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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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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與此同時, 榮掌櫃邀了十三家商行來方子買賣。也不是第一次交易了,榮掌櫃直接說了第一個要求。

楊老板:“這京城不允許我們售賣我能理解,這麗水和九江是因何。”這兩個是繁華的府城, 他們都有商鋪在那邊。

榮掌櫃笑道:“這兩處有姻親在那裏, 他們也只會在那裏售賣。”

原來是姻親,眾人立刻都沒了意見,這年頭都講究裙帶姻親,孟蝶想要幫襯一把親戚誰都能理解。

榮掌櫃緊接著說了第二條,眾人互相對了個眼神,也都沒意見。直到榮掌櫃說了第三條, 他昨晚兒算了一宿的帳, 最終他開價三萬兩,眾人齊齊倒抽了口涼氣。

一年三萬兩, 一連十五年,這可是四十五兩。這些銀子多麽?對普通人來講那絕對是天文數字,對在座的大商戶來說,比如說楊家, 他們家一年的流水就有幾十萬的銀子,可那是流水,並不是凈賺。

別看楊家商鋪遍布大易朝, 無論是租借的鋪子還是買鋪子哪一樣不是錢?人工不是錢還是原材料不是錢?這些也就罷了, 上下打點孝敬一年花費的銀子最少占了凈賺的三分之二。

但是——想到打點,眾老板又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

他們平日裏有個好方子想要保住那必須要各個方面打點, 不然哪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給你設個套兒, 尋個由頭讓你蹲監坐獄,你就得乖乖把方子吐出來。這奶油蛋糕方子是孟蝶的。整個大易朝都知道。誰敢強奪她的方子?

她祖父可是刑部尚書, 這天底下所有案子最終都要交到刑部,敢欺到她頭上,是不是想看看刑部大牢長什麽樣兒了?何況孟蝶本身也是縣主,她若是一狀告到皇帝皇後面前,皇帝和皇後又豈能不為她做主?

再者她夫君也不是紈絝子弟,人家在前線征戰,立下赫赫戰功,一旦孟蝶被欺負,前線軍士第一個就得不答應,出了什麽問題,皇帝不會拿前線兵士怎麽樣,惹出來亂子的那個絕對沒有好下場。

他們從孟蝶手裏買方子做這個吃食生意,哪怕有官員眼紅也不會動他們。只要能把東西賣出去,那就是凈賺。

楊老板咬咬牙,心中迅速有了決斷:“榮掌櫃,這做奶油蛋糕和眾多甜點的原材料可難得?”

榮掌櫃一笑:“這個諸位放心,原材料雖然價格都不便宜,卻沒有難得之物,我們大易朝從南到北從東到西都能做,硬要論起來,大概北方的原材料價格會便宜些,南方會貴些。”

楊老板:“可是因為南方面粉貴?”

榮掌櫃哈哈一笑:“不止,奶油蛋糕奶油蛋糕,自然要用到奶油,北方挨著蒙古族,奶類相對便宜,南方就貴嘍。t”

劉掌櫃脫口而出:“真是用奶油做的?”說完有些悻悻然。

雖然是叫奶油蛋糕,但是滿京城的人都認為這不是奶油做的,或者說奶油可能只占一點兒,用這個名字,不過是孟蝶用的障眼法,保護真正要用到的原材料。

榮掌櫃笑得前仰後合:“劉掌櫃,我們二奶奶何時騙過人說過假話?她既說了這是奶油蛋糕,那便是用奶油做的了。”

“你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諸位若是買方子主要也是這個奶油蛋糕的方子,其餘甜點二奶奶說那些都是簡單的物件,說不得就會有人研制出來,故此你們若是買方子,我們賣的是奶油蛋糕的方子,其餘甜點則是搭頭兒。”

眾位老板一陣恍惚,孟蝶竟然沒騙人,竟然真的是用奶油做的,這可、這可真是太意外了。

由於牽扯到十五年,眾人沒有當場答應,都表示回家商議一番,不為別的,這方子如何保密必要事先做好安排才行。

事情進行的如火如荼,那一邊孟蝶又又又被參了。

孟蝶得了這個消息後還是有些意外的,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她無論是自身還是靠山都可謂極硬,竟然還有人敢參她,最開始說賣方子的時候她還向丫鬟們保證這回肯定沒人敢參她呢,結果方子還沒交易成功,啪啪啪就被打了臉:“參我什麽?官商勾結?”

報信兒的柞兒:“說是鋪張浪費和官商勾結。”

官商勾結孟蝶能理解,她與十三家商戶簽訂合約賣方子,拿此做做文章也未嘗不可,鋪張浪費?這又是什麽鬼?

兩句話的功夫傳口諭的太監到了,孟蝶立刻換誥命服上勤政殿去自辯。她換的是縣主的服飾,穿這身衣服她可以直接到勤政殿自辯,穿著二品的誥命夫人服她去的就是偏殿。

今兒是在金鑾殿開大朝會的日子,不過這會兒大朝會已經完事了,皇帝又在勤政殿這邊開了個小朝會,文臣武將皆有,大多都是三品以上,唯獨禦史臺這邊七品禦史們也赫然在列,他們有糾察百官的職責,不受品級影響。

孟蝶隨著太監進入勤政殿,先給皇帝行禮:“臣孟蝶參見陛下。”

孟蝶,在場的大多數朝臣第一次知道孟蝶的閨名,這個時候,女子的閨名是很私密的事兒,成婚時三書六禮中,有一禮便是問名,男方家問女方的閨名,可見閨名之重要。

皇帝倒不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他以前都是稱呼她為李孟氏、孟氏,第一次稱呼這個名字:“孟蝶,耿禦史參你鋪張浪費,官商勾結,你有何說辭?”

孟蝶躬身施禮:“臣想同耿禦史細細問明。”

皇帝:“你問吧。”

孟蝶直起身:“耿禦史,你參我鋪張浪費和官商勾結,那咱們今兒就好好說道說道,一樣一樣的來,先說說這鋪張浪費。我實在不知道我究竟哪裏鋪張浪費了,還請耿禦史具體說說。”

耿禦史年紀大約有二十六七歲,斯斯文文的一身正氣,聽了孟蝶的話立刻道:“縣主在京郊外有一座莊子,莊子上養有不少牛羊,可是?”

孟蝶頷首:“正是。”

耿禦史:“你鋪子裏售賣奶油蛋糕這奶油便是從牛羊奶中汲取可對?”

孟蝶:“沒錯兒。”

耿禦史一頓,似有難以啟齒之意,躊躇了一下後還是道:“那鮮奶是好物,汲取奶油做成吃的倒也罷了,取過奶油剩下的奶卻被你拿去沐浴,只為好顏色。雖說這是你自己莊子上的產出,可你也要知道,我朝還有百姓食不果腹,你又怎能如此浪費?此舉該讓多少百姓心酸心寒?”

孟蝶好懸沒笑了:“我還當是什麽事,原來是這件事。陛下為了解民間百姓心聲,天定二年下旨特許禦史臺的禦史言官可風聞奏事,可便是如此,那也是遠離京城,一時間無法立刻過去搜集證據才用此法,我這莊子就在京郊,我人也就在京城,耿禦史就沒想過仔細調查一番?”

“我莊子上產出的鮮奶每日都是在莊子上提取奶油,奶油送到鋪子制作奶油蛋糕販賣,剩下被提取過奶油的奶則是分給莊子上的下人,讓他們喝了補身體。因為他們大多都是前年和去歲旱災賣/身到我那裏的,身體委實的差,喝了這奶之後大多數人都豐腴了不少。”

“又因為他們過於虛弱,不敢一下子滋補太過,故此我命莊頭每三日給他們喝一次,未免記錯,莊頭特意做了冊子等物紀錄。耿禦史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莊子裏取冊子來觀看。”

“除此之外,由於我養的牛羊比較多,鮮奶也較多,莊子人數有限,我還命莊頭將提取過奶油的奶分了幾次給周邊的莊子下人佃戶們,此事不是秘密,那裏的佃戶和下人們都可為我作證。”

伴隨著孟蝶一樣一樣的說完,耿禦史的臉瞬間變得精彩紛呈起來,他想說莊子上的下人都是孟蝶的人,自然聽她的話做不得證人,還沒等他以此反駁她竟然說還分給了周邊莊子的下人和佃戶們。

皇帝聽得滿意:“這麽說來是一場誤會。”

孟蝶躬身施禮:“陛下,臣還有幾句話還想問問耿禦史。”

皇帝:“你問。”

孟蝶看向耿禦史:“我比較好奇,鮮奶本是補身體的好物,歷來也是吃到嘴裏的食物,提起鮮奶,正常人反應都是吃才對。聽說用這剩餘的奶沐浴之事,第一反應不應該是懷疑嗤之以鼻嗎?”

“耿禦史聽了這件事不求甚解不去求證直接參人,是認為被提取了奶油的奶沒有食用價值了嗎?”孟蝶突然抿唇一笑:“要知道在百姓眼裏,一針一線一花一葉皆是可用之物。耿禦史卻直接覺得這被提取奶油之後的鮮奶只能做沐浴之物,是否有些何不食肉糜啊!”

大殿中的官員齊齊看向孟庭義,你這孫女可太狠了。

唯獨戶部三人長出一口氣,突然發現當初孟蝶罵他們也沒啥,罵就罵唄,好歹給他們留了臺階,這個禦史今天絕對要倒大黴。

耿禦史原本難看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何不食肉糜這頂帽子扣得也太重了:“縣主嚴重了,我絕非何不食肉糜之輩,自然知道提煉過的鮮奶依舊是可以飲用之物。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認為縣主不給人喝改為沐浴是鋪張浪費。”

等的就是這句話,孟蝶唇邊笑容擴大:“飲用鮮奶是大眾的認知,怎麽耿禦史就認定我用來沐浴?這是小眾認知吧?”

耿禦史一噎,用奶沐浴才是大眾認知好吧!實在是京城中用提煉完奶油的鮮奶洗澡太盛行了,權貴豪富人家這麽幹的比比皆是,導致最近奶價一天一個新高,可他不敢說,他今天一旦捅出來,絕對是真正的不得好死。

耿禦史額頭上出現細碎的汗珠:“我認為縣主用其沐浴,全因訴說此事的乃是縣主的家仆,可信度太高,故此才未去京郊查訪核實。”

孟蝶垂眸:“耿禦史能否告訴我是哪個家仆?這等誹謗造謠的仆人我必送交官府。”

耿禦史一頓,硬著頭皮答道:“是被你攆出府中的一戶人家。”

別說孟蝶,有些性情耿直的大臣都笑了,被攆出府的下人,他們的話能信?

孟蝶同樣毫不客氣的質問:“耿禦史,你這話說的你自己相信嗎?被我攆出去的仆人他們說我不好的話語能信?不知究竟是耿禦史對我本人有偏見還是有什麽別的原因,否則耿禦史是否過於偏聽偏信了?”

無論何不食肉糜還是偏聽偏信,這都是做官的大忌,更是做禦史的大忌。

耿禦史腦門子上浮現細碎的汗珠,可人越著急有時候腦子越不好使。他知道孟蝶罵人厲害,但他不知道孟蝶說話三言兩語就能將人繞圈兒裏,更沒想到奶竟然被她分給下人喝了,讓他原本準備的說辭全部作廢。

又一名禦史出列,先給皇帝躬身行了一禮,然後直起身道:“孟縣主,鋪張浪費一事既然已經辯駁清楚,仆人一事可否容後再議,不妨說說官商勾結一事。”

孟蝶看了他一眼:“不知這位禦史貴姓?這番說辭是因為心虛故意轉移話題嗎?陛下下旨命言官禦史可以風聞奏事,是為了了解百姓疾苦,也是t為了消息第一時間可以上達天聽,免有冤假錯案,可不是為了禦史臺偏聽偏信隨意參人的。”

“長此以往,禦史隨意找個人說上兩句,然後就來參人,豈非成了朝臣之間互相攻訐的手段。”

站出來的禦史頓時滿臉尷尬,額頭同樣見了汗珠,垂手不敢繼續開口。

孟蝶說了禦史臺,作為禦史臺的一把手,左都禦史林開德不得不出列:“孟縣主所言極是,耿禦史只聽被攆出來的下人一面之詞便來參人,此舉確有偏聽偏信之嫌,此風絕不可長。魯禦史莫要心急。”

自己的頂頭上司發了話,站出來的魯禦史連忙垂頭閉嘴。耿禦史更非常清楚,偏聽偏信這件事他絕對不能坐實,深吸一口氣,昏沈的大腦的透漏出一絲清明:“下官確實對孟縣主有偏見,以至於聽到此事未曾深究。”

孟蝶:“你我之前未曾見過面吧?”

耿禦史不敢說自己對孟蝶的潑婦之名有偏見,孟蝶再潑,那也是師出有名,她並沒有做下過任何欺壓良善的事兒,甚至還發現了甜菜制糖一事,拿了實打實的功績:“也是聽那戶仆人說的,只是他們當時抱怨的並非是縣主,而是在縣主跟前伺候的丫鬟,也就是他們的女兒。”

果然是梅兒的爹娘,只被攆出去一天就被搜羅了起來,孟蝶心中冷笑連連,面上不顯,故意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

皇帝也有些好奇:“究竟說了什麽?”

耿禦史:“回稟陛下,此夫婦說他們原為勇毅侯府的下人,且是幾輩子都在侯府,女兒伶俐被孟縣主挑到院子裏當差,原本全家人欣喜,不成想女兒自當差後卻變了個樣子。”

“女孩兒年歲漸長,恰有府中一名男仆來求親,夫妻二人覺得年歲合適,品貌也算相當,便應允了,沒想到等女孩兒回家時說起此事,她完全看不上這名男仆,不肯同意。”

“夫婦將此事告知男仆,本以為此事告一段落,不成想男仆癡心一片不想放棄,於今年正月十五請夫婦喝酒,夫婦多吃了幾杯酒睡下,男仆又去尋女孩兒,因吃了酒舉止輕浮了些,被女孩兒強硬拒絕。並且對夫婦十分怨懟,只因她高聲呼喊的時候夫婦沒有出來幫忙。後來她竟然與父母斷絕關系,視養育之恩為無物。”

“夫婦心中不忿難免抱怨幾句,誰知又被孟縣主以嚼舌頭的罪名攆出府中。烏鴉尚且反哺羊知跪乳,女孩兒這等忘恩負義,微臣當時聽得心頭火起,又想她是孟縣主院中的人,一時間對孟縣主印象跌到了谷底。”

耿禦史這麽一說,朝中不少大臣紛紛點頭,這話說的情真意切,可見應該是實情,換了他們聽到這樣的事兒,想必對孟蝶的印象也好不了。仆隨主人行嘛!

孟蝶冷冷的看了一眼耿禦史:“耿禦史不愧是兩榜進士,將輕浮騷擾也能說成是癡心一片,真真是舌綻蓮花無人能及。想來若是撰寫史書,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也是不在話下呀!”

呃!

魯禦史再次插言:“此事確實是男仆不對,只是歷來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兒毫不猶豫的回絕也未免過於跋扈。”

孟蝶一笑,笑得這位魯禦史渾身發毛。

孟蝶:“朝廷律令第三百二十四條,凡仆役賤籍者一切行事皆歸主人指派,包括婚喪嫁娶。看來這位禦史對大易朝的律令記得不太牢靠啊!不知是哪一科的進士,主考官又是誰。”

魯禦史的臉刷的就白了,看向孟蝶的目光滿是難以置信,她是隨口胡扯的?還是,這就是她的手段?

眼見孟蝶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微小的諷刺弧度,魯禦史心中一片冰涼。孟蝶知道,這個潑婦她什麽都知道。

與此同時,皇帝沈著聲音道:“律令記不清楚如何做言官禦史,回家閉門好好研讀律令。”

魯禦史雙腿一軟,強撐著沒有摔倒行禮:“微臣遵旨。”說完面色越發灰敗。皇帝雖未明說,暗示已經到了,讓他回家研讀律令卻沒有說個具體的時間,這擺明了讓他自己辭官,算是給他留了最後一絲體面。

不少武將一頭霧水不懂皇帝為何突然低氣壓,文官卻各個面色覆雜,看向孟蝶的目光更加覆雜。

剛剛那個魯禦史,他那一屆的文科主考官是前前首輔李森。現在的首輔喬萬鳴和前首輔皇甫凝華皆是當今聖上的人。前前首輔李森任職首輔的時候在先帝時期,也就是說他是先帝的人,也是妥妥的反賊祁王黨。

三兩句話解決一個自以為是的,孟蝶再次將炮口對準耿禦史:“先不說這女孩兒父母未曾盡到保護子女的責任,女孩兒既然已經拒婚,他們依舊同男仆吃酒,明顯是未曾死心,如此不顧女孩兒意願,這也是為人父母應有之行?”

耿禦史:“孟縣主剛剛說的律令我知道,只是大多數人家主人繁忙,奴仆又眾多者婚配依舊是兩家商議,父母做主,是有此事吧?”

孟蝶頷首:“不錯,除非特殊情況,通常都是奴仆自己商議好然後到主人那邊回一句也便罷了。”

耿禦史心中長出了一口氣,孟蝶承認這一點就好:“既是如此,女孩兒父母為她先說婚事並無不妥,她卻一口否定,未免張狂了些。”

孟蝶笑看耿禦史:“只是拒婚便是張狂?這也太好笑了些,難不成父母讓女孩兒嫁給行將就木之人,女孩兒也不能拒婚?又或者讓女孩兒嫁給暴虐每日打人的人也不能拒婚?耿禦史就沒問問那對兒夫妻要將她許給何人?”

耿禦史面上明顯一頓,靜默一下含糊道:“父母總不會害自己的孩子,便是賣兒賣女的大多也是遭了天災橫禍無奈為之。”

孟蝶臉上的笑容直接變成了譏諷:“這麽說來,妓館裏三五歲的幼女都是她們天生下賤,強硬要求父母將她們賣入妓館的。又或者耿禦史忘了同僚張禦史當年與我辯駁的案子了,那女子的兄長敢將她許給家暴的歹人是沒她父母同意嗎?看來耿禦史對底層有些刁民不熟悉啊,想來是未曾到底層走一走!”

得!話題又繞回何不食肉糜了。

皇帝的目光宛如鋼針般落在耿禦史身上,耿禦史鬢角額頭冒出一顆顆細碎的汗珠:“我自是問了女孩兒為何拒婚,她父母說她嫌棄男仆無事時會賭兩把。這本不是什麽大事,成親之後他要照顧妻兒自然不會再去賭錢。”

孟蝶收斂了一直掛在臉上的得體淺笑:“那要是繼續賭錢呢?這終究是女孩兒家一輩子的事情。”

耿禦史理直氣壯道:“有了妻兒,長輩自然會嚴加管教,他必然不會再賭。”

孟蝶又笑了,笑得不太得體,主要是笑容太大了,不過她長的本就清雅,哪怕笑容弧度比較大,與時下笑不露齒的規矩不同,瞧著也並不突兀,反而有一種菊蘭盛放之態:“耿禦史這話說的真是讓人可發一笑,有了妻兒便不會再賭,這麽說來京中大大小小賭坊裏的賭客都是小孩子嘍。”

耿禦史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孟蝶:“還以當年張禦史那件事為例,那個女孩兒的兄長不但早已娶妻,兒子都有了,他怎麽還賭?莫不是返老還童了?我就說耿禦史應該多下去走走,平日裏多去各處看一看瞧一瞧的,免得什麽都不清楚貽笑大方。”

黃豆粒大的汗珠子從耿禦史額頭顆顆滴落,很快就濡濕了脖頸處的衣衫。

孟蝶不依不饒:“長輩嚴加管教必然不會再賭,看來耿禦史對於規勸賭博之人很有信心,不若這樣,耿禦史將女兒嫁給沈迷賭博之人,若是能將其管束也算是行了一樁善事。”

“不但是女兒,侄女兒外甥女妹妹表妹的都可以,多規勸一個陷入歧途之人耿禦史也積一份陰德。我們也就以十年為期,耿禦史若是做到了,十年之後我必然敲鑼打鼓通知滿京城的人,我親自到府上登門道歉,並且為耿禦史開碑立傳記錄此等善行。禦史覺得如何?”

耿禦史喃喃說不出半個字。

孟蝶直接冷笑出聲:“怎麽不言語了?若是不答應可真是應了那句市井之言,t站著說話不腰疼,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

耿禦史汗如雨下兩股戰戰,眼前陣陣發黑,他實在不懂孟蝶怎麽依舊不按照他設想的那樣回答。

大易朝不禁賭博,只禁官員賭博,甚至於只禁有實職的人賭博,比如九門提督,這是實職,堅決不允許賭博,比如勇毅侯,他只有一個爵位,沒有實際職位,他可以賭博。太/祖初定律法時認為,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平日裏閑來無事玩兩把無礙,也是因為如此,京城才有諸多合法賭坊。

耿禦史以為孟蝶會咬住賭博是惡習這件事來說,她這麽說他就可以隱晦說她駁斥太/祖,畢竟小賭怡情,這算什麽惡習?在參孟蝶之前他也不是一點兒功課沒做,他知道孟蝶罵人厲害,也是準備了又準備,更知道勇毅侯府最近攆了不少賭博的下人出來,結果……

見對方完全說不出話,孟蝶繼續輸出:“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平日裏閑暇無事大家都會玩玩葉子牌投壺等玩意兒,可一個仆人竟然到賭坊賭錢,這樣的品性豈是可托付終身的良人?拒絕有何不可?”接著孟蝶突兀的話鋒一轉:“耿禦史還參我官商勾結,不知這又是從何說起,還望耿禦史為我解惑。”

耿禦史這會兒心如死灰,官商勾結本就是牽強附會,他精心準備的鋪張浪費被孟蝶一通亂拳打得潰不成軍,官商勾結根本參不倒她。

心中有數還是得硬著頭皮說:“去歲你將面包方子賣於商人牟利,今年我又聽聞你想將奶油蛋糕方子賣於商人牟利,接二連三與商人勾連到一起牟利不是官商勾結?”

這裏要不是勤政殿,孟蝶能直接賞他一盆涼水然後甩袖走人:“官商勾連指的是官有權商有錢,官用手中的權壓迫百姓,商趁機用低價將百姓手中價高之物買走,然後官商分贓,官商勾結的本質是勾連到一起欺壓百姓牟利。我不過是賣個吃食方子,與百姓沒有半點關系,如何能欺壓到他們?

耿禦史脫口而出:“誰知道那些商人會不會為了原材料去欺壓百姓。”說完臉色越發蒼白,明顯是後悔之意。

圖窮匕見,孟蝶懷疑過耿禦史參她是為了奶油蛋糕的方子,但是當耿禦史說她鋪張浪費的時候她又猶豫了,結果拉拉雜雜這麽一大堆,還是為了方子:“耿禦史這話說的讓人可笑,你去鐵匠鋪買了一把菜刀,用刀殺了人,最後還得治一個鐵匠鋪不該賣你菜刀之罪唄。”

皇帝忍不住扶額,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兩位得力大臣,禦史臺的左右都禦史。

這會兒這倆人的臉火辣辣的,他們拒絕相信這麽蠢的禦史是他們禦史臺裏的人,蠢的簡直不忍直視,他們這會兒也忍不住懷疑,這耿禦史當年到底是怎麽考上的進士。真就是重利之下被蒙蔽了雙眼,利欲熏心!

皇帝心累得不行,還得為此事做個總結:“賣的是吃食秘方,算不上官商勾結。耿禦史對底層百姓還是不夠了解,暫時不要做禦史了,去底層多多走訪多方了解才是。”

耿禦史一閉眼:“微臣遵旨。”他直接被罷了官。

一場辯駁讓兩個禦史丟了烏紗,孟蝶還算滿意,她上次交種蘑菇的方子交得痛快,一是她本就沒想獨占,二則她想引出甜菜制糖好給祖父鋪路。

這些人竟然真當她好欺,還以為嚇一嚇她,她就能交出奶油蛋糕的方子,還拿梅兒的事做筏子,他得感謝他沒說出什麽別的,不然她今日絕對不是讓他們丟官罷職這麽簡單。

回到侯府,侯夫人立刻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言語裏頗有些後悔:“哎,早知這樣,當初還不如不將他們攆出去,放在眼皮子底下還能消停些。”

孟蝶一笑:“祖母,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咱們府裏莊子裏這麽多人,沒有他們家也會有別人家的,主要還是我那個奶油蛋糕方子太惹人覬覦了。”

侯夫人:“好東西就是遭人惦記。”

孟蝶:“尤其是我最近打算賣方子,成了之後一年就能坐收三四十萬的銀子,他們眼紅妒忌也正常。”

侯夫人一頓:“一年幾十萬銀子確實不少,是個地道的財主了。”

溫氏抿唇一笑:“祖母,她既然當了財主,我們是不是應該吃個大戶什麽的?比如說明天大家都吃奶油蛋糕?”

侯夫人嗔怪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明兒吃奶油蛋糕就能饒了她?芃兒不是要成婚了嗎?正好,正日子開席的時候,每一桌都讓她上一份大大的奶油蛋糕。”

孟蝶站起身故意做出腆胸疊肚戲文裏地主老財的經典動作:“小事一樁,小事一樁。”

“哈哈……”屋裏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笑得東倒西歪的。

孟蝶一場辯駁另兩個禦史被罷官,原本就不太好的名聲,在文官中越發的不好了。更有一部分敏感的官員開始堤防她,原以為她只是個嘴皮子利索的潑婦,最多賺點銀子弄些奇巧的東西而已,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樣政治素養和手段。

這樣一個靠山強硬、自己也有爵位的人,哪怕是婦人,她也能真正的接觸權利,插手朝堂之事。

朝野官員們怎麽想十三家商戶們不清楚,他們在得知孟蝶被禦史參官商勾結的時候很是擔心了一陣子,有幾家靠山不硬的商戶甚至不想經營這個奶油蛋糕了,但是這個想法才剛剛萌芽就徹底胎死腹中。

孟蝶在勤政殿同禦史辯駁大獲全勝。連陛下都說了,賣吃食方子不算官商勾結,這還有什麽好怕的?

前腳孟蝶回侯府,後腳十三家商戶齊齊拿著銀票找上了榮掌櫃,寫合同、簽字、畫押、給銀票一氣呵成,尤其是給銀票的時候,知道的是給銀票,不知道還以為那是燙手的山芋。十三家商戶的大管事幾乎是用“塞”的方式將銀票給了榮掌櫃。

只要把銀票給了,他們就能開奶油蛋糕的鋪子了,穩賺不賠的生意,十三家商戶的大管事們臉上樂開了花。

孟蝶看著露微數著銀票,同樣笑得見牙不見眼,三十九萬兩銀子到手,而且還不止這一年,以後未來十四年年年都有。賣方子果然是穩賺不賠!

心情好,孟蝶又叫來湖綠:“昨兒攆出去後那一家子怎麽樣了?眼下住哪裏?”

湖綠:“從府裏攆出去的時候不準他們帶家私,被攆出去後他們就去了京城西北角,那邊前兩年安置流民的棚子都還在,就在那裏棲身,暫時靠尤氏和小珠做工糊口。”

孟蝶:“那倆父子呢?”

湖綠撇嘴:“那兩個大懶貨能幹什麽,除了睡覺也就是會吃飯了。”

孟蝶垂眸:“你安排個人告訴範嬤嬤一聲,找準機會將尤氏和小珠的活計給斷了,另外盯著的人註意著點兒。那兩個禦史拿我沒撤,心又憋氣,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大概率會找那一家子麻煩的。”

湖綠:“二奶奶是怕兩方人馬撞到一起去?”見孟蝶點頭,湖綠立刻去安排人傳話。

本以為要過些日子才有結果,沒想到不過兩日功夫範嬤嬤就來報信兒:“二奶奶,梅兒一家子都死了。”

孟蝶一頓,有些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是她清楚這一家子不可能好過,意外是那兩家禦史出手太狠,直接就將人逼死了:“具體怎麽回事?”

範嬤嬤:“前兩天得二奶奶的話說找準機會斷了尤氏和小珠的活計,我們這邊還沒行動呢,就有一夥兒人行動了,我們大爺說,估計他們是同二奶奶想到一塊兒去了。”

眾丫鬟看向孟蝶。

孟蝶:“我想著他們家人品本就不好,出去之後日子不好過十有八/九是要偷雞摸狗的,別管罪名大小,總歸是違法,到時候讓他們蹲監坐獄,在牢裏關他們幾年,出來之後再不老實再收拾他們。”

眾丫鬟恍然,對呀,在牢裏也是一種閉嘴的方式。

孟蝶說起這個還有些不虞:“原本為著梅兒的名聲,我打算低調處理他們一家子,誰知道他們給臉不要臉。”

然後孟蝶的想法就和倆禦史撞車了,更讓人想不到t的是,這一家子沒按照孟蝶和禦史規劃的劇本走。

範嬤嬤:“錢喜兩父子眼看著沒錢,就準備把小珠賣到青樓,那棚子一點兒也不隔音,被小珠聽到了,小珠大吵大鬧,錢家父子將小珠關在屋裏,關了兩天小珠說是想通了,覺得在青樓說不定有運氣遇到個好主兒給她贖身,將來當姨娘還能吃香喝辣的,錢家父子信以為真就給她放了出來。”

孟蝶發現自己實在捉摸不透那一家子的腦回路。

範嬤嬤:“她出來後細心打扮自己,一副很樂意的樣子,錢喜父子就放松了警惕,然後小珠去城外挖了不少烏頭,做飯的時候放進去了,錢喜和尤氏直接究竟是被直接毒死了還是昏過去了,不得而知,總之很快就沒了聲息,錢有餘在外面被一個龜公宴請,剛吃完酒不久,晚飯吃的就少,沒當場發作,見爹娘這樣他還能不回過味兒來?同小珠廝打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打暈了小珠還是將人打死了,反正燭火燃起來後兄妹倆誰也沒逃出來。他們住的棚子燒的一幹二凈,還連累了周邊的人家,這會兒那一片都罵呢。”

孟蝶半晌無語,原來是他們一家子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她這是冤枉了那倆禦史。

玫紅:“這小珠是真狠吶!”

湖綠撇撇嘴:“她當初能那麽對梅兒,現在自然也能這麽對錢家其他人。都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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