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梓從後備箱裏拿出了自己夜跑時常用的運動鞋換上。

他在美國讀書時就是個熱愛多種運動的學生，縱使是回國任了教，平日裏也勤於鍛煉，所以爬個樹什麽的自然不在話下。同時他也不明白郭晚晚為什麽會對這種事如此緊張。

“怎麽樣，找到了嗎？”郭晚晚站在樹下，焦急問道。實際上比起訝異於白大教授為什麽突然像個孩子一般產生了莫名的探索心，她更操心的是白慕梓會不會一不小心摔下來或者受什麽擦傷。

白慕梓一手扶著槐樹粗壯的枝杈，另一手不斷探尋著。找了許久，方道：“沒有找到，可能在更高的地方。不過再往上就不好去了。”

“不要找了，太危險了，快下來吧！”

“知道了。”

說罷，他便原路折反，從上面輕盈地躍了下來。

郭晚晚下意識去扶，可在產生肢體接觸之前，她的手又縮了回來。

“話說……你在擔心我嗎？”他站在郭晚晚面前，拍拍手掌和肘部的灰塵，笑問。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把什麽都寫在臉上了，於是略微低下了頭，稚拙地抿了抿雙唇，回懟道：“白教授年紀也不小了，我是怕您閃到腰。”

白慕梓聽了，不禁莞爾：“不過這只小鳥應該怎麽辦呢？看樣子我們只能帶回去養自己養了。”

郭晚晚一想到白慕梓長期住在學校安排的酒店，業務繁忙又是獨自生活，就覺得交給他會很不靠譜，於是說：“給我吧，我媽媽在家，還可以幫著照顧一下。”

J市的天氣預報昨天還說今天會晴空萬裏，可不知怎麽地，現在突然刮起了風來。天空中的雲層也漸漸聚集，開始遮蔽住剛才還充足而柔和的日光——秋日的天氣果真和春天一樣多變。

“好像是要下雨了。”郭晚晚用手遮住了小鳥，“我們走吧。”

“好，我送你回去。”

來的時候只一心想著怎麽和這位老油條過招，忽略了看沿途的風景，可是回程之時再一看，郭晚晚方才發覺他們途徑的委實是一片景色極為靜謐和秀美的區域。

這裏綠樹成蔭且四下無人，只是間或出現幾家支著涼棚、佛性營業中的咖啡店，仿佛已遠離了城市的喧囂。街道兩側每隔十幾米便栽有一棵桂花樹，這也使得整條街都充滿了幽香。

“你很喜歡這裏嗎？”白慕梓一面開著車，一面問道。郭晚晚有時候真的很佩服他這種一心多用的本領，仿佛長了兩個大腦和無數雙眼睛，時時刻刻監控著身邊一切的人和事。

“嗯，感覺環境很不錯，安靜得都有點不像是J市了。”她說。

“我第一次發現這裏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後來就把夜跑路線改了，每天晚上都要途徑這裏。”白慕梓打了一把方向盤，繼續開車。

“經過這裏？也太遠了吧，而且時間上花費應該也不少？”郭晚晚在心中粗估了一下，從他住的地方到這兒，跑步怎麽著也要一個小時以上，一來一回就是兩個多小時。

“是，不過沒關系，在這種事情上花多少時間都是值得的。”他說，“我讀博的第一年導師就告訴我，想要做一個好的研究者，第一要素不是熱愛、不是有錢，甚至不是聰明——而是身體好。”

郭晚晚聽了，深以為然：“好像有道理，中國也有差不多的說法。比如‘教育的本質就是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

“所以咯，晚晚小姐也要多鍛煉鍛煉才好。雖說在學術上的作用沒那麽立竿見影，但至少可以保證你不會一運動腳就受傷。”白慕梓打趣道。

沒過多久，車子便開回了晚晚家附近。

臨走前，白慕梓又囑咐道：“答應我，好好想想。”

“好的，我一定。”郭晚晚道。

為了表示會認真考慮，她還帶走了車上那一疊資料。

***

郭晚晚的心裏有兩種想法在不停打著架——她很久都沒有這樣矛盾過了。

從踏進電梯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這趟順風車，是搭還是不搭呢？好像兩種選擇都各有原因。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了指定樓層，門打開了。

她胳膊下夾著資料，雙手還捧著毛茸茸的小鳥，一瘸一拐朝家的方向走去。可沒走幾步，便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嘿嘿，你好啊隔壁大姐……”鄒藝軒剛要出門，卻和她撞了個正著，於是只得心虛地笑了笑。

本來郭晚晚都快把那天晚上的荒唐事兒給忘了，可今日一見他，憤怒的火焰又再度襲來。

“熊孩子，你那天忘記什麽事了，自己還記得嗎？”她沒好氣道。

鄒藝軒索性放下高冷，破罐破摔地擺出一副糊裏糊塗的賴皮樣子：“瞧大姐你這話說的，又是‘記得’又是‘忘記’的，多自相矛盾啊……”

“熊孩子，做錯事不可恥，可恥的是事後不願意彌補還撒謊。”她說，“不對，我不該叫你熊孩子，應該叫你……電競大神mr.D。也不曉得粉絲知道了你那些不起的事跡之後會如何反應呢，還會這麽狂熱地崇拜你嗎？要不要我今晚整理一下語言，然後發到微博上試試？”

一聽這個，鄒藝軒便像被抓住了小辮子似的，忙道：“別別別，千萬別。這樣，你不是愛吃火鍋嗎，改天我請你啊。還是那家店，吃多少都可以。我只有一個要求——對之前的事情保密，好不好？”

“嘰嘰”兩聲，晚晚手中的小雛鳥叫喚了起來。鄒藝軒這才註意到她手上捧著的是個活物。

“這是……哪兒弄來的？太可愛了吧……”他的目光一下便被吸引住了，躬下腰去仔細看這只小鳥。

“我在路邊撿到的，找不到它的家了，所以只好自己帶回來養。”她說。

鄒藝軒有點想用手指去觸碰一下小鳥柔軟的茸毛，可猶豫再三還是罷手了——他生怕自己嚇到這個小家夥。

“你有養雛鳥的經驗嗎？”他驀地擡眼問道，語氣很是認真。

“暫時沒有，不過可以上網查查看。”郭晚晚說，“你一直盯著這只小家夥看，真的讓我很不放心哎。”

“不放心什麽？”

“怕你嘴上說著可愛，腦袋裏卻早就開始想象把它做成炸雞的手法了。”

“噗哈哈哈哈哈……你還別說，這只小鳥的形狀長得好像鴨鎖骨，不知道裹上面粉再油炸來吃會不會饞哭隔壁小孩兒……”他佯作仔細端詳狀，浮誇地吞了吞口水。郭晚晚見了，使勁瞪了他一眼。

正說著，郭晚晚的家門就被從裏面打開了。

郭槿正打算出來倒垃圾，一開門就看到女兒和隔壁的毛頭小子站在一起說話，靠得還很近。

“郭晚晚，快回家，我有事找你！”她的態度明顯不太好。

“知道了，媽。”郭晚晚疲憊地應了一句。

郭槿先前碰見過兩回鄒藝軒，但一看他那身裝扮，就覺得心中充滿了排斥感。於是一關上家門就對郭晚晚說教道：“你不要總和那種不三不四的社會閑散人員來往，有空多和小池那樣上進優秀的年輕人交流交流，好好和人家學習……”

“媽……”她頓時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做錯事的未成年少女一般。

“媽說你這是為你好，近墨者黑懂不懂？”郭槿不滿地嘟囔道。

“我知道啦……”她笑道，“不過媽你不先看看我帶回來了什麽嗎？”

郭槿剛才光顧著教育女兒，經這一提醒才發現了小鳥。

“哎呦，這麽小……可真是心疼人。”她接過了那只小鳥，轉而吩咐道：“你別在那兒傻站著，快去倒點溫的純凈水來。”

其實郭槿自己對照顧這種小生物也沒有什麽現成的經驗，只得一邊在網上搜索，一邊憑自己的想法去做。

母女倆把壁櫥裏的羊奶粉沖開，又從急救箱裏拿了註射管，小心翼翼地餵給那只小鳥。

為了讓小家夥住得更舒服，郭槿還動手縫了一個十分迷你的軟墊，裏面放了許多棉花——這樣，把這只墊子放在一個碗裏，大概就能模擬出來鳥巢的觸感了吧？

郭□□完了一些列活兒之後，打開手機隨手翻翻。她看見一封新郵件，是來自學校教務處的。郵件上說如果身體不適，去學校辦手續的日期可以延緩五天。而且到學校之後直接去找教秘幫忙辦就可以了，不用再自己親自跑好幾個地方。

她也回了封表示感謝的郵件——這消息來得正是時候，不然若是明後天拖著這只還沒好利索的腳跑上跑下，回來之後一定腫得更嚴重。

“從明天開始起，我就有了固定社交活動了——你媽媽我呢，現在已經變成了新任領舞。怎麽樣，厲害吧？”

郭槿絮叨著最近發生在自己身邊的瑣事，而郭晚晚卻陷在自己的沈思之中。她覺得這封郵件來得太巧了，正好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可知道她腳受傷又能插手這件事的貌似只有白慕梓了吧……

“郵件我收到了，謝謝你。”她在微信上給他發了消息。

過了十幾分鐘，對方回覆：“小事而已，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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