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40 章

關燈
第 40 章

不論紀昱如何哭爹喊娘, 紀遠如何千恩萬謝,這父子倆到底還是結束了痛不欲生的牢獄生活。

紀雲蘅安靜地走在許君赫身邊,出了大牢三人行到馬車邊上。

許君赫站在車前, 解了大氅遞給殷瑯, 正擡腿要往馬車裏進,卻忽而聽到紀雲蘅道:“殿下,何故為了我將他們放出?我也沒有說過希望他們出來呀?”

許君赫動作一頓,進馬車的動作停住。

他的手扒在車邊, 回頭看了紀雲蘅一眼。

本是一個輕描淡寫的眼神, 但紀雲蘅卻在那一瞬間覺得裏面似乎蘊含著別的情緒。

可她沒有看懂。

許君赫也沒有應答,欺身進了馬車。

殷瑯便笑t著對紀雲蘅道:“紀姑娘,你涉世未深, 恐怕不知‘孝’之一字重如大山,再硬的脊骨也會被壓彎, 倘若你有救父之能而不救, 千夫所指, 這個汙點將伴你一生呀。”

“我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我。”紀雲蘅懵懂道。

“你不在乎。”殷瑯望向馬車,小聲道:“心疼你的人, 自會在乎。”

紀雲蘅傻傻地追問,“你是說殿下心疼我?”

殷瑯就行禮道:“殿下向來惜才, 紀姑娘聰明伶俐乃國之棟梁,卻身陷囹圄, 殿下自然是心疼的。”

紀雲蘅不知怎麽,就喜歡聽別人誇她聰明, 頓時眉開眼笑連聲道你真是個好人。

她提著裙擺上馬車, 笑的模樣全落在了許君赫的眼中,立馬就問:“說什麽了, 笑得這麽開心?”

“殷大人說我聰明伶俐。”紀雲蘅抿著笑,模樣有幾分被誇之後的拘謹。

許君赫嗤一聲,“殷瑯,你近日越來越會睜眼胡說了,學得這般花言巧語是想另謀出路?”

“殿下恕罪。”殷瑯笑道:“奴才回去自己領罰。”

紀雲蘅一聽,有些著急,語氣竟有幾分質問:“殿下為何要罰殷大人?”

“我說罰他了嗎?是他自己要去領罰,與我何幹?”許君赫頗為無辜道。

紀雲蘅不再接話,馬車一路上都十分安靜,下車的時候殷瑯去送她,紀雲蘅見許君赫沒跟著下來,就悄悄對殷瑯叮囑了一句,叫他別去領罰。

殷瑯笑瞇瞇地接話,“殿下從不苛待我們,不會讓我們無故受罰的,紀姑娘放心。”

紀雲蘅這才放心回了宅中。

蘇漪見她回來了,自然是不放心地拉著問東問西,得知紀昱父子被放出來之後,她失神一瞬,隨後道:“料想也是如此。”

“殷大人說,是殿下怕我因‘孝’字被人指摘。”紀雲蘅慢慢思考著,說:“但是我不怕被人說呀。”

蘇漪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後背,“一輩子被人戳脊梁骨你也不怕?”

紀雲蘅搖搖頭。

蘇漪嘆了口氣,沈默許久,這才開口道:“這些年我行商,五湖四海的人都打過交道,曾聽說過京城那邊傳來的一些皇室秘辛。傳聞皇太孫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當朝的太子妃。”

紀雲蘅驚得眼睛微瞪,“啊?”

“這弒母的傳言並未得到證實,卻纏了皇太孫多年,或許他比你更清楚被戳脊梁骨的滋味。”蘇漪低聲道。

馬車內,許君赫閉眼假寐,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殷瑯打破寧靜,“殿下,紀姑娘好像不太明白您放出她父親的緣由。”

“不明白就算了,她腦子笨笨的,能明白什麽?”許君赫懶聲應道:“裴大人當年登科及第,風光滿京城,他女兒也是泠州出了名的無雙才女,怎麽就生了個笨蛋。”

說著,他彎著唇笑起來,又改口說:“笨點也好,好騙。”

“殿下打算何時將紀姑娘誆去行宮呢?”殷瑯問。

許君赫責備地橫他一眼,“什麽叫誆騙?我堂堂皇太孫,豈能行這等無賴行徑?”

殷瑯火速認錯,“是奴才失言,殿下乃是儲君,一舉一動自然是坦坦蕩蕩的君子,奴才小人之心,殿下莫怪罪。”

許君赫這才稍稍滿意,回道:“再等些時日,先找到了那獵戶再說,賀堯不是說已經有些線索了嗎?約莫快了。待這件事了,我就讓她自願上山來。”

“是。”殷瑯應一聲,揣著手無奈笑了。

隔日大早,紀雲蘅前去給薛久記賬。

薛久的豬肉一如既往賣得很快,收拾刀具的時候對紀雲蘅道:“佑佑,過幾日天就冷咯,怕是要下雪,這便是今年最後一日買賣,等來年開了春再賣。”

紀雲蘅算了算日子,“今年比去年早了半個月。”

“是呀。”薛久笑道:“寒潮來得快,今年怕是有瑞雪。”

紀雲蘅將筆墨收拾好,對薛久道了別,踏上回家之路。

剛進門,就聽得六菊報了兩件事。

紀昱與紀遠二人已經歸家,只是在牢中蹲的時間太久,兩人一回來就患了病,蘇漪怕是什麽傳染病,就給人擡到了王惠的院子裏,派人嚴加看守。

許君赫先前在紀家下了令,如今下人們唯蘇漪的命令是從,紀昱便是在自己家裏,也拿不起老爺的架子來。

此為其一。

其二是楚晴手裏的那塊銀子打的長命鎖丟了。

那日認親之後,她翻遍了豆花店也沒找到,自己也想不起來自己放在哪裏,今日六菊去店裏幫忙,楚晴才告知她這件事。

“當真丟了?”

紀雲蘅停下腳步,轉頭問道:“要不我也幫忙找找?”

“大姑娘便是去找也沒用,娘這幾日都在找,沒找到。”六菊道:“不過娘說,畢竟是舊物,丟了也沒辦法,強留那塊鎖在身邊已經太久,或許是緣分盡了,所以它自己離去了。”

“這話好生奇怪。”紀雲蘅滿眼迷茫,怎麽也琢磨不明白,“人與物怎麽還能有緣分一說呢?那長命鎖還能自己長腿跑了不成?”

六菊也道,“奴婢也不懂。”

紀雲蘅學著許君赫的模樣,背著手站在樹下,搖頭嘆息,“果真這世上還有很多我不能明白的事。”

六菊接話道:“大姑娘只需要明白自己想明白的事就好,旁的事也不用想那麽多。”

紀雲蘅點頭讚同,又問:“今日初幾了?”

“冬月初九。”六菊道。

“還有還有一個月餘。”紀雲蘅仰頭,看著梔子花樹上那些未曾枯萎的葉子,碎碎念著,“又一年。”

正如薛久所言,寒潮很快就猛烈起來,天氣驟然變冷,紀雲蘅屋中的炭火加了一倍,便是坐在屋中,也要穿上厚厚的棉衣。

她在窗前作畫,運筆越發熟練,畫完後認真看了看,覺得不像,就將紙扔了再畫。

冷風順著窗子的縫隙滲進來,凍得她指尖發涼。

紀雲蘅筆尖一停,思緒瞬間飄遠,恍然道:“這樣冷的天,不知良學能否習慣。”

許君赫當然不習慣。

行宮本就寬廣聚風,夏天住在這裏倒是涼爽,到了冬日便冷得徹骨。

他的寢宮點了不少炭火,還是凍得他骨頭疼,心情也跟著煩躁起來。

許君赫裹上兩層貂絨,恨聲道:“都不及紀雲蘅那個小破院子暖和!”

殷瑯給他倒了熱茶,“殿下喝口熱的,腸胃暖了,身子就跟著暖了。”

許君赫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接過茶杯小口喝著,舌尖都燙得紅彤彤。

正在他心情暴躁時,賀堯卷著一身寒風進了行宮,跪下行禮,“殿下,人查到了!”

許君赫正好將最後一口茶喝盡,當即神色一轉,沈聲問道:“在何處?”

“他在北郊十裏處的一家染織坊做工,化名孫炳,熙平三十二年,他上山進坊,時間對得上。”賀堯半跪在地,低著頭回話,“他曾在喝醉酒時與同工的人說自己從前在雲霞山中以打獵為生。屬下在裏面蹲伏打聽了半個月,才打聽出這些來,只是屬下的舉動似乎被左相之人察覺,事不宜遲,屬下只能盡快回來稟報殿下,請殿下定奪。”

他尋此人已久,陳年舊事隨著歲月的翻過,已經嚴嚴實實埋在塵土之下,想揪出當初的線索並不容易,哪怕是蛛絲馬跡,也彌足珍貴。

倘若不快點抓住,機會便是轉瞬即逝。

左相的人如一張大網,遍布在整個泠州,許君赫能做的,只有快,更快。

先他們一步。

許君赫霍然起身,“備馬!”

他快步往外走,吩咐道:“殷瑯留下,賀堯跟我同去。”

“殿下!”殷瑯也極快地跟上他的腳步,“奴才也要跟去。”

“你不會騎馬,去了只有礙事。”許君赫展開大氅披在身上,斷然拒絕。

“奴才可與賀堯共乘。”殷瑯趕忙道:“既然從京城千裏跟著殿下來,主子外出,奴才斷沒有自己留在行宮的道理!”

殷瑯鮮少違背許君赫的命令,眼下說話如此強硬,許君赫奇怪地瞭他一眼。

但急事在眼下,沒那麽多時間爭執,他道:“若是你跟不上,我就把你扔在半路,你自己回來。”

“奴才遵命!”殷瑯亦步亦趨地跟在許君赫身後。

許君赫翻身上馬,不顧刮骨的寒風,揚鞭奔騰。

金織的袍擺獵獵作響,墨色的長發翻飛,他像一支離弦之箭,從山路中穿梭。

從九靈山前往北郊,路上就要耗費半個時辰,再往前行十裏。

許君赫的全身都被寒風滲透,四肢凍得幾乎沒了知覺,時不時活動一下凍僵的指節和肩胛骨,一路不曾停歇,爭分奪秒。

染織坊建在山上,行過狹長的t山道後還有一段長長的石橋路。

兩邊沒有任何防護,底下便是山澗,許君赫眼睛眨也不眨,速度不減,踏塵而過。

倒是殷瑯嚇得不輕,好在與賀堯同騎,倒不至於從馬背上摔下去。

到了染織坊的大門處,寒風裏門口只有一個守衛,揣著手坐在碰下,喝酒暖身。

許君赫勒馬,居高臨下。

那守衛喝得有些微醺,反應慢了些,慢騰騰起身道:“來者何人?”

許君赫甩下一塊令牌,“官府查案,開門放行。”

守衛接了令牌一看,果真是衙門的令牌,當下酒醒了大半,趕忙奔去將大門給推開。

院中擺著數十染缸,坊內的工人正在忙活,見一少年騎著馬飛馳而入,後面還緊跟著一匹載著兩人的馬,當下就都停了手上的活盯著瞧。

監工見狀便甩了兩下手裏的細鞭子喝道:“看什麽看!做自己的活!”

他見許君赫衣著不菲,氣度非凡,就諂媚著上前,“大人,不知突然來此是為何事?”

“你這坊中可有一個名叫孫炳的工人?”

許君赫翻身下馬,開門見山。

監工想了片刻,便道:“好像是有。”

許君赫道:“帶他來見我。”

監工應了一聲,轉頭去尋人,許君赫就站在院中等著。

殷瑯被馬顛得頭昏腦脹,臉色極其難看,扶著染缸緩神。

許君赫轉頭對賀堯道:“去門口盯著,若有異常立即來報。”

賀堯點頭,上馬返回了大門外。

等上半盞茶的時間,監工獨自歸來,回道:“大人,恐怕要您親自走一趟了。這孫炳今日害了風寒,正在床上躺著起不來呢。”

許君赫眼眸稍轉,看了一眼那監工。

就見他佝僂著腰背,搓著手掌,臉上的褶子因奉承的笑盡現,不像作偽。

“上馬。”許君赫偏頭,低低對殷瑯說了一句。

殷瑯一楞,還來不及反應,就見許君赫衣袍翻飛,已經飛躍上馬,喝聲道:“此處有詐,先走!”

只是為時已晚,還不等殷瑯上馬,就聽得外面發出一聲巨響,如同驚雷穿越雲霄落在地上。

院內所有工人被嚇得抖身,不約而同地捂住了耳朵。

許君赫被震得耳朵嗡鳴,一剎那什麽聲音都聽不見,只看到門口的守衛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滿面驚恐,嘴裏大喊著什麽。

等耳朵裏尖銳的聲音過去,風聲呼呼地灌進來,許君赫才聽見那人喊著:

“橋!被炸斷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