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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冬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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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冬散盡

第八十二章

幾番折騰下來, 已經是夜裏十點左右的光景。

臨走之前,江渙看似隨口問了句,這棟寫字樓是哪家物業在負責。

保安一聽, 以為他要投訴,忙求情道:“實在對不住,沒及時聯系電梯公司那邊的人過來維修,是我們失職,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另一人跟著幫腔:“對對對, 我們以後肯定註意,不過……”

林特助聽出對方的欲言又止,偷覷一眼江渙的神色, 會意地追問:“不過什麽?”

“不過, 發現故障沒多久, 我們就讓人在每層都放了警示牌, ”那人撓後腦勺,指向被撇到另一邊的黃色立牌:“就是那個。”

他這麽說其實沒別的意思,只想表明自己這邊盡了提醒的義務, 希望他們不要追責,說完瞥見男人微微攏起的眉頭,才反應過來這話聽著就像在怪被困的人不長眼。

他楞了楞,著急忙慌地解釋:“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是說……”

“你確定,每、一、層都放了警示牌?”江渙打斷他。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上樓去找祝驚初的時候, 分明空無一物。

這事兒是保安部在負責,一旁的保安聞言, 毫不猶豫地點頭:“肯定放了。”

八到十五層,還是他親自放的。

祝驚初也擰起了眉,沒等她想明白個中關竅,江渙已然轉向了林特助:“明天再倒回去看看監控。”

話雖沒挑明,但林特助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應聲說好。

過了一陣,祝驚初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懷疑有人故意撤走了告示牌?”

江渙低嗯一聲,掀起眼皮看向她:“我送你。”

她這才發現,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他車前幾米遠的地方。

時間不早了,她想了想便沒有推辭,道過謝後,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司機已經很有眼力見地拉開了後排車門。

車內,祝驚初和江渙各坐一端,自以為保持了讓各自舒適的距離,那股熟悉的薄荷氣息卻霸道地充斥著她的鼻腔。

很奇怪,剛才在電梯裏她明明做好了缺氧致死的準備,以為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麽害怕死亡,這一刻卻無比慶幸自己還活著——

他給的那個擁抱讓她忽然發現,這世上除了至親,還有一個無親無故的人,會因為她的安危而牽掛,甚至害怕。

想到這兒,她眼角餘光偷偷瞄了眼江渙,後者低頭看著手機,長指不時在屏幕上敲打,看著像是在跟什麽人聊天。

祝驚初摸了摸胳膊,裝作怕冷一般,關上車窗的同時,悄悄往他那邊挪了挪屁股。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了一小截,祝驚初原以為他沒有註意到自己的小動作,剛準備再近一步,就見江渙摁熄屏幕,將手機收了起來。

在他看過來的前一秒,祝驚初慌忙收回視線,表面若無其事實則心虛地扭頭看向窗外,可她總覺得那雙眼若有似無地落在她身上,令她非常不自在。

她心一橫,轉過臉剛準備說話打破這陣無聲的拉鋸,一件仍留有男人體溫的外套就兜頭罩了下來。

江渙嗓音淡淡:“冷就蓋上。”

“……”五月的天,她難道真會冷到這個地步嗎?

祝驚初扒拉下外套,氣悶地掃過去一眼,覺得這麽多年,他經營事業的能力或許的確毋庸置疑,但某些方面還是和學生時代一樣,不怎麽開竅。

思忖間,忽然聽他又問了句:“餓不餓?”

祝驚初下意識摸了摸肚子。

加班結束的時候,她是打算點份外賣直接送到家的,沒想到這一困就是好幾個小時,在電梯裏那陣她的確饑腸轆轆,卻因為缺氧,無暇顧及腸胃,這會兒已經餓過了。

於是,她老老實實地搖頭:“不餓。”

“嗯,”江渙點點頭,毫不客氣道:“可我餓了。”

這是什麽意思?

祝驚初緩慢地眨了眨眼,看向他:“那怎麽辦?”

江渙對上她的視線,眼裏明明白白寫著三個字:你說呢?

說起來,雖然不知道他今晚怎麽會出現在公司,但好歹也算救了她一命……

她當即拿出手機:“想吃什麽,我來下單。”

江渙:“不吃外賣。”

“我們家附近有個夜市,有家燒烤店……”

“不吃。”

“那樓下的火鍋店?”

“不。”

祝驚初懷疑他有意找茬,擡眼看著他,正要開口,卻捕捉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傲嬌。

她遲疑兩秒,試探著問:“我家裏的食材只能煮個西紅柿雞蛋面,你吃嗎?”

江渙抿了抿唇,不自然地別開眼,點了下頭。

//

陸蔓不在家,祝驚初在吃飯這件事上極其敷衍,平時在公司點外賣,回到家大部分時間還是外賣。

冰箱裏唯一剩的西紅柿,還是小倩的媽媽在家種了吃不完,讓她拿去公司分給大家的。

“我廚藝很一般,你別抱太大期望。”

擼起袖子進廚房忙活前,她先給江渙打了個預防針。

“我不挑。”江渙應答自如,一米八幾的高個子,讓兩居室的套房顯得有些逼仄。

他目光一一掃過房內的陳設,物件大多有些陳舊,卻不妨礙主人家將它們打理得幹凈整潔,每一處都流露著小家的溫馨氣氛。

很快,他被電視機那面墻上的置物架吸引了視線。

置物架的小格子裏,放著她大學入學時的班級合影,獎學金證書,競賽獎杯,社團活動證書,然後是畢業照,公司的“年度最佳編導”獎杯,和達人的合照……

每一張照片,每一份證書,都見證著他所缺席的那些時光裏,她獨自堅韌向上生長的腳印。

從七歲初見那年起,他就知道,像她這樣的小太陽,不管在哪兒都會發光,盡管在這八年裏,那陣光芒不曾落在他身上。

走神間,耳邊響起了敲門聲。

不知道這麽晚了會是誰,祝驚初在廚房裏忙得騰不出手,揚聲讓他幫忙開下門。

聽到開門又關門的動靜,她探出腦袋:“誰啊,什麽事?”

江渙沒應聲,拎著一個大大的口袋走進了廚房,然後找到冰箱,一樣樣地將袋子裏的食材分類放好。

祝驚初看得目瞪口呆:“大晚上的……你上哪兒下的單?”

問完才自覺有些傻氣,鐘氏旗下的產業涉及各行各類,他就算半夜要架飛機,大概也會有人開到樓頂來接人。

冰箱被填滿的同時,祝驚初的西紅柿雞蛋面也順利出鍋,她抽出筷子端到餐桌上,叫他出去吃飯。

江渙卻說等等。

然後他挑出食材,親自給她煮了份海鮮粥。

祝驚初原想說不餓,可江渙那份海鮮粥實在誘人,肚子沒能扛住食物的香氣,跟著不爭氣地叫了兩聲。

她看了眼自己那份賣相不佳的雞蛋面,有些挫敗地塌下肩膀:“算了,你還是吃粥吧。”

“不行,”江渙說完,徑直在餐桌旁坐下,拿起了筷子:“這是我的。”

分明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面條,他卻視若珍寶,祝驚初不由有些好笑,玩笑道:“看來你們家酒店缺一個會煮面條的大廚。”

一句玩笑話,江渙卻認認真真地回:“酒店不缺,”他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讓她避無可避,“我缺。”

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祝驚初臉一熱,裝作喝粥的樣子,慌忙埋下了頭。

吃過飯,江渙很自覺地收拾了碗筷去廚房清洗,她堅持不過,也就隨他去了,自己先去了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來,客廳的主燈已然熄滅,只剩了一盞柔和的過道燈。

屋內安靜得有些過了頭,祝驚初沒來由地有些失落。

原以為江渙已經走了,可進臥室的前一秒,她驀地瞥見沙發上一抹隆起的陰影。

她遲疑地走過去,見江渙竟真的沒走的那一瞬,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最先浮現的是驚訝,還是歡喜。

他似是累極,合衣側躺在沙發上,竟就那樣睡了過去。

祝驚初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蹲下身,重逢以來,頭一回肆無忌憚,認認真真地打量著這張褪去青澀,棱角分明的,屬於成熟男人的臉。

他每次來公司,都有一幫人前呼後擁,多的是人想和他套近乎,可他身上那股矜貴淡漠的氣場像是與生俱來,不自覺便拒人於千裏之外。

可他身居高位,手握關乎上萬人生計的產業,稍有不慎,有的是人憎他、怨他,挖苦他,註定要戴著層層盔甲與面具。

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從他眉眼間,依稀瞧出幾分少年人曾經的影子。

祝驚初無聲地嘆了口氣,從臥室裏抱出一床空調被,輕手輕腳地搭在他身上。

殊不知,在她蓋好被子轉身的剎那,沙發上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直到看著她走進臥室,才重新闔上眼。

因為房間格局小,沙發也不大,他的身量睡在這樣一張沙發上,實在有些憋屈。

但這卻是他這八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

翌日清晨。

祝驚初動作很輕地洗漱完,手機通知欄便彈出消息,顯示她預訂的早餐已經送達,外賣小哥照她所說沒有敲門,把早餐袋子掛在了門把手上。

她取了早餐,關門的動作小心翼翼到讓她恍然生出一種,自己在別人家做賊的錯覺。

她吃完自己那份早餐,又留了便簽把江渙那份放進了微波爐,做完這一切,她檢查了下要帶的東西,拎起一個塞得滿滿當當的托特包就準備出門了。

熟料,她剛走到玄關,彎下腰準備換鞋,就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

“你是不是又想不告而別?”江渙緊緊攥著她的手,眼底閃過一抹受傷。

雖是問句,語氣卻像是在心裏定了她的罪,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這次是為了躲我,還是見相親對象,打算去寧市還是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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