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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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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紀雲蘅坐在門邊,小狗在她腳邊蹭著,時不時撲一下她垂在地上的青色裙擺,趴上去玩樂。

她看著院中被摔碎的碗和灑了一地的湯湯水水嘆氣。

紀雲蘅手裏是有銀錢的,平日裏去給薛久記賬能賺不少,加上每次去找蘇漪,她都要硬塞給紀雲蘅幾兩銀子,不多,但足夠紀雲蘅平日的開銷。

只是她手裏不能有太多的銀錢,這小院雖然平日裏無人造訪,但藏不住什麽奢貴東西。

前兩年紀雲蘅及笄的時候,蘇漪曾送了她一根金簪。

是純金打造的,簪頭以雪白的羊脂玉雕了兩朵小巧的梔子花,精致無比,看起來就十分奢華。

紀雲蘅也極是喜歡,可惜只在頭上戴了兩日,就被紀盈盈給搶走了。

直到現在,紀雲蘅都沒能力要回來。

蘇漪知道此事後上門討說法,也被紀家給請了出去,說到底她並不是紀雲蘅親姨母,甚至連表親都算不上,她不過是年少時與紀雲蘅的母親相識,關系交好罷了。

她更沒有資格將紀雲蘅從紀家接出來,只能每年送進紀家一大筆銀兩,以此來希望紀家別苛待紀雲蘅。

如此多年,紀家倒沒有對紀雲蘅非打即罵,每日三餐照常供應,天冷了也會讓人送炭裁衣,多的就不再過問了。

紀雲蘅也不覺得自己過得有多苦,就算是在紀家吃不飽,她也能偷溜出去,在街上買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而今小院來了個莫名其妙的人,不僅胡言亂語,還將她的飯碗給摔了,讓她在這等著,說是去吩咐人買飯。

紀雲蘅乖乖坐著,用手撐著臉頰側頭看,目光落在小院的高墻上,百思不得其解。

這麽高的墻,他是怎麽翻進來的呢?

若是頭著地,會摔死吧?

許君赫並不知道紀雲蘅在思考這些,他去了後院的側門處,隔著一條一人寬的縫隙跟殷瑯說話。

他這次出行從簡,是騎馬來的,只帶了殷瑯和賀堯兩人。

殷瑯不習武,身子骨不強健,騎馬小半時辰就讓他累得半死,腳程也不快。

這會兒許君赫喊人買飯,卻不見賀堯的蹤影,皺著眉道:“他人去哪裏了?”

殷瑯低著頭,雙手奉上斷成兩半的羽箭,道:“殿下,方才你進去之後,忽而有支箭朝我射來,幸而被賀堯砍斷,他便是去追那射箭之人了。”

許君赫聽後眸光一沈,將手探出去拿了箭頭的半截進來,只看了一眼,他就扔回殷瑯手中,滿不在乎道,“這箭是自己磨的,做工粗糙,朝你射箭的不是官家人。”

箭頭磨得粗糲,並不是殺人所用之器,更不會是出自官家的手筆。

那就表明許君赫來此處的行蹤並未讓他人察覺,這一箭要射的也不是他皇太孫,而是出現在紀雲蘅屋外的人。

許君赫心說難怪這小傻子動輒偷跑出去玩,又是去給賣豬肉的記賬,又是跑去漣漪樓,來來回回都是自己卻也沒出過危險,原來是有人暗中盯著。

他就剛來這小院沒一會兒,警告的箭就射來了。

正想著,賀堯就趕回來了。

他用力地喘著氣,肋骨處多了一道傷痕,血淌了半邊衣裳,模樣有些狼狽。

許君赫見狀,也覺得很意外,眉梢輕挑,“何人傷你至此?”

“回殿下,是從未見過的野路子,怕是個民間屠宰場裏的老手。”賀堯撩袍跪下來,請罪,“屬下無能,讓人跑了。”

屠宰場是他們暗衛閣裏的黑話。

禦前暗衛都要經過一輪輪的廝殺並且取勝,所以閣中將每一輪廝殺稱作屠宰場。

“你在他手裏沒討到一點便宜?”許君赫面色平靜,讓人難以捉摸。

自幼在皇帝身邊長大的許君赫,可不是什麽被寵壞了的孩子,君王之威與心計他學了八分。

不動聲色時更是讓人心驚膽戰。

殷瑯見此,也不敢多說話,垂著頭站在一旁。

“屬下傷了他左臂。”賀堯回道。

許君赫道:“你處理了傷勢後去街上買些熱飯送來,再回山上領罰二十鞭。”

“謝殿下。”賀堯應了聲。

待許君赫走後,殷瑯幫他上藥,低嘆一聲。

賀堯便笑,樂呵呵道:“是我自己輕敵失手,二十鞭已經算是不重的懲罰了。”

殷瑯道:“你既知道,下次就該仔細些。”

許君赫平日裏不會待下那麽嚴苛,今日不知為何,張口就罰了賀堯二十鞭。

正所謂君心難測,許君赫還不是君,且又是弱冠年少,就已經讓跟在他身邊多年的殷瑯都覺得難以揣度。

上好了藥後,賀堯換上殷瑯的外衣騎馬去買飯。

許君赫空著手回了院中,見紀雲蘅坐在門檻處縮成小小一團發呆,而那只小白狗正不知道叼著什麽東西在她身邊玩。

他快步走過去,一把提起小狗,將它嘴裏的東西拿出來,發現竟然是紀雲蘅先前一直拿在他面前晃的沙球,於是扔到空中一腳給踢飛了,再將小狗放下,罵道:“蠢狗,別什麽東西都往嘴裏咬。”

小狗汪汪兩聲,甩著尾巴去撿。

許君赫剛想跟上去,紀雲蘅就一下站起來,將他攔住:“我的飯呢!”

“在路上了,馬上給你買來。”

“等來了我就餓死了。”

“餓不死。”許君赫就道:“這種豬食你都吃得下去,一看就是扛餓的人。”

紀雲蘅小聲與他爭執,“就算是豬食那也有的吃啊。”

許君赫抓住了小狗,提溜著脖子去了樹下,用繩子將它拴起來,再將沙球扔得遠遠的。

這小狗比許君赫安靜,被拴住了也不叫。

他朝紀雲蘅投了個眼神,“若是讓你外祖父知道你吃這些,當心氣得從墳地裏爬出來,半夜站你爹床頭索命。”

紀雲蘅許是被嚇到,又坐下來,縮起了腦袋。

見她這模樣,許君赫走到她身邊,半蹲下來與她的視線對上,問:“你恨你爹嗎?”

織金的衣擺與青色的衣裙疊在一起,許君赫單手扶在門檻上,小金冠被陽光一照,折射進了紀雲蘅的眼睛裏。

盛夏的小院裏,怯弱溫吞的少女與意氣張揚的少年相對而望。

紀雲蘅從未與同齡的男子靠那麽近過,只剛往許君赫的眼睛一看,她就莫名有些臉熱,像是發自本能的生理反應。

她微微偏頭,很沒出息地避其鋒芒,語速慢慢,“不恨。”

“他這樣對你,你都不恨?”許君赫十分詫異。

紀雲蘅沒有解釋,或許她心中自有一番理論,只是沒有說出來。

“那紀家的其他人呢?你爹娶的繼室,還有她的那些孩子,你也都不恨?”

許君赫望著她的臉,很想出言嘲笑她。

說句難聽的,性子軟弱無能到這份上,被欺負也是活該。

若是紀雲蘅心中有恨,只是迫於無奈而無法反抗,那到情有可原,可若是她心裏都不恨那些傷害她欺負她的人,那她受到的欺負就不值得憐惜。

可是紀雲蘅偏又生得討巧,一雙貓兒一樣的眼睛,連帶著眼瞳裏的墨都是澄澈的,直直地看著人時,一汪赤誠。

許君赫不知道他這能不能叫做心軟,先前說些惡劣的話玩鬧就罷了,那些真正傷人的,尖銳的話,他對著紀雲蘅的眼睛時,反而說不出口。

仿佛一句難聽的話,就能讓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落下淚來。

許君赫心想,沒必要。

“我討厭他們。”

紀雲蘅提及了那些人,臉上出現不明顯的厭煩情緒。

他沒有追問,將話題一轉,“你那剛及笄的妹妹手裏,是不是有一塊碧綠的玉佩?”

紀雲蘅極為驚訝,“你怎麽知道?”

許君赫道:“你別管我怎麽知道,你只說是與不是。”

紀雲蘅答道:“是。”

許君赫又問:“紀家只有她一人有此玉嗎?”

紀雲蘅道:“她兄長也有一塊,我就見過一回,他戴在脖子上,平日藏衣服裏,瞧不見。”

許君赫:“你第一次在他們身上看見那東西是在什麽時候?”

這問題就得讓紀雲蘅好好想一想了,她眼眸轉動,落在院中的梔子花上,開始出神。

許君赫難得調用了性子裏所剩無幾的耐心,也不催促,自己在旁邊的門檻處坐下來。

庫房的門檻做得寬,也結實,當個小板凳正正好。

兩人並排坐著,許君赫等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耐心不足,歪著頭去看她,“用得著想那麽久?”

紀雲蘅慢慢將頭轉過來,回道:“兩年前,七月。”

“時間準確嗎?”

紀雲蘅就突然說:“我及笄那年,蘇姨母送了我一根簪子,不知道怎麽被紀盈盈知道了,她帶著人來我的小院搶。”

許君赫滿眼疑問,“我問你時間可準確,你說起這舊事作何?”

紀雲蘅沒理他,繼續道:“我不願給她,她便讓下人打我。”

許君赫沈默了一下,“然後呢?”

“然後她娘身邊的大丫鬟來了,叫秋娟。”紀雲蘅說話很慢,徐徐道:“她見紀盈盈大哭,便給她擦眼淚,勸她時t說了一句話。”

許君赫道:“是什麽話?”

紀雲蘅似乎將那日的情形記得很清楚,即使隔了兩年,她仍舊能學著秋娟當時的語氣說話:“小姐,老爺前兩日不是給了你一塊玉佩嗎?聽說這滿綠的玉價值千金呢,可比這一根小小的簪子寶貴多了,何須為此鬧得不開心?”

“就是兩年前的七月。”紀雲蘅由此得出結論,“時間準確。”

許君赫將眸色一斂,伸手往她腦袋上按了一下,“小傻子,你放心,那簪子會回到你手裏的。”

紀雲蘅垂下眼簾,並未回應。

被搶走了兩年的東西,說不定已經被記盈盈扔掉或是毀壞,紀雲蘅早就不指望能要回來了。

許君赫說完這句話後,賀堯就買了熱飯回來,在外面輕叩門。

許君赫去將飯接進來,放在紀雲蘅平日吃飯的桌子上。

賀堯去的是北城區有名的酒樓,距離不遠所以就算是步行也回來得很快。

買的是千絲雞湯,面拉得極細,根根分明,再以菌子和蔥花姜片撒鹽清燉,雞肉取得是雞身上最嫩的地方,食盒一打開,鮮香味撲鼻而來。

紀雲蘅正餓著,只聞了一下就口水直流。

許君赫也沒有久留,將面給了她之後就離開了,等紀雲蘅吃完了面去院中一看,已不見他的蹤影。

只餘下被扔在地上的碎碗和拴在樹下的小狗。

今日是給薛久記賬的日子。

幸而紀雲蘅今日起得早,與突然到來的許君赫折騰了一番還有閑餘時間,於是換上外出的衣裝從側門的門縫鉆出去,快步趕去東城。

一路小跑過去,正趕上薛久也剛到店鋪,開門往外搬桌椅和肉架。

還不等紀雲蘅開口,他就轉頭看來,見紀雲蘅跑出了一臉的汗,笑道:“看來佑佑今日拿不到那十文錢了,是因何事來晚了?”

紀雲蘅慢步過去,將汗擦凈,“與人說了會兒話。”

薛久將肉架擡出來,狀似無意,“是你朋友嗎?”

“不算是。”紀雲蘅沾了水,低著頭開始磨墨,又答道:“但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就好。”薛久站在她邊上磨刀,說:“若是有壞人,你可要告訴薛叔,薛叔一刀剁了他。”

紀雲蘅聞言笑了笑,擡起頭看向薛久,忽而瞥見他左手臂的位置處有血色,便一下有些緊張,指著那處問:“薛叔,你這裏怎麽有血?是受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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