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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晚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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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晚宴1

我雙手雙腳都被綁住,被一條繩索高高吊起,發臭的布條勒住我的嘴。

我知道我要死了。

阿歆,你別哭啊,他們是絕不會對我手下留情的。

不要認錯,不要求饒。反抗他們沒有錯。你真的很厲害,只可惜年齡太小,能做的有限。我知道你不敢相信任何人,那麽,只靠自己發展出來的力量打敗他們也不是沒有可能。要做到這一點,你需要時間的積累和沈澱。你如今才十歲,再等兩年,或許一切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所以你別哭啊,否則連我的靈魂也會跟著難受的。

“葉先生,求求你不要殺她。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殺她……這件事情跟言言沒有關系,她很聽話,她什麽都沒有做錯,該死的是我,求求你們放過她……”

阿歆全身上下也都是血,她跪在地上,拼命去抓老板拿槍的那只手。首領翹著二郎腿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大小姐也只是靜靜地靠在墻上看熱鬧。

“葉老板,先生,求求你放過她,我真的知道錯了……”

老板一腳踹開阿歆,果斷對準我的腹部開槍。

“言言!”

我疼得在半空中蜷縮起來,又因失力垂吊開。

老板的槍口還對著我,阿歆只得死死拽住他另一只手的袖子,哀求的聲音沙啞成蜘蛛網般的紋理,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要,葉先生,留著她還有用……別殺她,她還有別的價值……”

老板割斷吊著我的繩子,我整個人砸在地上,可阿歆卻更慌了。

“葉先生!”

老板走過來踩攆我的頭。

“葉先生,不可以……爸爸,求你了……”

首領也站起來,踩著高跟鞋一步一響地壓著空氣走過來。阿歆又轉過去弱弱求了一句:“求求您放了她……媽媽,求您了……”

首領一巴掌在阿歆臉上炸響。

“真沒想到,再次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你居然在為一個蠢貨求情。”

阿歆被打到到一邊,好不容易才咬牙撐著身子爬起來。似乎是終於明白事態的不可逆,她下定決心般扶著墻背過身去,眼淚伴著血一顆顆地落到地上。

老板往旁邊走了兩步,突然轉身。

一顆子彈鉆進了我頭部左側的太陽穴。

“言言——”

***

老大給溫芙換了可遙控的電動輪椅,雖說方便了許多,卻也未見得是好事。比如現在,我就尋他不見,只能通過輪椅上的定位裝置找尋。

因為輪椅得到改進,別墅裏又有電梯,遂將他換到了四樓更寬敞的房間。

淩晨兩點,我把老大交代的事情辦好,路過溫芙的房間時,發現房門大開著,他並不在裏面。將近一點的時候,老大獨自坐在客廳喝茶。溫芙會不會是去找她了?手機上顯示的紅點就在客廳,看來沒錯。

我剛下到客廳就看到老大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溫芙似乎剛從電梯裏出來,對還在樓梯上的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走過去按了輪椅的手動模式,親自推他,壓低了聲音問:“大晚上的,你怎麽下來了?”

他擡起頭,笑了笑說:“感覺不好,下來看看。”

“還拿著毛毯?”我看著他放在膝蓋上的東西,這麽問。

“現在是冬天,南方也很冷。”

“你怎麽知道她在這裏睡著了?”

“我不知道,隨手拿的。”

他把輪椅換回遙控模式,前往老大躺的沙發旁。

就在溫芙把毛毯蓋到老大身上的瞬間,她像是被嚇醒一樣,驚喊一聲“言言!”,警惕地抓住了溫芙的手。

“抱歉。”她松開溫芙,用手指順了順頭發,撐著身子坐起來。

我倒了杯溫水給她,“怎麽不回房間睡?”

“剛才頭疼,到按摩椅上按了會兒,不知怎麽又挪到沙發上了。”

溫芙把茶幾上的盤發夾遞過去,“剛才怎麽了?”他指的是老大剛才被嚇醒的動作。

“噩夢而已。”

“宋言言?”

老大頓了一瞬,將水杯放在茶幾上,輕輕嘆了一口氣,“是白言。”

“有新故事。”

“舊事。”

溫芙遙控打開窗簾,今天的星星格外耀眼。

“城裏能看到滿天星的日子不多,今天或許是夜空覺得郁悶,想讓我們也瞧瞧它的心事。”

老大聽到溫芙拙劣的一語雙關,沒忍住笑了,“少來詐我,本來就沒什麽好瞞的。我之所以對宋言言好,確有私心。”

***

子彈鉆進太陽穴的那一刻,仿佛連時間都被卡住,過往經歷如電影慢鏡頭般一幀一幀播過去。

那天下午,阿公給了我20塊錢讓我去買醬油,剩下的錢就都歸我支配。我很開心地出了門。可當我拿著雪糕和醬油回來的時候,阿公卻躺在床上,怎麽都不理我了。叫了隔壁的大姨過來,她蹲下來對我說,阿公變成星星了,他在天上會很快樂。

我那時才知道——原來,阿公死了。

阿婆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為糖尿病去世了。爸爸媽媽離婚,媽媽一共就沒回過幾次家,全靠阿公一個人把我拉扯大。

阿公對我很好。他曾經是設計電視機的高級工程師,退休後還代表國家高級人才出國參加學術研討會。

很多年前的飛機上會送一些小的紀念品。那次阿公答應我會留下來送給我,但卻因為路程過於緊急,慌亂之中落在了飛機上。

那次的禮品,是一枚制作精巧的紀念幣。

阿公不想讓我失望,謊稱禮品忘在助手那裏,悄悄拜托朋友幫我專門定制了一枚雙面印花的紀念幣。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連媽媽和鄰居家的姐姐都不知道。

我被帶去了警察局,警察叔叔說媽媽會來接我,可我一點期待的情緒都沒有。

關於媽媽,我只記得奶奶說她借了很多人的錢創業,最後失敗了,成天逃避追債的人,從來沒有照顧過我。如今阿公離開,阿公的東西就都變成她的了,她當然要迫不及待地趕回來。

“小言兒,到媽媽這裏來,媽媽帶你回去。”

一個濃妝艷抹的紫發女人朝我展開雙臂,我剛走近幾步就被香水味嗆得直咳嗽。

這個女人帶我走出警察局,把我推上了據說是她朋友的越野車。

這個朋友是同樣染著紫色頭發,手臂上有密密麻麻紋身的男人。媽媽上車之後就跟他借打火機抽煙。狹窄的空間裏,香煙的味道叫人頭暈目眩。

不記得車開了多久,當時只覺得四周除了車燈籠罩的區域外都黑成一片。媽媽說到家了,拉著我下車,還說她先送我上去,行李後面再拿。因為四周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又飄著細雨,我緊緊抓住握有手電筒的媽媽。

七拐八繞了一段路程,媽媽帶我站在一棟老舊單元樓面前,對我說:“小言兒,媽媽去拿行李,你乖乖在這裏等我一下喲!”然後毅然決然地轉身,不出三步就開始快跑。

我意識到媽媽的舉止是在說永不回頭,遂焦急追上去,可不足十歲的小孩子怎能追得上成年人的腳步。最後,連那手電筒的光也消失了。

我一路哭喊著“媽媽——媽媽——”,可追到能看見路燈的地方也無濟於事。

我害怕極了,坐在雨地裏大哭起來。這時,我看到一個小小的影子竄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雨變大了,幾乎可以蓋過我抱頭痛哭的聲音。沒什麽車的路口,紅綠燈變化了一輪又一輪。某一瞬間,我頭頂淅淅瀝瀝的水珠停住了。擡頭看去,一位打著紅傘的貴婦人正蹲在我的面前。

“這是誰家的小公主呀?怎麽坐在這兒哭呢?”

“媽媽……媽媽不要我了。”

“怎麽會呢?你知道媽媽在哪裏嗎?阿姨送你回去。”

我搖頭。

“我只認得阿公家,但現在是媽媽的了……她也不會在那裏。”

“這樣啊,那阿姨帶你去找警察叔叔好不好啊?”

“阿公死了,媽媽不要我,我也不要再回去找她……我沒有親人了。”我實在是控制不住一湧而出的淚水,拼命搖頭,甩飛了發梢的液體。

“可憐的小家夥,你爸爸呢?”

“爸爸和媽媽離婚,有了新的老婆和小孩……我、我就沒見過他,他也早就不要我了。”

“是這樣嗎?那麽——我親愛的小家夥,你打算怎麽辦呢?”

“……我,”我咽了口口水,又咬了咬下唇,希望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話,“我不要去找爸爸媽媽,他們會把我丟掉。但……但是他們不要我,我可以去找阿公,阿公一定不會丟掉我。”

“我可憐的小寶貝,你想不想跟阿姨回去?”阿姨輕輕撫上我完全濕透的頭發,“阿姨家裏有個姐姐,還有一個小妹妹。姐姐比你大上幾歲,可能沒什麽共同語言,但是妹妹只比你小兩三歲,你們應該能玩得來。今天小妹妹貪玩跑丟了,阿姨這就是出來找她,才遇到的你。這樣想來,你們的緣分不淺喲!”

“阿姨有什麽要求?”

阿姨笑了笑,“你怎麽會這麽想?阿姨手底下有一個福利院,如果你怕麻煩我,我可以送你去那裏。”說完,阿姨從錢包裏拿出一張福利院院長的名牌,又給了我一張她自己的名片。

我輕信了,傻乎乎地伸向她攤開的手,被她牽著離開。

“小朋友,做了決定,可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喲。”

“阿姨,我要怎麽稱呼您?”

“叫我首領就好。”

“好的,首領。”

如今回想起來,那天阿歆逃跑,首領的心情本來就不好,說話就像電視劇裏人販子騙小孩的臺詞。如果現在再聽,估計會翻譯成:我想拐走你,你意下如何?

無論如何,想要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或許我那天的請求,只是不希望再像垃圾一樣被丟棄而已。

接下來,首領和老板連著殺了兩個月的人,終於引得阿歆自投羅網。阿歆受完責罰,被貶來跟我們一起住。

這位二小姐性格孤僻,手段狠辣。雖說在這裏情感越少越能保證性命無憂,但若沒點信仰(或是朋友)的話,這日子要如何才能過得下去?

“餵,你當時為什麽要逃跑?”

“因為我殺了我的朋友。”

“老板罰你是因為你殺了人?”

“他們是罰我槍法不準。”

“我聽說過那件事,你騙不了我的。老板和首領沒道理因為槍法不準把你折磨成那種模樣。”

“你話很多。”

“比你不講話的好。”

“話少,命會長些。”

“我剛來就知道我活不了多久。長短重要嗎?這是你的保命法寶?”

“對我沒用,是你們的。”

“那你為什麽不說話?”

“不想。”

“因為你那個朋友?她不是你親手殺的嗎?”

“是。”

“如果你槍法準,她就不會死?”

“她死是因為跟我靠得太近。沒人告訴過你嗎?千萬離我遠點,否則會死的很慘。”

她說完就起身去食堂,我加快兩步跟上去。

“一起住、一起吃、一起訓練,我就是想離你遠些也難如登天呀。就算我真的對你唯恐避之不及,你覺得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就能安然脫身嗎?”

“不能。”

“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只是不想跟我一路嘛。不過我反而覺得,能有二小姐的庇護,活著的日子會好受很多。”

“隨你。”

事實是我賭對了。

我日夜和阿歆待在一起,不僅同別人的明爭暗鬥少了許多,就連阿歆本人似乎也對我另加照顧。

不知不覺間,我和阿歆漸漸變成了真朋友。仔細想想,我跟她才斷斷續續見了三十來天而已。只是這個時長,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卻足夠奢侈。

阿歆年紀輕輕就培養出了羽翼。出手前夕,她原本打算提前將我轉移到別處,但我擔心我的失蹤會讓他們提高警惕,所以堅定拒絕了這個提議。

在此之前,我預感到大事不妙,便提前將阿公給我的紀念幣轉交到了阿歆的手中。

至於後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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