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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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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白天沒人時岳芽就會把畫架支在院子裏,把屋子留給關昭陽。傍晚之後回去,她在沙發看書,他在書桌用電腦。大多數時候是她做飯,偶爾他也會露一手,然後夜深,各自回到床和沙發入睡。日子居然就這麽過習慣了,一開始的不適應之後,雖然還是覺得別扭,岳芽慢慢就接受了屋檐下多出一個住客的現實。

拜訪過項衡之後,關昭陽最終確定下了調查的方向,細節雖然沒有與岳芽討論,但她知道他現在只是在做最後的準備,以確保萬無一失。因此也不去問,擔心自己多事反而會妨礙到他,並且不管畫畫還是在在屋裏做什麽別的,都努力保持安靜。

所以這天早上,關昭陽才坐下,聽到久違的翻箱倒櫃的聲音,便十分意外,轉身去看,見她把一堆衣服扔在了沙發上,外套,毛衣,褲子,短裙……什麽都有。這天陰沈沈的,不是晾衣服的好日子啊。

“那個……一會兒我要出去一趟。”

她解釋道。不知為什麽不太想要直視他的目光。

“長洲那裏今天會舉辦一個沙龍,主辦人會展出他的藝術品收藏,”好像是為了說明此行的正當性, “聽說其中也有溫特的真跡,我就想要去看看。”

“和誰。”長洲那裏的所謂“沙龍”,實質上大多是富人們炫耀私藏的聚會。溫特是這家夥最崇拜的水彩畫家,書架上光是畫集都有五六本。而她能被邀請的原因只有一個。光是想想都讓他覺得不舒服。

“……學長。說是我可以作為他的女伴參加。”岳芽挺起胸膛,盡量讓自己顯得有底氣一些。

“哦。”

長洲的面貌一如既往。走出地鐵站,心中感慨自己從來沒有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兩次來現代藝術中心

趙柏書比她到得要早一些,遠遠看到熟悉的身影,她趕緊加快步伐,近了些之後幹脆換做跑的。到他面前站定,氣喘籲籲地撫了撫北風弄亂的頭發。

“我來晚啦。”

“沒有,岳芽從來都很準時,”他笑著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又拉住她背包的袋子,阻止正要往售票窗口走的人, “直接過去就可以了。”

她從來不知道藝術中心還有個這麽大的“後院”。

區別於主體建築張揚超現實的設計感,這幢位於展館後部的矮樓顯得莊重內斂。周圍沒有栽花,反而排列著修剪整齊的灌木和幾棵挺拔的樺樹。

樓門口接接待員模樣的人象征性地瀏覽過趙柏書遞過去的邀請函,便恭敬地把他們請進了廳堂之中。

不知道這裏平時通常用來做些什麽,現在看布置得很好。墻面,走廊各處錯落又不顯淩亂地陳列了相當數量的藝術品——瓷器,金銀器皿,以及書畫。他們來得不算早,單單一樓的大廳,已經有不少參觀者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他伸出手,讓她挽住,就像這裏的所有淑女和貴婦一樣。

“我們去看更有意思的東西。”鑲滿鉆石的手鐲,名家設計的項鏈,篆刻著經文的盤子統統被路過,他帶著她走到陳列著溫特畫作的展廳。

岳芽被他帶著,看了看被放在他臂上的手,覺得自己好像又開始自作多情。花了一點時間對自己說這這只是禮節而已,到了大廳後在十數幅只在銅版紙上見過的畫作面前,立刻就把所有別的事情都忘掉了。

這裏居然有他最著名的畫作之一《橋上日出》。她轉頭感激地看了一眼趙柏書,就一幅幅欣賞起來。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這間小廳裏只有他們兩人。來參加這個所謂“沙龍”的先生女士們,似乎對前廳的那些精美器皿飾物更感興趣,畢竟經過了漫長的歲月,又沒有得到妥善保藏,這些水彩畫的色調整體都顯得有些灰暗,在不解的人眼中,它們自然不如那些華麗的藝術品珍貴。

岳芽覺得這樣正好能讓她安靜欣賞。而趙柏書今天來這裏的目的,也一直都不是為了這些展品。

不知道過了多久,前廳那裏突然傳來了一陣小小的喧嘩,而且聽聲音,人們似乎正在往這間屋子靠近。她望向趙柏書,後者聳聳肩表示他也不了解發生了什麽事。

原因很快就揭曉了。一位三十歲上下的女子——看裝扮看不出是位小姐還是夫人,走了進來,身後粗一看,跟著四五位女士。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使這間不大的屋子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這女子的容貌不好形容,並不十分漂亮,,但獨有一種叫人難忘的氣質。她顯得有些疲憊,就這麽走著,任身邊的幾個女人怎麽活絡氣氛搭話問詢都不接口。看到岳芽他們她顯得有些吃驚。

“哦,這是趙柏書畫家和他的女伴。”後邊一個中年婦人眼睛一亮,正是舉辦這個沙龍的吳夫人,她排眾而出,趕緊介紹道。

今天不知道吹的什麽風,把這位小姐給招來了。甫一在前廳露面,連她這個主辦人都給嚇住了,還好助理反應得快,維持住了秩序。要讓她在自己的場子上有了什麽閃失,後果想都不敢想。這位看著各種國寶珍藏長大的小姐,自然是看不上她的那些瓶瓶罐罐的。大家小姐涵養就是好,既沒說什麽,面上也沒見輕視,到底給她在賓客前留了些臉面。硬著頭皮一問,竟然是為了看溫特的畫而來的。她心中不知念了多少句佛,原來還嫌這幾幅畫不好看覺得是被畫商騙了,早知道人家喜歡這個,該多購入幾幅才是啊。

她就是個煤老板的糟糠妻,哪懂這些字啊畫啊的,進了展廳,看到上回在美院辦畫展的那個年輕畫家居然在,真是天助我也啊。吳夫人決定回家多給財神爺上幾柱香。

“趙先生,這位是我們大京的才女,關家的三小姐!”吳夫人心理一番活動,越想越得意,話才出口就想打自己的嘴。人家才死了兩個哥哥,自己就這麽大咧咧直呼排位,明擺著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麽。偷眼看去,那位盡管還保持著微笑,臉色果然不怎麽好了。

岳芽聽到“關”字是猛的一驚。關昭陽和她說過這位姑姑,在他告訴她自己關於整件事情的推測的時候。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去觀察她的外貌,表情和動作,只能低下頭,假裝小角色見到大人物的怯場。

“聽說過,”趙柏書伸出手去,化解了一屋子尷尬, “幸會幸會。”

很少有女士能拒絕一臉春風笑意年輕俊朗的男人,即使是關向音也不能例外。再配上吳夫人湊趣的話語,大家似乎很快就忘掉了剛才的小插曲。

關向音雖沒有去看前不久才結束的畫展,但她知道趙柏書這個名字,便以為他也極欣賞溫特的作品。

“不不,我只是陪客而已,這裏有還一位真正熱愛他的人。”他側過身,把從剛才起就不知道為什麽躲在自己身後的岳芽讓出來。

“關小姐您好,我是岳芽。”她不得已擡起頭。

“岳小姐真幸福,有這樣一位耐心的紳士相伴。”關向音個子偏高,低著頭仔細看了看這張只能勉強能稱得上可愛的臉,突然笑著說道。

岳芽對水彩的深刻了解,只用幾句話就可見一斑。關向音本只是出於禮貌接受了吳夫人讓對方做向導介紹的建議,聽著聽著,竟有些嘆服。這姑娘看上去年紀不大,所談及的內容和認識,卻絲毫不覺得稚嫩。難得的是,除了美院那幾位老畫家,已經很少有人會懷著讚美的眼光而非純粹學術的觀點去看溫特了。

岳芽差點沒被吳夫人的心血來潮給嚇得半死,這是嫌犯啊嫌犯……因為關昭陽的緣故,這一系列事件的嫌犯在她眼裏簡直是比殺人魔還要陰森恐怖的存在。但是漸漸的,她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關向音是一位很有修養的女士,不僅僅是言語和談吐,走在她身邊,仿佛是看到了那些老時油畫裏的優雅女子。雖然她身上自帶有他們那種人與生俱來的矜貴,但卻仍能給人十分親切自然的感覺。她也從一開始的照著腦子裏的記憶一通亂背,慢慢轉變成說一些自己真正的感觸和看法。

她回去後便迫不及待地向關昭陽匯報了今天在藝術中心遇到的一切,還十分想當然的替他排除掉了關向音的嫌疑,這麽和藹可親的人怎麽可能策劃出那樣恐怖的謀殺呢。

“呵,心情還真好啊。”他只冷冷地給了這麽個評價。

“你什麽意思啊。”岳芽不高興了,她擠到沙發上,挨著他坐下——最近這種事情她做得越來越自然了。

“那些溫特的畫應該是真跡,這個很難得的。吳夫人和你姑姑對我都很親切,這更難得了,我為什麽不可以心情好啊。”

“不是在說你,”他把臉埋在手掌裏, “不,也是在說你。”

“說你太笨,被她騙了。”他嘆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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