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晚宴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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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晚宴6（2）
***
我接收到的情報——除了中國警方的人，還有ICPO、FBI、CIA、克格勃等多名源於不同國家的間諜混於“幽靈島”的賓客名單之中。他們都是有不錯家世的好孩子，可惜從小就被註入“人類是天下最尊貴的存在”的思想，成為一批批幫親不幫理的“英雄豪傑”。
我按照身份名單，把確定為間諜的人和疑似人員劃分出來，人數很有意思。離火樓位於幽靈島南方，是整座島嶼最高，也最容易迷失方向的建築物，我把所有嫌疑人都剛剛好安排進了那棟樓。
昨天歆兒一回去，我就安排好了人，計劃在今天傍晚借著夕陽燒毀這棟樓。
雖然大家對開戰都已心知肚明，但儀式感還是必不可少的。就用這支最昂貴的先遣部隊來做為回禮吧。
歆兒的情報網已然深入我的心腹，但是她深知自己攔不住我，不會做傻事的。雖然她不會蠢到阻攔這麽一件小事，但也絕對是不會閑著。我就在這裏等她，看看她多久才能找到我。
離火樓建設之初，我設計了一個很好玩的裝置——三層以上的落地窗都可以升起和降落。窗子不多，但每扇都做成了和大門一樣的款式。
這下就有意思了。我在每一層設置三個著火點，同時引爆。面臨生命危險的間諜們不想被活活燒死，大批量的沖向“大門”的方向。如此，我便看到了如同下餃子般的“自殺浪潮”。
“小柿死了。”
“哦？”
歆兒這麽快就從這麽多棟樓裏面找到了我，不錯嘛，比我預想的還要快些。
“有人發現了她行蹤詭異，於是把她抓起來拷問，直到爆炸的時候也沒能逃出來。”
“為什麽不去九紫樓找我？”
九紫樓是島上第二高的建築物，而我們所在的則是離火樓的附屬樓。
“九紫樓是看火災的最佳觀影位置，但這座樓是看人們‘自主跳樓’的最佳觀影位置。”
沒錯，那些走上歪路的孩子還在一個個往下跳呢。
太陽就要下山了，煙花也越來越熱烈。
實在是太美妙了！
不僅“幽靈島”這一畝三分地，全世界都在獻祭愚蠢，迎接新生。
“到現在為止，煙花放了多少響？”
“382響。”
“還沒停啊——不會是動手腳了吧？”
“您知道的。”
“是嗎？我不想讓那些討厭的人奪走我的假期，所以我什麽都不知道……哈哈，緊張什麽？我沒懷疑你。”
憑借一種常年生活在槍林彈雨中的直覺，我發現九紫樓上有狙擊槍正在瞄準我，而且很有可能不只一把。
但是那有什麽關系呢？
“這煙火真是美啊！聽著也舒心。”
“真的有意義嗎？”
我看了看她。
“膽子越來越大了。”
離火樓已經完全燒起來了，歆兒呆呆地看著身上帶著火星跳出來的人流，有些沈重地說了這段話：“馬上就結束了，讓我放肆一回吧。”
這丫頭現在是有脾氣了？不過她這次看死亡現場的眼睛熄滅了。如此冷眼旁觀生死之景，看來她終究還是長成我所期望的樣子了。
歆兒突然轉過頭面對我，那雙眼睛我有些陌生。
“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嗎？”我被她這嚴肅的問句問的楞住了片刻，她趁這個空檔，又說了一遍：“會的吧？正義先生，譚正義。”
沒等我反應，她手袖裏出現了一把刀。
歆兒握著它，迅速刺進了自己的脖頸，用力劃了一截。
“歆兒！”
歆兒自殺了？
怎麽可能？
我瞬間頭暈目眩，做出了我有理智時絕不可能做出的動作——手忙腳亂地撲到歆兒身上呼喊她。
“歆兒！歆兒！”
我著急地流淚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事情的發展不應該是這樣的！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歆兒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居然會哭啊。”
身後傳來歆兒的聲音。
那一瞬間，我以為我真的精神錯亂了，像卡帶一樣遲鈍地轉過頭去，淚珠還掛在臉上。
歆兒像往常一樣悄無聲息的出現了。她站在天臺上，我身後一米開外的位置。
那是我很熟悉的眼睛——很深、很危險的黑色，讀不出任何內容，但絕不是一無所有。
她是歆兒沒錯。
那我旁邊的這個人是誰？
怎麽會有兩個歆兒？
“不是我的安排。”她直直走到天臺邊緣，單手扶在女兒墻上，看向九紫樓的方向，“我去了那邊，沒看見你，就過來了。”
我應該早點反應過來的，歆兒對我已經很久沒用過尊稱了。她們兩個的聲音確實有些差別，但是我對音色的鑒別極其遲鈍，難怪會被誘導。
“她是誰？”我站起來，走到歆兒旁邊。
“一個護士。”
保護青兒的人告訴我，有一個中國國家安全局的臥底在跟青兒，但一直無法鎖定身份。根據一條不完全消息推測，此人的身份是一名男護士。
“認識他？”
“是。”
我知道中國有一個很厲害的易容高手，他可以用市面上很容易買到的化妝品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樣子，如果身形、音色、習慣都相差不大的話，即使是我們也很難分辨清楚。
“他為什麽要在我面前表演自殺？”
其實我想問的是：為什麽他想讓我看見歆兒死在我面前的一幕？
“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他的這個計劃。”
“不知道。”
歆兒一直不說說實話，我有點生氣了。
他必須得保證他們倆不會同時出現，所以歆兒不可能不知道。
歆兒依舊盯著九紫樓樓頂。
我這時才發現，她好像擋在了我和狙擊槍的軌道之間。
“正義先生，你覺得他能提前知道你要放火燒樓的事嗎？”
放火燒樓的想法是我上了幽靈島之後才起的。昨天我安排人準備實施行動，最開始準備的是另外一棟樓，淩晨才換成離火樓。我非常重視此次行動，派出的都是親信，保密級別比得上刺殺國家領導人。為了更方便行動，我還臨時決定，犧牲了小柿這顆埋藏了很久棋子。可是歆兒有足夠的手段和時間探聽到這次行動，要是她想透露出去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他最多只能提前半天得到消息。”
“我沒有告訴他。”
“就當你說的是真的……你的意思是說，他在我面前所有的行為都不是任務，而是個人意志，所以你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
我從她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表情中抓住了什麽。
“原來是這樣啊——你在看到他的瞬間，心裏就已經明確理清楚他這麽做的動機，並且憑借一種無法言說的默契，讓你們就這樣錯開了。但你不打算告訴我那是什麽，或者說就算你告訴我，我也理解不了，對嗎？明白了，這是一條無用的情報。”
這個孩子也很厲害，他在潛移默化之中改變了我的下一步計劃。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但是他成功了。我現在對他沒什麽興趣。
“我聽青兒說你心得了首詩，”我坐到女兒墻上，歆兒錯開眼神，沒有看我，“不打算念給我聽聽？”
“你從不感興趣。”
“現在感興趣了。”
歆兒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走過去，蹲下，從那人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活頁紙。
“他謄寫過一張。”
我將活頁紙一層層展開，紙張大小是A5的。詩句出現在活頁紙的左上角，用黑色墨水的鋼筆書寫，清秀的字跡讓我真想看看此人的真容。
【古仙癡酒邀明月，今人言中空思焰。
蚱蜢不見冬日雪，四季八方波瀾現。】
“寫完了嗎？”
“沒有。”
“還差幾句？算了，我確實不感興趣。這首詩叫什麽名字？”
“無題。”
“好吧，這首……《無題》，簡直是無聊透頂。那個無聊的作者是誰？”
“不是一個人……正義先生，你今天怎麽了？”
“離火樓剛剛燒起來的時候，我還挺高興的，但是現在我突然就沒什麽興趣了。我一點都不想知道為什麽，只是從那孩子倒下去的時候就開始就覺得很無聊，我決定稍微提前一點結束前奏了。我只聽說過心理學上，某些深刻的創傷需要一個莫名其妙的契機療愈，卻不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契機還可以擾亂人的心神，讓人對堅持了這麽久的信念產生裂痕，這感覺真是夠怪的。”
我上半身仰出附屬樓邊緣那條看不見的豎直線，錯開歆兒的身體，左手比出小孩子玩槍戰游戲時三指成手槍的姿勢，右眼微閉，將左眼、左手食指指尖和九紫樓樓頂連城一條直線。
“射擊範圍內的高層建築，只有那裏有人。”我收回手勢，“不說話，認識？”
歆兒默認了。
我在心裏的十人名單中圈起兩個人的名字。
“為什麽總有一些無聊的家夥喜歡拿槍嚇唬人？我在這晃悠這麽久，那兩個孩子連一槍都不敢開。防範措施歸防範措施，我們要是真看重死亡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可能玩到今天的局面。”
歆兒一步也沒有挪動。
時間過的真慢啊！我們說了這麽多話，“自殺浪潮”還是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看了看歆兒手腕上的數字表，時間確實沒走過多久。
“明明每一條生命都如此的脆弱，為什麽就是沒辦法殺完呢？那些滅絕的物種有好多都比人類的生存能力強吧？按照《西游記》的設定，你覺得閻王爺的生死簿上，他們的死期會恰好就是今天嗎？
“算了，三秒鐘之內給不出來的答案都是編的。一個星球上只要存在生命，那些生命就會想要稱霸自己所能涉及的全部領域，至少在地球上是這樣的。或許換了一種生物稱霸地球，地球會更糟吧。”
歆兒靜靜地看向著火的高樓，那反應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有些答案，我也知道了。
“還是說，從天而降了一個齊天大聖，把他們的名字劃掉了？哈哈，你有隨機應變的能力我很高興，可是世界上這麽多人，閻王爺會有幾本生死簿呢？亂吧，亂點好。”
從這個角度看地面就像看一顆爬滿螞蟻的蘋果。按說這個距離已經夠高了，但還是太吵。
黃昏的餘暉襯托著煙火氣，倒是有幾分意境。
“怪不得那孩子跟你這麽像呢。你們不是認識，是特別熟吧？他很不錯，是個好孩子。”
歆兒點了點頭，又走到地下那人身邊，去摸那人另一邊的口袋，拿出來一個類似掛件的東西，走回來。
“這是什麽？”
如果我沒有看錯，應該是中國古代“太極”圖案“陽儀”的那一半。
歆兒從自己的手提包裏拿出了一個類似於迷你八音盒樣式的底座，把那一半圖案安上去，緊接著又從手提包裏拿出“陰儀”的那一半拼上去。她攤開左手，手心擺放著那個安裝上太極圖案的底座。那個底座上沒有任何開關，但是沒等多久，那個“太極”圖案就順時針旋緩慢轉了起來。
“他說好看，送給了我一半。”
不知道又是什麽該死的巧合，一只五彩斑斕的蝴蝶飛過來繞了一圈，落在歆兒的左手手腕上，停了一會又飛走。
“看上去有點意思。”
歆兒摘下“陽儀”，按在女兒墻上掰斷了一小部分，隨後又摘下“陰儀”，在同樣位置掰斷。她將這兩部分重新組合回去。這次無論怎樣等待，太極都轉不起來了。
她的意思是我作惡多端破壞了原本轉動的規律，現在就算讓我這邊死夠相應的數量，達到傷亡對等，也早已失去了平衡的含義？
也不知道她是跟誰學的不說人話。
“他要是早點過來演上這一出，不就能少掉很多麻煩事了嗎？”
傍晚總是這樣，幾乎是一瞬間，太陽就暗掉了好幾個度。
歆兒有一種要離開的趨勢，身體離女兒墻遠了些。
“你一定沒看完《穰穰滿家》這本書。它上面有一句話，是一位出世間的師父問作者的一個問題，作者好像到現在為止都沒辦法完全領悟。那個問題就是，世界上哪個事物和生命體的存在不是自然的安排呢？”
她說完，朝離我相反的方向走開了。沒頭沒尾的。
我這女兒真是決絕啊。
還是說她不敢看下一幕呢？
“等等。”
她停在樓梯口，差一步就要走下去的樣子。
“沒什麽。你要是能救活那個女人，就去把她放下來吧。”
這一次，她真的很幹脆地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最後半句，她應該是沒有聽到的。
“要是有空，把我埋了吧。”
我已經完成了所有的目標。
我一手建立的系統可以自主運作和繁殖，地球的混亂是在所難免的。
這個故事離結局還早著呢。
歆兒，你不要再插手了。
我做事從不會只給自己留三條路。路多了，也就不用再糾結到達的過程。你所攔截的那條路，老葉倒是有那個想法，可我從來沒打算走，因為太幼稚了。
接下來，可就不是你們這些小孩子的游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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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身份名單，把確定為間諜的人和疑似人員劃分出來，人數很有意思。離火樓位於幽靈島南方，是整座島嶼最高，也最容易迷失方向的建築物，我把所有嫌疑人都剛剛好安排進了那棟樓。
昨天歆兒一回去，我就安排好了人，計劃在今天傍晚借著夕陽燒毀這棟樓。
雖然大家對開戰都已心知肚明，但儀式感還是必不可少的。就用這支最昂貴的先遣部隊來做為回禮吧。
歆兒的情報網已然深入我的心腹，但是她深知自己攔不住我，不會做傻事的。雖然她不會蠢到阻攔這麽一件小事，但也絕對是不會閑著。我就在這裏等她，看看她多久才能找到我。
離火樓建設之初，我設計了一個很好玩的裝置——三層以上的落地窗都可以升起和降落。窗子不多，但每扇都做成了和大門一樣的款式。
這下就有意思了。我在每一層設置三個著火點，同時引爆。面臨生命危險的間諜們不想被活活燒死，大批量的沖向“大門”的方向。如此，我便看到了如同下餃子般的“自殺浪潮”。
“小柿死了。”
“哦？”
歆兒這麽快就從這麽多棟樓裏面找到了我，不錯嘛，比我預想的還要快些。
“有人發現了她行蹤詭異，於是把她抓起來拷問，直到爆炸的時候也沒能逃出來。”
“為什麽不去九紫樓找我？”
九紫樓是島上第二高的建築物，而我們所在的則是離火樓的附屬樓。
“九紫樓是看火災的最佳觀影位置，但這座樓是看人們‘自主跳樓’的最佳觀影位置。”
沒錯，那些走上歪路的孩子還在一個個往下跳呢。
太陽就要下山了，煙花也越來越熱烈。
實在是太美妙了！
不僅“幽靈島”這一畝三分地，全世界都在獻祭愚蠢，迎接新生。
“到現在為止，煙花放了多少響？”
“382響。”
“還沒停啊——不會是動手腳了吧？”
“您知道的。”
“是嗎？我不想讓那些討厭的人奪走我的假期，所以我什麽都不知道……哈哈，緊張什麽？我沒懷疑你。”
憑借一種常年生活在槍林彈雨中的直覺，我發現九紫樓上有狙擊槍正在瞄準我，而且很有可能不只一把。
但是那有什麽關系呢？
“這煙火真是美啊！聽著也舒心。”
“真的有意義嗎？”
我看了看她。
“膽子越來越大了。”
離火樓已經完全燒起來了，歆兒呆呆地看著身上帶著火星跳出來的人流，有些沈重地說了這段話：“馬上就結束了，讓我放肆一回吧。”
這丫頭現在是有脾氣了？不過她這次看死亡現場的眼睛熄滅了。如此冷眼旁觀生死之景，看來她終究還是長成我所期望的樣子了。
歆兒突然轉過頭面對我，那雙眼睛我有些陌生。
“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嗎？”我被她這嚴肅的問句問的楞住了片刻，她趁這個空檔，又說了一遍：“會的吧？正義先生，譚正義。”
沒等我反應，她手袖裏出現了一把刀。
歆兒握著它，迅速刺進了自己的脖頸，用力劃了一截。
“歆兒！”
歆兒自殺了？
怎麽可能？
我瞬間頭暈目眩，做出了我有理智時絕不可能做出的動作——手忙腳亂地撲到歆兒身上呼喊她。
“歆兒！歆兒！”
我著急地流淚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事情的發展不應該是這樣的！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歆兒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居然會哭啊。”
身後傳來歆兒的聲音。
那一瞬間，我以為我真的精神錯亂了，像卡帶一樣遲鈍地轉過頭去，淚珠還掛在臉上。
歆兒像往常一樣悄無聲息的出現了。她站在天臺上，我身後一米開外的位置。
那是我很熟悉的眼睛——很深、很危險的黑色，讀不出任何內容，但絕不是一無所有。
她是歆兒沒錯。
那我旁邊的這個人是誰？
怎麽會有兩個歆兒？
“不是我的安排。”她直直走到天臺邊緣，單手扶在女兒墻上，看向九紫樓的方向，“我去了那邊，沒看見你，就過來了。”
我應該早點反應過來的，歆兒對我已經很久沒用過尊稱了。她們兩個的聲音確實有些差別，但是我對音色的鑒別極其遲鈍，難怪會被誘導。
“她是誰？”我站起來，走到歆兒旁邊。
“一個護士。”
保護青兒的人告訴我，有一個中國國家安全局的臥底在跟青兒，但一直無法鎖定身份。根據一條不完全消息推測，此人的身份是一名男護士。
“認識他？”
“是。”
我知道中國有一個很厲害的易容高手，他可以用市面上很容易買到的化妝品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樣子，如果身形、音色、習慣都相差不大的話，即使是我們也很難分辨清楚。
“他為什麽要在我面前表演自殺？”
其實我想問的是：為什麽他想讓我看見歆兒死在我面前的一幕？
“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他的這個計劃。”
“不知道。”
歆兒一直不說說實話，我有點生氣了。
他必須得保證他們倆不會同時出現，所以歆兒不可能不知道。
歆兒依舊盯著九紫樓樓頂。
我這時才發現，她好像擋在了我和狙擊槍的軌道之間。
“正義先生，你覺得他能提前知道你要放火燒樓的事嗎？”
放火燒樓的想法是我上了幽靈島之後才起的。昨天我安排人準備實施行動，最開始準備的是另外一棟樓，淩晨才換成離火樓。我非常重視此次行動，派出的都是親信，保密級別比得上刺殺國家領導人。為了更方便行動，我還臨時決定，犧牲了小柿這顆埋藏了很久棋子。可是歆兒有足夠的手段和時間探聽到這次行動，要是她想透露出去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他最多只能提前半天得到消息。”
“我沒有告訴他。”
“就當你說的是真的……你的意思是說，他在我面前所有的行為都不是任務，而是個人意志，所以你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
我從她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表情中抓住了什麽。
“原來是這樣啊——你在看到他的瞬間，心裏就已經明確理清楚他這麽做的動機，並且憑借一種無法言說的默契，讓你們就這樣錯開了。但你不打算告訴我那是什麽，或者說就算你告訴我，我也理解不了，對嗎？明白了，這是一條無用的情報。”
這個孩子也很厲害，他在潛移默化之中改變了我的下一步計劃。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但是他成功了。我現在對他沒什麽興趣。
“我聽青兒說你心得了首詩，”我坐到女兒墻上，歆兒錯開眼神，沒有看我，“不打算念給我聽聽？”
“你從不感興趣。”
“現在感興趣了。”
歆兒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走過去，蹲下，從那人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活頁紙。
“他謄寫過一張。”
我將活頁紙一層層展開，紙張大小是A5的。詩句出現在活頁紙的左上角，用黑色墨水的鋼筆書寫，清秀的字跡讓我真想看看此人的真容。
【古仙癡酒邀明月，今人言中空思焰。
蚱蜢不見冬日雪，四季八方波瀾現。】
“寫完了嗎？”
“沒有。”
“還差幾句？算了，我確實不感興趣。這首詩叫什麽名字？”
“無題。”
“好吧，這首……《無題》，簡直是無聊透頂。那個無聊的作者是誰？”
“不是一個人……正義先生，你今天怎麽了？”
“離火樓剛剛燒起來的時候，我還挺高興的，但是現在我突然就沒什麽興趣了。我一點都不想知道為什麽，只是從那孩子倒下去的時候就開始就覺得很無聊，我決定稍微提前一點結束前奏了。我只聽說過心理學上，某些深刻的創傷需要一個莫名其妙的契機療愈，卻不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契機還可以擾亂人的心神，讓人對堅持了這麽久的信念產生裂痕，這感覺真是夠怪的。”
我上半身仰出附屬樓邊緣那條看不見的豎直線，錯開歆兒的身體，左手比出小孩子玩槍戰游戲時三指成手槍的姿勢，右眼微閉，將左眼、左手食指指尖和九紫樓樓頂連城一條直線。
“射擊範圍內的高層建築，只有那裏有人。”我收回手勢，“不說話，認識？”
歆兒默認了。
我在心裏的十人名單中圈起兩個人的名字。
“為什麽總有一些無聊的家夥喜歡拿槍嚇唬人？我在這晃悠這麽久，那兩個孩子連一槍都不敢開。防範措施歸防範措施，我們要是真看重死亡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可能玩到今天的局面。”
歆兒一步也沒有挪動。
時間過的真慢啊！我們說了這麽多話，“自殺浪潮”還是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看了看歆兒手腕上的數字表，時間確實沒走過多久。
“明明每一條生命都如此的脆弱，為什麽就是沒辦法殺完呢？那些滅絕的物種有好多都比人類的生存能力強吧？按照《西游記》的設定，你覺得閻王爺的生死簿上，他們的死期會恰好就是今天嗎？
“算了，三秒鐘之內給不出來的答案都是編的。一個星球上只要存在生命，那些生命就會想要稱霸自己所能涉及的全部領域，至少在地球上是這樣的。或許換了一種生物稱霸地球，地球會更糟吧。”
歆兒靜靜地看向著火的高樓，那反應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有些答案，我也知道了。
“還是說，從天而降了一個齊天大聖，把他們的名字劃掉了？哈哈，你有隨機應變的能力我很高興，可是世界上這麽多人，閻王爺會有幾本生死簿呢？亂吧，亂點好。”
從這個角度看地面就像看一顆爬滿螞蟻的蘋果。按說這個距離已經夠高了，但還是太吵。
黃昏的餘暉襯托著煙火氣，倒是有幾分意境。
“怪不得那孩子跟你這麽像呢。你們不是認識，是特別熟吧？他很不錯，是個好孩子。”
歆兒點了點頭，又走到地下那人身邊，去摸那人另一邊的口袋，拿出來一個類似掛件的東西，走回來。
“這是什麽？”
如果我沒有看錯，應該是中國古代“太極”圖案“陽儀”的那一半。
歆兒從自己的手提包裏拿出了一個類似於迷你八音盒樣式的底座，把那一半圖案安上去，緊接著又從手提包裏拿出“陰儀”的那一半拼上去。她攤開左手，手心擺放著那個安裝上太極圖案的底座。那個底座上沒有任何開關，但是沒等多久，那個“太極”圖案就順時針旋緩慢轉了起來。
“他說好看，送給了我一半。”
不知道又是什麽該死的巧合，一只五彩斑斕的蝴蝶飛過來繞了一圈，落在歆兒的左手手腕上，停了一會又飛走。
“看上去有點意思。”
歆兒摘下“陽儀”，按在女兒墻上掰斷了一小部分，隨後又摘下“陰儀”，在同樣位置掰斷。她將這兩部分重新組合回去。這次無論怎樣等待，太極都轉不起來了。
她的意思是我作惡多端破壞了原本轉動的規律，現在就算讓我這邊死夠相應的數量，達到傷亡對等，也早已失去了平衡的含義？
也不知道她是跟誰學的不說人話。
“他要是早點過來演上這一出，不就能少掉很多麻煩事了嗎？”
傍晚總是這樣，幾乎是一瞬間，太陽就暗掉了好幾個度。
歆兒有一種要離開的趨勢，身體離女兒墻遠了些。
“你一定沒看完《穰穰滿家》這本書。它上面有一句話，是一位出世間的師父問作者的一個問題，作者好像到現在為止都沒辦法完全領悟。那個問題就是，世界上哪個事物和生命體的存在不是自然的安排呢？”
她說完，朝離我相反的方向走開了。沒頭沒尾的。
我這女兒真是決絕啊。
還是說她不敢看下一幕呢？
“等等。”
她停在樓梯口，差一步就要走下去的樣子。
“沒什麽。你要是能救活那個女人，就去把她放下來吧。”
這一次，她真的很幹脆地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最後半句，她應該是沒有聽到的。
“要是有空，把我埋了吧。”
我已經完成了所有的目標。
我一手建立的系統可以自主運作和繁殖，地球的混亂是在所難免的。
這個故事離結局還早著呢。
歆兒，你不要再插手了。
我做事從不會只給自己留三條路。路多了，也就不用再糾結到達的過程。你所攔截的那條路，老葉倒是有那個想法，可我從來沒打算走，因為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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