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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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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



“轟隆隆——轟隆隆——”

一陣陣駭人的雷聲,驚醒了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岳小明,他用手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橋洞內外,黑漆漆的一片,他什麽也看不見。外面嘩嘩的雨,越下越大,驟風在障礙物的阻擋下,發出的聲音像魔鬼慘叫一樣瘆人。風帶著雨星,不斷地飄進他棲身的橋洞裏,他感覺身上有點冷,下意識地裹緊了褥子。此時他的心情就像這潮濕的空氣一樣,也冰冷到極點。離開父母盲流,出來也有十幾天了,想找個活幹,怎奈處處碰壁,他此時已經變得身無分文了,晚上只能帶著簡單的行囊,來到這個廢棄的橋洞下棲身。

一天沒有吃飯了,他的肚子裏空空的,胃裏的肌肉擠壓著裏面的空氣,發出咕咕的叫聲。他饑餓難耐,想到了家,想到了媽媽,此時,他很想對媽媽說:“媽媽,我很想很想你,很想吃你做的飯菜!”可此時的他再也沒有什麽辦法了,只能挨到天亮,再去附近找個自來水龍頭喝個飽,然後再去附近的工廠裏繼續找活幹。



“叔叔,你們廠裏需要工人嗎?我想找個活幹,我也餓了幾天了,想混碗飯吃!”天明後,岳小明來到一個工廠的門前,饑餓的他臉上擠出一絲微笑,與看門的中年胖男人熱情的打著招呼。

“聽你口音,是從江北農村過來的吧?現在我們廠裏不景氣,可能不需要人手了,不過你得問問我們的頭,我可做不了主。王廠長在後面的那座樓上,你進去問問看吧。”胖胖的保安從窗戶裏伸出頭來,上下打量著落魄的岳小明,手指著後面一排的簡易樓,說道。

“謝謝叔叔,我過去問問。”岳小明爬上了樓梯,來到廠長辦公室門前,用手輕輕地有節奏地敲打著門。

“誰呀?請進來!”屋子裏傳出一聲厚重的男人聲音。

“王廠長嗎?你們廠裏需要人手嗎?我是農村來的,想在你們廠裏找個活幹,我肯吃苦,不怕累,啥活都能幹!”岳小明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說明來意。

“哦,我們廠裏現在不需要人手,我看這樣吧,等以後我們廠子擴大生產了,需要人手了,那時你再來吧。”這個大約五十多歲的王姓廠長,微笑著拒絕道。

“哦,現在工作不好找啊,我出來十幾天了,都沒找到事做,那我下次再來吧。”岳小明失望地轉過身,走了出去。

“等等,你這個小哥,我們這裏現在有點事可做,廠裏有個廁所,長期都沒有打掃了,你若把它打掃幹凈了,我就給你五元錢,不知道你願意幹嗎?”就在岳小明轉身要離去的時候,王廠長想到廠裏的廁所也長期沒人打掃,正好給他一個機會,於是打開門,喊住了岳小明。

“好的,好的,只是我現在很餓很餓,能否先管我一頓飯,吃飽了我就幹活。”岳小明一聽有事情可做,於是很高興地答應著。

“嗯,這好辦,老潘,給這個小夥子煮點面條,讓他吃飽了去幹活,活幹玩了,你檢查驗收合格了,就把這五元錢給他。”王廠長吩咐著姓潘的胖門衛,順手把五元錢先給了那個胖保安保管著。

吃飽了飯的胃裏感覺舒服多了,岳小明拿著潘姓保安找來的掃帚、水桶、手推車,要了一條毛巾,把毛巾當口罩一樣系在了臉上,忍著惡臭,用鐵鍬把廁所裏的大便鏟進桶裏,用手推車推出場子,再到後面指定的空地上倒掉。就這樣來來回回,折騰了十幾趟,總算是推完了這些大糞,然後再打水用掃帚沖刷幹凈,再把糞水推走。一直忙到下午,總算是把廁所打掃得幹幹凈凈。洗了澡,換了幹凈的衣服後,領著胖保安檢查了一遍,胖保安非常滿意,看看也到了晚飯時間,這個保安給了他一張印刷有煉鋼工人頭像的五元紙幣,又賞他吃了一頓白米飯。

“叔叔,你這裏有紙筆嗎?我想給媽媽爸爸寫封信,告訴他們我也找到工作了,免得他們放心不下,心裏惦記著我。”

“有的有的,你這個孩子真懂事,這麽大點的人,就獨自出來找活幹,體諒父母的難處,還擔心父母惦記,真是個好孩子!”胖保安一面說,一面找了紙筆遞給了他。

岳小明攤開了紙,寫到:

爸爸,媽媽,我出來也有十幾天了,現在也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廠長工人對我都很和善,活不重,很輕松。吃住都在廠子裏,吃的不錯,晚飯還有肉,現在給你們寫封平安信,問個好,等發了工資我就寄回家。我在外一切都好,不要掛念!

兒子,1989年9月28日



“我低頭,向山溝,追逐流逝的歲月……”

路邊發廊門前的音箱裏傳來了程琳那高亢的歌聲。兩個塗抹著口紅穿著單薄暴露收拾得非常時髦的摩登女郎,站在門口四處張望,看見過來的人就熱情的伸手與他們打招呼。

“帥哥,進來玩一下唄!”

“你們家這裏是要人嗎?”

“要的,要的,你就進來嘛!”

剛入社會不知深淺的岳小明以為這家發廊裏是要招幫工,就喜滋滋的走了進去。

“帥哥,你是要敲小背呢還是要敲大背?需要我們為你全套服務嗎?價格也是非常的便宜,你看著給就行,我們這裏的小姐服務技術都是超一流的,確保你滿意。”

這些暗話讓岳小明聽起來如墜雲裏霧裏。

“我聽不懂你們都在說些什麽?”

兩個時髦的女郎便用明話仔細給他解釋了一遍。他聽後這才大驚失色,連聲說:“原來是這樣啊,我不需要的。我只是來這裏想找一個工作做的。”

“帥哥,你就玩一次嘛!又花不了你幾個錢,今天都到這個時分了,我們店都還沒有開張,你就幫幫忙好了,價格你就看著給,你給我們開個張,我們就給你開個襠。保證讓你舒服滿意的要死哩!”

“我本來是想在你們這裏找個工做的,掙些錢好養活我自己。不需要你們那種服務的。看來我們之間還是弄了一個大誤會的。”

岳小明在弄明白了她們說的那種話背後的含義後立刻就羞紅了臉,飛也似的逃出門去。身後便傳來她們譏諷的咒罵聲:“又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窮鬼,我們自己都養活不了我們自己,還想我們養活你?真是一個二百五,神經病,腦被驢踢過又進了水的一個缺螺絲的壞機器。”

岳小明像鬼魂一樣,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他在搜尋著每一個能給他生存的機會,可連日來找工作都處處碰壁讓他感到無奈,饑餓與失落帶來的心裏沮喪,連平時他最喜歡的歌曲《信天游》此時也無法引起他的任何興趣。

“這罐子小河蚌多少錢?”一個打扮的時髦的穿著花裙子的婦女問。

“2元錢。”那個大約有十五六歲的男孩答道。

“好,我要了。”

這個“花裙子”放下了菜籃子,掏出2元紙幣給了賣河蚌的小男孩,小男孩收了錢後,就把罐子裏的河蚌倒進了她的菜籃子裏。

花裙子與小男孩的對話,讓岳小明心裏一亮,他問男孩:“小兄弟,附近有河嗎?深不深?這種小河蚌多嗎?可以帶我去摸嗎?”

“在這不遠東邊有條河,河水很淺,河裏這玩意可多了,一會就能撿一罐子,不過你去河裏撿河蚌時要註意,因為河裏經常有人撈沙子賣錢,撈過沙子的地方,水比較深,那裏沒有河蚌,註意點別掉下去就好。”小男孩告訴了岳小明,並特意叮囑了幾句。

“謝謝你,小兄弟,你這罐子借我用用,我明天這個時候在這裏還你好嗎?”岳小明微笑著問道。

“這個大哥,你就拿去好了,我家裏還有一個罐子,這個就送你了,不用還的!”心地善良的小男孩笑著回道。

岳小明拿著罐子,來到了河灘邊,水流緩緩的,河水很清,可以清楚看到水下面沙子上的那些可愛的小河蚌。

他很興奮,卷起了褲管,挽起了袖子,脫了鞋子,拿著罐子就向河裏走去。放下罐子,讓罐子漂浮在水面上,他快速摸起小河蚌,然後把它們都扔進罐子裏。很快,他就發現了越是河深處河蚌越多,只要用雙手在河底一摸,總能抓上幾個。一會工夫,他很快就撿了大半罐子。過度的高興讓他忘記了小男孩的忠告,慢慢地向著深水區靠近,危險也離他越來越近。突然他腳下一滑,身子一歪,倒進了深水區的沙塘裏,河水立刻淹沒了他,頓時他被嗆得喝了幾口河水。慌亂中,他雙手在水中如青蛙一樣亂撲騰,雙腳亂蹬,身子立刻又浮了上來,聰明的他在災難來臨的關鍵時刻,瞬間竟然學會了鳧水。很幸運,他與死神擦肩而過。平覆了慌亂的心情後,他帶著裝滿了小河蚌的罐子離開了河邊,來到了上午與小男孩分手的地方,他找個樹蔭放下罐子,疲憊地坐在地上,靠著樹根,等著買主的來到。

“小哥,你這罐子小河蚌幾個錢?”一個燙著秤鉤一樣彎曲的頭發、穿著雪白連衣裙的女人聲音,驚醒了靠在樹根打著瞌睡的岳小明。看到有買主的到來,頓時他來了精神,他知道只要這罐子小河蚌換了錢,就可以立馬跑到附近的小飯館,換幾個燒餅填飽肚子,解決目前最大的生存危機。

“只要2元錢,你就可以全部拿走。”岳小明一邊打量著面前站著的這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一邊學著上午賣河蚌的小男孩的話回道。

“哦,聽你的口音看你的打扮,是江北鄉下過來的吧,我給你1元錢,行不?”女人一邊用手在罐子裏上下倒騰著這些可愛的小河蚌,一邊砍價道。

“大姐,2元錢真的不貴,上午一個小兄弟也在這裏賣河蚌,分量還沒有我的多,就賣了2元,你真的想買,就給1元5毛錢拿走得了!”岳小明肚子餓得慌,急於賣掉河蚌,好換錢買燒餅填飽肚子,在價格上就做了一定的讓步。

“我就給你1元錢,賣我就拿走,不賣就拉倒啦!”女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哎哎哎,這裏是你擺攤設點賣東西的地方嗎?這罐子小河蚌我們沒收了!”正當二人討價還價之時,一個粗混的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隨著聲音一只毛絨絨的黑手也伸了過來,端走了岳小明冒著生命危險摸來的小河蚌。

“你這個小哥,還與我討價還價,早答應你都拿了錢走人了,這下倒好,讓城管沒收了,財物兩空啦!”女人一邊責備著岳小明,一邊直起身子,挎上她的菜籃子,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哎哎!這個大哥,我初來乍到,不懂這裏的規矩,我看早上有人在這裏賣的,我就去河裏摸點來賣賣,換點錢填飽肚子,我也餓了一天了,到現在還沒吃上一口飯呢,你能不能行行好,就把這罐子小河蚌還我,下次我再也不敢來了,麻煩大哥您了,行不?”岳小明陪著笑臉,一臉無辜地央求道。

“不行,我們一貫是逮住了就沒收的,沒得商量的,今天沒揍你,就算你撞大運了!快滾,別讓我在這裏再看到你,下次再碰到,可就沒今天這麽客氣了!”胳膊上套著“城管”二字的毛絨絨的黑手揮舞著,像驅趕一只討厭的蚊子一樣。這句話頓時就鎮住了岳小明,他趕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在流浪了幾天之後,岳小明來到了一個木材儲運公司,他進了院子,看到場地上雜亂無章橫七豎八的堆放著一堆堆高矮不一的各種木材,一群臨時被雇傭老板召集來的攬工漢們正汗流浹背地在木材老板的指揮下給木材倒垛。因為有些紅松木材上面留下的枝埡疤痕太多,買家不肯買這樣的木材。於是聰明的老板就讓工人把這些有枝埡疤痕的那些木材放進最裏面,把那些一等的木材放在最外面遮擋著,這樣就可以蒙蔽買家而把成堆的木材都賣上一個上等木材的好價格。

“您好,我想在這裏找個活幹,可以嗎?”岳小明對著那個指揮著攬工漢們幹活的頭頭說道。

“工人也夠數了,不用再添人手了。”那個攬工漢的頭頭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揮了揮手拒絕道。

“你這個外地來的小瑁子,不懂禮數,要進這個群體裏幹活,都是需要給工頭送禮的,不然,他哪能要你?”一個攬工漢用那雙沾滿了松樹汁的極其粗糙的手在自己的身前圍裙上蹭了蹭,把岳小明拉到一邊,小聲給岳小明指點道。岳小明註意到他身前的圍裙臟的就像鎮上剃頭匠人的磨刀布一樣,沾滿了黑漆漆的,臟兮兮的黑色松樹汁。

“我也想對工頭有所表示,可我身上實在是沒有餘錢了,就連我自己的吃飯都成了問題了,我這也是沒辦法啊。”岳小明搓了搓手,面帶愧色為難道。

“你在邊上等著,等我們幹完活再說。”那個攬工漢說著就隨著人群幹活去了。

不一會,倒垛完成,工頭手裏拿著錢現場給眾人分錢。

“工頭,這個是我家的親戚,江北來的我姑家的表弟,你看能不能留下他?中午飯我管了。”先前讓岳小明在一旁等著的那個攬工漢喊過來岳小明,並用手指著岳小明對工頭說道。他想幫一把這個孩子,於是就謊稱岳小明是他的表弟了。社會上處處充滿了風險,同時也處處充滿了溫情,此時此刻,岳小明心理很是感激這個好心的攬工漢大哥的仗義幫助。

“聽你口音,是江北那邊過來的小瑁子(小瑁子:常常是本地人對外來人的那種帶有戲謔而親切的稱呼,此處沒有貶義的意思),看起來還是個大孩子。哦,既然你是他表弟,那好吧,下面如果有活,你就跟著我們一起幹吧。”這個工頭聽說是那個攬工漢的親戚,就很爽快的答應了。

“熱饅頭,熱包子,熱饅頭,熱包子。”中午休息時間,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婦女用自行車拖著一巴頭饅頭包子來到工地上不斷地吆喝叫賣著。

“小瑁子,她罵你唻。”一個攬工漢一邊用手指著岳小明,一臉壞笑著一邊對著眾人擠眉弄眼的說道。其餘攬工漢也一起笑起來。岳小明瞬間羞紅了臉。這個攬工漢的話語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說這個婦女嘴裏喊的是日瑁子,他這是在拿岳小明打趣的。

那個賣饅頭的婦女看到岳小明不好意思了,自己也禁不住地笑起來,她每天都會卡在這個時間點來這裏賣她的饅頭,包子,她只在乎能賣掉她的饅頭,包子就行,對於這些攬工漢常常拿她說些不三不四的過頭話,她倒也不是很在乎,也不生氣。有時候甚至還會主動配合他們,與他們打情罵俏來逗這幫人窮開心,為的就是能讓這幫人時常照顧她的生意。

“去去去,你一天到晚的沒個正形,人家還是個沒成家的小青年呢,你拿他開什麽玩笑?”那個好心的攬工漢維護著岳小明的尊嚴。然後他用五元錢買了十個包子,給了岳小明三個,給了工頭三個。自己吃了四個。等那個賣饅頭包子的婦女走了,那個攬工漢的頭頭又壞笑著對大夥說:“下次,大家就都不要再買她的饅頭包子了,她要是來了那月事,你看她的腿在那巴頭上跨來跨去的,萬一要是再滴點那水在那饅頭裏,不得把你們都惡心死?”工頭的葷話於是又引起眾位攬工漢的哄笑聲。

很快,下午他們就又接到了另一個木材商人的倒垛活計。他們的任務是把這堆木材轉移到另外一個場地去,同時故技重施,把那些留有枝埡疤痕的木材放進最裏面,再把那些看起來十分養眼舒服的特等木材挑揀出來放在最外面做遮擋門面,以便木材商再賣個好價格。

這堆木材的地理位置比較特殊,而且堆的很高,它兩頭都堆滿了別的木材商人的木材,中間只有很窄的一點地方能容工人進去把木材拖出來,再用工具轉移走,岳小明就跟著這個工頭,與那個好心的攬工漢三個人一起喊著號子合力把木材從裏面拖出來,再裝上一個簡易的車輪上讓另外的工人轉走。隨著下面的木材一根一根被他們拖出來轉走,很快,剩下的木材就變成了類似於懸崖峭壁狀的一堆物體。岳小明看著眼前這一切,心理緊張不已,他知道,要是萬一這堆木材失去了支撐坍塌下來,他們三個人瞬間便會被這堆木材活埋掉。但是自己是初來乍到,與當地語言溝通上又有一點點障礙,他害怕再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零時工作,於是他也不敢過多說話,只得與他們一起緊張的幹著活,一邊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當他們從裏面拖出一根木材裝上簡易車輪後再次走進去的時候,突然 “轟”的一聲響後,果然,那堆失去了支撐平衡的木材瞬間就坍塌了下來。岳小明因少年時候曾練過武功,此時又有極高度的警惕性,他眼捷腳快,行動很是敏捷,他順著坍塌下來的木料,像一個敏捷的猴子,很快就順著滾下來的圓木爬到了最頂端,然後回過頭緊張的往下面張望著。此刻從死神手裏逃過一劫的岳小明,由於剛才的過度驚嚇而顯得面色蠟黃。

那個工頭與那個好心的攬工漢根本就沒有反應的時間,他們被成堆的木材砸在裏面,此時他們也沒有一點回聲,死活難料。眾人趕緊行動,把壓在他們身上的木材一根一根拖出去後,才發現血肉模糊的他們早也斷了氣,現場頓時混亂成了一團。命運就是如此的捉弄人,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兩個攬工漢,瞬間就成了兩具血肉模糊的屍肉。剛剛才找到工作又被這個突然發生的災禍過度驚嚇的岳小明,轉眼之間,他就失去了這個來之不易的工作,像遭到暴雨沖刷的無根浮萍一樣,又變成了一個四處漂泊的流浪漢。現實是如此的殘酷,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生活是如此的艱難!人啊,要想活下去,這該是會有多麽的不容易啊!一個人的生命,從生到死,在這個社會上的經歷本來就是會有一番刻骨銘心的磨難的。



拖著疲憊的雙腿,帶著沮喪的心情,岳小明來到了一條護城河邊,河邊的柳條隨風飛舞,西下的夕陽照著河面,水面泛著鱗光,他的眼裏充滿了無奈的淚水。

人們加快了腳步,匆匆忙忙地趕回自己安逸舒適的家。此刻,饑餓、恐懼、不安襲上了心頭,他再次想到了家,想到了媽媽,他很想對媽媽說:“媽媽,我很想很想回到你的懷抱,很想很想吃你搟的面條,很想很想吃你做的棒子面餅……”他邊想邊走著,用手抹了一把眼裏的淚水,真想擡頭大喊一聲:“老天爺啊,你這是怎麽啦?真想絕我岳小明於此地嗎?”想到這裏,年輕人血氣方剛的性格激發了他:“孟子曾經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難道這就是上天為了考驗我而給我留下的種種磨難?如果我連這點困難都抗不下去的話,那我岳小明將來還能有什麽出息嗎?不行,我岳小明要活下去,我要活得更好,我一定要有所作為,我一定要出人頭地,我一定要振作起來,我要做一番大事情,我還要衣錦還鄉!”他再次用手抹掉了眼淚,昂起了頭,順著河邊的小道,繼續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城市裏的路燈又亮了起來,向著路面灑下了一片昏黃的燈光。就連鳥雀都回到了舒適安逸的自己的窩,而岳小明還在路燈下慢慢前行,眼睛四顧著搜尋著任何能夠給他生存的機會。

走著走著,他看見前面有一個垃圾堆,一條狗正在那裏用前爪子扒拉著一個塑料袋子,嘴裏不時地發出哼哼聲。他彎腰撿起一小塊碎磚頭,向那條狗扔了過去,那狗嚎叫著,忍著痛逃跑了。他走了過去,看見一袋子餅幹正露出一角,顯然是那條狗剛剛扒拉出來的。他拿了起來,這是一袋子完好的餅幹,再仔細看上面的生產日期,這才知道原來是過期食品。管它呢,先填飽肚子再說!他撕開了包裝袋子,拿出餅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然後再去附近,找了個自來水龍頭喝了個飽。然後回到了自己棲身的那個橋洞下面,攤開了褥子,扯過被單蓋上,疲憊中美美地睡上了一覺。

一連幾天過去了,岳小明都沒有找到工作,那天晚上與狗爭食的事情,這倒是提醒了他以後可以從垃圾堆裏尋找食物,有時候是發黴的餅子,有時候是半腐爛的水果。有時候更本就找不到吃的,只能憑自來水填充那空空的胃子。

當夕陽落山的時候,他餓著肚子,在一個垃圾堆裏翻找著食物,他對別人扔掉的每一個包裹、紙箱、廢紙袋子,都檢查得格外仔細,也許從中就能尋找到充饑的食物呢。他從一個廢棄的米袋子裏,掏出一個陳舊的女式鞋子,感覺沒有啥用,隨手就扔了出去,鞋子滾落一邊,從裏面掉落出一卷東西。他望了望,急忙走了過去,拾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卷拾元紙幣。他仔細清點了一下,竟有三百六十元之多,他心中不禁一陣狂喜,遭了這麽多罪,終於可以舒舒服服地活得像個人了。把錢裝進了兜裏,轉身就離開了垃圾堆,向著最近的一家燒餅鋪大步走去。

“你這個呆逼,我把錢都藏在了那個舊鞋子裏了,你收拾房間,怎麽也不給我打個招呼?就裝進垃圾袋子裏給扔了,今天你要是不給我找回來,晚上就別上我的床!我會跟你鬧個沒完。”一個男人失魂落魄地向這邊急匆匆趕過來,急切之間,差點把岳小明給撞倒了。一個女人拿著掃帚在後面追趕著,叫罵著。路人都不約而同地駐足,望著這對夫妻。岳小明也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場景。

男人跑到垃圾堆前,發瘋般地用手扒拉著,女人也趕了過來,丟掉手裏的掃帚,撿起剛才岳小明扔掉的那只鞋子,看見裏面空空的,跌坐在地上大哭道:“我攢了半年多的私房錢啊,就藏在這個鞋子裏,你個呆逼,就這樣給我扔了,你這個天殺的,我跟你沒完!”女人一邊罵著,一邊跳起來,掄起掃帚追打著自己的男人。

“你自己把錢藏在舊鞋子裏,我咋可能知道啦,你就別怨我啦!”男人一邊躲閃,一般辯解道。

看著眼前這情景,岳小明瞬間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他走向這對夫妻,從兜裏掏出剛才撿的那一沓錢,遞給了那個女人,說道:“阿姨,這錢就是我在這個鞋子裏撿到的,你數數看,少了沒有?”

女人接過錢,數了一下說道:“沒少,正好,這就是我藏的那些錢,你真是個大好人,你咋來這裏翻垃圾呢?你是清潔工人嗎?”女人一邊說著感謝的話,一邊問道。

“我……我……不是……”岳小明吱吱唔唔的,不好意思回答道。

“人家撿了錢沒拿走,又還給了你,你得拿出一點感謝人家吧?”這個中年男人提醒自己的老婆。

“嗯嗯,這五十元錢,就當我們感謝你的,別嫌少,拿著吧!”在男人的提醒下,女人從失而覆得的那裹錢裏,拿出了五張拾元的紙幣,塞給了岳小明。

“這錢我不能要,我若真想要你的錢,我就不會還給你了。不過我倒有一個要求,你們能管我一頓飯嗎?我快兩天沒吃飯了,餓壞了!”岳小明紅著臉,難為情地說道。

“喔,好好,快跟我們回家,我煮面給你吃!”女人一面答應著,一面拉了岳小明,喊了老公一起回家。

進了房間,女人招呼老公,要他帶著岳小明去沖涼換衣服,她很快就煮好了一鍋雞蛋面,從廚房裏端了碗出來,微笑著招呼岳小明:“餓壞了吧,快吃吧!”

餓極了的岳小明端起碗,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他接連吃了三大碗,才放下筷子,打了個飽嗝,接著對他們說起了自己盲流來到這裏的經過……

“你在落難之時,還不貪別人的錢財,實在難得,小老弟,我敬佩你的為人!你多日找不著工作,是你的方式不對。我給你指一條路,在車站附近不遠處,有一個巷子裏,那是一個人才市場,很多公司都在那裏設立招工點,你去那裏看看,準能找到工作!”男人拿出紙筆,在紙上給他畫著去人才市場的路線圖。

看著路線圖,岳小明兩眼放光,很是興奮,“謝謝叔叔!謝謝阿姨!那我就告辭了!”

“你的衣服洗了,還沒幹呢,今晚就住我家吧!”面對女人的盛情挽留,他在他們家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換了女人為他洗幹凈並晾幹了的衣服,男人拿出了五十元錢遞給了他,他再三推讓不掉,只得收了。告別了這對夫妻,下了樓,一路小跑,來到了自己棲身的那個橋洞下,取出了褥子,打了個包裹,往肩上一背,向著男人指點的那個人才市場,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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