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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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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

祝蘅枝暗暗松了一口氣, 但仍是擡起眸子,當中盡是驚惶,裏面噙滿了淚水, 似乎是拼盡了全力,才抓住了秦闕的衣袖:“殿下, 不要, 不要這般對妾……”

秦闕一把將自己的袖子收回,睨了她一眼, “頭一回見面的時候, 孤便和你說過,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孤, 孤素來不吃這套。”

話音剛落, 秦闕身邊侍奉的內侍便進了門,“殿下, 娘娘, 陛下聽說了東宮昨夜大火, 擔心娘娘腹中子嗣,特意派了太醫來為娘娘診脈。”

秦闕與祝蘅枝俱是一怔。

高陽王被滅,秦闕在宗室中最強大的競爭對手便沒了,他這些日子又註重積累名聲,而祝蘅枝腹中的這個皇孫,更是幫助他穩固地位的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若是燕帝遣來的太醫查出些什麽,那後果不堪設想。

祝蘅枝同樣擔憂, 太醫查出自己是真有孕, 那便要連著陳聽瀾一起遭殃。

她手中生出細密的汗珠來。

但當秦闕看到掀開珠簾進來的太醫後, 眉目稍稍和緩了些。

來診脈的恰巧是他留在宮中的人,秦闕朝他側了側身:“劉太醫請。”

劉太醫坐在榻前的小矮凳上, 看著祝蘅枝略略蒼白的臉色,道:“還請娘娘伸出手來。”

祝蘅枝閉了閉眼,將手腕遞給劉太醫,腦中飛快地想著一會兒的應對措施。

但劉太醫剛剛將手指從她的手腕上擡起,準備手她手上搭著的絹帕,便聽到了秦闕的聲音。

“劉太醫,太子妃及皇嗣應是一切無虞吧?”

雖是問句,但他還是有意無意地加重了最後幾個字。

他認為,劉太醫不會聽不懂他的暗示。

但劉太醫卻只是以為秦闕是過度擔憂太子妃,便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來:“請殿下放心,娘娘及皇嗣一切安好,臣會如實回稟陛下。”

秦闕原先斂著的眉瞬間舒展開來。

祝蘅枝原以為他的神色是在劉太醫跟前做戲,等太醫走後,自然要大發雷霆,並質問自己。

只是祝蘅枝張了張唇,想說些辯解之語,但卻被秦闕的聲音打斷了。

“陳聽瀾!”他朝門外揚聲道。

祝蘅枝心底一沈。

陳聽瀾本就在門外守著,聽到聲音立刻便進來了,他悄悄地將目光投向祝蘅枝,發現她紅著眼眶,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中泛起一絲疼意。

陳聽瀾只來得及從匆匆看祝蘅枝一眼,而後立刻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自己的眼光,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朝秦闕拱了拱手:“殿下。”

秦闕沒有再轉頭看祝蘅枝一眼,只是以很淡的語氣吩咐:“孤的寢殿經久不住人了,太子妃受不得寒,等會兒便收拾收拾,帶她去京郊孤的別院修養著吧,該怎麽安排,不用孤再多講了吧?”

祝蘅枝心頭被疑雲濃濃蓋住,她不知道秦闕到底是什麽意思,按說正常情況下,他不是應該朝自己興師問罪嗎?

陳聽瀾彎著身子,“如若陛下問起,那便是太子妃娘娘的寢殿不慎失火,以至於娘娘受驚,動了胎氣,需要前往京郊別院養胎?”

秦闕淡淡地應了聲,便掀開自己寢殿的珠簾先出去了。

陳聽瀾也只來得及看祝蘅枝一眼,便跟著秦闕先下去了。

秦闕說是“等會兒”,意思便是不想讓祝蘅枝在東宮過夜。

時春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和雷劈了一般,怔怔地看著陳聽瀾:良久才啟口:“陳詹事,能不能勞煩您再和殿下說說好話,我們娘娘身上才經歷了那樣的事情,現在就要她搬出東宮嗎?”

祝蘅枝與陳聽瀾商量過,他們之間的關系,現在還是保密吧為宜,因而時春並不知情。

陳聽瀾默默往後退了兩步:“殿下的意思,豈是我能置喙的,時春姑娘還是早些收拾,現下入了秋,山上風大,到了晚上便不好走了。”

她嫁給秦闕也不到一年,她的寢殿又在大火中幾乎燒毀,也沒什麽能帶的東西。

陳聽瀾走後,祝蘅枝朝著時春伸出了手,道:“扶我起來。”

時春皺著眉,聲音裏隱隱帶著些哭腔:“娘娘,您要不再去求求殿下,他先前對您那般好,興許只是一時氣急呢。”

話是這麽說著,但還是扶著她起身,給她穿好衣裳,又問:“娘娘是想去哪裏?”

祝蘅枝沒有回答她,只是朝自己燒得半毀的寢殿而去。

時春想攔她,但並沒有攔住。

祝蘅枝擡起腿跨過斷在地上的橫木,輕車熟路地走到自己的妝奩前,拉開小抽屜,從裏面取出一串東珠手釧,又調了兩個質地上乘的翡翠鐲子,套在手腕上。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走,最起碼也得收拾一些金銀細軟,否則即使能順利到達楚國與南越的交界澧州,也沒有錢在當地立足。

時春則從她的衣櫃子裏面找出幾件稍厚一些的衣裳,收拾成一個小包裹。

陳聽瀾似乎也知道祝蘅枝在這邊,立在門口,道:“娘娘,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在東宮的側門,是否現在就出發?”

“陳詹事稍等。”

祝蘅枝說完看向時春,“走了,時春。”

陳聽瀾一邊扶著祝蘅枝上馬車,一邊道:“只能委屈娘娘了,按照殿下的意思,這件事還是不要驚動宮中為好。”

祝蘅枝輕輕點頭,“辛苦陳詹事跑這一趟。”

“娘娘嚴重了,分內之事。”陳聽瀾說著將車簾放下,執起轡繩,緩緩驅動馬車。

出城的時候,守衛見著是東宮的馬車,又是太子詹事親自駕車,自然不敢多問什麽,只以為車中的是太子殿下,由著他們出了城。

他們一行人到別院時,已經接近黃昏了。

京郊別院,是早些年秦闕短暫住過的地方,已經許久不曾住人了,雜草已經長滿了院子。

時春攙扶著祝蘅枝下馬車:“娘娘當心。”

等到祝蘅枝站穩後,她蹙了蹙眉,道:“裏面怕是灰塵大,娘娘還是不要進去了,等奴婢收拾一下吧。”

時春說罷,便留著祝蘅枝和陳聽瀾在原處。

陳聽瀾替她緊了緊身上披著的裘衣,“你這是何苦?”

祝蘅枝朝著陳聽瀾安撫地彎了彎唇角:“我要得就是讓他徹底厭棄我,對我不管不顧,這樣我到時候趁亂逃出去的可能性才會更大一些,”她中間頓了頓,又說:“只是我想不明白,今日劉太醫來給我診過脈象,已經與殿下說過我與腹中皇嗣皆無恙的事情,他為何一點也不意外?”

陳聽瀾不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也甚是疑惑:“皎皎可否告訴我當時的情況?”

祝蘅t枝當時精神高度緊張,劉太醫與秦闕之間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楚,輕而易舉地便覆述給陳聽瀾了。

陳聽瀾聽完,不用多做猜想,便知道了個中緣由:“殿下想是將劉太醫說得實話當成了他的奉承之語,誤以為劉太醫聽懂了自己的話外之音。”

祝蘅枝輕輕點頭,又道:“既然我打算走了,那這個孩子我並不打算留了,哥哥可否和那個郎中要到了藥方?”

說到這裏,陳聽瀾也嘆了一聲,而後撫了撫祝蘅枝瘦削的肩頭:“不是哥哥不願幫你,只是,問過郎中後,郎中說你這胎本就不穩,之前又流過一次,若是這次還留了,便不僅僅是日後不能生育那麽簡單,有性命之危,我實在於心不忍。”

祝蘅枝知曉,陳聽瀾素來不會誇大其詞,也不會為了秦闕讓她留下和秦闕的孩子,他這般說,便是真得不安全。

她擡眼看了下頭頂,溫聲道:“天色不早了,哥哥早些回去吧,要不然一會兒趕不上城禁了。”

陳聽瀾沒有多做留戀,只說:“我會時常來看你,如若我不方便脫身,太子殿下那邊有任何異動,我也會想辦法告訴你的。”

祝蘅枝擡起手,輕輕揮了揮,“哥哥放心,皎皎會照顧好自己。”

陳聽瀾回到東宮給秦闕覆命的時候,他還坐在桌前,點著昏暗的燈,看著奏折。

聽了相關的事情後,沒有表態,便讓陳聽瀾下去了。

秦闕合上手中的公文,目光不自覺地看向寢殿裏面。

床榻上的被褥並沒有收拾,還是祝蘅枝走之前的樣子,他突然覺得心頭湧上一股覆雜的情緒。

只好按了按眉心,起身往裏面走去,想和衣入眠。

被衾上尚且殘留著祝蘅枝身上的暗香,是秦闕熟悉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來,祝蘅枝似乎格專一,喜歡的顏色永遠是那麽幾樣,發油也從來只用一種味道的。

他不由得將被衾擁入懷中,低低嗅了嗅,卻辨不出來這是什麽味道,總覺得,甚是特殊。

這股味道從他的鼻底一直蔓延到他的大腦中,讓他的意識更為清醒了些。

仿佛他一閉眼,便是祝蘅枝那張臉,她白日裏還扯著自己的袖子,委聲求他。

但他的反應卻如初次見面一樣。

他不自主地坐了起來,披上衣裳,去了祝蘅枝原來的寢殿。

嫁給他的這一年裏,祝蘅枝叫過他殿下、太子殿下、秦闕,唯獨沒有如尋常女子一樣,喚過他一聲夫君。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

他記得祝蘅枝是做了不少小孩子的衣裳帽子的,但他卻只找到了一堆已經不成形的“破布”。

他甚至失去了最後的念想。

秦闕逐漸覺得一種無力感籠罩住了自己,他緩緩地枯坐在地上。

顫著唇:“蘅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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