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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眠森林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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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眠森林3(1)

因為昨晚通宵背書,我一上午都打不起精神。

中午我一個人去食堂打飯,看了眼牛排飯的字樣又走開。

最終還是決定買快餐。

打飯的阿姨問:“還是兩個素菜對吧?”我點點頭,回答:“嗯,麻煩了。”

打完飯,剛準備坐下。

“楚夕夕,我找你有事,過來一下。”

又是褚蘭,真麻煩——我這樣想著,放下飯盒走出去。

她走出食堂站了一會,哼著歌,沒有開口的打算。

我轉身離開,她也不加阻攔。

不用回去也知道,飯裏肯定加了東西。無非是想看我挨餓,已經是這個學期第三次了,毫無新意的惡作劇。

打開飯盒,米飯上都是紅紅的辣椒醬。

比上次撒鹽好些,不用嘗就可以看出來。

我把飯菜倒掉時,食堂阿姨惡狠狠地瞪著我。

路過正在打鬧的男同學身旁,又有人叫住我。

回頭一看,手拿鋼筆的同班男同學用力一甩,墨汁飛濺到我的臉上。

男同學很敷衍地說:“哎呀,拔筆蓋的時候太用力了,不小心濺到你臉上,不好意思哈。”

整段話我只聽到“哎呀”兩字,剩餘的恐怕連耳朵都覺得虛偽,懶得接收。

昨天過後,我就忘記了該怎麽生氣,不清這種魔力是源自秋奶奶還是葉無歆。

沒有必要的,生氣太累了,一點都不值得。葉無歆說她是個懶人,不參與這些麻煩事兒不是因為清高,而是沒這閑心。

這次我聽懂了,不套用公式也能聽懂。

葉無歆是想說每個人都在出演自己的電影,如果有人把你從你自己的世界裏拉出來,強行塞入他們的世界,那麽你就從根本上失去了主動權。當你按照他們的劇本來演,他們就會把你當成固定嘉賓,從而得寸進尺。

現在他們給我的劇本的是委屈沮喪,我偏要雲淡風輕。

我擡起頭去衛生間清洗,感覺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

端著洗臉盆的姜小維轉頭想從衛生間裏出來,猛地撞到我身上,水把我抱個滿懷。

“怎麽哪都有你啊?”姜小維身上沒有一滴水,卻非常生氣。相比之下,反倒是全身濕透的我更冷靜些。

我問她:“大中午的,你接這麽多水做什麽?”

“多嗎?你慣是會顛倒黑白的,才半盆而已吧。我想洗把臉不行嗎?廁所裏這麽多人,我才不想和她們擠,還沒出去就被你給撞撒了,我還沒怪你呢,你倒是先說起我來了。”

“宿舍裏應該有獨立衛生間。”

“舍友在用啊。反正這裏不遠,走兩步也沒事,哪想到你會過來。”小維不屑地端詳著我,“還管我的閑事,你臉都變成黑的了,還不趕緊去洗,惡心死了。”

我聽出來她話語中的意思不是說墨水惡心,而是說看到我這張臉覺得惡心。看來她不想聽我解釋,認定我是在狡辯。如此這般,讓誤會繼續也無妨。

不想再理她,我朝洗手池走去。

方才鬧得動靜很大,有不少人過來圍觀。我看到兩個腦袋的間隙裏,宋言言想過來,卻被葉無歆拉住。葉無歆擋在言言前面,不是很情願地撥開人群,朝我走來。

突然,一只腳伸過來將我絆倒,我壓在另外一只腳的腳背上。

前者屬於葉無歆,後者屬於姜小維。

我忍受疼痛,努力想站起來時,意外地發現我臉的正前端有一根手指長的釘子,它正閃爍著銀光無聲的插在地磚的縫隙裏。我臉上有墨水和自來水,沒有辦法看清地面,如果葉無歆沒有提前將我絆倒,恐怕我早已頭破血流。

姜小維居然想當眾殺我?!

這下就算是神仙也沒有辦法冷靜。我剛剛差點死在這裏,差點被戳穿眼睛、鼻子、嘴巴、或是頭部的任何一個部位而喪命。

原來這出戲如此漫長,演員如此之多,劇情是從褚蘭把我叫出去到在地上插釘子。這出沒有酒席的鴻門宴想取走我的性命!他們想聲東擊西,讓我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惡作劇。這出戲的主謀是姜小維和褚蘭,而幫兇則是在場所有不願發聲的優秀學生。這一切,我到現在才明白。

褚蘭見計謀沒有得逞,不便繼續行動,遂大聲說:“本來是想過來洗個手的,看來現在是不行咯!對了,地上全都是水,這可不行。楚夕夕,是你撞的人,總不好叫人家來收拾吧?”接著,她轉向圍觀的眾人道:“都回去吧,沒什麽好看的,意外而已。”

別人或許沒看見,但姜小維肯定知道是葉無歆救的我。臨走之前,她把眼神裏憤怒的火扔到葉無歆身上。

人潮漸漸被推下去,只剩下我一人無比狼狽地站在原地。

我再也無法忍耐,靠在廁所的墻壁上抽泣。寒風透過小窗子鉆進來,凍得我忍不住直打寒顫。

因為寒冷,我下意識把手伸進腰腹兩側濕透了的口袋,迷糊間摸到一個小巧的布袋子,瞬間清醒,立刻把它拿出來看看有沒有弄濕。

——果然沒有幸免於難啊。

我雙手合攏攥緊它,感受到來自秋奶奶雙手的溫度,此刻就仿佛身處銀杏林裏的小木屋一樣溫暖,這比任何自發熱的電器都來得美妙。

我順著墻磚滑坐到地上,手腳蜷縮著抱住自己——這副場景,常柳比我熟悉得多。可惜她已經死了,外界卻以為她只是重傷還在搶救。

消息沒有鋪天蓋地,而是被大多數人極具默契地壓了下來。她以性命作的賭局成果微乎其微,至少沒有惠及到我。

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實在忍受不住的時候,所謂的付出代價想必不會更糟。抱著絕無僅有的微小期待,我輕輕拉開錦囊。

一片銀杏葉?

錦囊裏只有一片銀杏葉!

秋奶奶是想告訴我她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這算是禮輕情意重,把溫暖都寄托在葉子裏了。是份好禮物,但有意義卻沒作用,跟看心理醫生一樣。盡管當時覺得好點,可一回到現實,發現事情還在繼續,甚至比之前更糟,本就脆弱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之前的開導也就變成了螳臂當車,最後只能忍痛孵出一個微笑,含淚穿過荊棘從。

想到秋奶奶說把它放在手心,我下意識按她說的去做,剛把銀杏葉放好,就差點被自己的幼稚逗笑。有魔力的不是森林,而是秋奶奶。以人心溫暖人心的魔力,森林是學不會的。

我靠在墻腳許久不動,奇怪的是也沒人進來。姜小維潑到我身上的水還沒幹,不過地上的水卻都自己流進排水口,幾乎幹透了,這樣就不用再去處理,勉強算是因禍得福。

物極必反也好,否極泰來也罷,總之當一個人掉到最低處之時,是沒辦法繼續往下掉的。

不知不覺看到外面同學由走變成跑的步伐才意識到快要上課了。我想把銀杏葉放回錦囊,但是驚奇地發現葉柄粘在手上,不對,與其說是粘,不如說是長在手上,力去拿時還能感受到撕扯皮肉的疼痛。

沒辦法,只得收好錦囊回去上課。身上的水可以解釋成意外,左手上的葉子只要一直握拳就看不出來。這些都可以糊弄過去,但曠課不行,會被記過的。

匆忙跑出廁所,看到半數以上的同學都回到教室,我趕忙朝教學樓跑去。

“等一下,楚夕夕”

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駐足回頭看去,不遠處的小賣部旁,葉無歆朝我走過來。

她把手裏的新校服給我。

“下午第一節是音樂課,我幫你請過假了。校長聽到,說讓你先去換身衣服,下節課再跟著上就好,千萬別生病了。這件校服是我的,新的,沒穿過。”

我不太自然地接過來,對她說:“謝謝你。”

她沒有再說話,轉頭走了。

透過她的背影,我仿佛看到了一團亮光。

不對,或許不是光更亮了,而是我在黑暗裏陷得更深了。海底到海面的距離比地面到天空的距離要遠的多,所以不是對方太過於高大,而是我過分渺小。

***

葉無歆一下午都在校長室和實驗室穿梭,我下午第二節課就回到班上了。接下來還有兩節英語課,還好大家都相安無事,沒人惹出事端。

今天是周五,放學時,姜小維在校外的人行道上攔住我。這次的恨意展露無遺,為數不多的一點偽善蕩然無存。

“你沒死真是太可惜了,不知道被釘子刺穿腦袋有沒有被推下陡坡疼。”

沒想到她居然還能擺出這樣一副神情,我憤怒的情緒完全無法控制。

“姜小維你弄清楚,楚小悟不是我殺的!”

“最好是這樣。”

“什麽?你不是應該掌握了充足的證據,篤定我是殺人兇手才采取行動的嗎?什麽叫最好是這樣?”

“沒有證據,但我就覺得是你。”

她的語氣如此平淡,像是在猶豫吃蘋果還是吃醜柑。

天吶,真不可思議!

“還沒有確定我是殺人兇手,你就要自己先變成殺人犯嗎?”

“閉嘴,你少來我這兒裝正義的使者。”

“你有沒有想過殺人的後果?”

“倘若你真的死在那裏,也不是被我殺死的。”

“你說什麽?”

我的聲音變得顫抖,一半是源自天生的懦弱,另一半是來源於不足十四歲的姜小維口中吐出的話。

“放辣椒醬和灑墨水頂多算是惡作劇,連校園欺淩都算不上;你身上的水,是因為你自己撞到我,跟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至於你摔倒,被釘子刺破腦袋,只是因為你走路不看路,自己摔倒的,碰巧被卡在瓷磚縫隙裏的釘子刺死。這一切都只能怪你運氣不好,跟我有什麽關系?”

“是你把我絆倒的!”

“當時你臉上那種表情,大家都盯著你的臉笑,誰會看到我的腳?退一萬步說,當時人擠人的,誰也看不清楚狀況,不小心被絆倒也很正常。反正廁所裏沒有監控,釘子上沒有指紋,沒有一樣鐵證可以定我的罪。再說,你不是被礙事的人給救了嗎?浪費我的一番籌謀。”

我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姜小維,這個孩子為什麽會這麽可怕?

“警察……警察會找出來的,他們一定會把你犯罪的證據找出來的。”我語無倫次地說著,結巴的字符和眼裏的水珠暴露了我的心態,在氣勢上比紙片還要脆弱。

姜小維突然被點燃,聲音變成掃墓時的鞭炮,整個炸開:“他們連你這個蠢貨犯罪的證據都沒找出來!”

我聲音的支架整個塌陷了,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問她:“小維,如果我真的不是殺死小悟的兇手呢?”

“你現在說這句話沒有一點分量。”她站在那裏,小小的身體散發著比冬天更冷的氣息。

我帶著哭腔吼出一句:“姜小維,楚小悟是我親弟弟!”

姜小維同樣不甘示弱,“是,楚小悟是你弟弟,他不討厭你,甚至還對你有過好感。可是你呢?你恨他,你嫉妒他,你甚至殺了他!”

“我沒有!姜小維你知道的,我膽子很小,沒有勇氣去殺人的。”

“你殺了他,你就是殺死小悟的兇手。你很會演戲,你裝的很好,你騙過了所有人,但是你騙不了我。我知道,你就是殺死我男朋友的兇手!你就是罪無可恕的犯人!”

不能繼續和她說話了,否則我會瘋的。

這幾天我像一個淚失禁的瘋子,動不動就落淚。很丟臉,但是忍不住。就像現在,我一邊發瘋似的瘋狂搖頭喊著“我沒有,不是我”,一邊控制不住亂飛的眼淚,像逃命般跑開。

跑著跑著,有一群人戲劇性的橫堵在路中間,又是褚蘭和她的一幫“兄弟”。這些人怎麽這麽煩?

“楚夕夕,這麽快又見面了,真巧啊。”

“我不覺得巧,也不想見你們。”

我說完就走,可一群男女同學卻圍成圈將我堵住。

褚蘭扒開人墻,正面對著我。

“先別著急走嘛,既然見了面,那就是有緣分。雖然你還不配成為我的目標,但我們還是不要浪費這個緣分的好。你知道我想說什麽吧?我也知道你沒有多少,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我沒錢,一分都沒有,求求你放我離開!”

褚蘭很奇怪地笑著,用眼神示意身後的男同學將我抓住,我躲閃不急,被兩個人拉住手臂按在地上。兩只手毫不顧忌地在我身上搜尋,粗魯地扯壞了我的校服拉鏈。

“該死的!”其中一個男同學罵道。“頭兒,她身上真的一分錢都沒有。按我說,就不該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另一個男同學大笑起來,“就是說嘛,你這次也太不明智了。”

褚蘭也不生氣,只是敷衍地鬧著回答:“去你的,那幾個有錢的你們這群崽子敢劫?”然後輕蔑地扒開男生,自己動起手來。

“奇了怪了,樂樂這麽有錢,我還真不信你一分錢都沒有。你們家住的是三層的別墅,還在市中心,可謂是相當富裕了。你是他妹妹,在你們家裏,你比他血統純正吧?來,讓我瞧瞧你藏了什麽好東西……”

我一邊喊著“什麽都沒有”,一邊伸手去擋褚蘭的爪子。

她不顧我的阻攔,把我從頭到腳都搜了個遍,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我的確什麽都沒有。

盡管知道了結論,她也並無收手的意思,手勢逐漸從搜索變成擊打。拳頭比暴風雨還猛烈,全都落在看不見的地方。

周圍的人像雕塑般一動不動,沒有人去幫她,更不會有人為我發聲。他們的眼神像刀子一樣銳利,每個人的表情都仿佛是剛正救完世界的偉人,這樣古怪的場景,讓我聯想到英語課堂上興致勃勃觀看馬戲的觀眾,同樣的興致勃勃;同樣的有理有據;同樣的理所當然。

不知過了多久,褚蘭終於停了下來。她像是看到了什麽十分可笑的東西,大聲笑起來,“楚夕夕,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情不自禁想到了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就是你弟弟楚小悟啊!”

“小悟?”

“嘖,楚小悟狼狽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你們不愧是親姐弟。”褚蘭一邊笑,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你應該見過這個東西吧?看到了嗎?這就是反抗我的後果。”

褚蘭拿著小悟的手表上下搖晃。

“你劫過小悟?”

“廢話。”

思及她和楚樂正在交往,我不可思議的問出口:“可是你跟楚樂的關系……”

“關系?關系怎麽了?”褚蘭絲毫沒有覺得不妥,胳膊肘搭在旁邊男生的肩膀上,滿臉都寫著不以為意。“我正在和樂樂交往沒錯,可是這和你們有什麽關系?連他自個兒都不想和你們有關系,你們就不要上趕著往上貼了。楚夕夕,我缺錢啊,你們家這麽有錢,我怎麽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我不知道褚蘭和小悟還有這麽一段糾葛,他沒告訴我,爸媽事後未曾提到過,估計也不知道。我心裏有了不好的猜想,只是還不敢確定。

“你不怕小悟回家告狀嗎?你也說了,我們家很有錢,爸媽很寵愛小悟,你不怕他們來找你麻煩嗎?”

褚蘭看了眼圍在我們周圍的人,很輕蔑地用鼻腔哼了聲,“有樂樂在,楚小悟說不出來的。即便樂樂那邊出了意外,我也有辦法讓他閉嘴。”

她的這番話大大加深了嫌疑。她要是真的劫過小悟的話,以小悟的性情是絕對不會服軟的,事態發展成褚蘭或者楚樂借此緣故殺死小悟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不對……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楚夕夕,你知道為什麽常柳那個蠢貨的報覆不起作用嗎?因為沒有人敢與你們為伍。而我呢,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逃吧,就算是逃到地獄裏,你們也躲不掉被人踩在腳底的命運。”褚蘭嫌棄地轉過身,對一個藍色頭發的女生說:“好好收拾一下,待會兒去找下一個目標。”

基於對殺人犯的怨恨,我胸腔裏已經積滿了怒火。那個女生一步步逼近我,我用手撐著身體往後退,直到手指摸到冰冷的墻壁,我才發現自己早已退無可退。

她活動著雙手,指關節哢哢發出聲響。片刻過後,那只手握成拳頭,用力朝我臉上砸來。

完蛋了,她居然直接往我臉上打,真就篤定我不敢說出來。我心裏這樣想著,右手橫在額前試圖擋住她的拳頭。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降臨,只聽到那個女生驚呼出聲,隨即是周圍人的咆哮。

“她身上掉下來的是什麽?”

“這是什麽怪物?嚇死我了。”

“要不我們先走?”

“褚蘭,你招惹的什麽東西?”

“我哪知道?別廢話,撤!”

身邊圍著的人迅速離開,我緩緩把手從頭頂往下移動。

這時我才發現,我手心的銀杏葉竟然已經長成樹枝,腳底下多出許多金黃色的銀杏葉,手臂和脖子上出現變硬的皮膚,質感近乎樹皮……

我在原地楞了半晌,眼睜睜看著左手手心的樹枝慢慢縮小,直至變回一片脆弱的銀杏葉。身上的樹皮卻沒有因此消失,我攏緊領口,把手縮進袖管裏跑開。

一路上人來人往,我沒有選擇回家,而是往公園的方向飛奔而去。現在這個樣子回家肯定會惹出麻煩,不如先去公園旁邊的廢棄工廠暫避一下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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