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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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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烏遠蒼的臉龐在昏暗中顯得半明半昧, 遠處還在盛放的焰火映照在他的眸子中,一瞬間炸出了無數的光亮的星星點點。

暖色的燈火顯得他的笑更能叩動人心。

祝蘅枝一時有些怔楞。

烏遠蒼來之前沒有給她來過一封信,她一直以為他還在南越處理苗疆的內亂。

也設想過無數次他們相逢的時候, 想過是在她重回澧州,烏遠蒼在澧州城外等她, 也想過是在硝煙漫天的戰場上, 甚至想過是自己去南越別的地方與人談生意“偶遇”烏遠蒼,但從未想過是在這樣的場合下。

這麽猝不及防, 卻又讓她心中泛上一絲夾雜著酸澀的喜悅。

那個曾經在澧州不離不棄陪了自己三年的人, 拉著她走出絕望的低谷的人, 並沒有像秦闕之前告訴她的那樣, 傷痕累累地困在南越, 只能寫國書給他求援,就這麽出現在她眼前。

一如在澧州的那三年, 在她心情不是那麽好的時候, 明明已經是深夜, 也不是什麽特殊的節日,但她總能聽見烏遠蒼站在自己門外叫她的聲音。

“皎皎,開門!”

她披著衣服踩著鞋子打開門,便能看到烏遠蒼周身籠罩著一襲月色,抱著手臂立在她眼前。

第一次地時候,她和現在一樣驚訝。

“遠蒼,怎麽是你?”

烏遠蒼只是上前來替她將隨意披上的衣服往上攏了攏, 帶著揶揄的語氣問她一句:“見我的時候這麽高興, 這麽著急, 竟然都忘記了把衣裳穿好?”

那時祝蘅枝垂下了眼睫,只是看著鞋尖。

後來她想起那一幕, 若是當時從外人的視角看來,她與烏遠蒼像極了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

若是被說書人看見,寫進話本子裏,應當是小郎君晚歸惹得自家娘子生氣,在門外苦苦認錯,才讓自家娘子給他開了門。

烏遠蒼一點也不害臊,低頭跟著她的目光,似是想要將她此時的神色盡數收入眼底。

那種帶著驚喜、微倦、羞赧的神色同時出現在她的臉龐上,在春夜裏,像極了一株將綻未綻的鈴蘭,只消烏遠蒼這陣風一吹拂,便會發出簌簌的聲音。

“還是第一次見到皎皎這麽不好意思的時候。”烏遠蒼輕笑一聲,帶著一絲氣音。

祝蘅枝抿了抿唇,擡眸,眸中仿佛藏了一汪盈盈春水,“這麽晚了,你來做什麽?”

烏遠蒼卻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一把煙花棒,在她面前輕輕地晃動了兩下,“當然是知道有的人今天白天和別人吵架了,心情不好,所以來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祝蘅枝接過其中一支煙花棒,漫無目的地在手中轉動著,緩解著氣氛裏的尷尬,卻沒有吭聲。

“果然讓我猜對了,難過地都沒有睡著。”烏遠蒼說著叼過她的目光。

祝蘅枝卻還是想嘴硬,為自己辯解了兩句,“才沒有,只是在看賬本而已。”

“看來為了不讓別人欺負你,我只能以後每天都黏在你身邊了。”

雖然這已經不是烏遠蒼第一次向她表露心意了,但她還是有些無所適從。

只能說出一句:“你不用管這麽多的。”

烏遠蒼抱起手臂,似乎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才道:“那可不行,我阿爹教過我的,對於喜歡的人,就要一直守護在她身邊,不能讓她受委屈,還要讓她開心。”

其實烏遠蒼的年紀比她大,但他說這句的時候,語氣中透著些稚嫩,就像是十幾歲的少年一樣。

祝蘅枝被他逗笑了,突然覺得白天的煩心事也算不上什麽了,噗嗤一下便笑出了聲,“那要是她不開心了呢?”

烏遠蒼撓了撓頭,回答她:“要是不開心了……不對!我要是在意她,喜歡她,才不會讓她不開心,而且我會把讓她不高興的人揍一頓!”

他話說到後面,語氣突然堅定起來。

祝蘅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多想,但烏遠蒼看著她心情好了起來,於是從自己懷中的那些煙花棒中取出一支來,然後將剩下的都放在地上,又從懷中取出一支火折子,將自己手中的那支點燃了,才遞給祝蘅枝,溫聲道:“小心燙。”

說著將祝蘅枝原先拿過去的那支換到手裏,又點燃了那支,等到她手裏這支快燃盡了,又將另一只遞給她。

如此反覆了許多次,直到那些煙花棒放完了。

祝蘅枝突然就覺得自己所有的不耐煩都被吹散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烏遠蒼已經攬過她的腰,手臂上一用力,便將她帶了起來。

她因為雙腳離地,下意識地抱住了烏遠蒼的脖頸,直到腳底下有了實感,也不曾將人松開。

而後烏遠蒼的聲音就落在了她的耳側,帶著絲絲的纏綿情意:“這麽舍不得我嗎?是同意我了嗎?那我明天就將準備好的聘禮送來了,不許反悔哦。”

祝蘅枝聞言,瞬間就將人松開了。

烏遠蒼也沒有和她耍無賴,任憑著她放開了自己。

祝蘅枝向下看去,發現自己被烏遠蒼帶到了屋頂上,驚呼一聲,又抱住了他的小臂。

烏遠蒼感受到她微微顫抖的手,臉上的表情霎時被愧疚取代:“怕高嗎?對不起,皎皎,我不知道。”

祝蘅枝看見他道歉,才知道他是誤解自己了,但也起了玩心:“我怕高,很怕。”

烏遠蒼看著更是手足無措,“那你抓緊了,我帶你下去。”

但話音剛落,祝蘅枝便松開了。

其實她一點也不怕高。

烏遠蒼看著她氣定神閑地走到一邊的屋頂上,然後撩起衣擺坐了下來,才意識到自己是被她耍了。

“其實高處挺好的,今晚月色不錯。”祝蘅枝說著抱著膝頭,擡頭看了眼遠處皎白的圓月,又分了一半眼神給烏遠蒼,問道:“你不過來看看嗎?”

烏遠蒼踩著瓦片走到她身側坐了下來,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又將目光挪到她身上,道:“是挺不t錯的。”

“你們中原人都說,對月懷遠,對酒當歌,這麽好的景致,若是有佳釀該多好?”烏遠蒼突然感慨了句。

“那可不行,我酒量很差的,要是喝醉了怎麽辦?”諸惡還內置笑了聲,應了他這句。

烏遠蒼用手撐著自己的下頜,說:“喝醉了也無妨,我帶你下去,不會讓你出事的。”

祝蘅枝規規矩矩了許多年,這麽多年,唯一冒著大不韙與豁出一切做出的決斷就是那夜在風雪中,不顧秦闕的半點挽留,給了他一匕首而後逃之夭夭。

至於醉酒是什麽感覺,彼時她真得還未曾嘗試過。

但盡管如此,她還是歪著頭看了一眼烏遠蒼,說:“我酒醉了,會撒酒瘋、說胡話。”

烏遠蒼看著她,澄澈的眸子裏都是她的倒影,勾唇一笑:“沒關系,我還挺想知道你酒後的‘胡話’裏會不會有我呢。”

祝蘅枝有些不好意思,立時別過眼去,不看他。

那天晚上,就著婉約的月色,兩個人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祝蘅枝沒留意間,自己的肩上已經披上了烏遠蒼的外衫。

她拽了拽衣角,看著對面衣衫單薄的烏遠蒼,有些驚訝地問道:“你什麽時候披在我身的?”

她竟然一點也沒有意識到。

難怪,深夜坐在高處,也不覺得冷。

烏遠蒼的眼中滑過一瞬的失措,才道:“無意間碰到了你的手指,發現很冰涼,沒有經過你同意,就披在你身上了。”

他觀察地那麽仔細嗎?

祝蘅枝聽著便要將那個外衫解下來還給烏遠蒼,卻被他攔住了動作,“一熱一冷,小心著涼了,等一會兒下去進了屋子再給我也不遲,或者我明天來找你的時候你再還給我。”

祝蘅枝拗不過他,只能應下,也怕他著涼,便催促著他趕緊下去。

烏遠蒼出言安慰她,“這麽擔心我嗎?”

祝蘅枝下意識地想說“不是”,但又覺得不太對,好像他這句話說出來,她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

但烏遠蒼好像並不在乎她的回答是什麽,只是如方才那樣,攬住她的腰,沈穩的聲音落在她的耳側:“抱緊了。”

被烏遠蒼抱在懷裏的短短幾秒,祝蘅枝覺得如同過了幾載春秋一樣。

他有力的胳膊攬著自己,自己能聽到他熾熱的心跳,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烏遠蒼的聲音就這樣夾在順著耳邊拂來的風聲回響在她周遭:“我從小的時候,無論是巫醫還是族中的其他長輩,都說我是‘小火人’,一點也不怕冷。”

等她落了地,烏遠蒼又替她攏了攏衣衫,並沒有將衣衫送回去的意思,以半開玩笑的語氣說:“所以說,你若是同意嫁給我,那麽你即使在冬天都不用點炭盆,我會把你抱在懷裏,可比炭盆暖和多了。”

祝蘅枝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動心了。

面對這樣不厭其煩的直陳心意,又從來沒有過僭越之舉的烏遠蒼,她心中那簇本該早已熄滅的火種,又被點燃了。

但她還是對之前的事情心存芥蒂,盡管她知道這並不能歸咎於烏遠蒼,他甚至是那個幫助自己走出泥沼的人。

而且那個時候,自己的霧綃閣才剛剛有了起色,她實在不想再次耽溺於兒女私情中。

也不想耽誤烏遠蒼。

她本以為自己拒絕著、不去主動回應他的靠近之舉,他過不了多久,便會自己放棄,但她低估了烏遠蒼的毅力。

這場奔赴,烏遠蒼一直堅持了三年。

烏遠蒼見她沒有回答,有些訕訕,但也沒有生氣,只是為她推開了房門,輕聲說:“回去吧,以後若是有什麽事情,要和我說。”

烏遠蒼說完沒有等她回答,便關上了門,也沒有要回那件外衫。

但第二日,她還是將那件外衫親手洗了一遍,在漿洗的時候,發現上面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刮蹭到的一個小小的破洞,很小,位置也不明顯,如若不是她洗衣衫,幾乎不會發現。

但既然發現了,她也不好不補。

思索了一陣,她在那塊位置繡了一叢遠山。

正好應了他的名字。

遠蒼,遠山蒼蒼。

還給烏遠蒼的時候,他似乎有些不情不願,她沒有提起繡遠山紋的事情,以為烏遠蒼也沒有發現,只是後面,她再也沒有看見烏遠蒼穿過那件衣服。

但也不好問,於是就這麽掀過去了。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前一天砸她場子的那個對家掌櫃,第二天下午便帶著禮物來霧綃閣和她賠禮道歉了。

她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烏遠蒼和自己說的,“要是不開心了……不對!我要是在意她,喜歡她,才不會讓她不開心,而且我會把讓她不高興的人揍一頓!”

這人砸她場子的時候態度可囂張了,一副輕狂地目中無人,今天就這麽“誠懇”地前來道歉,說是背後沒有人插手,祝蘅枝是不信的。

根本不用多想,她也知道是烏遠蒼。

那人走了後,她就在門口看見了烏遠蒼。

人像極了一只等待被主人誇誇的小狗,就這麽以很真誠的眼神看著她。

讓她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真得不考慮以後讓我陪在你身邊嗎?”

祝蘅枝沒有回答他這句,只說:“走吧。”

烏遠蒼看著還有些怔,問道:“怎麽了?去哪?”

“請你吃飯,不去算了。”

“去去去,當然去!”

她知道烏遠蒼作為南越王和苗疆大祭司,當然沒有空一直陪著她,於是只當這是個玩笑話。

後來烏遠蒼也的確是隔三岔五的來一次。

而這樣的事情,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了許多次。

那三年裏,每次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烏遠蒼總是會出現在她身邊,帶來各種新奇的小玩意來討她的歡心。

祝蘅枝陷進回憶裏,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烏遠蒼笑得恣意,音調輕快,“看這麽癡?不認得我了?”

祝蘅枝這才意識到,自己眼前的景象不是夢,是真真切切的。

“遠蒼,你怎麽來了?也不寫信告訴我?”

烏遠蒼沒有先回答她這句,而是如第一次來她院中陪她放煙花那樣,將一支煙花棒遞到她手裏,才道:“太想見到你了,還有就是,想給你個驚喜。”

說著眨了眨眼睛。

秦闕站在一邊,看著祝蘅枝對著烏遠蒼露出這麽親昵的笑容,原本的好心情瞬間就沒了。

他其實知道烏遠蒼已經到了燕國了,畢竟他要入關,是瞞不過秦闕在各個關隘處派遣下去的錦衣衛的。

但他並沒有告訴祝蘅枝,畢竟是情敵。

再說了,他不應該是今天剛到洛陽,現在應當在官驛中休息,準備明天與他商議怎麽南北夾擊楚國的事情嗎?怎麽會出現在燈市上?

出現在這裏也就算了,還偏偏出現在他和祝蘅枝面前。

他努力了許久,才讓祝蘅枝短暫地放在以前對他的成見,同意和他攜手出來的,沒想到就這麽被突然出現的烏遠蒼攪黃了。

想到這裏,他更是郁悶,看著祝蘅枝甚至無視了自己的存在,與面前的烏遠蒼相談甚歡,於是宣示主權一般地將祝蘅枝的一只手握住,似笑非笑地看著烏遠蒼:“想不到堂堂苗疆之主,還會這樣的低俗把戲。”

他說這句的時候,語氣中難免帶了些輕嘲之意。

烏遠蒼卻絲毫不以為意,“能讓皎皎開心,我就學了,有什麽問題嗎?”

他這是在暗諷秦闕放不下身段。

“當然不是,但是南越王,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對於盟友的夫人,你還是別覬覦的好。”秦闕死死盯著烏遠蒼,一副護食的樣子。

烏遠蒼覺得好笑,於是反問了句:“覬覦?那還真是抱歉,這個詞用到我身上恐怕不太合適,畢竟我喜歡的,我一貫是主動爭取過來,當然也要看她是否心甘情願,絕不會是使一些陰私上不得臺面的手段。”

祝蘅枝被夾在中間,一時有些汗流浹背。

這兩人還真是一見面就要掐架,好似在中間卷起了一道淩厲的風,她偏向哪邊都不是。

烏遠蒼畢竟對她有恩,她也看得清他的心意。

她心裏也清楚,她這些日子能在洛陽順風順水,秦闕在背後肯定是做了推力的,而且她要把生意在洛陽長時間做下去,還得靠秦闕。

一向在生意場上巧舌如簧,長袖善舞的她,竟然不知道如何破局。

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她突然覺得肩頭被誰撞了一下,而後便覺得被誰用力一扯t。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在烏遠蒼懷中了。

“剛剛太擠了,我怕皎皎被撞倒。”

沒等他問,烏遠蒼便解釋道。

秦闕沒想到烏遠蒼竟然就這麽明目張膽地將人從他身邊拽過去了。

但是礙於面子,也只是說了句:“還真是魯莽。”

烏遠蒼沒有理會他,低頭問祝蘅枝,“暗說我不給你寫信,你應該也會知道我來洛陽了啊,他沒告訴你嗎?”

祝蘅枝知道烏遠蒼這是有意激怒秦闕,但她不想這麽糾扯下去。

因為她在人群中看見了之前的熟人。

“算了算了,先回去吧。”

這件事傳出去對她名聲也不太好。

即使是在民風開放的大燕。

但那人還是先一步過來和她打招呼了,“誒,祝娘子好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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