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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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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紀雲蘅迷迷糊糊睜開濕潤的眼睛, 把頭擡起來去看他的臉,就見他果然已經醒了,面色雖然虛弱至極, 但眼中竟真的含了一絲笑意, 還有些無奈,說:“脖子裏都是水。”

許君赫能夠醒來,對紀雲蘅來說有著非同凡響的意義,她心中的絕望幾乎在一t瞬間就消失了。她緊緊地摟著許君赫的脖子不撒手, 與他靠在一起, 也意識不到這動作過於親密,“太好了,太好了……我真的以為你要死了。”

雖然她這會兒哭聲小了, 只在他耳邊低低地啜泣著,但許君赫是記著方才他是怎麽被號啕大哭的聲音吵醒的, 沒忍住取笑她, “你現在就好像個新喪的小寡婦。”

嘴上雖沒說什麽好聽的話, 但許君赫卻伸手摸上她的後腦勺,力道很輕地順了順。

紀雲蘅都不知道他怎麽會在這種情況下笑得出來, 還有閑心說這些渾話,但這一瞬, 她覺得無比安心。

她讓許君赫靠在床頭,去將藥給端了過來, 遞給他喝。藥汁熬得非常濃郁,黑乎乎的, 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子酸苦的味道。盡管許君赫知道自己身體情況算不上好, 必須喝藥,但他還是在接藥碗的時候露出了不願意的表情, 強行將藥汁給灌進了嘴裏。

藥汁順著他唇角溢了出來,流過下巴往脖頸裏滑落,紀雲蘅伸手過去將藥汁給抹去,指尖往他滑動的喉結處輕輕蹭了一下。許君赫停下喝藥的動作,擡眸看她一眼。

紀雲蘅毫無察覺,往碗裏看了看,道:“還剩一小半了,快喝。”

許君赫沒說話,再接再厲一口氣將剩下的藥給喝完,匆匆將碗遞給了紀雲蘅,閉上了嘴,怕藥汁翻湧上來被他吐掉。

在紀雲蘅的攙扶下,他又重新躺回床榻上,幸運的是這一起一躺的動作並沒有讓傷口裂開。許君赫倒沒有立即昏睡過去,身上傳來的疼痛時時刻刻刺激著他的精神,讓他沒有一刻能夠得到安寧。只是紀雲蘅沒有離開房間,始終在床榻邊看著,許君赫就沒有表現出疼痛帶來的折磨。

紀雲蘅也不知在想什麽,直楞楞地站在床邊沒有動彈,那雙眼睛毫不掩飾地盯著許君赫看,目光直勾勾的。過了好一會兒,許君赫稍微將苦澀的藥味和反胃的感覺壓下去,正想開口,卻聽見有人推門進來。

是盛彤拿了一個平日裏用來倒油的小漏鬥,已經洗幹凈了,本打算用它來給許君赫灌藥的,剛進門就看見床上的人已經醒了。

“呀,醒了?”盛彤的聲音裏難掩驚訝,“受了這麽重的傷,竟然還能恢覆意識,當真是厲害。”

許君赫聞言轉臉,朝她看了一眼。盛彤頓時就不說話了,她發現這人昏迷的時候雖然身著錦衣,面容生得極為俊俏,但最多讓人猜測是個富家少爺,實則待他睜開這雙眼睛,就很難掩飾其中的貴氣了,這並非被他可以表現出來,而是與生俱來一般,讓人無法逼視。

盛彤飛快地撇開視線,對紀雲蘅笑了笑,“藥都喝了?”

紀雲蘅點點頭,朝盛彤道謝,又急忙問:“他醒了,是不是代表已經脫離危險了?”

盛彤道:“姑娘別擔心,不管如何能把藥喝了就是好事,你兄長如此年輕,恢覆起來是很快的。”

紀雲蘅心想這話有些道理,良學的身體向來強壯,受了這麽重的傷也能醒來,若是她恐怕早就駕鶴西去了。

“你從昨日來了之後就沒合眼,不如去休息會兒?此處由我和彥哥來照看。”盛彤將桌上的藥碗收拾了,又回頭勸紀雲蘅。

紀雲蘅貼在床榻邊沒動,搖了搖頭。

許君赫聽著兩人說話,等盛彤推門出去走之後,他才慢聲開口,“兄長?”

紀雲蘅搬了個小板凳在床榻邊坐了下來,趴在床沿上解釋說:“昨夜你被擡回來的時候傷勢太重,我只央著他們趕快救你,沒向他們說那麽多,他們就誤認為我與你是兄妹關系。”

她守在許君赫的床頭邊上好像變成了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又有許多話想對許君赫說:“彤姐和她的相公都是很好的人,昨夜我來敲門的時候他們也沒有生氣,馬上就跟我一起去救你了。良學,他們都是好人,被村裏人欺負了才搬到半山腰上的,等你好了之後幫他們討回公道好不好?”

許君赫又開始意識昏沈,想努力聽清紀雲蘅的聲音,卻又無法集中精神。他實在不想再昏過去嚇到膽小的紀雲蘅,但目前身體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只能最後撐著一絲清明,輕聲道:“紀雲蘅,去睡覺吧。”

紀雲蘅說自己不困也不累,不想睡覺,說著說著就發現許君赫又閉上了眼睛,她嚇一大跳趕忙伸手過去在他鼻息處探了探,感覺到他的呼吸還在,便稍稍穩了下情緒。

她又跑出屋子去找盛彤,帶著人來看了看許君赫,確認他是又暈過去了,不由得又開始擔心。可紀雲蘅已經一天一夜沒睡覺了,能撐到這個時候便是極限了,她雙眼昏花,整個人開始站不穩,走兩步就搖晃起來差點摔倒。

盛彤這回沒有再溫柔地勸阻,而是有些強硬地把她帶去了旁邊一個小一點的房間裏,讓她躺上去睡覺,“這是平日裏用來招待留宿的客人的屋子,不過被褥都是幹凈的,姑娘別嫌棄,將就著睡吧。”

紀雲蘅還是非常固執,想要爬起來去找許君赫,結果就被盛彤按著肩膀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便沈沈地睡過去了。

紀雲蘅說什麽也不肯從許君赫身邊離開,就是不放心許君赫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不好的變化,只有她的眼睛一直盯著許君赫,看著他的狀態一點一點地變好,仿佛才會心安。於是她這一覺睡得十分不安寧,斷斷續續的夢中她看見了遍地的屍體,也看見滔天的火焰,時而是母親臨終前落下的那滴淚,時而是許君赫重傷後朝她投來的目光,在變化多端的夢境裏,紀雲蘅一直試圖抓住什麽,卻總是落空。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像是再一次被丟下。

“砰”一聲悶響,將紀雲蘅猛地從雜亂的夢境中驚醒,她眨了眨困倦的眼睛,只看見了一片漆黑的屋頂,而後驟然回神,動作很快地下床穿鞋。

等她推門出去時,就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山間起了大風,撲面而來,冷得她打了個哆嗦。

盛彤聽見開門聲,便走出來對她道:“吵醒你了?方才我沒關好門,讓風給吹響了,要不你再去睡會兒?”

紀雲蘅搖了下頭,雖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她的精神略微有些恢覆了,轉頭又瞥見另一個屋子裏亮著燈,便問道:“良學如何了?”

她走了幾步,推門進去,就看見朱彥正坐在床榻邊上,手裏拿著一根細長的針,對著許君赫的傷口處來回穿線。她一下頓住,整個人楞在門口。

許君赫半個腰身都是血,在燭火的光照下顯得無比刺眼,他躺著沒有半點動靜,這模樣足以把紀雲蘅嚇個半死,眼眶瞬間紅了。

“這公子的傷口又裂開了,彥哥說光靠藥不成,得把傷口縫起來。”盛彤軟聲安慰道:“不打緊的,彥哥給自己縫過幾次,能掌握分寸。”

紀雲蘅進了屋後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許君赫的臉,心中有著說不出的難過,強忍著的眼淚總是反覆地湧出。

好在朱彥下手利索,沒等許君赫的血流得太多就將傷口縫了起來,再往上覆了藥,包紮。

他洗手的時候道:“要時刻盯著,傷口一旦再出血,就要換藥。”

紀雲蘅啞著聲道謝,說:“我來看著他吧,你們去休息。”

原本夫妻倆是打算分房而睡,讓朱彥夜間與許君赫睡在一起,盛彤則與紀雲蘅睡在客房。但紀雲蘅十分堅持,不願再離開許君赫,於是夫妻倆沒再勸,回了客房休息,讓她夜間有什麽事就直接去喊人。

紀雲蘅再三道謝,將人送出門後就去打了水,自己先洗漱幹凈,隨後又端了盆水去屋中,給許君赫身上的血汙擦去。

紀雲蘅端著一盆血水出去,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竟然能流那麽多的血,非常害怕許君赫在她沒註意到的哪個瞬間斷了氣息,所以回去之後她脫了鞋爬上床榻,在裏面挨著許君赫側躺了下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屋中寂靜下來,窗外除卻偶爾呼嘯的風聲之外,其他時候都沒有別的聲音,因此在離得這樣靜的情況下,紀雲蘅能聽見許君赫微弱的呼吸聲。

她用手貼著許君赫的脖子摸了摸,感覺他比之白天已經降溫許多,又把輕薄的被褥往他身上拉了拉,掖一掖被角,小心翼翼地忙活一番,這才躺下來消停t。

紀雲蘅到底是沒有休息好,只盯了一會兒眼皮就開始變得沈重,意識模糊,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樣。

只是屋子裏太安靜,她剛瞇了沒一會兒,就猛地驚醒,匆匆忙忙地坐起來,掀開薄被將耳朵貼上許君赫的胸膛,去聽他心腔之下緩慢跳動的心臟發出的聲音。

咚咚,咚咚。

紀雲蘅聽到這聲音,才安心地躺下來,下意識摸到他的手然後緊緊握住。

死人的手是沒有溫度的,許君赫的手心卻還炙熱,紀雲蘅這樣牽著,就能時時刻刻確認許君赫的鮮活。

紀雲蘅沒一會兒就又睡了,只不過她睡得並不安寧,頗有些驚弓之鳥的模樣,只要外面稍微傳來什麽響動,她就會被立刻驚醒,然後坐起身去看許君赫,趴在他的胸膛聽他的心跳,再去看看他的傷口有沒有流血。

蠟燭在不斷地燃燒,將時間拖得老長,平日裏眼睛一閉一睜就能過去的夜晚,在此刻變得相當難熬。

紀雲蘅都不記得自己爬起來多少次,有時候在瞇著眼睛打盹兒時夢到許君赫渾身是血的模樣,她又馬上被嚇醒,對著許君赫查看一番,確認他狀態還算好才會松一口氣。

一整個晚上,紀雲蘅都在這種提心吊膽中度過,直到天色將明,窗子隱隱透進來天光,她才牽著許君赫的手,腦袋抵著他的肩膀睡去。

一大早朱彥就出門了,要將打的獵物帶去城裏售賣,盛彤則做了飯,等紀雲蘅出來時,又給了她一身幹凈的衣裳,讓她去浴房沐浴換上。

紀雲蘅昏昏沈沈地洗幹凈身體,換上了素樸的裙裝,將長發隨意地用發帶紮起來,襯得一張白凈的臉分外好看。

她忙活完這些後,就捧著碗去了許君赫的床頭,半步不肯離開。

盛彤進房裏檢查了一下許君赫的傷口,笑著道:“果真是年輕人恢覆得快,今日瞧著這公子的氣色都比昨兒好多了。”

紀雲蘅聽後就伸著脖子張望,一邊喝著粥一邊盯著許君赫的臉,心想他的氣色好很多了嗎?

盛彤又道:“今日彥哥進城,我叮囑了他買些好的藥,回來給這小公子換上,應該會好得更快。”

紀雲蘅連連道謝,為表達心中的感激,又把那根玉簪給送出去,盛彤卻推拒著不要。

兩人閑聊了兩句,盛彤看著她笑道:“當初彥哥上山打獵,追著一只貂進了深山,回來的時候受了很重的傷,那幾日我跟你一樣,都是守在床頭寸步不離的。”

紀雲蘅沒聽明白她話裏有話,只道:“傷勢能夠恢覆真是萬幸。”

“可不是呢。”盛彤在她旁邊坐下來,又道:“其實我最能懂你的心情,當初我爹娘不準我與彥哥往來,還一度把我鎖在屋子裏不肯叫我出門。”

紀雲蘅道:“你們兩情相悅,為何還要被阻攔?”

盛彤道:“我爹娘覺著彥哥沒什麽本事,空有一身力氣做不成大事,就不準我與他往來,想將我許配給隔壁村的秀才。後來彥哥知道了,便砸了門鎖將我救出來,我就跟著他來了這裏。”

紀雲蘅聽得認真,本能地將手摸索過去,牽住了許君赫的手,問道:“那後來你爹娘又把你抓回去了嗎?”

“沒有,彥哥把以前攢下的所有家當都給了我爹娘,他們收了銀子,就說從此不再認我這個女兒。”盛彤嘆了一口氣,眼睛不經意地看見了兩人窩在一起的手,笑著道:“你們呢?都是泠州城裏的人嗎?”

“我是泠州的,但他不是,他從京城來。”紀雲蘅回道。

“京城呀!”盛彤吃驚道:“那地方跟泠州隔了千裏,可遠著呢,難怪你爹娘會……”

她欲言又止,紀雲蘅也沒有追問,只平靜道:“我爹娘已經死了。”

盛彤趕忙愧疚地說抱歉,又問:“那他可會留在泠州?”

紀雲蘅望著許君赫沈睡的側臉,心道皇太孫怎麽可能會一直留在泠州?他總是要回京城的。

盛彤見狀,心裏又開始猜些別的,拍了拍紀雲蘅的肩膀,輕聲道:“京城和泠州隔得太遠了,那地方達官顯貴多,娶妻多是門當戶對,倘若他爹娘不同意,你也未必有什麽好日子。”

“他爹娘……”紀雲蘅悵然道:“也過世了。”

如此聊著,紀雲蘅突然覺得她和許君赫是這史上最可憐的人了。

盛彤聽後也不再多言,她昨日見許君赫就覺得難掩貴氣,恐身份不凡,今日又聽說他來自京城,猜測是什麽世家子弟。名門望族裏的門道多,哪裏是他們這種村野裏的人能夠揣度的,於是溫聲安慰了紀雲蘅兩句,就沒再多言,退出了房間。

紀雲蘅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見許君赫的嘴唇幹裂,就取了水用指頭沾濕,往他唇上輕輕點著。其後也坐不住,給他擦了擦臉和手,掀開被子瞧了瞧傷口處,又熟練地趴在他胸膛聽他的心跳聲。

許君赫就是在這時候醒來的。

他感覺到胸膛上趴了什麽毛茸茸的東西,低頭一看,是個腦袋。長發散在他的身上,耳朵往他心口處貼,紀雲蘅一動不動的,不知道在幹什麽。

“紀雲蘅……”許君赫動了動唇,發出沙啞的聲音,“你在做什麽?”

她一下子擡起身,充滿驚喜的眸望著許君赫,“你醒了?!你覺得怎麽樣?傷口還疼得厲害嗎?想不想喝水吃飯?哪裏不舒服?”

紀雲蘅俯身趴在許君赫的頭邊,問了一連串的話,許君赫都沒有回答,停了好一會兒才重覆道:“你方才趴在我身上,是想幹什麽?”

紀雲蘅眼眶紅紅的,手指揪著他身邊的被褥,說:“我想聽聽你的心跳聲。”

“你怕我死了呀?”許君赫眼中有一絲笑意。

她眼睛一眨,又哭起來,覺得許君赫特別惡劣,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天一夜裏她有多提心吊膽,多害怕,一醒來就知道取笑她。

許君赫見那些眼淚像是流動的泉水一樣,源源不斷地從紀雲蘅那雙漂亮的眼睛裏落下來,他擡手往紀雲蘅的臉上抹了淚,嘆道:“我這不是好好的,沒死嗎?”

許君赫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自然不知道自己起了高熱,又裂了傷口,熬過一天一夜的疼痛之後,他這次醒來顯然要比先前有精氣神些。紀雲蘅摳著他的掌心,說:“你先前不好,流了很多血,傷口也一直愈合不上。”

“是這些藥不好。”許君赫說。

“彤姐的相公今日進城了,會給你買好的藥。”

許君赫沈吟片刻,而後道:“拿點水給我喝。”

紀雲蘅趕忙去找盛彤,倒了杯溫水給他,扶著他坐起來喝了之後,他就有氣無力地倚在紀雲蘅身上,說道:“你將這屋子的主人請進來,我與她說幾句話。”

正好也不用紀雲蘅出去喊,盛彤端了碗稀米粥進來,讓許君赫多少吃點東西。

紀雲蘅知道他肩膀有傷,很自然地接過碗去餵他。許君赫倚著床頭,對盛彤道:“多謝你們出手相救,保下了我這條命。”

“不必客氣,紀姑娘已經對我們說過很多句謝謝了。”盛彤笑道。

“冒昧打擾實非我們本意,只是眼下情況特殊,所以我們可能要在此暫住幾日,不過我們對身份不作隱瞞。”許君赫說話很慢,難掩眉眼間的虛弱,道:“我姓許,自京城而來,當今皇帝是我祖父。她姓紀,泠州人士。”

盛彤一時被嚇住了,楞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她從許君赫的氣度和方才紀雲蘅說他是京城人中已經推斷出許君赫或許身份不凡,卻沒想到竟高到了天邊去,是堂堂皇孫。而來到泠州的皇孫只有一個,是儲君皇太孫。

她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匆匆行禮,“民婦有眼不識,不知是太孫殿下。”

紀雲蘅趕忙放下碗,去將她扶起來,“彤姐,你快起來。”

許君赫淡聲道:“不必如此,你們是我救命恩人,待我好了之後定會重謝。”

盛彤神思恍惚,被扶起來之後也緊張的雙手不知道怎麽擺,不敢擡頭與許君赫對視,只一個勁兒道應該的應該的。

接著又聽他說:“不過在我傷好之前,還請你們暫時隱匿我們二人在此處的消息,倘若遇上有外來人在此處搜尋,還望你們提前知會我們一聲。”

盛彤沒敢問其他的,只滿口答應,待許君赫簡單交代了這兩句之後,才恭敬地退出了房間。

紀雲蘅給他餵著粥,低聲問,“何必告訴彤姐這些呢?”

“瞞不t住,她丈夫進了城,應當能看見尋找我的告示。”許君赫慢聲道:“況且這裏離杜家山莊不算遠,皇叔遲早會搜到此處,提前告知他們一聲,待人來了我們也好躲起來。”

“要去別的地方嗎?”紀雲蘅問:“藏遠一點。”

“我現在這樣子暫時走不了,且先等個幾日。”許君赫頓了頓,問:“東西還在嗎?”

紀雲蘅點頭,“我一直貼身收著。”

許君赫一口一口將粥給吃完,盯著紀雲蘅的臉看,發現她眼裏的紅血絲還沒消散,“晚上有沒有好好睡覺?”

“睡了。”紀雲蘅含糊地回答,起身將碗拿出去,回避許君赫的追問。

好在他精神沒那麽足,吃過東西之後又睡過去。紀雲蘅在他邊上一坐就是幾個時辰,表現出了驚人的耐心,讓盛彤也驚嘆不止。

傍晚的時候朱彥回來,果然帶回了城中到處張貼了尋皇太孫的告示的消息,官府派出了很多人在泠州周圍的村落裏搜尋,盛彤便將白日裏許君赫醒來之後說的那些話轉述給了朱彥。

朱彥聽後又不大放心,去山下的村子裏打聽了一番,回來時告訴紀雲蘅前頭幾個村子還沒有被搜查,恐怕明後兩日就會輪到這裏了。

他們的屋子在半山腰,不大容易被人看見,若是真有人搜來了,可以躲進地窖中。

暫時解決了這個難題,許君赫的情況又好轉,紀雲蘅的心情好了許多。

晚間許君赫又醒了一回,自己下了床,回來之後喝了點水,吃了些東西,又躺回去。他傷口隱隱出了血,紀雲蘅給他洗臉擦手的時候順道換了藥,直到天黑才處理好。她點上一根蠟燭,脫了鞋爬到床榻裏面,挨著許君赫睡下。

睡覺的時候一定要牽住他的手。

夜間許君赫被傷口痛醒,怎麽也睡不著,煩躁地睜開了眼睛。

他轉頭,就看見紀雲蘅靠著他的肩膀處,似乎睡得正香。許君赫不知道紀雲蘅在夜裏的時候會這樣安靜地睡在他身邊,像是繞著竹架生長的葡萄藤一樣,表現出了一副依靠的模樣。分明受了重傷的人是他,可紀雲蘅卻看起來更為脆弱,好像許君赫這會兒發生個什麽不好的意外,她就會立即被擊潰。

許君赫被疼痛折磨的煩躁心情在這會兒得到了緩解,他看著紀雲蘅的側臉,微微動了一下身體想要離遠一些,看得更清楚。誰知就這麽輕輕一下,紀雲蘅就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猛地睜開了眼睛,匆匆忙忙地去看許君赫。

她神色一轉,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困倦道:“你怎麽醒了?”

許君赫還在心中訝異她的反應,嘴上答道:“傷口疼,睡不著。”

紀雲蘅放下了揉眼睛的手,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太過用力,眼圈紅彤彤的,在燭光的照映下像是蒙了一層濕潤的晶瑩。她湊過來輕聲問,“什麽時候?你疼很久了嗎?你覺得難受為什麽不叫我?”

“沒,就剛醒。”許君赫盯著她的眼睛,這才察覺紀雲蘅的情緒更加破碎,問道:“你怎麽了?”

紀雲蘅不說話,掀開被子去看他的傷口,見上面沒有血跡,又給他蓋上。

“佑佑。”許君赫用很輕柔的聲音喚她。

紀雲蘅低著頭,肩膀微微抖著,眼淚一滴一滴落在許君赫的手臂上。許君赫心疼,牽著她的手,“哭什麽?”

“我難受。”紀雲蘅淒淒道。

許君赫趕忙問:“哪裏難受?是受傷了嗎?還是生病了?”

紀雲蘅捂著心口說:“這裏。”

許君赫楞了一下,繼而輕笑著說:“為什麽難受,心疼我呀?”

紀雲蘅並不想與他說笑,低聲說:“我睡不好,總是做很可怕的夢,我一閉上眼睛就想馬上睜開看你,有時候在夢裏看見你全身都是血,我的心口就很疼,疼得馬上就醒來了。”

許君赫就問她,“是因為睡不好?還有別的時候難受嗎?”

“還有你發了高熱,傷口裂開需要縫合,總是睡著醒不來的時候。”紀雲蘅撫平心口,好像呼吸困難似的,大口呼吸了兩下,“現在好多了。”

許君赫說:“你不是說人總有死的時候,我死不死的,你又阻擋不了。”

紀雲蘅聽著他張口閉口就是個死字,心裏也跟著難受,趴下去將腦袋湊近他,用商量的語氣認真道:“你別死,我沒有那麽多可以失去的了。”

許君赫故意道:“我是你的東西嗎?怎麽我死了對你來說就是失去呢?”

紀雲蘅撇著嘴沈默,思考了一會兒說:“對我來說就是失去。”

“那將來我回了京城,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我,你還會像現在這樣睡不好嗎?”許君赫看著她的眼睛問:“這對你來說,算不算失去?”

紀雲蘅移開了目光,似有些閃躲。

她知道許君赫不可能留在泠州,等事情一完他就會回去,將來許多年他可能都不會踏足此地,而她留在這裏,將再也不會見到良學。

這怎麽就不算失去呢?

她想了一會兒,然後對許君赫說:“那我也去京城好不好?”

許君赫嘴角輕彎,忽然伸出手將她的腰身攬住,往身邊帶了帶,而後細細密密的吻就落在她的眉心,眼角,對著她臉頰親了又親,像是愛不釋手。

紀雲蘅的耳朵到臉紅成一片,只縮了縮脖子,卻顧及著他的傷口,連推拒的力道都沒有,乖乖讓他抱著親。

許君赫在她柔軟的唇上又舔又咬,廝磨了好一會兒,這才松開,說道:“紀雲蘅,你就這麽喜歡我,還要跟我去京城。”

紀雲蘅舔著唇,剛想說話,耳朵處又落下許多輕柔的吻,灼熱的吐息纏著耳廓,就聽許君赫又低聲說:“既然你那麽想去,那我也只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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