官貴人尋求他治病都見不到其人。聽聞他常年出沒於名山大川,也會救治一些沿途百姓,但是最近幾年有許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算一算李時珍如今也七十了,究竟此人還在不在世,都已經成謎,沒想到今日卻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以他小徒弟的精明,自然是不會被人騙了的,望著眼前這個背著一個醫箱、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老者,宋連忙將人請了進來。

幾人寒暄了一下,才聽李時珍道:“老夫這些年為編纂《本草綱木》耗費了大量的心血,卻在出山之時,發現這世上已經日月變換,道路修的讓老夫都有些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平坦之道,機緣巧合之下再次到了京城,知道了秦大人的事跡,既然秦大人有所求,老夫自然要來幫忙看一看。”

李時珍此次入京其實是被萬歷偷偷召入宮中,為李太後把脈,李太後年勢漸高,葵水久久不至,每日心慌意亂,萬歷孝順,專門派出錦衣衛將李時珍找了出來為他母後診治。

李時珍當年受皇家恩惠,閱遍太醫院的醫書,這才為他撰寫《本草綱目》打下了基礎,只要自己不是在極偏遠之地,還是會悄然入京為皇帝太後診治,但是也不會隨叫隨到,尤其是京中其他貴人是絕不會順帶醫治的,所以每次李時珍入京都是無人知曉的。皇室也很有分寸,幾年召見一回,若是身體無大礙也不會經常驚動李時珍。

雖然李時珍找了一個由頭,但是宋是什麽人,自然知道這裏面的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李時珍給文氏細細診了脈,就連文氏都緊張了起來,畢竟這咳嗽之癥已經拖了一段時間了,吃了多少藥方,總是沒有見效,以前還能道一聲是醫者沒有本事,可是如今是整個大明醫學第一人、醫術最高超的李時珍來親自給自己診脈,一方面文氏氏激動不已,就連普通的皇室中人都請不來的人,自己何德何能請這位國手給自己診治?另外一方面,文氏也是擔心從李時珍口中說出自己的病癥已經無救之言,若是李時珍都這般說,那麽自己恐怕已經是壽數不多了。

李時珍雖然是名醫聖手,但是診脈卻是很細,同時還問了許多文氏身體的一些細節,又看了之前文氏吃的藥方,沈思了一番,撫著長須道:“這是之前風寒犯肺引起的咳嗽,當時沒有醫治到位落下了病根,如今濕邪襲肺,若是繼續調理不當,猶恐對身之基本有礙。”

秦修文聽到這裏,大概也聽懂了一些,對應現代醫學術語,應該是文氏得的是肺部炎癥,這可不好弄!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年代,光靠中醫,可以消炎嗎?再說文氏今年也六十歲了,身體免疫力本身就不太好了,實在棘手啊!

看文氏咳嗽至今吃了那麽多中藥都不見好,就知道效果並不理想。

秦修文的長眉也漸漸皺起,有些緊張地看向李時珍。

李時珍走動到桌案前,秦修文親自伺候筆墨,只見他直接揮毫寫下一張方子,和文氏之前吃的方子有□□成的相似,但是在一些藥的用藥劑量以及炮制手法上有所不同:“之前開方子的人也算有點本事,但是用藥失之毫厘、謬以千裏,你們先按老夫這方子抓著吃藥,早晚一副,連服七日,應該能藥到病除。咳嗽之癥好了之後,務必註意今年冬日不要再受涼風,不要再感染風寒,讓夫人的肺好好將養將養,來年春天,便是徹底無礙了。”

聽完李時珍此言,所有人都提著的心都放了下來,時人對李時珍的信任度超級高,既然他說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

宋將方子珍重地折好放在懷裏,秦修文則是在李時珍寫方子的時候,就已經默默將方子記在了心中,就怕方子到時候遺失。

李時珍來去自由,性子灑脫,看完病人之後就說要走,不管宋如何挽留,還是告辭離去了。

宋和秦修文親自送了李時珍離開,等到回了府中,文氏今日顯然十分開心,張羅著崔媽媽置辦酒席,而宋則是讓秦修文到書房中去。

“說吧,你是如何將李神醫請來的?”宋面色不是很好看,問話也直接。

秦修文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師傅,剛剛李神醫不是說了麽,機緣巧合之下來到京城,和徒兒結識,徒兒掛心師娘的病癥,李神醫妙手仁心,所以就過來幫忙…..”

“砰”地一聲,宋重重地拍了一下書案,怒聲道:“你以為你師傅是什麽鄉野村夫,能信你的鬼話?還不快速速從實招來?”

見自家師傅是真的動怒了,秦修文連忙笑嘻嘻地將宋扶著坐在了座椅上,手握成拳,幫宋敲起了背。

宋心中受用,但是卻不為所動,還是厲聲讓秦修文交代清楚。

秦修文見糊弄不過去,只得說明了原委。

“陛下召見我的時候,我正好聽到李神醫前來為太後看病,所以就央求了陛下,讓李神醫也來為師娘看看。”當時秦修文聽到了“李時珍”三個字,也是心中悚然一驚,沒想到這位醫學界的傳奇人物居然會上京為太後治病,當時就琢磨起來文氏的病癥了。

宋聽到是秦修文求了萬歷,頓時心中一凜:“條件呢?”

秦修文依舊笑嘻嘻地,好似說一句“今天天氣如何”一樣:“陛下問我修t路之功想要什麽賞賜,我就說了請李神醫之事。”

宋“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回身瞪大眼睛看著秦修文,氣惱地暴脾氣又上來了:“你這個糊塗蛋!你就是個糊塗蛋啊!我怎麽就收了你這麽個糊塗蛋徒弟!真是,真是,造孽啊!”

更重的話,宋說不出來了,這可是修路之功啊!就是秦修文想要頂替了焦侍郎的位置又有何不可?這樣的不世之功,用來加官晉爵都綽綽有餘了,這人居然就用來幫文氏看病了?

若是這功勞是自己的,他央求萬歷讓李時珍給文氏看病,這是情理之中的,但是這功勞是秦修文的啊!他如何可以厚著臉皮,侵占徒弟這麽大的功勞?

“師傅,難道您不相信徒兒?不過是升官罷了,遲早的事情,但是師娘的病,拖不得了!”

秦修文正了臉色,一字一頓道,年輕人的話如此不可一世,可是卻無人懷疑他的真實性。

文氏與宋鶼鰈情深,文氏就是宋的原配,兩人攜手走過了近五十年的風風雨雨,一直以來宋身邊只有文氏一人,在這個男子可以任意三妻四妾的世界,宋絕對是對文氏情深意重的,而文氏之於宋,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救文氏,何嘗不是在救宋?

宋長嘆了一聲,他原本只是因為兩人的政治抱負一致而起了收徒之心,沒想到這個徒兒是別人對他好一分,他就要對別人好十分的人物,可真怕以後因為這般重情義而被人給坑了。

但是想到小徒弟之前對自己的幾番試探,才到現在的絕對信任,宋也知道,想要走進小徒弟的心,那絕非易事。

事情已經辦下了,也無法更改,只是宋的一顆心酸澀鼓脹,最終只能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走吧,今日一起小酌兩杯,咱們爺倆個,不醉不歸!”

“爺倆個”,這個詞眼讓秦修文心中一動,生命中從來沒有感受過父母親緣的秦修文,在這一刻,亦心有所感。

或許這就是爭權奪利的人對自身的意義,可以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一日,一向平和安靜的宋府小院歡聲笑語不斷,久違了的熱鬧在這個小院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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