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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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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與此同時, 千裏之外,長江南岸。

月色清冷,夜露濺滿了江邊兩名男子的衣袍, 冷風在鬢邊飄轉著,也吹得他身後的披風獵獵作響。

十一月的夜晚, 即使長江未曾結冰, 但也同樣是寒氣逼人。

稍後一點的男子握著手中的韁繩,以請示的語氣問前面的男子, “王上, 您已經連續趕路多日了, 真得不休息休息嗎, 巫醫說了, 您身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痊愈,不可長途奔波, 而且這樣的事情, 您交給屬下就是了, 何必親自從南越跑一趟?”

烏遠蒼抿了抿唇,看著泛著霧氣的江面,上面泛著粼粼的波紋。

他當時從雲嶺回來後,就收到了秦闕送來的國書,是秦闕與他主動商量要不要合作一舉吞並楚國的事情,雖然這件事是雙方受益的,但歸根結底, 還是對燕國的利益更大一些。

正當他思慮的時候, 燕國遣來的使臣, 給了他另一封信

“王上,這是我們陛下除了國書外, 給您的私信。”

烏遠蒼沒有想到,那是和祝蘅枝有關的。

秦闕在信中說祝蘅枝在燕宮,在他身側過得很好,他們一家三口業已重逢,多謝烏遠蒼替他照顧祝蘅枝三年,不勝感激,聯手之事,也是祝蘅枝從旁勸他,如若他答應,屆時歃血為盟,他與祝蘅枝會以燕國帝後之身份同時會盟。

他當時心底漏了一拍。

皎皎已經被秦闕控制了嗎?還是說皎皎是想借此機會見他一面,讓自己帶她走?

烏遠蒼不得而知。

但他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麽簡單。

皎皎那般痛恨秦闕,與秦闕之間有那麽多的不堪,她如今也有了自己的霧綃閣,先前又來信讓自己在徐州等她,接應她,怎麽會這麽快就向秦闕妥協了?

很短的一封私信,卻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藏彥當時勸他,當心這是秦闕誘他深入的計策,還是讓藏彥去比較穩妥。

他知道藏彥擔心的是什麽。

無非就是怕自己真得順了秦闕的意思去了,後者將自己困在洛陽,從而讓南越群龍無首。

但他知曉秦闕不會這麽做。

如若秦闕真得將自己困在洛陽城中,那無非是讓楚國借機南下,到時候是為他人做嫁衣,秦闕不會那麽蠢。

他用祝蘅枝做讓他答應合作北上的“誘餌”,無非是怕烏遠蒼不同意罷了。

那他還真是算準了。

四年前皎皎和秦闕之間還沒有那麽多的隔閡,他便那樣對皎皎,如今皎皎出逃在外三年,被他不知用什麽辦法帶回了身邊,自然是痛苦不堪。

早日趕到洛陽,見到皎皎,當面確認她無礙,才是正經事,於他烏遠蒼而言,哪裏還能等半分?

遂扯了扯手中的韁繩,低聲和藏彥吩咐:“去渡口,準備渡江。”

藏彥聞言,也不能再多言反駁,畢竟他這位王上,素來是說一不二的,他決定的事情,除了那位祝娘子,還真沒有誰能改變得了。

於是應了烏遠蒼。

白露橫江,水光接天。

烏遠蒼坐在棚中,估算著渡江後還要多久才能到洛陽。

他特意選了渡江後離洛陽最近的一個渡口,即使是這樣,中間也隔了一千多裏,晝夜疾馳,披星戴月,也要將近十日。

他向西北的方向望著洛陽的方向,恨不能一夜到燕宮,到她身側。

*

祝蘅枝看著秦闕的神色,眼神中帶著探究的意味。

秦闕這樣的人,竟然將選擇權主動讓渡給了自己,這便是自己抓住反擊的最好時機。

她很快心中謀算好了一切,但面上還是方才那樣楚楚可憐的樣子,輕聲問了句:“當真?”

秦闕看著她驚魂未定的樣子,心中的疼意更甚,他握住了祝蘅枝瑩白如玉的雙手,讓她放心,道:“朕不會食言。”

祝蘅枝卻沒有先提自己想要的,而是反問了秦闕:“你知道當時我為何會同意遠蒼在我身邊?”

秦闕一楞。

原來他們之間真得有過?

但他知道,現在如若質問祝蘅枝,只能讓她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再一次擊潰,於是沒有說話,只是等著她的下文。

“因為我的霧綃閣當時剛剛開張,一切都很艱辛,是他給予我最大的助力,陪我度過了最為艱難的那段日子,才有了後來的祝娘子,後來的霧綃閣,”祝蘅枝頓了頓,說:“如若你真得想彌補我,那便做出些對我有利的事情來,給我我真正想要的,而不是把我當作你的金絲雀。”

秦闕面上閃過一絲為難與躊躇。

祝蘅枝看到了他眼神微動,知道自己方才拿烏遠蒼來刺激他並不是毫無作用,於是繼續道:“你覺得我嘗過了自由的味道,見過了外面的繁華,還會不會甘心做你的籠中鳥?”

秦闕唇近乎抿成了一條線。

“我曾聽聞,從野外捉回來的鳥兒,如若一直被關在籠子裏,會選擇絕食而死。”

鳥雀或許會做這樣的選擇,但她不會。

若幹年後,憑什麽她骨枯黃土,秦闕明堂高坐?

愧疚這種情緒化的東西,一時用用也就是了,哪裏能仰仗一輩子?

但她這句話讓秦闕背後一涼。

因為祝蘅枝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輕,眸中還藏蓄著淚花,大有和他“殊死一戰”的可能性。

“蘅枝,你,你莫作傻事,你要做什麽,我都答應你,我不會再拘著你,只要,你別離開洛陽,好不好?”秦闕的聲線顫抖。

這次換到祝蘅枝沈默了半晌,她必須要做出這樣一副樣子,才能保持住秦闕來之不易的愧疚心。

良久之後,才道:“好,你明日便讓我出宮,放了我,繼續以祝娘子的身份,在洛陽把我的霧綃閣辦起來。”

她不離開洛陽,一是因為陳聽瀾走不了,二是,將霧綃閣拓展到洛陽,進一步和西域諸國有所來往,本就在她的計劃之中。

秦闕聽到她並沒有離開洛陽的打算,也松了口氣,應了下來。

只要她不離開洛陽,那麽對於秦闕而言,他只要想見還是能見到人的,從前的確是他不對,大不了,重新追回來。

“很晚了,陛下明早還要上朝,就不必把時間浪費在我這裏了,早點回去休息吧。”祝蘅枝斂去了眸中的淚花,欲錯開秦闕獨自前往內殿。

秦闕卻一把捉住了她的胳膊。

語氣近乎於懇求:“讓我抱抱你,好不好?蘅枝。”

祝蘅枝沒有回應。

“不做別的,就真得只是抱著,和衣而眠。”秦闕的聲音很低。

祝蘅枝思索了下,點了點頭。

今晚畢竟是秦闕以帝王之尊為她籌備了這場生辰宴,眾目睽睽之下,皇帝離開了皇後寢殿,外面無非兩種傳法

——“帝後失和,皇帝半夜離開皇後,讓皇後獨守空閨。”

“其二,皇帝被皇後趕出了寢殿。”

無論哪一種,傳出去都不好聽。t

秦闕這樣看重面子的人,今天在她面前已經足夠伏低做小了,她再不知輕重下去,恐怕會將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自由付之一炬。

更何況,她以後在洛陽經營霧綃閣,還是要靠大燕朝廷。

這個時候,惹怒秦闕,對她而言,實在不是什麽劃算的買賣。

秦闕果然喜色攀上眉頭,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

秦闕果然信守承諾。

第二日就做了一出皇後身子不好,需要前往京外青行寺養病的名號,送她出宮了。

不過馬車並沒有真得到青行寺,而是到了她原本在洛陽的祝宅時,便停下了。

民間無人見過祝皇後,祝娘子平日裏也不怎麽露面。

好一出天衣無縫的戲。

時春仍然跟在她跟前,也不知道秦闕怎麽哄筠兒的,竟然讓筠兒心甘情願地認了他,還留在了宮中。

她知道這是秦闕擔心她再次離開洛陽,所以才拿筠兒來牽住她。

她突然失蹤後,柳掌櫃並沒有離開,仍然替她守著這裏。

畢竟是她從澧州帶過來的。

祝蘅枝推開久別的祝宅大門,院中卻放著幾十個大箱子。

“這是什麽?”祝蘅枝指著那些箱子。

“哦,是之前賣到西域諸國那批錦緞,後面的尾金。”柳掌櫃說著示意一邊的下人把箱子打開。

裏面果然盡是白銀。

秦闕還算做了件人事。

祝蘅枝面上一如既往地從容淡定,說:“擡到庫房吧,與之前的合並在一起,清點一下,之後把賬本送過來。”

柳掌櫃給旁邊的認使了個眼色,陪著祝蘅枝一邊往裏走,一邊問:“娘子您身子修養的如何了?”

祝蘅枝聞之一楞。

什麽修養身子?

柳掌櫃低著頭,沒有察覺到她的神容,只道:“您當時去找那個叫做鄢卿的人後就沒有回來,可擔心死我了,還是後面陳大人托人來說您是身子一直不太好,去啟州修養了,我這才放心下來。”

祝蘅枝垂了垂眼簾。

那個時候,她剛被秦闕帶走,陳聽瀾還沒有被貶出京,確實有可能安排這件事,也省得她去想這個借口了,於是順著柳掌櫃的話,應了下來。

“嗯,也算養好了。”

但對外卻不是這麽說的。

畢竟有西域的那批錦緞在,對外她遂稱消失的這幾個月是親自前往西域諸國談了生意,也可以多些資本。

霧綃閣的生意在洛陽剛剛做起來,自然有祝蘅枝忙的,時常是在鋪子裏的,用的人也是要仔細挑選過的,不能出了半分差錯。

陳聽瀾如今政務繁忙,偶爾會提著她喜歡的糕點來看看她,時常陪著她的,倒是秦宜寧。

而秦闕,自從那日,在宮門口送別她後,也沒有出現過。

她這次也沒有刻意瞞著自己的行蹤,經歷了先前的事情,她算是看清楚了,洛陽畢竟是大燕的國都,她在洛陽的一切行蹤,根本就瞞不過秦闕,倒不如坦坦蕩蕩。

這樣的日子,大約持續了十日左右。

洛陽比起上京,雖然沒有那麽冷,但到了臘月,也一樣會落雪。

她對著賬本,輕輕撥打著算盤,照著賬本上的內容對著賬。

忽然就聽到有人喚她:“蘅枝。”

其實不用猜,也知道是秦闕。

因為在洛陽,知道她名字的沒有幾個人,陳聽瀾會喚她皎皎,秦宜寧雖然喚她“蘅枝”,卻也不會是這樣的嗓音。

祝蘅枝將筆擱在筆架上,擡眼看去。

夕照正好,投了影子進來,秦闕著著一件月白色的襕衫,立在門口,光暈模糊了他臉部輪廓,若是不認得他的人,只會以為他是哪家的貴公子,而不是當今天子。

秦闕踩著細碎的光,一步步朝祝蘅枝走來。

“我來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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