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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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冬散盡
第五十八章
劉書源嘴角一僵, 正猶豫著這碗是接還是不接的時候，忽然感受到了一絲涼意。
他擡眼，恰巧對上江渙幽深的目光。
好好好, 這狗誰愛當誰當去。
劉書源很快會意過來，接過碗又親自把它端到了江渙面前：“渙哥，你的碗，還是你喝吧。”
江渙低嗯一聲，說了句謝謝。
“……”
不是不喝嗎, 不是餵豬嗎，這會兒怎麽不雞蛋裏挑骨頭了？
祝驚初悶悶地低著頭，拿筷子一下下地戳著碗裏的冬瓜, 腮幫子氣鼓鼓的像個小河豚。
江渙睨了她一眼, 幾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沒過多久, 就在祝驚初幾乎要把那塊冬瓜戳成篩子時, 一個幹凈的小瓷碗突然被推到面前，碗裏剝好的蝦堆成了小山一樣高。
那只手把碗推到她跟前後，很快便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
祝驚初環顧一番, 發現桌上其他幾人為了躲避她和江渙之間彌漫的硝煙，正在努力埋頭幹飯，壓根兒沒察覺到異樣。
又或者是察覺了，只是裝沒看到，比如劉書源, 他實在不想再引火燒身了。
祝驚初暫時放過了千瘡百孔的冬瓜，看向江渙，朝那碗蝦努了努嘴, 用眼神詢問：什麽意思？
江渙沒說話，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手, 然後在桌上一筆一劃寫了幾個字。
祝驚初看完，在腦海裏回憶了下他的筆畫走勢，確定自己沒看錯，他寫的是——養豬，練手。
祝驚初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石欣媛海鮮過敏，在場剩下倆男的只有高鴻鳴單身不用避嫌，她想了想，叫了他一聲，問：“吃蝦嗎？剝好的。”
“初姐，給我的？”高鴻鳴看著那滿滿一碗蝦肉，見她點頭，有些受寵若驚，一臉感動：“除了我媽，就沒人這麽給我剝過蝦了。”
這麽說，江渙今晚也算是體驗了回當男媽媽的感覺吧。
祝驚初下意識瞥了眼身邊人，見他吃癟，心情莫名好了不少，嘴角甚至憋了點兒使壞得逞的笑。
高鴻鳴神經粗大，說完就一臉虔誠地伸出雙手去接碗，完全沒註意到某個人冰棱似的目光。
劉書源見狀，在桌底下一腳對著他踹了過去，不料高鴻鳴這個傻狗剛好蹬開椅子站起身，完美避開了他這一擊。
傻狗，人那是給你剝的嗎！那是渙哥給他前女友剝的啊！！
而且看樣子，過不了多久這個“前”字可能就要去掉了。
但這些話劉書源也只能在心裏嘀咕幾句。
他看了眼喜滋滋的高鴻鳴，又看了眼對面的江渙，最後眼觀鼻鼻觀心，作壁上觀。
//
這一頓飯也不知怎麽結束的，反正除了高鴻鳴吃得心滿意足，其餘幾人多少都各懷心事。
劉書源去結賬，才知道江渙已經買過單了，本來就說的他請客，盡盡地主之誼，結果被江渙搶了先，他還挺不好意思的。
但因為高鴻鳴第二天要趕回寧市老家過年，石欣媛也要輪班，當晚沒法兒再續第二攤了。
劉書源撓了撓頭：“幹脆這樣吧，渙哥，後天我帶你們去吃……”
後面的話祝驚初沒聽清。
她本想說自己來這兒是為了趕工，之後有時間回寧市再聚，但話還沒說出口，包裏的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是陸蔓打來的電話，應該是問她這會兒安全回到酒店沒。
她隨手摁熄了屏，打算待會兒再回過去，可陸蔓似乎沒有就此偃旗息鼓的意思，電話掛斷不到兩秒，就又打了過來。
擔心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兒，祝驚初跟他們說了聲，就走到一旁摁下了接聽鍵：“媽，怎麽了？”
陸蔓聽到她的聲音，明顯松了口氣，問：“你剛怎麽不接電話呢？嚇死媽媽了。”
祝驚初老老實實地回：“和高中時的朋友們在吃飯，剛準備散場，打算等會再打給你。”
陸蔓“噢”了聲：“那你是不是沒怎麽看手機啊，微信消息看到了嗎？”
這個還真沒，祝驚初默默地想，因為江渙的到來，她一整晚都緊繃著神經，哪兒還有心思看手機。
不說話就等同於默認了，陸蔓聽起來高興了些：“那你記得一會兒看看微信，通過一下加你的好友。”
“什麽好友？”祝驚初有些懵。
“就你李阿姨介紹的那個醫生小夥子啊，人跟你年紀差不多大，長得一表人才性格也溫和，和你多般配啊。”
“媽，”祝驚初有些無奈，“說了別給我介紹對象，我——”
她話沒說完，陸蔓搶先打斷她：“介紹歸介紹，也不是說就把你倆綁民政局去了不是？不管怎樣，你先接觸接觸再說。”
怕她不加，陸蔓最後特意叮囑道：“聽媽的啊，不準不理人家，沒禮貌知道不，我跟你李阿姨也不好交代。”
祝驚初郁悶地吹了口氣，散落的發絲被她吹得飄起來，又很快落下。
這麽多年，她還是沒怎麽變，情緒都寫在臉上，生氣時張牙舞爪會撓人，就連這種下意識的動作都和從前沒什麽兩樣。
但同時，江渙也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相親對象”幾個字。
他就那樣在她身後不到三米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她，眼裏一片晦暗不明。
祝驚初轉過身，看見的就是他這副模樣。
四目相對，她楞了片刻才回過神，看向他身後：“他們人呢？”
怎麽自己就接個電話的功夫，就只剩下他在這兒了呢？
江渙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拒絕獨處”幾個字就差沾墨水大喇喇寫臉上了，他唇線抿直：“走了。”
祝驚初有些無語，一時又挑不出他這話的毛病。
她當然知道他們走了！問題是，為！什！麽！要！走！
高鴻鳴和劉書源這倆指望不上的也就算了，可石欣媛心思細膩，明知留他倆在這兒會有多尷尬，按理說不會就這樣一走了之。
祝驚初不知道的是，劉書源開了車來，原本打算先送高鴻鳴去高鐵站，再和石欣媛一塊兒送她回酒店，最後再送江渙。
沒成想江渙拿起車鑰匙摁了摁，不遠處的停車坪上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亮起了車燈。
要不是車前大燈亮起時，獨特的車前臉太過明顯，劉書源幾乎以為這就是輛普通轎車。
他定睛看了看，嘴巴慢慢張成了“O”字形，“渙哥，你這些年是不是印錢去了？”
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怎麽才能在短短幾年裏，從學費都要兼職打工賺的少年變成開勞斯萊斯幻影的隱形富豪。
沒想到，江渙並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把車鑰匙遞給他：“你的車鑰匙給我。”
他這明擺著是要換車開，劉書源一臉震驚：“我有生之年能摸一把這種車的方向盤？”
這一刻，他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剛才接到一碗蝦肉的高鴻鳴是什麽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砸得人有點兒眼花繚亂。
江渙嗯了聲，又側過頭瞥了眼祝驚初，淡淡道：“開它送人比較快。”
劉書源聽出來了，這是讓他們這些礙眼的電燈泡趕緊走！
他伸出爪子就要去拿車鑰匙，可伸到一半兒又有些猶豫了：“渙哥，要不還是算了吧，我要是給這車磕著碰著就不好了。”
劉書源家境其實還不錯，等他一畢業就給他買了套房附加一輛二十幾萬的車，他在同齡人裏也算是人生贏家。
但一切在這輛幻影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沒事，”江渙嗓音低淡，還是從前那副不把身外之物放在眼裏的寡淡模樣：“壞了算我的。”
他擡手看了眼腕表，提醒道：“快九點了，再晚就趕不上車了。”
他都這麽說了，劉書源不再猶豫，和江渙換了車鑰匙，一邊挽著高鴻鳴一邊挽著石欣媛，樂顛顛地就朝著那輛車走了過去。
及至上車，坐上副駕駛的石欣媛終於沒忍住，拍了劉書源肩膀一巴掌：“你攔我幹什麽，我要等初初！”
“我這不是為小豬豬的未來著想嘛，”劉書源前後左右看了看車裏的配置，拿出手機自拍一張，“嘖嘖”稱嘆：“圓夢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高鴻鳴左摸摸右摸摸，把頭湊到駕駛座旁：“你怎麽個著想法兒了？”
“你倆剛真沒看出來，”劉書源發動引擎，轉頭看兩人一眼，“渙哥對小豬豬明明就還有感情。”
“看出來了。”石欣媛點頭，更加不解：“所以呢？”
劉書源繼續發問：“知道你屁股底下坐的這輛車多少錢嗎？”
石欣媛對各汽車品牌向來一竅不通，只能根據劉書源的反應，加上肉眼所見的質感瞎猜：“兩百萬？”
“出息，”劉書源俯身過去替她系好安全帶，再系上自己的，一點點踩下油門感受這輛車的駕駛感：“翻個四五倍吧，你說，渙哥有情又有錢，小豬豬跟他重歸於好的話，以後日子能不好過嗎？”
石欣媛歪著腦袋想了想：“但我覺得他們倆都很奇怪，也不像能重新走到一起的樣子吧？”
劉書源高深莫測地搖搖頭：“這你就大錯特錯了。”
此前，他無意中得知石欣媛和祝驚初還有聯系，琢磨了許久，還是把這事兒透給了江渙。
他知道，這些年江渙找她都快找得發瘋了。
沒想到，他這消息放出去還沒多久，就聽說了江渙要回國的消息——還是直奔江城去的那種。
那一刻起，劉書源就知道，無論如何，兩人七年前倉促結束的感情，還遠沒有畫上句號。
//
那晚的最後，祝驚初還是沒讓江渙送。
她堅持自己打車回去，因為直覺兩人不該這樣下去。
重逢過後，應該釋懷，而非藕斷絲連，畢竟他們現在都有各自的生活了，不是嗎？
說完，她徑直走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豈料剛準備關車門時，門框忽然被人死死把住。
江渙自顧自跟她一道坐進了後排的位置：“不要我送，那就送我。”
“……”
祝驚初不想耽誤師傅拉客，略表無語就報了酒店地址，算是默許了他的無理要求：“先送我到酒店，然後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不過說真的，”她目不斜視，越是回想今晚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越覺得窩火：“你這樣又有什麽意思呢？你要是恨我，明明白白罵我一頓也好，打我一頓也行，但能不能別——”
凈幹這麽幼稚的事。
完全不像她從前所認識的江渙。
可她轉過頭的那一瞬，聲音戛然而止。
大概是累了，江渙不知幾時闔眼靠在了後座上，面容沈靜，長長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間投下一片陰影。
恍惚間，又回到了蟬鳴陣陣的夏天，午休的教室裏，她偶爾也這樣，偷偷打量少年沈睡的臉龐。
祝驚初慌忙收回了視線，沒敢再看下去。
胸腔某處驟然加快的頻率告訴她，原來有些你自以為已經放下的人，只要一出現在面前，還是會輕而易舉攪亂你的心緒。
接下來的一路都很安靜。
快到目的地時，祝驚初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江渙，可她還沒糾結出個結果，他就像是有所感應般，主動睜開了眼。
那雙眼清明一片，沒有半分將將醒轉的痕跡，她甚至有點兒拿不準，他剛才是不是裝睡。
師傅一腳剎住車，祝驚初狐疑地掃碼付好車費，下車時想了想，還是打算好好跟他說聲再見。
可剛一轉頭，就見本該在車上的人也跟著下來了。
師傅又一腳油門，出租車很快不見了蹤影。
祝驚初腦子裏閃過無數種可能，最終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你也住這兒？”
“本來不是，”江渙擡頭看了眼不遠處碩大的酒店燈牌：“現在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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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書源嘴角一僵, 正猶豫著這碗是接還是不接的時候，忽然感受到了一絲涼意。
他擡眼，恰巧對上江渙幽深的目光。
好好好, 這狗誰愛當誰當去。
劉書源很快會意過來，接過碗又親自把它端到了江渙面前：“渙哥，你的碗，還是你喝吧。”
江渙低嗯一聲，說了句謝謝。
“……”
不是不喝嗎, 不是餵豬嗎，這會兒怎麽不雞蛋裏挑骨頭了？
祝驚初悶悶地低著頭，拿筷子一下下地戳著碗裏的冬瓜, 腮幫子氣鼓鼓的像個小河豚。
江渙睨了她一眼, 幾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沒過多久, 就在祝驚初幾乎要把那塊冬瓜戳成篩子時, 一個幹凈的小瓷碗突然被推到面前，碗裏剝好的蝦堆成了小山一樣高。
那只手把碗推到她跟前後，很快便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
祝驚初環顧一番, 發現桌上其他幾人為了躲避她和江渙之間彌漫的硝煙，正在努力埋頭幹飯，壓根兒沒察覺到異樣。
又或者是察覺了，只是裝沒看到，比如劉書源, 他實在不想再引火燒身了。
祝驚初暫時放過了千瘡百孔的冬瓜，看向江渙，朝那碗蝦努了努嘴, 用眼神詢問：什麽意思？
江渙沒說話，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手, 然後在桌上一筆一劃寫了幾個字。
祝驚初看完，在腦海裏回憶了下他的筆畫走勢，確定自己沒看錯，他寫的是——養豬，練手。
祝驚初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石欣媛海鮮過敏，在場剩下倆男的只有高鴻鳴單身不用避嫌，她想了想，叫了他一聲，問：“吃蝦嗎？剝好的。”
“初姐，給我的？”高鴻鳴看著那滿滿一碗蝦肉，見她點頭，有些受寵若驚，一臉感動：“除了我媽，就沒人這麽給我剝過蝦了。”
這麽說，江渙今晚也算是體驗了回當男媽媽的感覺吧。
祝驚初下意識瞥了眼身邊人，見他吃癟，心情莫名好了不少，嘴角甚至憋了點兒使壞得逞的笑。
高鴻鳴神經粗大，說完就一臉虔誠地伸出雙手去接碗，完全沒註意到某個人冰棱似的目光。
劉書源見狀，在桌底下一腳對著他踹了過去，不料高鴻鳴這個傻狗剛好蹬開椅子站起身，完美避開了他這一擊。
傻狗，人那是給你剝的嗎！那是渙哥給他前女友剝的啊！！
而且看樣子，過不了多久這個“前”字可能就要去掉了。
但這些話劉書源也只能在心裏嘀咕幾句。
他看了眼喜滋滋的高鴻鳴，又看了眼對面的江渙，最後眼觀鼻鼻觀心，作壁上觀。
//
這一頓飯也不知怎麽結束的，反正除了高鴻鳴吃得心滿意足，其餘幾人多少都各懷心事。
劉書源去結賬，才知道江渙已經買過單了，本來就說的他請客，盡盡地主之誼，結果被江渙搶了先，他還挺不好意思的。
但因為高鴻鳴第二天要趕回寧市老家過年，石欣媛也要輪班，當晚沒法兒再續第二攤了。
劉書源撓了撓頭：“幹脆這樣吧，渙哥，後天我帶你們去吃……”
後面的話祝驚初沒聽清。
她本想說自己來這兒是為了趕工，之後有時間回寧市再聚，但話還沒說出口，包裏的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是陸蔓打來的電話，應該是問她這會兒安全回到酒店沒。
她隨手摁熄了屏，打算待會兒再回過去，可陸蔓似乎沒有就此偃旗息鼓的意思，電話掛斷不到兩秒，就又打了過來。
擔心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兒，祝驚初跟他們說了聲，就走到一旁摁下了接聽鍵：“媽，怎麽了？”
陸蔓聽到她的聲音，明顯松了口氣，問：“你剛怎麽不接電話呢？嚇死媽媽了。”
祝驚初老老實實地回：“和高中時的朋友們在吃飯，剛準備散場，打算等會再打給你。”
陸蔓“噢”了聲：“那你是不是沒怎麽看手機啊，微信消息看到了嗎？”
這個還真沒，祝驚初默默地想，因為江渙的到來，她一整晚都緊繃著神經，哪兒還有心思看手機。
不說話就等同於默認了，陸蔓聽起來高興了些：“那你記得一會兒看看微信，通過一下加你的好友。”
“什麽好友？”祝驚初有些懵。
“就你李阿姨介紹的那個醫生小夥子啊，人跟你年紀差不多大，長得一表人才性格也溫和，和你多般配啊。”
“媽，”祝驚初有些無奈，“說了別給我介紹對象，我——”
她話沒說完，陸蔓搶先打斷她：“介紹歸介紹，也不是說就把你倆綁民政局去了不是？不管怎樣，你先接觸接觸再說。”
怕她不加，陸蔓最後特意叮囑道：“聽媽的啊，不準不理人家，沒禮貌知道不，我跟你李阿姨也不好交代。”
祝驚初郁悶地吹了口氣，散落的發絲被她吹得飄起來，又很快落下。
這麽多年，她還是沒怎麽變，情緒都寫在臉上，生氣時張牙舞爪會撓人，就連這種下意識的動作都和從前沒什麽兩樣。
但同時，江渙也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相親對象”幾個字。
他就那樣在她身後不到三米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她，眼裏一片晦暗不明。
祝驚初轉過身，看見的就是他這副模樣。
四目相對，她楞了片刻才回過神，看向他身後：“他們人呢？”
怎麽自己就接個電話的功夫，就只剩下他在這兒了呢？
江渙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拒絕獨處”幾個字就差沾墨水大喇喇寫臉上了，他唇線抿直：“走了。”
祝驚初有些無語，一時又挑不出他這話的毛病。
她當然知道他們走了！問題是，為！什！麽！要！走！
高鴻鳴和劉書源這倆指望不上的也就算了，可石欣媛心思細膩，明知留他倆在這兒會有多尷尬，按理說不會就這樣一走了之。
祝驚初不知道的是，劉書源開了車來，原本打算先送高鴻鳴去高鐵站，再和石欣媛一塊兒送她回酒店，最後再送江渙。
沒成想江渙拿起車鑰匙摁了摁，不遠處的停車坪上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亮起了車燈。
要不是車前大燈亮起時，獨特的車前臉太過明顯，劉書源幾乎以為這就是輛普通轎車。
他定睛看了看，嘴巴慢慢張成了“O”字形，“渙哥，你這些年是不是印錢去了？”
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怎麽才能在短短幾年裏，從學費都要兼職打工賺的少年變成開勞斯萊斯幻影的隱形富豪。
沒想到，江渙並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把車鑰匙遞給他：“你的車鑰匙給我。”
他這明擺著是要換車開，劉書源一臉震驚：“我有生之年能摸一把這種車的方向盤？”
這一刻，他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剛才接到一碗蝦肉的高鴻鳴是什麽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砸得人有點兒眼花繚亂。
江渙嗯了聲，又側過頭瞥了眼祝驚初，淡淡道：“開它送人比較快。”
劉書源聽出來了，這是讓他們這些礙眼的電燈泡趕緊走！
他伸出爪子就要去拿車鑰匙，可伸到一半兒又有些猶豫了：“渙哥，要不還是算了吧，我要是給這車磕著碰著就不好了。”
劉書源家境其實還不錯，等他一畢業就給他買了套房附加一輛二十幾萬的車，他在同齡人裏也算是人生贏家。
但一切在這輛幻影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沒事，”江渙嗓音低淡，還是從前那副不把身外之物放在眼裏的寡淡模樣：“壞了算我的。”
他擡手看了眼腕表，提醒道：“快九點了，再晚就趕不上車了。”
他都這麽說了，劉書源不再猶豫，和江渙換了車鑰匙，一邊挽著高鴻鳴一邊挽著石欣媛，樂顛顛地就朝著那輛車走了過去。
及至上車，坐上副駕駛的石欣媛終於沒忍住，拍了劉書源肩膀一巴掌：“你攔我幹什麽，我要等初初！”
“我這不是為小豬豬的未來著想嘛，”劉書源前後左右看了看車裏的配置，拿出手機自拍一張，“嘖嘖”稱嘆：“圓夢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高鴻鳴左摸摸右摸摸，把頭湊到駕駛座旁：“你怎麽個著想法兒了？”
“你倆剛真沒看出來，”劉書源發動引擎，轉頭看兩人一眼，“渙哥對小豬豬明明就還有感情。”
“看出來了。”石欣媛點頭，更加不解：“所以呢？”
劉書源繼續發問：“知道你屁股底下坐的這輛車多少錢嗎？”
石欣媛對各汽車品牌向來一竅不通，只能根據劉書源的反應，加上肉眼所見的質感瞎猜：“兩百萬？”
“出息，”劉書源俯身過去替她系好安全帶，再系上自己的，一點點踩下油門感受這輛車的駕駛感：“翻個四五倍吧，你說，渙哥有情又有錢，小豬豬跟他重歸於好的話，以後日子能不好過嗎？”
石欣媛歪著腦袋想了想：“但我覺得他們倆都很奇怪，也不像能重新走到一起的樣子吧？”
劉書源高深莫測地搖搖頭：“這你就大錯特錯了。”
此前，他無意中得知石欣媛和祝驚初還有聯系，琢磨了許久，還是把這事兒透給了江渙。
他知道，這些年江渙找她都快找得發瘋了。
沒想到，他這消息放出去還沒多久，就聽說了江渙要回國的消息——還是直奔江城去的那種。
那一刻起，劉書源就知道，無論如何，兩人七年前倉促結束的感情，還遠沒有畫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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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最後，祝驚初還是沒讓江渙送。
她堅持自己打車回去，因為直覺兩人不該這樣下去。
重逢過後，應該釋懷，而非藕斷絲連，畢竟他們現在都有各自的生活了，不是嗎？
說完，她徑直走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豈料剛準備關車門時，門框忽然被人死死把住。
江渙自顧自跟她一道坐進了後排的位置：“不要我送，那就送我。”
“……”
祝驚初不想耽誤師傅拉客，略表無語就報了酒店地址，算是默許了他的無理要求：“先送我到酒店，然後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不過說真的，”她目不斜視，越是回想今晚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越覺得窩火：“你這樣又有什麽意思呢？你要是恨我，明明白白罵我一頓也好，打我一頓也行，但能不能別——”
凈幹這麽幼稚的事。
完全不像她從前所認識的江渙。
可她轉過頭的那一瞬，聲音戛然而止。
大概是累了，江渙不知幾時闔眼靠在了後座上，面容沈靜，長長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間投下一片陰影。
恍惚間，又回到了蟬鳴陣陣的夏天，午休的教室裏，她偶爾也這樣，偷偷打量少年沈睡的臉龐。
祝驚初慌忙收回了視線，沒敢再看下去。
胸腔某處驟然加快的頻率告訴她，原來有些你自以為已經放下的人，只要一出現在面前，還是會輕而易舉攪亂你的心緒。
接下來的一路都很安靜。
快到目的地時，祝驚初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江渙，可她還沒糾結出個結果，他就像是有所感應般，主動睜開了眼。
那雙眼清明一片，沒有半分將將醒轉的痕跡，她甚至有點兒拿不準，他剛才是不是裝睡。
師傅一腳剎住車，祝驚初狐疑地掃碼付好車費，下車時想了想，還是打算好好跟他說聲再見。
可剛一轉頭，就見本該在車上的人也跟著下來了。
師傅又一腳油門，出租車很快不見了蹤影。
祝驚初腦子裏閃過無數種可能，最終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你也住這兒？”
“本來不是，”江渙擡頭看了眼不遠處碩大的酒店燈牌：“現在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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