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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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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

秦闕心中驀地一疼。

即使烏遠蒼懷中的小孩子在外貌上幾乎沒有相似之處, 但秦闕見到她還是有一種熟悉感。

祝蘅枝三年前離開的時候已然懷胎七月有餘,按照時間來算,這個孩子只能是他秦闕的, 絕不可能是烏遠蒼的。

可自己的親生骨肉如今縮在自己的“情敵”懷中,指著他說他是壞人。

那股酸澀便慢慢在心中泛開。

秦闕看向祝蘅枝, 張了張嘴, 什麽都還沒有說出來的時候,再次被祝筠的哭聲打斷。

祝筠將烏遠蒼抱得更緊, 抽噎著說:“爹爹, 我們和阿娘走好不好?筠兒, 筠兒想回去了, 筠兒不想和壞人呆在一起。”

“蘅枝?”秦闕的聲音落得很輕。

他沒有想到, 祝蘅枝會教自己的女兒喊烏遠蒼“爹爹”。

祝蘅枝沒有理會他,從烏遠蒼懷中接過祝筠, 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溫聲哄著她:“筠兒乖, 筠兒不哭了,我們回家。”

秦闕有些木然地立在原地,看著三人逐漸遠去的身影,越發覺得這是一場鬧劇。

他回了酒樓,又招呼店家送了許多的酒上來,在自己的客房中獨醉。

如果當時祝蘅枝患上瘟疫的時候,他能多找幾個郎中開個兩相宜的方子, 那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會不會好好活著?

如果他當時沒有因為祝蘅枝過問他高陽王府的事情一時動怒, 沒有將她趕去京郊的那處破爛的宅院, 她或許不會滿懷絕望地離開。

甚至,在無數次他在京郊山底下徘徊的時候, 能夠有一次放下自己所謂的尊位身份與清高,上去看她一眼,是不是能將她平安接回東宮,再好好哄著。

祝蘅枝也不會和他走到拔刀相向的那一步,那麽與她們母女並肩的,就應當是他秦闕,而不是烏遠蒼。

他面前浮現出重重疊疊的影子。

女娘著著水青色的裙衫,眉心微蹙,溫言軟語,試圖從他手中接過酒壇子,“殿下,再喝該醉了,別喝了,我給您準備了醒酒湯……”

秦闕唇角勾起,一把抓住女娘的手腕,臉還在她手上蹭了蹭:“蘅枝,不要走了,好不好,和我回去好不好?”

但下一秒卻傳來酒壇子跌落在木質地板上的悶響聲,陶制的酒壇子一路滾到門板處,發出“砰”的一聲響來。

秦闕眼前的重影漸漸散去,他方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為他勸酒的並不是祝蘅枝,只是酒樓裏的夥計。

秦闕尷尬了一瞬,一把將人甩開。

“這位公子,您喝t醉了,要不要來點醒酒湯?”夥計一臉諂媚將一盞醒酒湯奉到他面前。

畢竟秦闕今天下午已經要了近十壇酒了,若是真得因為酗酒過度,在他們的酒樓裏出了意外,那便麻煩大了,而且他今天在酒樓裏和外面與南越王與祝娘子之間,並不像是不認識。

店家才匆匆遣了他來給這位在上等客房暫居的貴客送點醒酒湯,別讓人出事。

秦闕閉著眼,不再去看那夥計,又伸出指尖揉了揉眉心,輕輕擺了擺手,“醒酒湯放這兒,你人且出去吧。”

畢竟澧州已經在楚國的南邊了,與上京隔得很遠,一來一回,路上便要花不少時間,他登基這三年,雖然燕國朝廷裏基本已經穩定了下來,他對陳聽瀾也一向放心,但畢竟不能在這邊留太久。

且不說他作為大燕的皇帝,如今在敵對的楚國境內行走一事的危險,祝蘅枝身邊的人是烏遠蒼,南越王。

南越自從烏遠蒼即位以後,對於燕、楚兩國的態度一向很暧昧,他留在楚國的細作也和他說過,楚帝一直嘗試和南越結盟,也嘗試著送國書,聯姻,但烏遠蒼都不置可否。

楚帝的算盤珠子都快蹦到諸人臉上了,他和南越結盟,不過是為了穩定後方,好與大燕一雪前恥。

從前不好說,但如今保不齊烏遠蒼會因為祝蘅枝的緣故將自己算計到楚國。

楚國他並不能久留。

但他又怎能毫無所獲地便回上京,他此次來,即使不能讓祝蘅枝與他回去,也要解決兩人之間的矛盾才是。

秦闕壓下心中的煩躁,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臥倒在地上,一壁伸出手將夥計留下來的那盞醒酒湯端在手中,思慮著如今的對策。

既然不能與楚國直截了當地開戰,那為什麽不選擇更為柔和的方式呢?

他腦中閃過一道靈光來。

對,為何不嘗試更為柔和的方式呢?

他睜開眼,看向門口的方向。

夥計還未曾走遠,剛剛出了門檻,準備替他將門鎖上,一看見秦闕有起身的意思,連忙彎腰:“公子您有何吩咐直接讓小人去做便是了。”

秦闕沒有理會夥計端來的那盞醒酒湯,只問他:“霧綃閣在何處?”

夥計很快反應了過來,:“公子您可是要尋祝娘子?”

秦闕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那夥計也立在門口,與他說:“這霧綃閣如今是祝娘子的商號,她如今並不住在那裏。”

秦闕聲音冷冷:“別廢話。”

夥計看著秦闕便不好惹,只好縮了縮脖子,說:“從咱們這酒樓,向北兩條街後再右拐,就能看到個院子,匾額上提著的是‘祝宅’。”

秦闕擡起長腿,跨過門檻,闊步下了樓梯。

夥計匆匆忙忙跟著他下樓,此時店家正好在一樓的櫃臺處撥打著算盤,看見秦闕二胡不說地出了門,給夥計遞了個眼神,“怎麽回事?”

夥計只好將方才的情況簡單地與店家覆述了一遍,又頗是顧慮地問店家:“這位公子雖然瞧著身份不凡,但很明顯是沖著祝娘子來的,祝娘子,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啊?”

店家沒有擡頭,給了他一句:“多做事,少打聽。”

夥計摸了摸後腦勺,表示不解,怎麽著祝娘子也算是他們店裏的老客了。

店家停下撥打算盤的手指,擡眼看了下夥計,“這位公子一看便是從前和祝娘子有什麽瓜葛,只是祝娘子現在和南越王之間不可言說,這位祝娘子來澧州不過短短三年,就能開起大楚聞名的商號,連金陵的那些個達官貴人都要拿敬她三分,可見,這位祝娘子從前一定是非富即貴,這樣的貴人的事情,就輪不到你我操心了。”

夥計木然地應了聲。

店家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楞著幹什麽,跟上啊,那位公子畢竟喝多了,這大半夜的,要是在路上有個什麽意外,便是我們的責任了。”

夥計一拍腦門,連忙跟了出去。

秦闕雖然喝了不少酒,但剛剛被那麽一刺激,一出門又吹了一身的風,意識算是清醒了過來。

他記著夥計的話,沿著路一直到了祝宅。

門上挑著兩盞微弱的燈,他想叩門,擡起手來,卻又有一瞬間的猶疑,他不確定祝蘅枝是否會讓他進去,又該用怎麽樣的說辭令她放下戒備心。

但經年行軍給了他靈敏的耳力,他聽到了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

女聲根本不需要多做分辨,是祝蘅枝,那陣男聲,也只能是烏遠蒼了。

秦闕急中生智,立刻倒在了地上,頭靠著祝宅的大門,一副“醉漢”的模樣。

另一邊則用心分辨著兩人都說了些什麽。

“還好今日是和你一起,要不然我當真不知該如何應對他。”

不知如何應對?是恨意無解?還是餘情未了?

緊接著他聽到了烏遠蒼的聲音。

“你我之間,何須說這些,你今日對賬本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他還沒來及揣摩烏遠蒼話中的意思,便感受到了眼前落下一片昏影。

“秦闕?怎麽會是他?”祝蘅枝蹙了蹙眉,有些不敢相信醉倒在自己門前的人是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秦闕。

烏遠蒼擡了擡手,讓祝蘅枝不要近前,自己則緩緩蹲下身子,用手背拍了拍秦闕的臉,問了句:“怎麽了?喝醉了這是?”

祝蘅枝下意識地將一根手指抵在鼻息底下,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頭,“身上酒味這麽濃,看起來是不省人事了。”

烏遠蒼站了起來,看著祝蘅枝,征詢著她的意思。

祝蘅枝淡淡地瞥了一眼,說:“四月的天氣,一晚上也凍不死人,他沒這麽矯情,不管了,我們早些回去歇息吧。”說著繞開了他,推開了祝宅的門。

聽了這句話,秦闕心臟一收緊。

他想起了四年前的鄴州風雪夜,祝蘅枝被他抱回驛站的醒來的時候,他嘲諷祝蘅枝:“你們楚國的女人,還真是矯情。”

時春聽到人說話的聲音,便從院子裏出來了,看見了祝蘅枝和烏遠蒼,笑道:“晚膳已經熱了好幾遍了,姑娘也都睡下了,快進來用飯吧。”

但當她走到門口,看到地上醉倒的人,一聲驚呼:“這是?太,太子殿下?”

祝蘅枝淡淡地應了聲,說:“不用管。”

烏遠蒼回頭看了眼,抿了抿唇問祝蘅枝:“真得就讓他這麽自生自滅嗎?”

祝蘅枝垂了垂眼,沒有再看秦闕一眼:“我當年快死的時候,他也沒有在意過我的死活。”

烏遠蒼看著祝蘅枝的背影,和時春低聲吩咐:“找幾個家丁把人弄進來,我看他喝了不少,別明兒一早起來死在家門口了,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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