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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 一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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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 一盆花

新歷2043年的6月20日,奚玉汝回到了高中時就讀的D州尚恩中學門口,找到了那家還開著的餛飩店。吃完了碗中的20個餛飩,便徒步走去富人區的阿卡斯大教堂,參加黎奉的婚禮。

走到某一個店鋪門口的時候,他聽見電視播報的聲音。

“超強臺風“瑞克”逼近,聯邦D州已懸掛八號風球……氣象監測顯示部分地區都出現了暴雨或大暴雨……貧民區將會出現局部暴雨……”

今日會有局部暴雨——直到婚禮當天,氣象臺才發布了這樣的預警。

他擡頭看去,發現盡是帶著寒氣的風和層層堆積的烏雲,好像聯邦已經走到了世界的末路盡頭。

也不知走了多久,總之再次回過神的時候,奚玉汝已經坐在婚禮的觀禮席上了。

司儀捧著聯邦成立後首任總統擬定的首部婚姻法,神情莊重地詢問黎奉和向清是否自願結為夫夫、生死不渝。

向清答得很快,臉上帶著讓人挑不出錯的笑,看起來對這一場婚姻十分期待。

黎奉卻沒有答話,他一同往常面上沒有什麽表情,看著向清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就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對方即將成為他合法的丈夫,兩人不出意外還會共度餘生。

有好事者將視線投在了奚玉汝的身上,而奚玉汝只能讓自己掛上了一個不會出錯的、得體的笑,起碼要不知情的外人看來,他是真心實意恭賀自己的上司新婚快樂的。

幾秒鐘之後,黎奉把自己的視線從自己的未婚丈夫身上移開,轉到了司儀的身上,用著很輕但又很有分量的聲音問:“我記得還有一個步驟是詢問在場是否有人反對,為什麽我們沒有?”

他說完這句話,現場一片嘩然,向清的表情也變了變。

但他好像不在意,又對司儀說:“我認為我們不必要省略這個步驟。”

因為發話的人是黎奉,所以即使觀禮席坐著這麽多在聯邦舉重若輕的人,司儀也不得不臨時更改婚禮的程序,他有些磕巴地問出了那個問題。

在司儀話音落下的那一秒,奚玉汝就看見黎奉看向了他,而後用他聽了十年的、讓旁人分辨不出感情和態度的聲音問他。“奚玉汝,你想要反對嗎?”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他沒有在乎,只是和黎奉對視的時候覺得眼睛有些說不出來的難受,於是用力地眨了眨。

所以這樣的時刻他應該說些什麽呢?他要怎麽才能給出一個最佳回答呢?

奚玉汝不知道。面對黎奉時,他的回答經常就是不知道。

然後在這很短的、眾人在等待他回答的時間裏,他開始迅速地回憶他和黎奉公有的、以及他私自保留的那些關於過去的回憶。

事實上奚玉汝對於記憶的保留很少,因為他總是樂於感知當下,不對已逝去的、還沒來到的做感懷,但是在黎奉這裏是個意外,幾乎所有關於黎奉的事情他都記得。

即使刻意為之,也不得忘記。

-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高二升高三暑假的某個雨夜。

當時他分化成為一個beta已經有了好幾年,符合他父母都是beta的基因、也符合幼年時做的預檢,所以沒有什麽好意外的。

也得益於beta的這個身份,他能做的幫工就有很多,讓他在無父無母狀況下也不至於被餓死。

那天晚上他接到了社區派給他的一個加急單——送一盆香雪蘭到富人街道的阿卡斯大教堂。

這意外卻又並不意外,整個聯邦最貧窮的D州、D州最貧窮的貧民區,能養出整個聯邦最美的花。可即使為整個聯邦輸送鮮花,也並不能改變這裏貧窮的現狀。

自行車騎到一半的時候,下起了雨。

剛開始只是淅淅瀝瀝的一點,後來越下越大,模糊掉了他整個視線。

這樣的不良天氣,D州的街頭還是少不了四處游蕩的混混。他們躲在漏水的屋檐下,窺伺著來來往往路過的行人,在心中暗暗地估量行人身上的物品是否有價值、他們的武力又是否能夠取勝,倘使得到的結果皆是肯定,那不免就要有一番鬥爭。

奚玉汝和那些昏暗中泛光的眼睛對視上,既覺得他們和陰溝裏的老鼠沒什麽區別,又覺得自己和他們其實也沒什麽區別,隨後才掛著笑移開了視線。

他知道自己很安全,因為沒有人會想不開,去主動攻擊一個外型看起來像高等Alpha的男生,即使他的年紀很輕。

就這樣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了大教堂,但奚玉汝整個人已經濕透了,洗得發白、變形的衣服緊緊地貼在了身上,手機也泡了雨。幸好現在的電子產品都有基礎的防水功能。

然而那盆放在保溫箱裏面的香雪蘭倒是保護得很好。

阿卡斯大教堂很大,巨大的銅門上繪制著教堂的歷史,尖頂的塔樓高聳入雲,墻面與石柱上皆點綴著栩栩如生的雕像,玻璃彩窗美輪美奐。

瑰麗的、厚重的、奇特的、磅礴的、聞名於整個聯邦的、與貧民區天差地別的。

他順著對方給的地址摸到了游廊底下,走了沒幾步便聽見有人在喊:“餵,在這裏。”

奚玉汝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雕花的石柱上靠著一個人,比他矮了半個頭、也比他看起來單薄,但脖子上帶了個Alpha專用的信息素抑制環。

那Alpha的身體直起來了些,看著他,“是送香雪蘭的吧?沒帶傘啊你?”

“是,來的時候還沒下雨。”奚玉汝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連盆帶花地遞了過去。“跋山涉水、風雨無阻,徹底貫徹愛崗敬業的職業精神,感動的話可以給我個五星好評。”

Alpha咧嘴笑了下,接過花盆之後只是潦草地看了一眼,根本不像是半夜想到花就睡不著、非得要見到才行的愛花人士。

不過這和奚玉汝沒什麽關系。

手機彈出已簽收的信息,對方真的給他打了一個五星好評。

他不吝嗇地給了個友好的笑,“感謝好評,天高海闊、有緣再送。”說著,擺擺手轉身就想走,但還沒邁出步子就被叫住了。

“餵!那個……你等等。”Alpha側身在石柱邊上摸了一下,舉起了一把純黑的傘。“這傘你拿著,這雨Alpha都頂不住。”

奚玉汝笑了下,但沒動手。

看他不收,Alpha竟然直接塞到了他的手裏。

“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下次我還會買香雪蘭,你再還給我不就行了。”說完,Alpha又用肆無忌憚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奚玉汝的胸腹部,最後才小聲地嘟囔道:“竟然只是個Beta。”

奚玉汝扯了下貼在身上的衣服,毫不在意地擰了一把雨水下去。

Beta沒有什麽不好的,不用受到信息素的幹擾與牽制,沒有特殊時期的煩惱與不便,更何況普通人本來才是大多數。他接受自己的身份。

“那行,謝謝了,下次還給你。”他笑著道謝,這次沒有再停留。

原以為今夜的阿卡斯大教堂之旅已經到此結束了,但在路過大廳時,他看見了半開的門。

擁有過度的好奇心與窺探欲其實不是一件好事,奚玉汝做事情向來有分寸,可這晚他就是莫名地停下了腳步,僅猶豫了不到一分鐘,就順著門的縫隙走了進去。

中廳長而窄、引人不斷向前,巨大的聖母像立於彩窗玻璃底下,月光透過、鋪了一身的斑斕。

走近了之後,他才看到聖母像旁站著一個人。

那人仿佛氤氳在水汽當中,薄而涼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顯得更飄渺。由此,奚玉汝甚至無法在短時間內判定那人的身高、體型、第二性別。

聽見聲音,那人回頭看了他一眼。

齊肩微曲的長發、煙灰色的瞳孔、色彩淺淡的嘴唇,是一張漂亮到失真的臉,因此即使表情冷淡,也不會讓人覺得刻薄。

他的貿然進入,也並未讓那人產生任何的情緒起伏。

因為不在意。

此刻恰逢午夜十二點,阿卡斯大教堂沈暮的鐘聲驟然響起,一下接著一下、厚重且悠遠,像是從上個世紀發出一直傳到了今天。

那人有了動作。

擦肩而過的時候,奚玉汝聞見了一股奇異的香味,與方才送來的那盆香雪蘭很像,卻又多了幾分清酒的凜冽,在此等氛圍下,他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楞了幾秒鐘,奚玉汝跟著往前外了幾步,卻只得到了對方的一個背影。

幾乎是想也沒想的,他跟了上去,追尋了好一會兒才在玫瑰墻下再次看見那人的身影。還有那個購買了香雪蘭的Alpha。

而Alpha正在用一種很惡劣的口吻說:“黎奉,你看看這是什麽?”說著,把那盆香雪蘭舉了起來,很刻意地問:“好看不好看?”

原來他叫做黎奉,奚玉汝想。

黎奉沒有理那個Alpha、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

得不到回應,Alpha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他來回走了幾步,隨後將手中的花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順帶一腳踢飛了裹著泥土的花,惡聲惡氣地罵:“不三不四的雜種!開出的花再白,也洗不幹凈身上的泥腥味。”

奚玉汝覺得這樣的羞辱很幼稚、很不好看。但黎奉卻垂著頭,微卷的頭發蓋住了他煙灰色的眼睛,像是非常無能為力,由是他產生出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摻和富人區的事情,但情緒較難克制,趨勢他走上了前。可Alpha卻在羞辱完黎奉之後怒氣沖沖地離開了,並沒有給他英雄救美的機會。

奚玉汝動了動嘴,對著Alpha的背影無聲地罵了兩個字。

“外面的雨有點大。”他一邊說一邊走到了黎奉的身邊,距離只剩下一米的時候,又突發奇想地想看看對方是不是紅了眼睛。

不過黎奉先擡起了頭。

還是什麽表情也沒有,眼裏淡的也沒有任何情緒。

他不由得一怔,“你……”

但話沒能說完,因為黎奉偏頭看向了他手中的那把傘。大概兩三秒過後,他面無表情地退後了幾步,轉身離開了玫瑰墻。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幾乎沒有給奚玉汝搭話、解釋的機會。

站在原地吹了一會兒摻著雨的冷風,奚玉汝覺得自己的腦子罕見的有些轉不動。

草。

他低罵了一聲。

今晚上真是失心瘋了才會來摻和這些富人區小少爺的事情。

可扭了一下脖子,他又看見了被Alpha踢走的那顆香雪蘭,再次不受大腦控制地、想也沒想地就將花撿了起來,還鬼使神差地湊近聞了下味道。

香味清新宜人,這是確定的味道。而黎奉身上類似於香雪蘭的香氣,短暫、誘人卻也致使人恍惚不敢肯定。

大致地將花檢查了一番,發現Alpha只是踢散了成塊的泥土,根莖其實沒有壞。

於是他把香雪蘭手捧著帶回了家,在那個狹小廉價的出租屋內,開始養自己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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